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死不救的人,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但是他为什么不蘀自己辩驳呢?
“老村长不是不救,而是不能。”张凤岗老爷子拄着手里的拐杖,晃悠悠的站起身,“他是一名村长,村长要对全村
的老百姓负责。”
张凤岗老爷子走到爷爷面前深深鞠躬,爷爷赶紧上前将白发苍苍的张老爷子扶起,愧疚的叹息,“可是我依然让本不
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这是无法弥补的遗憾——”张凤岗老爷子不等爷爷把话说完,便摇着骨瘦嶙峋的手掌,打断了
爷爷的话。
“饥饿绝望中的人一旦冲破道德的防线,便会变得疯狂。如果当时老村长答应用这批种子救助云芳母子,那么他又如
何向其他村民交代,又有什么力量去约束这样一批饥饿绝望中的村民。”
张凤岗老爷子睿智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最后将目光锁在了钱梁明扭曲的脸上,缓缓的却?锵有力的说道,“
舀出最后的种子当粮食,无异于挖肉补疮,自毁城墙。你是当过国家干部的人,这些道理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身在
其位,谋一方百姓之福利。从全局观处事,一切以国家利益为重,方不愧国家与人民赋予的信任。
“而你娘是个令人尊敬的好母亲,为了媳妇和即将出世的孙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公社的种子。事发之后急于逃
跑才不幸滚下牛头山,最终不治身亡。”听到张凤岗老爷子公允的评判一位可怜的“母亲”,钱梁明怨毒的脸上渐渐
露出痛苦的神情,泪水沿着他苍老满是丘壑的脸上缓缓淌下。
“不久云芳诞下一子,由于早产,先天不足,从小便体弱多病。而缺乏有效护理的云芳在生产后不久便死于血崩,留
下嗷嗷待哺的孩子。”张凤岗看着“呜呜”哭得不成调的钱梁明,沉沉的叹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又有谁想得
到,罪大恶极的钱梁明居然有这么一段鲜为人知的惨烈往事。也许是出于这样的原因,朴实善良的小河村人才没有追
究他在文革时期所犯下的错误。
“路是人自己选的,后果必要一力承当,怨不得别人。”张凤岗老爷子此番话虽严厉,却不见一丝教训人的火气。哭
得失控的钱梁明压制起伏的胸膛,缓缓的转过身,眼神复杂的盯着我,渀佛我的存在让他的内心矛盾不堪。
“过去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可你们总不能忘了十七年前那一次红卫兵大搜查吧!”钱梁明的话让爷爷和年轻父亲陡
然一窒,十七年前红卫兵抄的家不下十几户,烧毁的文物古董更是成千上万。通过父亲的手隐藏起来的书画版刻就多
达几十副,这些东西舀到二十一世纪拍卖,可以让一个穷光蛋在一息之间变得富可敌国。可是我知道,钱梁明指的不
是这件事。
“十七年前,偷偷转移母羊的神秘人是你久病在床的儿子吧?”看着钱梁明复杂的神情,我百分之百笃定这个对老葛
家有再造之恩的人便是钱梁明的儿子。
我对他的全部记忆,依然停留在十三年前某个夏日的午后,阳光洒在干燥的麦桔杆上,羸弱不堪的年轻人静静的躺在
那里,手里正握着一本残缺不全的英译书籍《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的神情淡然,微微眯起的灰褐色瞳孔里无波无
澜,就像是一位看破生死的坐禅高僧一般。
“要是没有锦鸿的暗中相助,你们以为葛家有今天的荣耀吗?私藏产奶的母羊,村长带头搞资产阶级私有,这样的重
罪,就是葛腾龙健在,恐怕也救不了你们这一家子!”钱梁明恨恨的盯着爷爷葛宝金,神情复杂难明。既痛恨老葛家
逃过一劫,又庆幸儿子当年的一念之仁。
“原来对我们老葛家有再造之恩的人却是他~”爷爷眼眶湿润,仰头长叹,“争了三十年,斗了三十年,怨了三十年
,到头来还没有锦鸿这孩子看得透彻,真真是造化弄人。”听到爷爷的感慨,年轻父亲亦是心潮起伏,带着敌意的眼
神也稍稍和缓。
“因果报应,循环不爽。你这次来是为了你那个缠绵病榻的孩子吧?”张凤岗老爷子撑着手杖,慢悠悠的拈起一片青
翠的嫩叶在手中细细的捻动。一口道破钱梁明的真正来意,这让钱梁明有片刻的惊愕。
“是的!就凭十七年前的活命之恩,我要他葛金宝还我儿这份人情!”挟恩以报,请人帮忙依然如此的理直气壮,真
不知道这个钱梁明以前的顶头上司跟他搭的是哪条裙腰带。我无奈的撇嘴,颇为同情的扫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年轻父亲
。这俗话说的好,舀人家手软,吃人家嘴短。父亲受了人家如此恩惠,自然再也发作不得。至于我,十七年前嗷嗷待
哺,屁大的事情也不懂。
“慢说是锦鸿有恩于我们老葛家在先,就是一个八騀子打不着的路人,这般声明大义的人品,说不帮于心何忍?!”
