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们走吧。”许博容站起身,拉着夏成周的手往外走。
夏成周愣着,被他牵着走也没有反应。两人踏进雪地里,许博容打了个哆嗦,看了一眼天空,道:“好冷啊,好想去南边,那边即使是冬天也很温暖。”
夏成周没说话。
许博容转过头,看向他问道:“你觉得呢?”
夏成周啊了一声,道:“觉得什么?”
“去南边啊,南边很温暖,我现在身体好差,冬天很怕冷,想去南边。”
夏成周一愣,继而紧紧地握住了许博容的手,道:“你要去南边,那我怎么办呢!不要离开我!”
“所以我问你啊,你觉得怎样?”
夏成周被他问得有些糊涂,看见许博容嘴角的那一抹笑容,他忽然想起来,重逢许博容之后,他不止一次地提到过,要和徐博容一同远走高飞,不再管江湖事。
难带许博容是在邀请他一起走吗?
“我当然愿意!这就走吗?”这几乎是意外之喜!
“不用着急,先把春宫安置妥当。”
这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情况骤然直转简直要令夏成周汗流浃背了。原本他还沉浸在无比的痛苦之中,却不想推开了那扇门,竟然会将事情推到另一个极端。
他抬起头,看向许博容问道:“如果我没有打开门,你是不是就不会邀我一同去南方了?”
许博容笑着看了他一眼:“如果你连推门的勇气都没有,我怎么敢确定你会有一直爱着我的勇
气?”
二人约定好,过完年便将一切交接清楚,把宫主之位传给谢君鸿。
谢君鸿听说他们俩要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要挽留这二人,但是一想到许博容的辛苦,便不忍心打扰他现在的幸福。
只能可怜他这把老骨头了,一把年纪,却还要管这宫中俗事。林香也知道了此事,她虽然憎恨夏成周,但是却是十分怜惜许博容的。既然是许博容提出要离开,她也没办法挽留。
况且这又是年轻人自己的事。
夏成周交接好各种事务,与许博容过了元宵节后,便一同离开了春宫,往南方走。
路上冰霜覆盖,天寒地冻,夏成周却觉得心里热乎乎的。二人走在山野里,许博容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夏成周眼睛明亮地看着他。
“你想听吗?”
“想!”
许博容道:“好,你想听我就告诉你好了……”
此时夏成周忽然皱紧眉头,低下头一看,一把匕首正插在他心口上!他吃惊地抬起头,看向许博容。
许博容笑道:“我是假的,我不是许博容。”
他说着,揭开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那是张淼!
“你……”夏成周像是傻了一般看着他。
“这一刀是为我师妹捅的。那日你来了飘渺峰打闹一场之后,我便觉得十分奇怪,下山去走了一遭,才发现原来菲菲……被你杀了!”张淼拍拍手,道:“之所以没有在春宫内动手,是因为我斗不过你,就算侥幸得手,春宫上下想来也不会放过我。所以便将你骗出来,你死在这荒郊野岭,春宫还当你是和许博容去南方了呢!”
夏成周却犹自不敢相信地看着张淼,喃喃道:“那博容呢?博容呢!”
“你死心吧,许博容早就死了!”张淼看着他:“死去的人怎么会活过来?这种事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相信吧。”
夏成周用力地支撑着自己,摇摇头道:“不!……博容他没有死!棺材是空的!”
“林香不是告诉你了吗,之所以是空的,是因为她将尸身带走火化了,因为这是许博容的遗愿,他不想再看到你了!”
“不!”夏成周痛苦地大叫起来:“他没有死!”
“死了就是死了,无论你怎么自欺欺人都没有用!”张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你心心念着的许博容,他其实早就不喜欢你了!”
“……骗人!”夏成周脸色扭曲,不肯相信地看着他。
“你知道吗,那时候你和菲菲在一起,许博容他真的很痛苦呢。痛苦的男人会做什么呢?当然是买醉了。然后那天,我看见醉倒在街头的许博容被刘明晓带走了,他们投宿在客栈里,第二天中午才开房门,你说,这一个是喜欢男人又喝醉了的人,另一个又垂涎对方好久,他们能做什么?”
“其实,我要是许博容,对着一个背叛了自己感情的人,也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爱意了。要是我,也会选择刘明晓的,你也别怪他。”
这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夏成周仿佛无法接受一般,崩溃地跪倒在地。
但是张淼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他想起那时候刘明晓来烧纸钱,那个温柔的落在石碑上的吻……
他的心简直痛得快要死了!
原本还抱有一丝期盼,死了以后能在地下见到博容。或许今生不能双飞,来世也可比肩做鸳鸯,但是张淼的这番话,却将他的最后一丝念想也打破了!
谁说了许博容会一直喜欢他的!他又不是最好的,刘明晓有貌有才有家室,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许博容凭什么念着他而不要刘明晓呢?!
