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雨停时——上官辰

看到孙甯雪从张奎昊的背后探头出来，涂着丹蔻的鲜细手指还搭在张奎昊的肩上，夏晏青一下子脸上失去血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注意到夏晏青的视线和脸色，张奎昊当下也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魏丞胤感觉到他身后的人呼吸紊乱，再看张奎昊一脸尴尬，他咬牙反手一抓，夏晏青整个人就这样被魏丞胤拉着往前跑，两个人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们两个怎么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手拉着手狂奔？

看着魏丞胤在夕阳照耀下反射出刺眼光芒的金发，夏晏青突然有种他们好像会就这样一直跑下去直到世界末日的错觉。

为什么魏丞胤就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拉着他的手，但是老师和他却不行呢？被这样温暖的大手握着，让夏晏青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要是没有要接受人家的意思，他就不可以这样继续和魏丞胤这么亲近！

猛然抽回被紧紧握着的手，夏晏青想起自己不应该这样依赖魏丞胤给予他的温柔。

手心一下子变空魏丞胤才猛然停下狂奔的脚步，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夏晏青，而夏晏青则是撇过头回避魏丞胤的视线。

「为什么你要来？我明明已经拒绝你了……你应该知道我只喜欢老师，不会喜欢上你的！」

话一出口夏晏青就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但是他抿着唇并没有收回的意思。

「这一点我很清楚……」魏丞胤苦涩地扬唇笑了。不用夏晏青一再提醒，他也知道那两个人之间的牵绊并不是自己可以撼动的，他也自认没有那个份量。

还想要说什么，但是魏丞胤才刚往前跨一步夏晏青就下意识地跟着往后退了一步，拒绝的意味不言而喻。

见夏晏青这样害怕自己让魏丞胤内心很是受伤。只见他的嘴巴动了又动，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就默默走开了。

「啊……」

见他就这样离开。夏晏青伸出手原想要拉住他，但还是缩回手默默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

看看四周才发现他身在『寅』的附近，因为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夏晏青便往『寅』的方向走去。

「喔，青！」

推开大门见到的便是店长坐在他的老位子上面抽烟看报纸，见到夏晏青推门进来才站起身来。

「你忘记今天要上班了吗？」

「啊，对喔……」因为稍早一连串的冲击，夏晏青早已经把要打工的事给忘了，看看时间差不多是要开店的时间，他却还没开始做准备。

「什么叫『啊，对喔』啊，你喔……」

原以为店长要说些教训自己的话，但是他只是摇摇头，又坐回去看他的报纸。

「算了，你快去换衣服然后就开店吧。」

「好……」

匆匆换好衣服出来，夏晏青这才发现店内的清洁和整理已经作好了，只差把店门口的牌子翻到『营业中』就可以了，他赶紧向店长道歉。

「店长真是对不起……还让你做这些准备工作。」

「嗯？喔……对了阿胤呢？怎么没有一起进来？」店长放下报纸伸个大懒腰开始东张西望找寻魏丞胤的身影。

「……为什么突然问起他？」一提起魏丞胤夏晏青就尴尬起来。

「问我为什么……这些都是他弄的啊，他很早就过来，后来看你一直都没有出现我就让他去找你了。难道你没有遇到他吗？」

「我……」面对店长的问题夏晏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个人……明明都被拒绝了，为什么还要做到这样呢？

见夏晏青一语不发地把牌子翻过来后默默做自己的工作，店长看他的目光里混进了然。

「他告诉你了吧？他喜欢你的事。」

「咦？你怎么知道？他告诉你的？」

忽视夏晏青射过来的惊吓眼光，店长拾起报纸又把它抖开继续看，然后鼻子哼了一声。

「还用他说？全世界就你最慢发现。」

「……」

从报纸后面偷偷看着夏晏青的背影，店长回想起刚才魏丞胤在店里忙活的情形。

「你现在作那么多他又看不到，怎么可能会打动青？」他记得那时自己是这样对魏丞胤说的，但是魏丞胤却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调侃。

「我又不是为何打动他才这样做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魏丞胤之间有了某种默契。他对那两个孩子之间的情形了若指掌，魏丞胤也在不知不觉间把店长当作了共享这个秘密的人。

