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起身欲走。
燕端望重叹一口气「没人教你吗?要专心把别人的话听完。」
他用力一扯守娆争的衣角,把他留下来。
守娆争一下重心不稳,跌落在地上。燕端望以单手扳起他的下巴,以指尖轻点他的眉心。「哎,为什么连生气的样子
都一样?」
他以打圈圈的方式扫平守娆争因不悦而皱起的结「你不知道吗?」
他仔细的以眼神临摹他的容貌,把语气放轻慢……
「来…我来告诉你……」他把指尖扫过守娆争的英眉、双眸、鼻梁……「这眉、这眼跟他简直是同样…」
「眼睫很长,不错喔。如子夜的双瞳很美,有没有人赞叹过?」他微凉的指尖游移在那双眸附近,最久。
「唇太簿,大概遗传自师母…仔细看,连轮廓也瘦削了点……」他抚过那两片轻轻呼吐的唇瓣,然后握着那尖细的下
巴。「很像…」
守娆争没反抗。他虽不欢迎这种暧昧的抚摸,但却没有挣扎。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动弹。
他只是被燕端望那种专注的眼神给慑进去了,他的眼神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质,不复以往游戏人间的戏谑,而是…彷佛
天下之大只容得下他,不知源由如大海般深厚的思念……
他朦胧的眼神穿透他,不是看着「守娆争」这个人。
「很像,真的……」燕端望掐住他的下巴,缓慢的压低脸庞持续贴近,他听到自己强烈快速的心跳声「像透了…」
言语不复需要,他能感受到眼前人浅幽的呼息洒于鼻间,他注视着那两片簿唇,唇干舌燥。
他在守娆争不闭上的眼前,想欺上那双唇。
忽来,打破迷局。
只得尺寸之距,守娆争以右手掩住他的唇,以冷静的嗓音敲破他的意乱情迷。
「再怎么相像,毕竟是两个人。」
「你想吻的,究竟是谁?」那答案,实在明显得令人不必猜测。毕竟,拥有银发的人只有两位而已。
不是他有透视人心的能力,是难得放下所有防范的燕端望,如张白纸一样情绪分明。燕端望在把他瞧个仔细的同时,
他也看透了这男子。
燕端望的双眸渐渐恢复了清明,表情很懊恼。他是中什么魔蛊了!?
那该死的银发令他发疯!他只是太怀念那如月光温柔的人……
守娆争放下了右手。
拉开距离,燕端望把他散乱的银发挠至耳后,平复自己的骚动心情。「你这人真没情趣……」
「常有人这么说。」守娆争站起身,裤管湿透了「我只是清楚,你想吻的不是我。」
「还要讲关于我父亲的事吗?」他不得不承认妒忌着,如此认识他父亲的燕端望。远比他还了解,那个所谓的「守娆
师父」。
他打从三、四岁丧父,就立刻给接进宫里受侍卫训练。「父亲大人」,恕他记不起。
燕端望注视着守娆争的背影,他看到的,却是另一个相似的人。他笑了。
「那是我的。」他不打算把回忆分享给这态度理所当然的高傲小子。
「我也抢不了。不是吗?」
他看着守娆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中,他整张脸埋进双手间,用力的搓抹两下。
失策、大失策!!竟然被这小子抓到他的把柄。
燕端望向后倒在地上辗转反侧,越想越不甘心、忿忿不平。
「喂,守娆争,现在老子想吻的人是你,你给我滚出来!」看我吻到你窒息求饶。
不久,山洞里爆出一句咒骂。「去你的!燕端望你给我闭嘴!」
是好不容易睡下,却被吵醒的菱扇大少极不爽的大声嚷嚷。
第四十七章
披纸、整纸、提笔、握笔、蘸墨。
一整串程序给优雅熟练的演绎。万物俱备,只欠落笔。
如此宁静雅致的情境,书案后的人深吸一口气,气定神闲的把手微微托高,于纸上的空位正想下笔。
忽地,他敏感一顿。没有犹豫的,大手立刻一扫,「啪咚」几声把书案上的纸笔墨毫不留情的全扫下地!
