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向来好学,并不是从近日开始。”文臻漓轻声回道,其实他所言不虚,只是之前的太傅找尽了借口去辞退太傅一职,才会让华政落下不好学,却又聪慧过人的名号。
“哦?这般么?”皇帝轻轻一挑眉,其实要这样说来,看来华政也是极其喜欢这个文太傅的,若不是如此,如何会乖巧的练字来?甚至是练到夜深。虽然知晓之前的太傅所说的有些虚假,但是他真的未见过太子如此努力过。
“文太傅认为,太子如何?”皇帝说得轻描淡写,似乎这句话并未有太大的深意在里面。文臻漓长睫轻颤,抬起眸子望着皇帝,没有丝毫迟疑的回道,“臣并不会妄加评论任何皇子,皇上若是想要问,请寻他人罢。”
拒绝的太过明显,若是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会引来杀头大罪。可是,文臻漓依旧是如此回道。皇帝先是一怔,随后朗声大笑,似乎并未介怀文臻漓所说的这句话。
“文太傅说得如此明白,难道不怕朕一恼怒,降罪于你么?”皇帝微微眯起自己的双眸,问道,文臻漓只是静静的望着他,缓缓回道,“若是皇上因此要怪罪臣,臣也无话可说。”
要说文臻漓,他向来说什么,便是由着自己的性子,不愿屈服于人。其实这样的臣子,不适于官场。因为太过直言直语,若是一不小心触怒皇上,那便是连性命都会丢了。
可偏偏这样的性子,却是又让人赏识。而且文臻漓所具有的傲气,是任何人都仿不来的,属于他,独有的傲气。
朝堂之上,其实已然分有了几个派别,毕竟那些后宫的妃子,就有几个身份不一般。要说支持太子的,背后全是因为皇后娘家的大臣们在动手脚。
皇子们虽还小,这些妃子大臣们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争夺了。
让文臻漓退下之后,皇帝便是将视线转移到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慕以歌。只听他缓缓道,“朕现在觉得,你让文臻漓任为太子太傅,还有别种目的。”
慕以歌的美目流转,虽是温和的神情,却宛若有一股妖魅一般的勾人,他笑着问道,“皇上认为臣还有何目的?”“你在护着这个文臻漓。”皇帝回道。
他凑近了慕以歌,轻声说道,“这文臻漓若是在朝堂之上,必然是得罪人的性子。那样会,被人暗地陷害。”他不着痕迹的抓住慕以歌的手腕,将慕以歌往怀里一拉,语气里有几分佯怒的味道,“你也不怕朕会作出什么事来?”
“皇上若是作出什么事来,那便不是皇上了。”慕以歌轻轻一笑,虽然被皇帝搂入怀里,但是他也没有任何的抵抗,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而且被皇帝看穿了目的,慕以歌也没有丝毫的慌乱。
只见皇帝俯下身去,覆上慕以歌淡色的薄唇,慕以歌也并未抵抗。虽然知晓眼前这人妃子成群,他也并未有任何的排斥与耍闹。只是,他却是一直睁着那双温和的眸子,望着皇帝。而眸子深处,是让人看不明的阴霾。
文臻漓准备出宫之时,却是想起皇帝与他的谈话,还有宫中的一些传闻。他微微低敛着长睫,转身便是往华政所在的东宫走去。
华政正在书房中,房门并未关,文臻漓便是站在远处静静看着。正如传闻所述的那般,华政几乎是每天每夜的在习字,并未有任何人的吩咐与压迫,就连文臻漓都并未要他如此。
服侍华政的宦官李德自然是发现了文臻漓,走上前来,行了一礼之后,询问道,“文太傅,可要禀明殿下一声?”文臻漓却是微微摇首,回道,“不必了,别打扰殿下。”