不过现在这件事也已经不是个秘密就是了。

阿胤啊阿胤，我可是帮了你罗，以后可要好好的感谢我。店长在心里这样对魏丞胤说，又点起了一根烟。

另一方面，魏丞胤回到宿舍之后便又像之前一样直接倒在床上什么话也不肯说，明禹站在门口无言地看着魏丞胤。

「又发生什么事了？」

一如既往地魏丞胤像是根本没听到他说话似地根本不理人，头埋在枕头里像是要把自己给闷死。

「该不会是跟人家告白然后被拒绝了吧。」

原本只是开玩笑，但是魏丞胤却抖了一下，然后把身子更往床的深处缩，不小心重伤了魏丞胤玻璃心的明禹满脸黑线。

「……不会吧！你还真的去告白了？你是笨蛋吗？这样一定是被拒绝了吧！」

明禹的连三箭让魏丞胤体无完肤，他忍不住一边飙泪一边跳起来扑向明禹。

「你有没有同情心啊！没看到我都这么难过了还落井下石！你还算是朋友吗？」对明禹施展十字锁喉功，明禹的话意外地让魏丞胤活了过来。

用力挣脱魏丞胤的箝制，明禹一屁股坐到自己床上仰头看魏丞胤。

「我说的是实话。既然你要选在人家有喜欢的人的时候告白，就应该要有被拒绝的准备啊。这样要死不活的不是只会让夏晏青觉得更对不起你吗。」

「我……」

想想好像也真是这样，但是只要一想到夏晏青对他说的话魏丞胤就是一阵揪心的痛。

要是夏晏青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他，他有把握之后还会这样一直喜欢夏晏青吗？

甚至，他已经搞不太清楚自己对夏晏青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怜惜的成分多一些了。

看魏丞胤这样抱头烦恼，明禹无奈地叹气。

「所以你要放弃了吗？」

「我不知道……」

他不想要放弃，但是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就算再继续这样纠缠下去夏晏青还是不会突然就喜欢上他，这样无意义的事到底有没有继续下去的价值？

他真的不知道。

「……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会这么轻易就退缩哪。毕竟连名字都还不知道你都可以喜欢人家了，为什么现在就可以这么容易放弃呢？」

明禹的一番话让魏丞胤猛然回想起过去。

是啊……过去连名字和性别都不知道，他就只是单纯地喜欢那个总是坐在窗边的人。

现在明明距离更近了，他却要因为夏晏青不会喜欢上自己而放弃了吗？

可是就算再这样继续纠缠下去夏晏青也不会轻易变心，他不是很清楚那两个人之间的牵绊有多么深了吗？

「唔……」

「唉，怎样都好啦，反正你不要这样要死不活就好了。如果要放弃就把他给忘了，如果不想放弃就抛弃你的自尊继续追吧。」

见魏丞胤又陷入天人交战之中，明禹决定不要再干涉他，拿了换洗的衣服就出房间洗澡去了，留魏丞胤一个人继续在房间里苦恼。

＊＊＊＊＊＊

午夜，夏晏青结束工作后一个人走在街上。

迎面吹来的风有点冷，在今天以前他一直都没有这种感觉。

是天气变了吗？还是因为他身边少了一个总是在为他挡去寒风的人？

今天跟前面几天其实没有什么差异，但夏晏青就是觉得好像少什么东西，心里总是有种冷清的感觉。

和附近不断传来的喧闹声一比，夏晏青的四周安静得让人心慌。

今后再也没有那个人会像那样不着痕迹地替他挡风了吧……就算他愿意这么做，自己也绝不能接受的……

话虽这么说，今天下午还是魏丞胤从那样的情况下解救自己，让他不用待在那样尴尬的情况下不知所措。

想起傍晚发生的事让夏晏青的心情又不断往下沉。

虽然老师告诉自己说他和孙老师之间只是个幌子，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很明显已经不只是幌子那么简单了吧。难道老师他其实是认真的？

说的也是……毕竟自己是个男的，家境又这么复杂，而且考虑到老师的妈妈的情况……越想越觉得他和老师之间的连结越来越脆弱，夏晏青越来越想哭。

为什么他想要的总是得不到呢？

而又是为什么，他就是不能对那些对自己好的人有所回报呢？

为什么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这么难？

用力眨去眼眶里头快要溢出的眼泪，夏晏青在打开家门前先偷听一会儿，确定里头的父亲已经睡着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晏青……」

突然听到声音夏晏青握着钥匙的手一颤，整串钥匙差点失手掉到地上。转头一看，张奎昊打开他家的门走出来，脸上带着愧疚。

「老师！」

看到张奎昊出现原本很开心，但是夏晏青随即就想到上一次见面时尴尬的场面，鼻一酸才刚止住的眼泪又差点要掉下来。

「晏青，刚才……真的很对不起。」

咬着下唇没有说话，夏晏青只是摇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已经买了一些酒放在你家门口，你爸应该已经睡着了吧。」

「……谢谢，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他的父亲……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父亲所以他的生活才会过得这么艰难吧。也是因为他的父亲，所以他总是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上矮了张奎昊一截。

「你不用跟我客气的啊。」

张奎昊走上前原本想要抱夏晏青，但是想到他们现在是在外头，伸出去的手改为拍夏晏青的肩。注意到他的动作，夏晏青忍不住讽刺地笑了。

因为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所以就连拥抱也被避免了吗……他可以和孙甯雪光明正大地牵手，却连安慰地抱着自己也做不到。

明明他们才是恋人的……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夏晏青又对于光是这样就觉得开心的自己觉得很没用。

「我很怕……」

「什么？」

「我怕你和孙甯雪会真的走到一起。」

话一说出口，光是透过手夏晏青都可以清楚感觉到张奎昊的身体整个变得僵硬。

「我、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会和她走得近只是幌子，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啊……因为我妈听了其他老师说我最近跟甯雪很好，所以才让我带回家让她看看的……我和她之间其实根本没什么。」

