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劲道没处使的慌乱样子。
“莫急!莫急!泡药酒,又不是生孩子,慌什么慌!”简亦轩爷爷拉住不知如何是好的钱梁明,还没好气的冲房门口
扭在一起的爷爷和年轻父亲吼道,“都说这果子千金难求了,哪里需要一坛子酒,半壶足以!”爷爷和年轻爸爸连连
点头,嘴巴里一个劲的“噢”“哦”着。
“乖宝儿,莫急,告诉爷爷,这果子哪来的?”简爷爷将我装果子的公文包紧紧搂住自己的怀里,我几次试图拿回,
都被精明的简爷爷一巴掌拍回。看着眼前简爷爷笑得那叫一个献媚,语气那叫一个妩媚,我顿时感觉胃部翻江倒海。
第一百一十六章:春联
等我磕磕巴巴的将回家途中的经历简明扼要的向简爷爷汇报后,简爷爷悲天悯人的一声长叹,“这个世界毕竟还是好
人多啊,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将这种精神发扬光大,让更多的人享受到他的福音。”说完便大义凛然的将公文包揣自己
怀里,还颇为不放心的给公文包重新设置了密码,这一连贯的动作做下来,简亦轩爷爷脸上大慈大悲的表情没有一丝
一毫的变化。原来不是人家简院长不会演戏,而是根本没到那份上。
“就这样没了?我怎么觉得我这几枚果子比阿琼死得还惨呢?”我虚弱无力的垂下肩膀,心比针尖尖扎了还疼:那可
是起死回生的“人生果”!不是水果市场上五毛六分钱一斤的黑布林。
“忍一忍就过去了,我知道你心疼——”李熙卿颇为惋惜的最后瞄了一眼简亦轩爷爷手里的公文包,“我何尝不心疼
,可总好过让你一辈子都欠他的!”李熙卿后半句说得斩钉截铁,好像钱锦鸿是个放高利贷的黑心奸商,就怕这份十
几年前的恩情将来利滚利。
“谢谢,我从不相信因果循环。”躺在床上的钱锦鸿笑得有些苦涩,几近苍白的嘴角勾出淡淡的弧度,清澈迷离的褐
色瞳孔,再加上他此时此刻浑身透出的凄迷,这一刻的钱锦鸿跟十三年前的超然简直判若两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我真的觉得两种气质的钱锦鸿也许都是他,因为他是我见过的最享受寂寞与孤独的人。
“我也不相信!因为上辈子我就不是一个好人。”我故作深沉,有意用这样真实却永远无法被人读懂的方式开着玩笑
。原本以为钱锦鸿会像大多数人一样笑笑便罢,或者顺带夸赞一句“你这人可真逗。”可是钱锦鸿不是大多数人中的
一个,他是让李熙卿觉得有可能是对手的人。
“肯定也坏不到哪里去,我相信自己的直觉。”钱锦鸿的话,让我发怔。也许是我发呆的样子有些傻气,总之钱梁明
笑了。他的笑容很淡很淡,也许只是嘴唇少许的抽动,可是却让人心里飘飘然般充满欢喜。
“直觉?当年从我家后院废弃的院子里牵走母羊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个直觉吗?”男人的直觉到底有没有女人的准,
我突然想到拿这个来打趣眼前淡然的救命恩人。不知道是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恶劣因子,不把眼前超然于世俗之外的
男人打落凡尘,我着实有些不甘。
“那一次不是直觉,是我听到隔壁房间的谈话。”钱锦鸿说得坦荡荡,他没有开玩笑,这让我有些尴尬。这就好比自
己说了个笑话,没把观众逗乐一样。可是爷爷和钱梁明听到钱锦鸿的话却齐齐一震,之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算了,都是些陈年烂谷子的事。”爷爷大度的笑了笑,也想学人家来个一笑名恩仇。
“哼!虚伪,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嘛!”钱梁明不屑的瞪了眼自作多情的爷爷后,转身依坐到床沿上,将搭下来的被角
仔细的掖了掖。这一刻的钱梁明简直换了一个人,那布满细纹的眼角再没有当初在牛头山山坳里的狡猾与狠毒,有的
只是对这个常年卧床不起的儿子的愧疚与心疼。
“你好,我是钱锦鸿,很高兴认识你。”钱锦鸿向李熙卿礼貌的颔首,表情像是从国际标准微笑的尺度上丈量下来的
一样,除了用“标准”来诠释这个笑容外,我只想到了一个字,那就是“假”。
“李熙卿。”李熙卿的“会议桌”表情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冷静、果敢、不易亲近。要不是我确信这两个人从未有过
交集,我还真怀疑他们之间曾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过去。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二王不相见”的困局?还没等我理清
