在流牙还在为某些事情而纠结的时候,阿洛已经帮他把可能会让他出门闹笑话的东西全部弄掉了,正晃着五根白生生的手指召唤他的神志。
流牙反应过来,看到面前的人嘴角又带上了怎么看怎么舒服的笑容,唔,还有那张怎么看怎么好看的脸。
阿洛好笑地看着流牙发呆,连用手在他眼前晃也没发现他回神的,难道是被吓到了?的确,萨多森林里从来没有这么脆弱的东西,更别说睡觉的时候还得注意不要损坏物品什么的……想了想,阿洛抬起手,刮了一下流牙挺直的鼻梁。
说起来,这是阿洛曾经羡慕过的动作,在他还是一个为了生存而四处奔波的贫儿的时候,有亲密的母子出来逛街,做儿子的想要摊贩上的糖果,而做娘亲的,则亲昵地刮了刮儿子小小的鼻头。
在凝丹时渡过了心魔以后,这些被封存于头脑深处的记忆也不再是会造成动摇的累赘,现在回想起来也并没有当初的悸动与难过。只是在这个说起来似乎有些让人失笑的情境里,突然引起了某种触动,就不自觉地,做出了这个封存于心的动作。
下一刻,一双手抚上了他的脸。
这回轮到阿洛发呆了。
就在阿洛刚才脑海中闪过前辈子事情的时候,流牙忽然凑近,还两只手捧上阿洛的脸。
这是……阿洛清晰地感受到流牙粗糙的手和修长的骨骼,还能察觉到属于流牙的带一点蛮横的温热的吐息拂在脸上。不过阿洛没有躲开,他早就习惯了流牙的亲近了,跟着,他看到那双手一个用力——不疼,但是感觉有些奇怪。
对,就是这种感觉!
流牙两只手小心地捏住阿洛的脸颊,享受着手指下面温软的舒服的触感,突然明白了自己刚才一直觉得不对劲、但是又很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了……就是想掐脸啊!
阿洛猝不及防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用两只手掐住了脸,忽然地就窘迫了那么一下子。
很快反应过来,阿洛看流牙还盯着自己而又仿佛舍不得放手的模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赶忙伸手把流牙的手从自己的脸颊上拉下来:“好了好了,不要闹了,快点起来吧。”他说着先站起来,然后把手递过去。
流牙抓住,一借力站起身。
……好重。
阿洛收回手感叹着,果然长大了啊。
少了流牙这么大个障碍物以后的“废墟”看起来更加惨烈,也不知流牙到底用了多少力气,能让那张床被毁得那么彻底……
“流牙,我们出来以后,就跟在森林里不一样了。”为了有效地杜绝以后同类事件的发生,阿洛又开始进行教育了,“你要知道,外面的东西,很多都很脆弱的。”
“脆弱。”流牙大概明白阿洛的意思,手指向“死无全尸”的巨大双人床。
“对。”阿洛揉一下脸作严肃状,再让流牙跟随他的视线看到桌子、椅子、大立柜等等,“还有这些,都很脆弱,要轻拿轻放、轻开轻关。你明白吗?”他强调着,“用最小的力气。”
“明白。”流牙也板着脸,点点头。
“很好。”阿洛满意地笑了,随即叹气,“下面,我该跟旅馆的主人讨论一下赔偿问题和床铺或者房间更换问题了……”
这家旅馆的效率很高,才刚摇了摇床头的铃,就有人在外面敲门了。
阿洛开门放人进来,他当然不会暴露流牙是个没见过世面没常识的半野人的事实,只说是一不小心弄垮了床,并且表明赔偿和希望尽快解决问题的意愿。
负责房间管理的那位高挑的女人听完挑了挑眉,在看清床铺的“惨状”以后,她以一种奇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阿洛和流牙,目光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看得阿洛脸上的礼貌微笑都要挂不住的时候……才用含有某种不明意味的语气说道:“像这种情况我们的旅店也曾经见识过,虽然客人们的激烈为我们造成了一些小小的麻烦,但是秉承良好的服务态度原则,我们通常会给客人更换房间,以免打扰到客人的正常休息。”顿了顿“两位请跟我来。”她做出个“请”的手势,“至于赔偿的费用,我们将与房费一同计算,请客人在离开的时候付清。”
“当然……没问题。”阿洛保持镇定的笑容,也走出房门。
流牙大步跟上,一下子圈住阿洛的肩膀。
到了新房间的门口,女管理人又看了两人一眼,那么露骨的眼光让阿洛微微有些不自在,但当房门关上,终于隔绝了一切的时候,阿洛松了口气。
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但是,心境的提升果然是修道途中最为重要的事情啊……
新房间跟旧房间的布置没什么太大不同,阿洛看流牙站在房间中心却又不动手触碰任何东西的模样,好像被抛弃了似的,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就甩开了刚才突兀出现的未知情绪,走过去,拿起流牙的手:“跟我过来。”