啊……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会互称名字了吗……还带回家见父母呢……夏晏青不是不想要相信张奎昊的话，但是他就是很难轻易就这样接受张奎昊的说法。

「……我累了，先进去了。」

往后退一步挣开张奎昊的触碰，夏晏青勉强自己脸上挂着笑容向他道别后便转身把钥匙插入钥匙孔里。

「啊，晏青。」

「什么……」

听到张奎昊的呼唤他本能性地转头，张奎昊的吻便准确地落到了他的唇上。

这是个很轻很轻的吻，三秒后张奎昊便直起身子，有些不好意思。

「晚安。」

「呃、嗯……」

站在原地呆愣地看着张奎昊的背影，夏晏青内心又泛起了难以言喻的甜蜜。

打开门进到家里，迎面扑来的就是一股难闻的酒臭味，灌下大量酒精的父亲震天价响地打呼，早已经睡死在沙发上。

不用刻意放轻脚步，因为根本就吵不醒他，夏晏青看也不看父亲一眼就迳自冲完澡回走到房间里头把自己抛上床。

今天他真的是心力交瘁了，不知道为什么好多事都选在今天一起发生。

虽然刚才张奎昊对他解释了很多，但是夏晏青不是笨蛋，他很清楚张奎昊的母亲是不可能会接受自己的，所以张奎昊才会和孙甯雪走的那么近……

不行！他不可以怀疑老师对他的心意，他要相信老师！

「我喜欢你。」

就在夏晏青努力试图要说服自己的时候魏丞胤的声音突然窜进他的脑海里。

那个人站在夕阳下不断落泪。

明明拒绝他了，魏丞胤却还是跟了上来，只要夏晏青一回头就可以看见他的身影在触目可及的地方等候着。

既然没有打算要接受对方，就干脆连希望都不要给吧，这样魏丞胤受到的伤害也会比较小……在睡着以前夏晏青这么对自己说。

＊＊＊＊＊＊

第二天一早夏晏青还没进教室就看见魏丞胤站在门口等他。

魏丞胤的双眼赤红，看起来就是整晚没睡的样子，整个人都散发出颓丧的感觉。

「夏晏青……」

一看见夏晏青往这里走来魏丞胤就想要迎上去，但是夏晏青却目不斜视，像是完全没有发现魏丞胤的存在似地直接往教室里头走去。

被完全无视，魏丞胤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夏晏青的身影好久。

原本他打算要来向夏晏青道歉，抱歉自己的告白让他困扰了。但是夏晏青的无视让他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他再也提不起勇气跨进那个门槛。

踌躇了一阵，他还是落寞地离开。

一直到魏丞胤完全离开，夏晏青低垂的头一次都没有抬起来过。

接下来好几天都是这样，每次魏丞胤去找夏晏青，夏晏青不是远远看到他就跑，不然就是彻底装聋作哑，完全不把魏丞胤放在眼里。

夏晏青也不再看他打篮球了。

每次魏丞胤向上张望，却总见不到窗边或是场边那熟悉的身影和总是温暖的笑容。

他很着急。

最近张奎昊和孙甯雪越走越近，已经到了学校里头众人皆知的地步了。

面对学生们不断询问什么时候会有喜事，张奎昊也都是但笑不语，完全没有要否认的意思。

夏晏青的神色越来越晦暗，和前阵子的开朗样子判若两人。听说张奎昊也不常去找他了，魏丞胤每次到一班的外头张望，总是看见夏晏青一个人孤单地坐在他的位置上。

但是尽管如此，夏晏青还是把魏丞胤视若无物。

不断道歉、讨好，魏丞胤却觉得他是在跟空气说话，夏晏青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从没有受过夏晏青如此冷漠的对待，这让魏丞胤几乎要发狂。

偏偏夏晏青还是照样一周两次教他数学，但是夏晏青仍然看也不看他。

唯一可以让他开口说话的只有看数学有关的事，只要提到其他的事夏晏青马上就闭上嘴，不听不说不看。

「你可以不要再这样子对我了吗？到底要怎样你才肯跟我说话？」

这天魏丞胤再也受不了了，他一把抢走夏晏青手上的笔扔到地上朝他大吼。

夏晏青看着桌子动也不动。

良久，他叹口长气，终于第一次正眼看着魏丞胤。

终于有反应了！被夏晏青明亮的眼睛一看让他精神一振，赶紧挺直身子，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人。

啊啊……这是一星期来夏晏青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呢。

「等到……你说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们才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吧。」

魏丞胤感觉到扑天盖地的晕眩袭来，身子一下从头冷到脚指。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魏丞胤连说话都结巴了，他麻木地看着夏晏青毫无情绪波动的脸，那个人的眼里没有任何感情。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就是因为你喜欢我，可我不可能会喜欢上你，所以我才不希望你抱有希望……你知道我喜欢的只有老师，所以没办法喜欢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