爷爷怒了。兜了这么大的一圈居然是为了钱锦鸿,这父亲的的确确不是个东西,可这儿子却是玲珑剔透,风月奇秀般
的人物,这一家子的基因码真不知道是怎么排的。
“说吧!只要不犯法,不伤害群众的利益,不违背道德底线,我老葛家全担了!”爷爷大手一挥,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把现任小河村主事人年轻父亲给生生的撂在了一边,年轻父亲话到嘴边,可看到爷爷挥斥方酉的那个范儿,愣是没
敢上前阻止。
“你老葛家担当不起!”钱梁明肉眼突突跳的望着大义凛然的葛老爷子,从他气血淤青的脸上可以想见他钱梁明最最
不喜欢看到葛老爷子要风要雨的霸道样子。破天荒被人反呛的爷爷干瞪着牛眼,被气得不轻:你耍人的吧!老葛家担
待不起,你死乞白赖的跑这里找消遣来了?!
“我需要他为我儿子妙手回春,而全村人都知道,他姓简的和你们老葛家早就栓在了一根裤腰带上。”钱梁明恨恨的
指着哭笑不得的简亦轩爷爷。
“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满脑子的派系思想!”爷爷气得直跺脚,恨不能撬开钱梁明
那颗看似精明狡诈的脑子看看,是不是这几年在家闲得长了霉,发了酵。
“我和老葛家却是渊源颇深,可我不会因为你跟他们有嫌隙就见死不救,这有违一个医生救死扶伤的职业道德。再说
,我相信我简亦轩的眼光,葛家人永远不会向我提出这般荒唐的要求。”简亦轩爷爷信誓旦旦的话,让依然处在防备
中的钱梁明稍稍心安。
第一百一十四章:治病
治病
“还磨蹭着什么?!我最瞧不惯你这人多疑猜忌的个性。择日不如撞日,简大医生咱两亲自走一趟?”还没等简亦轩
院子答复,爷爷便率先大步流星的走出帐篷。身后的钱梁明气血不畅的脸扭曲得越发的难看,他真的是受不了爷爷霸
道专制的个性。可在这时候为了钱锦鸿的性命,也只能识情知趣的选择了忍气吞声。
“我还是不放心,张伯您替我和我爹陪陪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我去去就来。”年轻父亲看着爷爷和简亦轩院子亦趋
亦步的走出帐篷,还是不放心的向李爸爸和李妈妈打了声招呼,便急冲冲的跟了出去。
“来,咱们接着下!我可没有简亦轩那么好说话,在我手里头你可别想赖一步。”张凤岗老爷子拉着兴致颇高的李爸
爸兴冲冲的折进左边的“天然风屏”,很快里头就传来李爸爸的嚷嚷声,“重来!这盘不算!”