李德站在文臻漓身旁,分明见到了文臻漓原本清冷的神情,逐渐的融化了一些,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但却是带着几分柔和。大约站了一刻钟,文臻漓便是转身离去了。从始至终,李德都未讲文臻漓站在此处的事情告知华政。
待到晚上华政用膳之时,李德才将这事说了出来。
华政微微一惊,脸色顿时一沉,带着几分威严的说道,“为何当时没有唤本太子?”先生来了,他却是不知晓,看来这个李德,是时候该让他离开东宫了。
李德从未见过华政如此神情,顿时便是一惊,扑通一声,就是跪了下来,急忙道,“奴才该死!只是那文太傅道不要打扰殿下,奴才才想,便是不通报了……”
“先生道的么?”华政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像是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在询问李德。李德此时被恼怒的华政给吓到了,一句话都不敢回。他跪了好一会,才听见头顶有声音传过来,只听华政道,“你退下罢。若是下次先生来了,要前来向我禀报。”
“是,是。”李德急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随后就是退下了。
本来想与华政道文臻漓今日的神情,却是因为华政这般一惊吓,什么也忘了。
62.习字之事
第二日晨读之时,文臻漓来到书房之中,华政已然在书房里候着。不过华政也未闲着,自然是专心致志的练字。文臻漓昨日已见过华政努力的模样,今日又是见到,便是不忍去打扰华政。脚步轻声的走到华政的身旁,望着华政此时的字。
华政其实早就发现了文臻漓到了身旁,只是文臻漓并未出声,他也就这般下去。
文臻漓看见华政的字大有长进,心里不欣慰,那便是假的。华政最后一笔落下,缓缓松了一口气之后,才故作现在才发现文臻漓,惊讶的道,“先生何时来的,我竟是没发觉。”
“太子殿下练字认真,臣便是不愿打扰。”文臻漓轻声的回道,华政听后一笑,问道,“先生如今觉得我的字如何?能入得了先生的眼罢?”
“殿下倒是说笑了,臣可未有如此高的眼界。”文臻漓微微摇首,随后伸手去将宣纸拿起,仔细的端详了华政如今的字迹,有几分那位名家的味道,但更多的是,属于华政的那份沉稳内敛。倒是形成属于华政自己的字迹。
只见文臻漓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见的弧度,若不是因为他的眸子稍稍的温和了一些,几乎没有人会发现他的笑意。只听他缓缓道,“殿下如此勤奋,自然是进步颇大。”
华政一直注意着文臻漓,这神情,便是被他收入眼底。其实先生的性子还是和以前一般,并未有多大差别。华政轻轻一笑,看上去倒是有几分腼腆,不过可以看得出他的欣喜。文臻漓微微一怔,没有想到,太子还有如此稚嫩的神情。
文臻漓缓缓收回自己的眼神,将手中的宣纸放在桌案上,语气平淡无奇,“太子殿下若是能这般下去,日后必定有一番成就。”
华政一听,并未表现出其他神情来。其实对于他来说,现在的他,已经不追求什么成就了,他只希望,能与先生在一起,一直在一起罢了。
“殿下,奴才送茶来给您提提神。”李德端着小案就是走了进来,边说道。当他看见文臻漓之时,有些惊讶,又是道,“文太傅已然来了?小的立刻再去准备。”
文臻漓却是在李德转身离开之前,开口道,“不必了。”他轻轻瞥了一眼李德手中的茶,询问道,“殿下怎么回事?昨日没睡好么?”
李德瞥了一眼华政,似乎在看华政的脸色。只见华政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在暗示着他不要多嘴。文臻漓自然是察觉到了李德眼神的去向,声音清冷的继续道,“李公公还是如实告诉我才是,不然,若是殿下有何事情,皇上怪罪下来,你可知晓后果?”