他一个转身,从身后书柜执起一本书,兵慌马乱之下还差点拿反了。
刚把书本拿好,门扇就给轻轻推开了。
「嚣狄二少,容贱民提醒你,这是擅闯民居。」绂雯说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把手中书本翻个一两页。
他有些恼嚣狄棻律的不请自来,而且还要没通报、没敲门。
「绂雯大人不也是三天两日来嚣狄府喝茶?」嚣狄棻律笑得温文,双眸都弯了「我也常常被吓一跳。」
绂雯说叹一口气,怎么都好,现在他只想请这嚣狄二少滚出书房。
「我要作画。」识相的就快离开。
「只是有些闷,想来这儿借本书看看。」嚣狄棻律慢慢道出他的目的,正想跨过案后到书柜找书。
发现他意图的绂雯说阻碍了,他把手中的书本甩到桌上「呃,这本不错看。」
天知道他连书名都没看过。
嚣狄棻律有些疑惑的挑了眉,今天这白狐有点失常哩。
「我有想找的书。」他推开案上那本--「杀个片甲不留的棋术大全」。
「二爷,这里不是御书院。」绂雯说没好气的赏他一眼。以为这是宫中御书院喔?
「我知道。」嚣狄棻律失笑的摇了摇他发现的「暗杀的十大方法」,至少宫中御书院不会收藏这类书。
「你要什么,小的等下送到府上就是了。」别再在这里东找找西翻翻的,把他的书都打乱了。
「别麻烦你。我想要的那本好象叫…大英帝国的习…」嚣狄棻律走近书案,脚下踏到了些什么,他住了口。
他自然无比的弯下腰去拾起地下的纸笔。「喔?看我找到了什么?」
绂雯说以扇子拍了拍额角,直想摊开扇子掩着脸庞。
嚣狄棻律捉狭的笑着,举高手上的纸笺封套,那上面的名儿可真熟悉无比:「嚣狄主帅启」
「如果不是写给我认识的嚣狄主帅,就是写错我的名字了。」冠嚣狄姓的,不计阑雪,娆罗国仅存两位而已。
己洞悉他意图的嚣狄棻律嘲弄着「绂雯大人真大情大性,在写信途中突然心血来潮想作画,就把纸筏全丢下地。」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绂雯说把扇子摊开,将书案下的纸笔拾起来。「我是要写信。怎么?要通知你吗?」
「你的动作挺快的。」嚣狄棻律这下兴致都来了,笑得高兴「我这个作弟的还没送家书到茔凄哩。」
「那是你没良心。」绂雯说铺置妥当,再在案前坐下。反正暪不了。
嚣狄棻律倒毫不掩饰的大刺刺瞪视,可是,看了好一会儿,纸上还是空白。
绂雯说受不了的,一手拍在纸上,伸出一手推开他的头颅。被他这样瞪着,谁会下笔喔?
「呵,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内疚。立时想修家书到茔凄,可以吗?」
嚣狄棻律找了个下台阶,他实在想知道绂雯会写什么给哥。
「不再瞧着我的信笺就成。」多年旧识,绂雯说早把他的心思摸得清明。
「喔。」嚣狄棻律摆出一副「大家走着瞧」的表情。在绂雯说对面坐下,随手抓了张纸就下笔。
好一会儿,略大的书房里只剩下挥笔疾书,纸张磨擦的细微声响。两名男子就对坐在案前修书。
「好了。」嚣狄棻律用劲的落下最后一撇,把整张信纸拎起,在绂雯说面前晃动。「你好了没?」
这么快!?「就好了。」绂雯说抬头,看着眼前洋洋洒洒的内容,真够精彩了,难怪他完成得如此快。
「你的字还是没变。没劲度,软绵,像女儿家的字迹。」
「夫子,请说成「绢丽雅致」。」嚣狄棻律即使受批评了,还是一副好脾气。「等你写好了,我们交换看。」
如此幼稚的言语在嚣狄棻律口中说出,竟不觉突兀。
绂雯说低头,继续他手中工作。「如果你打算只用八个字和我交换,恕我不应允。」而且他干什么要交换?