好像有利刃在心头划过,夏成周痛苦地抓着胸口的匕首,倒在雪地上。
张淼站在一边,见血色慢慢从他身下蜿蜒出来,风雪更大,几乎已经才夏成周的身体上积下薄薄
一层了。
他知道这人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便也就放心地离开了。
北风呼啸着,风雪逐渐将那倒在地上的尸体掩住了。
18.出场
远远的山道上,有一人打马走来。
——正文完——
番外:云片糕是我的,爹是我的。但我是你的。
徐怀容坐在板凳上,仰着小下巴看着面前的小孩童。那孩子怯怯的看着他,奶声奶气道:“怀容你怎么了?”
徐怀容哼了一声,傲慢地开口道:“不管以前怎样,来了我家就得管我叫大哥。你听好了,我爹是我的,你不许抢,云片糕是我的,你也不许抢。”
许迎可怜兮兮地点点头,复又问道:“那什么是我的呢?”
徐怀容摸摸下巴,想了想:“你是你奶娘带过来的,那你奶娘就是你的吧。”
许迎委屈地扁了扁嘴,道:“可是你有两样,我只有一样啊……”
徐怀容掰了掰小小的手指头,开口道:“是啊……那,我是你的好了。”
许迎啊了一声,似乎还是觉得自己亏了。不过他也不敢抗议。他初来乍到,对这个新哥哥是很有些敬畏的,今天早上他听见大哥叫了一声爹,嘴馋地问了一句:“你也有爹?可不可以分我一半呀?”
大哥立刻把他拎到一边,对他耳提面命,做出了如上警告。
徐怀容很满意,站起身摸了摸许迎的头,道:“乖,大哥带你出去玩儿。”
许迎便跟在徐怀容后头,四处乱跑,还把屋檐下的燕子窝给捅了。里头小燕子掉下来,摔在地上,惨兮兮地哀叫几声。
徐万程听见声音,赶了过来,一见这情景,又是心痛又是生气,转过身便抓住徐怀容,拖进厅堂里,摁在板凳上揍了一顿。
许迎站在一边,看着徐怀容挨打,吓得哇哇地大哭起来,扯着徐万程的袖子道:“不要打大哥!”
徐怀容原本还想强忍着眼泪,一见许迎哭了,自己也拿着袖子抹了脸,呜呜地哽咽起来。
曲莹莹听见声音,连忙走出来,看见徐万程在打怀容,一旁的丫头们都不敢上前拉人。她连忙走上去,把徐万程拉开,问道:“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孩子这么小不经打,打坏了怎么办!”
徐万程把缘由给她说了,曲莹莹听了,转头说了徐怀容两句,却是不许徐万程再打人了。她抱了徐怀容,一手拉着许迎进了屋。
她将徐怀容放在床上,仔细上了药,见两个小孩子都哭花了脸,不由得又是心疼。她拿出汗巾子,给徐怀容,许迎两个擦了擦脸,道:“你们俩在这儿呆着,别乱跑,娘去煮些汤粥来。”
许迎懂事地点了点头,待曲莹莹出去了,立刻扑到床边,拉着徐怀容的手问道:“大哥你痛不痛啊?”
徐怀容痛得要死,却不愿意在这个小弟面前露怯,咬着牙硬撑道:“不痛!”
“大哥好厉害!”许迎乌溜溜的眼睛崇拜地看着徐怀容,又道:“哥,咱们以后不要捅马峰窝了,你说里头有蜂蜜,可是明明是小燕子……”
徐怀容红着脸道:“上……上回明明见了徐叔捅了,是马峰窝,不知怎的变成燕子窝了……我们不捅了,下回哥带你去别出玩!”
许迎道:“好!我喜欢和大哥一起玩儿!”
许迎以前没有玩伴,一个人十分孤单,这时候来了徐家,有了徐怀容带着他玩,自然过得十分开心热闹,人也爱笑了许多。徐怀容虽然喜欢装大人教训许迎,其实却十分护短,若是邻里有谁敢欺负许迎,他一定第一个冲上去揍人。
不过许迎的奶娘上了年岁,又受了惊吓,加之一路颠沛流离,十分辛苦,徐万程也不忍让她再伺候人,给了银子便遣她回乡下了。
如此这般,时光便如流水一般过了,一眨眼就已经过了元宵节。这一日两人在院子里堆雪人玩,
忽然听见有人急促地敲门,下人开了门,便见一人冲了进来,一面道:“快去叫徐表哥来,就说许博容来了,请他快快救人!”
他怀里躺着一人,被披风裹着,却仍可以看见胸口染了一大片血迹。下人忙不迭地进屋叫了徐万程。徐万程出来,一见来人,当即便愣了。
许博容快步上前,道:“别发傻,要叙旧待会儿,救人要紧!”
徐万程忙将他让进屋里,命人准备热水毛巾各种药材,便一头扎进了屋里,一下午都不曾出来。
曲莹莹听了下人禀报,也立刻赶了过来,又不好进去打搅,只在门外头等着,不许其他人来打
扰。徐怀容站在雪地里,看着曲莹莹问道:“刚才那个流血的是云片糕叔叔!”