“先生,我并未有何事。”华政上前,对着文臻漓说道。随后又是转过脸来望着李德,命令道,“李德,你下去罢。我与先生要开始晨读了。”
李德听见华政这么发话,就是急忙应了一声,将手中的醒神参茶放下,赶紧退了出去。
文臻漓敏锐的察觉到,华政应该不是单纯的没有睡好。看这段时日华政的进步颇大,他也隐隐猜到是如何回事了。他走上前去,将那一杯参茶端了过来,缓缓道,“殿下先喝下罢。”华政望着文臻漓,神色看上去似乎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
若是旁人看去,必会惊讶,这太子竟然也会有如此神情。竟是生怕坐于他对面的那人,会生气恼怒。文臻漓哪里理会华政此时怎样的神情,他只是轻声的说道,“殿下如此勤奋的确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先生……”华政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却被文臻漓打断了,“殿下现在还小,若是不注意身子,落下痼疾,日后皇上怪罪起来,倒是臣的不是了。”
华政本是张口想要说什么的,可是听到文臻漓这句话,他便是沉默了下来。也是,虽然先生现在是关心他的身子,但并不是如以前那般宠溺他,而是作为一个臣子,作着本分的事情罢了。他自己,也不该那般期待太多。
只是日后,他会竭力让先生的眸子里,只存在他一人。
华政摆出一副认错的神情,宛若孩子一般扑闪着双眸,望着文臻漓,语气带着几分歉意的说道,“先生教训的极是,我不该如此急于求成,日后必定好好休息,不再如此了。”
文臻漓见华政认错态度竟然也是诚恳,若是其他皇子,可不会这般好好的接受太傅的说教,心中对华政自然又是欣赏几分。他微微颔首,“既然殿下明白就好。”
华政望着文臻漓,随后便是询问道,“先生是关心我的身子,还是害怕父皇责怪?”话语中其实有试探性,只是文臻漓并不知晓华政的真实目的。
文臻漓也没有想到华政竟然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他微微蹙眉,想也未想的便是说道,“自然是殿下的身子重要。皇上的怪罪倒是其次。”
华政轻轻一笑,显然是很喜欢这个回答。对于宫中传闻说,琢磨不透这个太子殿下,文臻漓倒也是有几分同感。有时候,他实在想不通,殿下为何会如此欣喜。
只是文臻漓也不是什么好管别人闲事之人,并未有询问华政原因。他正襟危坐在华政的对面,手中拿着《论语》书卷,便是开始授课。
华政依旧是与平日一般,喜欢盯着文臻漓不放。文臻漓自然也是习惯了华政如此紧盯着他不放的眼神。不过虽然华政如此,却也并不是走神,对于他所说的话,倒也是记得一清二楚。所以文臻漓也不能责怪他什么。
日子若是能这样平淡的过下去,倒也是不错,至少华政是如此想的。因为只要这样,他就能每日的见到先生,先生会一直都待在他身旁。只不过,他要一直是皇子才行。
而且他现在也要着手开始自己的计划了,培养一只属于自己的暗卫。至于怎么培养,他已然有过经验,对于他来说,自然是不难的。
他以前将先生伤得那般深,这一次,他一定要将先生守护好,弥补自己的过错。
63.不安因素
其他太傅教授华政之时,觉得华政难以对付,并不是像其他皇子那样百般刁难,而是一种沉稳的寂静,让人喘不过气的寂静。而待到文臻漓任职太子太傅之时,这位让人觉得难以搞定的太子殿下,顿时宛若一名乖巧的孩童一般好对付。
反而相对于其他皇子来说,太子殿下还比较好对付。之前任职过太子太傅的人,都在心里腹议,纳闷为何当时太子给人的感觉是如此压抑,让人窒息?