流牙很乖地被一拉就走。
“坐下。”阿洛首先带他去的,是在另一个房间造成“惨案”的地方——双人大床。这一回,阿洛很自觉地做出示范,慢慢地坐在床边。“流牙,就像我一样,慢慢地坐下来。”
流牙看到阿洛柔和而带着鼓励的声音,眸光闪了闪,屈下膝盖,很顺利地坐在阿洛身侧。
“很简单,对吧?”阿洛弯弯嘴角,“流牙,在森林里,所有的生灵都是天地的馈赠,我们秉承着天地的法则而取用,只要不酿成天地不容的祸端,都能够被天地所宽容。”所以无论两个人以什么形态、什么习惯生存,都无所谓。
“然而,在人类的世界里,就需要遵守人类的规则。人类创造了桌椅和各种便利的工具让我们使用,人类规定同类之间的随意杀戮和不同种族之间不遵守约定的侵 犯要受到惩罚……所以流牙,你要学会自己分辨,不要把所有的生灵都当做森林里的魔兽肆意而为,在外面,很多时候不能用本能做事。”
“流牙,你要知道,这些都是在人类世界里生存所必须学会的东西。”
“我会学。”流牙从阿洛的话里听到了告诫与担忧,他不喜欢这个人周身突然有点压抑的气氛,但知道这样的气氛是因为自己而起,又好像有一点高兴,所以他发挥着自己进步了很多的思维,痛快地说道,“现在,洛不让做,我不做。”
既然流牙已经听进去了,阿洛也不是会不停啰嗦直到引起对方反弹的人,于是他欣慰地笑笑:“我相信流牙。”
流牙看到阿洛脸上的笑容,感觉心情更好了,手一挥:“我们,去洗澡!”
是的,每一天晚上都要洗澡,这是阿洛这好几年下来终于帮流牙养成的习惯,就算是在赶路的途中,他也会把储物戒指里的大木桶放出来,用水系魔法力积满水,让流牙进去把自己刷得干干净净。
现在流牙也学会了主动提出要洗澡的事情,所以阿洛也心情很好:“嗯,去洗澡。”他转身走入浴室,“流牙,外面世界的洗澡工具可和森林里不一样,我要教你怎么用外面的东西……”
在这个全旅馆最好的房间里,浴室也是大而且宽敞的,起码有四五百个欧亚长三百个欧亚长宽的浴缸——不,或许应该说是浴池才对,就摆在浴室的最里面。
流牙的眼睛“噌”地就亮了。
“流牙!”好在阿洛早有准备,他见到流牙忘记了一切往里扑的样子就立刻伸手,一下子就拽住了流牙的胳膊,把他拉回来。
在强大惯性的作用下,流牙的动作是被止住了,可却以更快的速度猛然反弹回来——哪怕是他已经及时地收敛了自己的力气,还是撞到了阿洛的身上。
阿洛被流牙这么一撞,脚下顿时不稳,一个栽倒后背着地。而流牙,也直直地压在了他的上方。
21.亲昵
好软……好软好软好软!
流牙顺势把阿洛抱了个满怀,脑袋抵在对方的肩窝里蹭来蹭去,就像一只大型猛兽,正用仿佛要捕猎的动作亲昵着。
阿洛只觉得自己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流牙这小子,从来也不会控制自己的力气,难不成还要在这种普通的相处里使用魔力或者灵力?而且,如果真的用灵力把这家伙弹出去,恐怕又要闹别扭了吧。
其实,在有些时候,好不容易把“纯野兽”养成“半兽人”的阿洛,已经有了自暴自弃的觉悟。
“流牙……”阿洛整个被人包裹住,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过去,就只好也抬起来,搁在大男孩的背上,从上至下轻轻地抚摸着,既是表达亲密,也是要唤起对方的注意力。
“唔。”流牙脸埋在阿洛的身上,喉咙里闷闷地发出咕噜声。
“听话,起来了。”阿洛温声说道,“总不能老是趴在地板上吧。”
跟着阿洛感觉到颈窝里毛茸茸的脑袋一阵乱动,这个,好像是在摇头?
“唉……”阿洛叹气,手指攀上去,揉揉流牙粗硬的头发,“你不是小孩子了啊,流牙。”对方依旧没反应,阿洛无力地仰头,“流牙,地板很硬,我很难受……”一般来说,当阿洛不舒服的时候,流牙都会主动做出相应的改变。
果然流牙动了,不过他是一个翻身,把阿洛抱着放到自己胸口,顺手把阿洛的头压到自己肩头,而流牙自己,则还是保持基本姿势不变:“不硬了。”他说道。
其实完全不能责怪流牙的死不放手,要知道,自从出了萨多森林,阿洛就一直不让他有除了搭肩以外的亲密动作,作为一个对自己的所有物和领地有着强大独占欲和主导欲的“野兽”而言,即便是因为某些原因退让了,但也绝对会在另一个时机全部讨回来,用各种手段。
当然,流牙那单纯的脑袋里是绝对没有“心计”两个字的,只不过机缘巧合……比如说,“好久没有接近——忍着不接近——偶然接近到——本能占据主导坚持接近”,这大概就是流牙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了。
阿洛因为流牙突然的动作呆住了,然而他的心境马上产生了一丝波动:“流牙,怎么了?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吗?”
