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宫旧事+番外——苔香帘净

侍卫领命去了，他便带人坐在阴凉处，看不远处的几个小孩子玩耍。

其间有个小孩童，看起来不过两岁的模样，被孤立在一边，远远地望着那些玩闹的小孩。

夏成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却没有人同他玩耍。

那孩子一直看着他们，赶也赶不走，显然是很想同他们一起玩耍的。

夏成周笑了一下，想起徐怀容，不禁有些怀念。他见那孩子孤零零地怪可怜的，便让人去抱那孩子过来看看。

这侍卫却是个粗人，走过去抱起那小孩童便过来，半句话也没有，吓得那孩子简直要哭出来。待走到近前，那孩子扭过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夏成周，夏成周却忽然间愣住了。

这孩子的长相与徐怀容有几分相似，却比徐怀容更像许博容！

简直就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想起小的时候，初次见到许博容，是由管事的领着他们一群，去给许博容挑侍读。小许博容脸白白的，好似一个白馒头，穿着精致的小衣服小鞋子，乖乖地站在一边。他娘开了口让他挑人，他才走过来左右看看。

然后一眼就挑中了自己。

现在这孩子打量自己的模样，和许博容当初的神色毫无二致！

那种充满好奇的，善意的目光，明亮的眼睛和馒头一样的小脸。

这不是许博容又是谁？！

夏成周仿佛冻住了一般，整个人坐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直到那侍卫放下孩子，冲他行了礼，他才反应过来，抬手招了招那孩子，道：“……你过来。”

那小孩转身想跑，却又好似有些害怕侍卫一般，不情不愿地走上来，嘟着一张雪白的脸蛋，奶声奶气地问道：“你是谁呀？”

夏成周却不答他的话，伸出手摸摸他的小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迎。”

姓许！

夏成周手脚发凉，暗道难道这是许博容的孩子吗？难道他离开了春宫之后娶妻生子了吗？！他眼前发黑，几乎就要栽到地上了！

一旁的侍卫似乎是见了他脸色不对，忙开口道：“宫主，你怎么了？”

夏成周害怕得几乎发抖，枪自按捺了情绪，抬起眼睛道：“无事。”他又看向许迎，问道：“你爹呢？他在哪里？”

许迎低下头看看自己的鞋子尖，拉了拉手指，道：“爹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我是说你家里的人，他们在哪里？”

许迎嘟着脸开口道：“在家里。我娘在磨豆子，没空陪我玩，让我自己出来玩。”

果然有个娘……

夏成周整个人好似被钉在地上，不敢动，也不敢再问下去。他怕确认了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办。

半晌，他才讷讷地开口道：“只有你娘吗？你爹呢？”

许迎一脸不明白地看着他：“爹是什么？可以吃吗？我肚子好饿……”

“……难道你没有爹？”夏成周不明白，为什么这小孩童似乎不懂什么叫爹。

“我好饿哦，你要是有爹可不可以分一点给我吃呀？”

夏成周立刻招了手，让人去镇子里买些吃的来。他则拉了这小孩童，让他坐在自己膝头，陪他说

话。

“你娘叫什么？”

“叫娘啊。”

“我是说你娘的名字是什么？”

“就是叫娘嘛，我也是这么叫的，你也可以这么叫啊。”那孩子还是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到底在问什么。

说话间，那买水的侍卫和买食的侍卫都回来了。夏成周接过东西，先喂了些水给这小孩，再自己喝了几口，余下的赏给侍卫们。

那孩子喝了水，便乖乖地坐在他膝头，等他喂吃的来。夏成周剥了些糕点，一点点喂给这孩子吃。

夏成周又开口问道：“你家里出了娘，还有谁呢？”

许迎开口道：“还有我奶娘。”

“除了奶娘呢？”

“还有我。”

夏成周见问不明白，便开口道：“带我去你家里看看好不好？”

这孩子却从他膝头上跳下来，道：“不行，我娘说了不要把陌生人带回家的……”

夏成周放他回去了，但是却悄悄带人跟在这孩子后头，一路跟了过去。那孩子慢慢走到一处院落前，推开院门走进去。院内一名中年妇人正在干活，抬头见了他，笑道：“阿迎跑哪里去啦？现在才回来。”

许迎问道：“娘呢？还在磨豆子吗？”

“你娘磨好啦，明天就能拿到集市上卖。她在里头给你补衣服。”

许迎蹲在一边看着奶娘干活，奶声奶气地问道：“奶娘，爹是什么啊？为什么集市上从来没见到

卖过啊？”

那妇人失笑道：“爹是……集市上不卖的东西，你以后长大就明白了。”

她说着，伸手摸摸他的头，神色同林香看许博容一般，充满慈爱。

此时，那屋门吱呀一声推开了，有一年轻妇人走出来，看了看许迎，冷冷问道：“你刚才问爹？你没有爹。”