与华政接触了一段时日,文臻漓逐渐发现,有时候太子殿下表现得十分成熟沉稳,行为举止并不似一名十岁孩童所有;但有时候,却又发现这位太子殿下孩子气得很,例如在习字与背诵两方面,每次都会用一种期待的目光望着文臻漓。
每当那时候,太子殿下原本深邃宛若黑夜一般难以捉摸的眸子就会清澈起来,文臻漓知晓,殿下不过是想要他的一句褒奖罢了。若是殿下做得好,他文臻漓自然是不会吝于夸奖,但若殿下犯了什么错事,他文臻漓也不会放纵。
虽然说殿下所犯的错误实在少之又少,除了之前发现的那个,没日没夜的习字以外。虽然经常看见殿下成熟沉稳的一面,但是文臻漓却还是认定了,殿下终究是个孩子罢了。
过了这么一段时日,华政却还是觉得,自己并未被文臻漓放在心上。虽说先生是自己的太傅,可先生身上的那若即若离的气息,还是让华政不安。即便是过了这么一段时间,先生对他的生疏感,依旧没有减少。
华政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足,要如何才能讨先生的欢心。其实在外人看来,华政好似开始勤奋好学了,可却是不知晓,华政并不是为了什么治国之道而学习,反而一切都是为了讨文臻漓的欢心。
当然,文臻漓也不知晓。
本来皇后还想着法子要替华政换掉太子太傅,却未想到华政竟是如此满意现在的文臻漓,一时之间无从下手。本是想着趁华政年幼之时,将势力建立起来,却未想是如此情况。
华政自然是明白皇后的野心,虽是他华政已为太子,她也已经身为皇后,但是在后宫的明争暗斗之中,她依旧不放心。毕竟在后宫之中,被害死的皇子与妃子,不计其数。为的就只是一国之母,睥睨天下的这个位置。
不过华政隐隐发现,皇后倒是有想要日后参政的意图。只是恐怕华政不会随她所愿。
“太子皇兄!”华政一边习字,一边思考着许多事物。蓦然的一声,将他的思绪拉回。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身后被一重物压着。想也不用想,华政便知晓是谁。因为会唤他“太子皇兄”的人,就只有小他一岁的七皇弟。
“七皇弟,放开我罢。”华政语气带着几分冷意,说来华政倒不是讨厌这个七皇弟,但是也不算是喜欢。若真要说,除了先生,他几乎对谁都刻意的带着几分冷意。
或许是以往都只身一人,除却先生,他便是未有与他人有很好的交情。杀兄弑父对于他华政来说,是常见不过的事情,所以他也从未相信在这深宫之中,有什么兄弟之情,父子之义。以往的皇位之争,让他早已对任何人都设下了心防。
除了先生,他华政不相信任何一人。
一些皇弟对他这个身为太子的皇兄又敬又怕,一些便是如大皇子与二皇子一般,对他一股子的敌意。就只有这七皇弟,缠人的功夫倒是一流。
“太子皇兄近日来一直在习字,都没空理会我。”华江然的语气听上去倒是有闹别扭的韵味。华政放下手中的笔,望着华江然,缓缓道,“我记得前些日子父皇已然安排了一名太傅,让七皇弟开始晨读了罢?”
因为再过约莫一刻钟,先生便会来了,华政并不想让这七皇弟在此。若要说他华政的占有欲,一样是如以前那般的强烈。只是经过了太多事情,将他身上凛冽的锐气磨去了许多。
华江然听到华政哪壶不开提哪壶,面上的神情有些不满,撅着嘴说道,“太子皇兄,别说这件事啦!对了,宫中最近说太子皇兄勤于学习,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太傅呢!”
要说之前很多太子太傅辞退不干之事,在宫中已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华江然知晓也并不奇怪。如今见到华政竟然如此勤于学习,无论谁都很好奇这个太傅到底是何模样的罢?
“晨读的时辰快到了,七皇弟还是速速回去罢。若是父皇知晓你跑出来,怕是又要罚你。”华政可不希望有什么人对先生好奇或者感兴趣,要说,他便是想一人独占先生。
可是七皇弟便是不依不饶了,他死皮赖脸的不愿走,任凭华政说什么,他都不走,他为的就是一睹文太傅的风采。华政本打算狠下心来唤人将华江然带回去,可偏偏这时候,文臻漓却是来了。
见到眼前的情景,文臻漓的神色也并未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淡然的望着面前的两位年岁相差无几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