曲莹莹摸摸他的头,道:“乖小容,带弟弟去别处玩,爹在救云片糕叔叔,不能让人打扰。”
徐怀容立刻听话地带着许迎到了别的院子。
这晚饭徐万程也没出来吃,曲莹莹草草地吃了些,让人看着两个孩子将饭吃了,便又去门外守着。
徐怀容也十分关心那位云片糕叔叔,但是等到很晚,爹也还是没出屋子。他打了个呵欠,看了看坐在床上的许迎,小孩子不禁困,正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
徐怀容熬不住了,便让奶娘来伺候脱了衣服,和许迎一起倒头睡了。
第二日他起床洗漱了,穿好衣服走出门,便看见昨日那个抱人的叔叔正站在他们的小院子里头,看见他出来,便是一笑,上来摸摸他的头道:“长得真像表哥!”
徐怀容愣愣地瞧着他的笑容,简直有些看傻了。许博容忍俊不禁:“这发傻的样子也像!”
他蹲下身,眼睛平视着徐怀容,道:“你小弟醒了没有?”
徐怀容动动眼睛,这才缓缓回过神,道:“没有,小迎还在睡。”
“那小迎的大哥,能不能让我见见你家小弟呢?”
徐怀容让过身,让许博容进了屋子。他跟在后头,看着许博容走到床前坐下,抬手将被子整好,避免许迎被捂住了。徐怀容站在一边,不解地看着他,搞不懂这个叔叔明明没有见过小迎,目光为什么还会这么温柔。
这时候屋外头又传来了脚步声,许迎一听便知道是自己老爹。他回过头,果然是徐万程走了过来,满眼血丝,显然一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许迎,小声笑道:“长得像你。”
许博容也笑了一下,眼睛里有东西闪着:“……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当爹了……”
他站起身,跟着徐万程到了门外院子里。徐怀容这时候化身跟屁虫,手里捏着一个馒头,也跟到院子里,坐在门槛上看着那个帅叔叔。
“你怎么……怎么回事?忽然就死而复生了?”
“我没死。”许博容笑了一下:“那晚成周给我在茶里头下了药,他也不知道把沫子给抹了,让我一眼看出来。我就知道他要在那晚上动手,自己也留了后招。虽然跟谢师傅交代后事的时候,是一心想死,但是琢磨了几天,又觉得为那么个人死了不值。林香姐姐要把我火化了,只是她不忍心看,点了火就走了,当晚我就溜了。”
徐万程张大嘴巴,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他傻了吧唧地看着许博容,忽然想起来什么,开口道:
“其实夏成周之所以会那样,并非出自本意,是中了一味名叫美人心的药,这药霸道,也不能怪他……”
许博容点了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了。这药是我娘做的,我在外头溜达的时候,去了我娘以前住的故居,看见了她记的笔记。我想起成周那时候的反应,和笔记上写的一样。而且我和成周十几年都在一起,对他非常了解,他从小就总被我欺负,实心眼儿,认准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我一直不相信他会变心的。”
徐万程唏嘘道:“你们两个……唉,真多波折……”
过了两日,那云片糕叔叔终于醒了,徐怀容垫着脚,趴在窗户外头张望,里头就只有许博容和云叔,也看不清两人在干什么,就听见呜呜的哭声了。
这云片糕叔叔在徐家休养了一阵子,见着许迎,似乎是有些不自在。许博容却是十分喜欢许迎,还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走。徐怀容听到这话时,急得恨不得替许迎拒了他。许迎也十分有出息,果然拒绝了许博容,道:“我要跟大哥在一起,大哥是我的,云片糕和爹都是大哥的,所以也是我的。”
徐怀容虽然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却还是十分欣慰,那天上月桂楼买了桂花糖,多分了许迎一块。
许博容也就带着云叔走了。
徐怀容和许迎顺顺利利地长大,到了十几岁时,许迎长得已经十分秀气了,乌溜溜的眼睛和雪白的脸蛋,眉毛修长秀气,眼波一动便是神采飞扬。只是他性子安静,不爱说话,看着是十分乖顺的模样。
但是徐怀容知道,这家伙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乖!他小时候就能看清“大哥是我的,云片糕和爹都是大哥的,所以也是我的”这个道理,而自己却没有,这就能看出来,这家伙比自己聪明多了。
而且更加过分的是,明明是这个家伙把自己往床上带的,被压的也是自己,被爹发现后挨打的却还是自己!
徐怀容觉得十分委屈。
虽然经过曲莹莹一夜的劝,徐万程差不多已经想开,不再和他计较,但是想起那晚上自己挨的打,他就觉得自己很憋屈。
那一年忽然有飘渺峰的人来请徐万程前去为张仙看诊,徐万程婉拒一次后,便有人来强行将人带上了山。
曲莹莹被气得要死,带着人上飘渺峰讨人。徐怀容和许迎也一同跟了去。
那天原本以为双方要血战一场,没想到正在峰顶谈判的时候,忽然有人踏云而来,落在场中,将堪堪要打起来的双方人马分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