这面容这声音，立时让躲在一旁的夏成周头脑内轰然作响！

此女不是孙菲是谁？！

她不是死了吗？！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这个孩子，为什么会长得像博容？！

这一天刺激太大，不亚于他知道许博容没死的那一天。夏成周简直要疯了。

14.杀人

他转过身，向跟在身后的侍卫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走到一边去，接着便从院墙上一跃而下，跳了下去。

孙菲正要教训许迎，却忽然听见声音。她转过头，看见是夏成周，一时间愣住了。

夏成周开口问道：“这个孩子是谁的？”

“是我的。”孙菲一面说，一面向奶娘使了个颜色。奶娘见气氛不对，忙抱了许迎进了屋。

“我是问这孩子的爹是谁？”

孙菲神色冷淡地看着他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他们长得那么像。”

夏成周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他原本以为许博容根本不会碰女人，但是没有想到，他和孙菲竟然有过……

想到他曾经碰过别的女人，夏成周痛苦得胃都紧缩起来，不敢再往深处想。

他握紧手中的剑，转眼看向屋内，脸上出现了冷厉的杀气。

孙菲却不慌不忙，处变不惊，淡淡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会对我忽然产生感情？为什么会恨许博容入骨？”

不愧是玩得好手段的女人，在这个时候都能依据牵制夏成周。夏成周果然手上一顿，将剑缓缓按回去。

“为什么？”

“放了我孩子，我就告诉你。”孙菲冷冷一笑：“反正我今日撞见你，算是落在你手里了，我也

不打算活着走出这个院子。但是我的孩子，你不许动。”

夏成周缓缓道：“好，让他走，我不动他。”

里头的奶娘哆哆嗦嗦抱着许迎出来，仿佛被夏成周的气场压制住了一般，怯怯地看着孙菲。孙菲从脖子里掏出一个白玉坠，走过去系到许迎脖子上，推了那奶娘一把，道：“走。”

许迎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一脸懵懂地看着夏成周和孙菲。

那奶娘忙抱着人，打开院门出去。孙菲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回过头，笑着向夏成周道：“不用这么苦大仇深地看着我，当初你可是爱我爱到要死呢，你忘了嘛？”

夏成周被她一说，简直要吐出来，不明白当初怎么会爱上她。

孙菲见了他一脸恶心的表情，却不在意地笑笑，从屋内端了茶出来，放在院中的石桌上，邀他入座。

夏成周只是站在一边。

孙菲道：“你想知道的有很多，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站着？”

夏成周却冷冷道：“你说就是。”

孙菲也不勉强他，道：“好，我也不耽误夏宫主的时间，我就从你最想知道的说起好了。这个孩子是许博容的，不是你的。有一回他喝醉了，我就趁虚而入了……”

“当初我也没有死，生完孩子之后，许博容便让人带我走，让我一辈子不要出现。他这么做，必然是想挽回你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挽回了没有。”孙菲笑起来，看着夏成周难看的脸色，快意道：“想必没有吧，听闻他去年春初忽然病逝了。”

夏成周喝道：“够了！”

孙菲喝了一口茶，又缓缓地开口道：“夏宫主这便发怒了？我待会儿要告诉你的，可比这个过分得多呢。”

夏成周道：“快说。”

孙菲这才道：“你是不是想知道，当初为什么你会爱上我？”

夏成周看向她。但见她手中握着一个蓝色的小瓷瓶，颠来倒去地玩赏着，一边开口道：“因为这味药，它的名字，叫做美人心。”

这名字有些耳熟。夏成周看着孙菲，听她继续道：“这药可以迷惑人的心智。只要在药中加入我的血，你就会死心塌地地爱上我，不管你曾经有多喜欢许博容，你都会淡忘对他的感情，就算那些记忆还在，也仍然会受药性的控制。”

夏成周简直气得发抖，难怪他那时候明明还记着两人的过去，却对许博容半分感情也无。他一直为自己竟然会背叛许博容而内疚后悔，却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拆散我们？！”

孙菲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见了他痛苦的样子就十分高兴。她笑够了，才缓缓道：“抱歉，其实你很无辜，我想报复的只是许博容罢了，却把你给牵扯进来。你药效过了之后，想起自己对许博容的背叛，想必十分痛苦吧，真是不好意思呢。”

“博容没有对不起你过，如果说是他娶了你却不碰你，那也不是他的错，父母之命，他没办法违抗……”

“我说的不是这个。”孙菲笑着摇摇头，看着他：“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飘渺峰大名鼎鼎的衣冠禽兽张仙哦！”

“许博容的娘当年拐走张仙同她私奔，用的就是这个药哦。虽然说，张仙是受药效控制，才会抛弃我娘和徐紫私奔，但若不是他招蜂引蝶，勾三搭四在先，哪有这么多事？！”