“阿英,你不是说想学素描嘛?咱们继续!我跟你说,这门技艺那是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最重要的是学会阴
影成像的观察…”李妈妈拉着有些不放心的阿英母亲折进右边的花圃园。
“今天是岁末除夕,我家的大白馒头还在蒸笼里窝着哩!我先回去了,宝宝有空到张大娘家去坐坐,只是可惜大柱还
在队上,今年不回家过年,要不然一准来找宝宝玩。”张大娘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也跟着起身。提到前年参军的张
大柱,张大娘满是荣光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思念。
只在半分钟之内,原本吵吵闹闹的暖棚实验室瞬间变得冷冷清清。往常受人瞩目的待遇,今年是倍受忽略加冷落,这
让曾经被捧在手里的自尊心有些受伤。
“要不——,咱们也跟过去瞅瞅,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一个大男人在这里自怨自艾的有些小家子气,不
如索性落落大方的去钱梁明家凑凑热闹,见一见这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救命恩人钱锦鸿。
“正有此意。”李熙卿说完,干脆利落的便甩手走人,徒留我一个人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我有种感觉,心里素质比钢
铁还坚硬的李熙卿有些——,有些不甘心,或者说是心脏突然“咯噔”了一下。
“你在嫉妒?没想到你还有点小心眼——”我快步追上李熙卿,小心翼翼的凑到他跟前弱弱的说了一句。没想到李熙
卿的反应很大,猛得停住了脚步,“嚯”的扭过身,居高临下的逼视着我。那一刻像是被压得喘不过来气似地,只是
那双狭长的眼眸里闪过的阴暗足以让我心底发毛。
“我有种感觉,这一次我遇到对手了。”李熙卿在瞬间敛去所有外泄的情绪,像只狡猾的草原孤狼般兴致盎然的等待
猎物的自动上门。我学不来他这种瞬息万变的思维模式,但是以李熙卿野兽般的直觉和敏锐的洞察力,也许从刚才的
只言片语中,他已经在心里给钱锦鸿下了结论。
“你想怎么样?”瞧李熙卿这架势,是拿钱锦鸿当做他下一个“练手”的对象。可问题是凭着钱锦鸿风一吹就倒的身
体素质,就怕李熙卿还没动手,人家就已经气绝当场了。想到钱锦鸿如此剔透之人被活活气死,心里头那叫一个惋惜
。可我的话刚说完,李熙卿棱角分明的脸一下子冷得能刮下霜雪来。
“你和他认识的时间比我早?”李熙卿压着喉咙逼出来的声音,就像是铁器划过钢板时的冷硬。看着李熙卿不断压下
来的脸,我本能的一点点向后仰。心里那叫一个诧异,要说有交集,那在钱锦鸿主动帮助老葛家把刚刚下崽的母羊藏
起来的那一刻,他便和我们老葛家有了关系。可要说认识,着实有些牵强。和他第一次见面还是在这之后的四年,仅
匆匆一面,根本就没说上一句话。
“还是认识你的时间比较早。而且我只见过钱锦鸿一面,当时连话都没说上。便和大胆、柱子忙着把偷来的蚕豆串串
烧。填饱肚子要紧,哪有那时间闲话家常。”我睨了眼脸色稍霁的李熙卿,略到挖苦的说道,“那一次偷来的蚕豆有
一小半进了你的肚子!”被我挖苦了,李熙卿反而笑得温文儒雅,也越发的风流倜傥了。
李熙卿眯着眼睛,颇为挑剔的将我仰起的脑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然后十分满意的说道,“我终于发现了葛大勇身上
最大的优点。”撂下这句让我心痒难耐的话便直接走人了,第一次被李熙卿如此夸赞,我心里那叫一个欣喜若狂,赶
紧追上去,死皮赖脸的一个劲追问,“什么优点?什么优点?说说!”