流牙的体温很高,阿洛顾不得说什么别的话,只按照以往的经验,撑起半个身子,手掌贴在流牙的心口,把灵力缓缓顺着掌心灌入,仔细地查探着……没事。
稍稍放下心来,阿洛轻轻摸摸流牙的额头,柔声问道:“到底怎么啦?”他完全搞不懂流牙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固执,如果是身子不舒服想让自己为他梳理斗气,自己也看过了,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不知道。”流牙眨眨眼。他其实很想说“洛是我的”,可隐隐的又有某种直觉,如果说出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流牙的脸,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阿洛想了想,放下心里的疑惑,温柔地笑笑:“好吧,没什么事就起来好不好?我们该洗澡了。”
“我们,洗澡。”流牙脑子里捕捉到这两个词,顿时像被什么打通了关节的,猛然站起来,揽着阿洛的腰一个用力——“啪!”跳到浴池里去了。
等阿洛反应过来的时候,全身已经湿透了。
而那个“罪魁祸首”,一双耀目的金眼正灼灼发亮地盯着自己。
好吧,是我的错,我不该说“我们”洗澡……早就领教了流牙一根筋的阿洛苦中作乐地想道。
照理说,修真者应该是全天下最干净的人了,他们在吸收天地灵气的同时,也洗涤着自己的身心,并排除身体里的所有污垢,他们动辄入定十年百年甚至千年,这期间,他们都是不用洗澡的!
可是为了让流牙有个好习惯,阿洛以身作则了很多年,到现在,他也完全不能对流牙说出“其实我不用洗澡我最干净”这样的话来。
长长地吁了口气,阿洛露出春风一般的微笑:“流牙,现在洗澡吧。”
“嗯!”流牙重重点头。
“流牙,脱衣服的时候小心一些……”
“不要用爪子撕……”
“水笼头拧的时候不要太用力……”
“那个不能快!对,就这样慢慢动,不然水太烫了。”
“皮甲和皮裤都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对,就是那个木头做的东西,轻一点……”
“嗯,我知道,我也脱。”
“……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来。”
在流牙接连不断的好奇心、层出不穷的闯祸手段以及阿洛耐心的解释指导、总是无比及时的制止中,两个人已经是坦诚相对,面对面坐在浴池里。
流牙的身体柔韧修长,浑身都贴着紧实甚至是强壮但又不臃肿的肌肉,小麦色的皮肤在水光的润泽下,显得尤为结实好看。
而阿洛的肌肤白皙,通体上下好像都晕在柔和的光里,水珠在他身上慢慢滑落,但又好像完全无法沾染到他的身上一般。
流牙捧起一捧水,“刷拉”一下,朝阿洛泼过去。
“流牙……不要闹了……”
好吧,流牙才十八岁,流牙很单纯,流牙还是个孩子……
阿洛靠在浴池的边缘,看着那个身材高大长相俊美几乎要褪去脸上最后一点稚气的少年,也……泼了捧水过去。
流牙面瘫着在浴池里游来游去,流牙淌着水一点也不羞涩地暴露自己的身体,流牙张开手臂时不时扑过来,被推开就朝后躺倒任凭温水淹没自己……
阿洛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将半沉在水里、口鼻里已然鼓出泡泡来的流牙拽过来,让他趴在自己的腿上,再抓过旁边的清香剂,挤了好大一堆在那头硬实的头发上,一下一下地开始搓洗。
流牙眯起眼,圈住阿洛的腰,满足地打了个呵欠。
在这平和宁谧的气氛里,流牙感受着头皮上传来的细密的轻柔温软的触感,慢慢地睡了过去。
两个人是在水凉了以后才醒过来的,那时候流牙的头已经洗干净了,阿洛不想吵醒他,就一边给他揉揉穴道一边微笑看着他酣睡,可看着看着,自己竟然也睡着了。
阿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睡过觉了,也根本不需要睡眠,那么,是太安心了?还是气氛太安静了?
流牙也醒过来,他抓起旁边椅子上搁着的大块浴巾,笨拙地帮阿洛擦干身子,阿洛怔了怔,就笑着让流牙处理。而流牙好不容易把阿洛擦了个半干不湿的,就接着用那块浴巾擦自己,草草两下后,他两条手臂又是一个用劲,捞住阿洛的腰,一下子抱起来。
阿洛有些哭笑不得:“流牙,别胡闹,放我下来。”
“洛,刚才帮我,洗头了。”流牙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我帮洛,去睡觉。”
有时候,没有常识不可怕,可怕的以为“没有常识”是真理,在崇尚本能的流牙面前,阿洛的抗议被他自己的“真理”驳回,并且以一种绝对不可以反抗的态度,把阿洛一路抱到床边,然后塞进被子里,再然后,自己也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