孙菲恨恨地看着夏成周：“我娘当年未婚先孕，为人所不齿，她的日子有多么难过，你能想象吗？！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她一个人带着我住在城外，结果被暴徒强暴，她难以忍受，自杀了……”

“后来张仙药效过了，便毫不犹豫地抛下了徐紫，虽说徐紫可恶，但是张仙比她更为凉薄！他以为找回我，好好照顾我，传授我武艺我便会感激他吗？！我恨死他了！”

“天底下的男人在我眼里，都只是凉薄贪欢喜新厌旧之徒。不过你和许博容倒是例外……”她抬起眼，打量着夏成周：“所以啊，我虽然是因为恨徐紫才报复许博容，但是也实在是看你们那么相爱觉得很碍眼呢。”

“你有病吗！”

“对啊，我就是有病，怎样？”

夏成周忍无可忍，拔出剑一下刺了过去。

孙菲没躲，生生受了这一剑，竟然释然地笑了：“杀了我吧，我已经报复过了，活着于我而言没有意义。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你喜欢的人是谁？”

孙菲失了力气，倒在地上，眼睛看着夏成周，道：“你猜不到的……我很羡慕你和许博容，能被彼此深爱着……抱歉……”

她闭上眼睛，喃喃道：“迎迎……”

夏成周蹲下身去，探了探她脉搏，人已经死了。

夏成周无力地坐在地上，将剑丢在一边，垂着肩膀，不知道该恨谁。恨孙菲？恨自己？还是恨造化弄人？！

15.挑衅

蜿蜒的山道上鲜少人迹，因此苔藓都几乎漫过石阶。这窄窄的一条小路被两旁的参天巨木夹着，显得分外可怜起来。

此时忽然有一人脚踏石阶一掠而过，一路向峰顶疾行，他速度极快，未过半个时辰，便到了峰顶的大宅前。

此时宅门紧闭，似乎宅内无人。但是他还未走上前去，便有一人打开门走了出来，淡淡地看着他，问道：“你不好好地守着你的春宫，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人一副青衫落拓的浪子模样，却是张仙的徒弟张淼。

夏成周看了他一眼，道：“我要见你师父。”

“我师父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夏成周忽然拔出剑，直指张淼，眉目间尽是冷厉之色，道：“没有时间和你废话，要么出剑，要么滚开。”

张淼也不是易与之辈，他虽然武功不及许博容，但是这夏成周当年曾经败在他手下，现今竟然敢拿剑指着他，着实也令他心生气恼。

张淼刷地一声拔出剑，与夏成周斗到了一处。

缠斗许久，张淼渐渐讶异起来。这夏成周有数年未见，剑招竟然大有精进。他剑招绵密，滴水不

漏，觑着时机便毫不犹豫地进攻。反倒是张淼自己，竟然渐渐手忙脚乱，捉襟见肘起来。

张淼知道自己斗不过夏成周，但是若要他折剑认输却是不能。正骑虎难下间，忽有一物从院内飞出，叮地一声打在夏成周的剑上。

夏成周剑尖一抖，失了准头，张淼趁机撤剑退开。

夏成周看了一眼，那打在他剑上的是一枚黑色棋子。

他看向院内，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道：“不愧是师徒俩。徒弟使下九流的易容术偷人钱财，师父龟缩院内耍手段暗箭伤人！”

他说的张淼使易容术偷钱之事，却是初初认识时，张淼易了容投了他和许博容的盘缠之事。

此时院中人听见他的话，朗生道：“夏宫主今日造访有何贵干？”

夏成周道：“原来飘渺峰主人喜欢和人隔着院墙说话，这待客之道实在新鲜。”

“淼儿，让他进来。”

张淼脸色难看，将他让进院内。

张仙正坐在院内大树下，看着面前一盘棋局，并未抬眼看夏成周一眼，只是淡淡问道：“夏宫主有何要事？”

“今日来，我只问你一句，你当年拈花惹草处处风流，现今可有后悔过？”

张仙抬起头看看他，冷冷道：“我张仙当年的事，还轮不到小辈前来评说。”

“所以你是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与你何干？”

“当然有关系。当年你那笔风流烂帐中的另外二人都已经死了，我只能来找你。我只问你一句，当年你那般凉薄，如今可有后悔？”

“我张仙向来敢作敢为，从未后悔！”

夏成周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大笑起来。他笑得几乎出泪，才停了下来，看着张仙道：“果然一样米养百样人，我但求有许博容一人，便愿意相守一生永不辜负，你张仙负心薄幸凉薄如此，却还有脸皮说一句从未后悔！”

张仙见他如此鄙夷责骂，心头不由得也十分恼火。这夏成周虽说是春宫宫主，但是徐紫他都未曾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连许博容都不如的夏成周了。

夏成周又道：“我真恨这造化弄人！明明是你欠下的一笔烂帐，为何要算到博容头上。今日我就替博容，替我自己讨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