这个笑得一脸天真的人,由始至终只出计谋窥探别人私隐。
嚣狄棻律勾起意满的贼笑「这样可不行喔。我的信给你看遍了,你的信好歹也该给我瞧瞧。」
嚣狄棻律翻过手中纸张,上面写着「府中一切安好,勿念」。家书不就是类似说话,八个字是简洁精短、「量轻情意
重」,他可不觉有什么不妥耶?
「二爷要看的话,小的怎好拒绝?」绂雯说也趣味映然的勾起笑,把信纸推前。所谓呵,「道高一尺、魔高一仗」真
的不错。
嚣狄棻律期待的把头凑前去,但信纸上根本没有字。
是幅画。
「在信纸上作画?」看着眼前以简易几笔勾勒出的娇妍花儿。嚣狄棻律由衷觉得自己被骗了。
绂雯说很得意的解释着「怎么了?我说过要作画,不是吗?」
「来。」绂雯说抄起扇子,以扇柄敲着面前信纸。「阑雪喜兰。我画了兰花,代表我惦挂之情。信封上却写着长袖的
名儿,也顾及了长袖的面子。」
看这个嚣狄棻律还有什么把戏?
「信画合一,怎样?」
「好,好得不得了。」嚣狄棻律没他奈何「有创意,又全面,一石二鸟。」
「可你这样不是戏弄了袖哥吗?」开了信却是幅画,而且还是给阑雪的。袖哥的心可是要碎啦。
绂雯说把酸软的肩膀揉两下,把棻律的家书和画图放进信封。他们如此胡闹一番,不知长袖收到这快马送去盘罗营的
家书,紧张兮兮地折开,然后发觉只是以几分钟乱写的字画,会是什么表情?真想看看哩。
「没办法,嚣狄家的人都太好戏弄了。」绂雯说把扇子翻开,宣布胜利的神气拨了两下。
绂雯说把扇子转向眼前人,拨了好几下,笑逐颜开。「别小器,嚣狄二少。」
嚣狄棻律闭上双眼,感受扑面凉风把他的发丝拨后。没关系,他总会反将一军。
第四十八章
「可以吗?」
微凉触感从指尖处传来,蹲着的守娆争有些贪恋的拨弄着水波。
停了一会儿,他干脆把半只手臂伸进这潭微微蒙上雾气的泉水里,微乎其微的温意从他指尖传上心扉,他眯起双眼,
开始考虑着下去泡浴的可能性…
「有何不可!?」
语音刚下,守娆争眼边极快的掠过一黑影。
一阵激起的水花就这样从天而降,溅了他一头一身小水点,守娆争无奈的看着那潭池水中畅游的男子。
「心动就下来吧,别像胆怯的猫似地,用那手拈啊拈的,一点都不过隐!」
燕端望在守娆争还迟疑的时侯,便自告奋勇地在那池子中游来游去,生龙活虎。他的角度看去,守娆争那副顾忌的模
样尽入眼底,那眯起双眸的表情真像只猫…
「那水温还可以吗?鱼先生。」
守娆争看着在池中靠着大石,坦露结实胸膛,笑得非常刺眼的燕端望,怎么说呢?非常挑衅。
「呵,暖得不得了。」
这个在雪林中非常隐敝、并奇异有着微温的小潭子,是燕端望先发现的。燕端望费尽唇舌讲解,他才勉强弄清了那池
水为什么会自动发热,只是他的疑惑还未过,燕端望那不尽责的夫子已耗尽了所有耐性,迫不及待的嚷着要下去浸浴
畅游。
这样说起来,他好象曾有听闻,位于洛沐的燕端家似乎建有温泉……
「菱扇驾到!!」在远处传来的大嗓子加上急速的脚步声。
守娆争一转头,就看见菱扇不顾伤势,以不要命的劲度准备冲下泉子!!「菱扇….」
他想都没想就张大了双手,挡住了菱扇的身影,两声叫喊同时响起「呜!」「哇!」
又一阵激烈的水花四溅,燕端望抬起手挡住了打在脸上的水滴,一时间场面非常混乱。
他抬首,看着被阻挠的菱扇坐在池边,正不满愤怒的嚷着「挡我者死」之类的凶狠话语,死瞪着池中。
「哈哈……」燕端望径自笑得畅怀,想不到要挡人的守娆争反而被撞了下去!!「两个笨蛋…」
他还没笑够,他的头就给一股强大的力度扯了下去,他毫无防备的喝了一大口水。「呜!」
守娆争以一手按着燕端望的头,他一跃浮出水面,深深吸入鲜美的空气,被压抑的肺部才觉得好过一点。
「咳…菱扇,你的脚伤还没好、咳咳…不要下水…」他忙不迭接续未完的话。
菱扇把唇努得高高地,非常用力的望着有温度的池水,恨不得下去畅泳一番。「什么嘛…」
「很好玩是吧?」燕端望在守娆争的身后浮出,带着一张阴沉的脸,拨开被水浸湿的发「到你了!」
他玩心大起的探出双手,从身后架着衣着齐整的守娆争,迫得他整个人进水里去。「好好喝一顿吧!」绝对令你喝到
饱!