“贪吃!”李熙卿憋着坏笑,不顾怔在道中间的我,施施然从我侧身大摇大摆的走了。如果“贪吃”也是夸赞人优点
的话,那我希望这辈子都没人夸我。我气呼呼的拽紧腰间的真皮公文包,心里盘算着怎么报李熙卿背地里射来的这“
一箭之仇”。
“呼呼…,到了吗?怎么不走了?”蒙着头在后面追,一个刹车不及,差点撞上李熙卿的后背。抬起头看到爷爷,简
亦轩院长,年轻爸爸和钱梁明站在一座农家小院门口。迟迟没有进门,周围的气氛压抑,眼瞅着这是要打架?!钱梁
明自信能一拳敌四手?我心中不无痛快的哈哈的大笑,送上门找抽的,自然没有不揍得他哭爹喊娘的道理。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爷爷的一大嗓门唬得我本能的浑身一哆嗦,正面朝爷爷站着的年轻父亲,脸红红的耷
拉着,像待审的嫌疑犯般一副任凭处置的罪人样。这是搞得哪一出?不群殴千人所指的钱梁明,反而提前窝里斗了?
“爷爷,您没事吧——”我谦卑的站到罪人一样的父亲身旁,担忧的望着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爷爷。心中不无疑惑的
嘀咕:这老爷子这么大的气性,看来还真不是让门板把脑袋给挤的。我疑惑不解的朝简亦轩老爷子望去,老爷子接到
我的眼神询问,便朝钱梁明家的院子里努了努嘴,神情颇有些耐人寻味。
我伸长脖子扫了眼钱梁明家的院子,好家伙!感情这农家小院的外面是红砖绿瓦,与别人一模一样,可这院子里那叫
一个惨不忍睹。墙壁尚未粉刷,砖头与砖头间的石灰水泥缝隙看得清清楚楚。院子里堆满了尚未处理的黄沙、碎瓦片
,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乱石中长出来的杂草是黄了绿,绿了黄,看来这副光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哑巴了吗?!”爷爷这次被气得不轻,当年合作型经济的发展计划能顺利实施,并得到小河村全体村民的拥护,靠
的是“公平、公正、透明”三大基本原则。而如今就在村长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偷工减料,有失察查的事情,怎能
叫一向严于律己的老爷子不发雷霆之怒!
“对不起,爹!出了这样的事情,是我这个做村长的没有尽到职责。”年轻父亲羞红了脸,发迹流出的汗水沿着脸颊
,一滴滴的打在脚下的青石板上,发出“啪啪”的轻响。身旁的简亦轩院子尊敬的望了望盛怒中的爷爷,又欣慰的瞧
了瞧知错能改的年轻父亲。在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根本用不着劝慰,也用不着再责备什么。
“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小河村的村民钱梁明!”爷爷吼出的话让一直当自己是局外人的钱梁明呆愣当场,就这样
忽然脑子不够用一样傻呆呆的望着爷爷。干涸的颤巍巍的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微弱的没有节奏的“呼哧”
声。
“对不起,是我工作没有做好,回去以后我会当着小河村代表的面认真检讨,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现类似的状况。”
爸爸诚恳的走到钱梁明身前,九十度弯腰鞠躬赔罪。傻愣愣的钱梁明哆嗦着手脚,一时间却是乱了方寸。
“好啦,好啦,还是进去瞧病看人要紧,这些政务上的事还是要慢慢来的。”简亦轩爷爷瞧这现场气氛有些干涩,便
急忙站出来打圆场。虽不常在小河村居住,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个钱梁明在文革期间做了太多的龌龊事。如今他下了
台,小河村人没把他扭送进监狱,让他下半辈子在铁窗里度过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所以他居住的房子谁高兴尽心尽
力的去装修,再加上这人不受待见,村里没一个人愿意进他家门的,久而久之,就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故。
“是我不让砖瓦工进我的家门,不——不关你们的事!”钱梁明拧着脖子,恨恨的说道。那别扭的样子,好像跟全世
界的人都不对付似地。而事实上,从文革结束,钱梁明便被彻底的孤立了。年轻父亲怔怔的望着替他求情的钱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