还在说话的守娆争先感到扑面的疼痛,然后吞了一口冰凉的水,他觉得自己的鼻腔全进了水,辛苦异常!
燕端望奸笑着侧头避开水花,看着守娆争那小子狼狈的模样,他爽快得紧!「呵…怎样?猫儿会游泳吗?」
先是微弱的挣扎,逐渐演变为剧烈的挣扎,最后反抗的力度大得燕端望不得不放开他!
那小子不是给呛到了吧!?燕端望些许担忧的望着水花急遽的池中。
突然,守娆争仰头浮出水面,揪着衣领子不断的咳嗽,他吃力的干咳到双眸都泛红了,痛苦的狂咳还持续着。
刚才在水中,他有一刹那以为自己就窒息了,都是燕端望这混帐害的!可恶!
他猛力一扯,衣领子的钮扣被他扯开了,松散的挂在领边。他深吸几口空气以舒缓快炸裂的肺部,此举却惹他更想咳
嗽,喉头麻痒得要死!「咳咳…咳咳!……」
「喂,小子…」看他的样子似喘不过气来…燕端望靠近他身边,伸出一手拍拍他的背部,替他顺气。
怎么他觉得这情境似曾相识?燕端望有些失笑了。对呵,那个彷似万能的弟弟,也偏偏不诸水性…
「别…碰…」守娆争开口说话,却暂时只能微弱且断续的表达他的意思。
「怎么?你觉得热吗?」燕端望凑迎他的唇边,坏心的扭曲他话中的意思「要我帮忙便说吧!我不会笑你的。」
他在虚软的守娆争面前,不理他的瞪视,一把扯开他的宫服衣襟,露出一大片胸膛!「看,这不就成了!」
池边立刻传来菱扇凑热闹的口哨,他在呐喊叫好「燕端望,加把劲!」
有好东西可看,勉强也慰藉了他的心灵。此刻,守娆争觉得自己不止耳鸣,还头晕了。
「唷,挺养眼的嘛…」
听到耳畔这句,怒火中烧的守娆争不理自己的不适,一拳揍在燕端望的脸上!「热?这里冰得要命!」
他即使咳到吐血也要好好教训一下这无耻的流氓!
中央的池水根本连温暖也称不上,寒水教他身子一阵瑟缩。他简直觉得自己被丢进了冰水中!
这个燕端望口中的温泉根本是骗人的玩意,他整套衣裤却赔了进去。
以后没有可换洗的衣物了!
他怎会傻到相信这疯子的话?雪林里那会有所谓的「温泉」!?
「我也不好受啊…」受了一拳,燕端望毫无怯意的笑着。刚刚他说池水暖得不得了是充撑场面,没看到他笑得抽筋吗
?
他也不知这不是温泉耶,既然都下来了,不好好玩一下就对不起自己,是不?他笑看着守娆争搭在他肩上的手。「稍
安勿躁…」
「我不会陪你一起疯!」急欲回岸上的守娆争一个松手,浸满水的衣服和重得像石块的靴子立刻将他拉下去,他又沉
了下去!
「唷,为什么你这只旱鸭子这么不安份?」燕端望见机不可失,伸手一拉,眼前的人就被迫贴在他身上。
守娆争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他挣扎着要逃离「我懂泳术,只是靴子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