楚,便感觉手臂一疼。
“走吧!你妈喊你回家贴春联去。”李熙卿拉着我的手,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拽出了钱梁明家的大院门。我揉着被拽
得发红的手臂,疑惑的盯着李熙卿冷冰冰的侧脸。看着他每踏出去一步都“嚯嚯”有声,看来是真的被气得不轻。迟
钝如我,也知道李熙卿这股子歪风的发源地。
“想什么?”故意腆着脸,凑上前去套近乎,这招对付冷冰冰的李熙卿百试百灵。
“看来注册商品知识产权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虽然打破承诺一向是我不屑做的事情。可是有的时候商机稍纵即逝,
容不得我瞻前顾后。宝宝说呢?”李熙卿扭过头定定的望着我,我无法从李熙卿暗潮汹涌的眼神里读懂这样强烈的占
有欲是为那般。联想回家之前,去医院看望简爷爷时的那段对话,于是我在心里细细盘算了一番。
“恩!我觉得很有道理,先注册,至少在名义上这项技术属于我们。旁人再擅自使用,那就是侵权,后果严重!”我
狠狠的挥着拳头,信誓旦旦的说道。二十一世纪不就有某国人厚颜无耻的说端午节是他们国家起源的嘛?!咱不能在
同一件事情上载两次跟头。这电瓶车上的电容技术,我们是势在必得!我狠狠握了握拳头,三十年后,什么都可以没
有,就是不能没有钱。
“宝宝的意思跟我不谋而合。”李熙卿满意的点了点头,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像十三年前李爸爸看到年轻爸爸送给
他竹雕“李府”时的表情,那种阴暗的占有欲望让我浑身不适。
“那咱们回去好好准备一番。”说完拽着我的手就往家赶。我不理解这个“准备”有什么值得李熙卿笑得像颗大白菜
一样阳光。他不是应该表现得一贯强势中透出点阴冷,这样才像那个抢夺人家专利的商业“恶棍”吗?
我这人一向随遇而安,既然想不通,那就暂时放一放。相信不久之后自然会明白,在我的印象里还没有他李熙卿想得
到,还没有拿到手的东西。
年关,年关,没关没卡的就不算过年。岁末除夕的午饭在小河村是被忽略掉的,因为以前穷,为了有个热闹的除夕夜
,家家户户把一天的食物都集中到了晚上,以纪念这一年的结束,同时祝愿新的一年五谷丰登,算是有个吉祥的好兆
头。如今条件虽然好了,可这习俗还是原封不动的保存了下来。
爷爷得意洋洋的大笔一挥,将前前后后凡是勉强算“门”的木质结构全提了春联。随后和爸爸一起拎着大包小包,鬼
鬼祟祟的出门去了。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是去犒劳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了。留着院子里满石桌的大红春联让我贴,
我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有气无力的搅和着手里的浆糊。
“宝宝,你确定这幅春联是贴在大门口的吗?”李熙卿拿起刚刚被我涂上浆糊的一对春联,表情颇为苦恼的盯着我。
我继续捣鼓着手里的浆糊,一边惊叹爷爷的一手好字,一边不假思索的点头回答道,“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面对李熙卿不放心的眼神,我颇为不满的拉长了脸,摇头叹息:不是我怀疑一个双料硕士的智商水平,可他李熙卿的
古文功底着实欠火候。这不是我下的结论,是小河村最具权威的张凤岗老爷子下的批语。说起这事,还得从年轻爸爸
想为他古老又精湛的竹雕技艺找个嫡传大弟子说起。事关某人的面子,暂且按下不表。
“大门六八财运广,四五今来发大财。‘大门’二字已经明确指出,这一幅春联是大门对联!瞧这春联的寓意多好,
六六大顺,八八大发,预示着明年财源广进,富贵滚滚来。这意思虽然浅显了点,可要的就是这效果。”我得意洋洋
的看着春联上醒目的“八”字,既然是对来年美好的祝愿,那自然不需要遮遮掩掩的。
在二十一世纪,谁不喜欢招财进宝,财源滚滚,八方聚财这类的好词句。见我表情笃定,李熙卿无所谓的挑了挑眉头
,折身将手里的春联贴到院门前。
“春满庭院杏花开,春满庭院杏花开…,这下一句是什么?”望着满满一桌子的春联犯了难:有了上联找不着下联,
有了下联是不知道这下联配哪一幅上联。不知道老爷子是百密一疏,没有将一幅一幅的春联归类,还是对他孙子的古
文化修养比较自信。总之,面对着几十张大小一致,中规中矩的对联,我是彻底没辙了。
“色盈楼阁香溢浓。”李熙卿从凌乱的春联底部抽出这一幅无论从对仗,还是用词押韵都相当搭配的春联。我将这两
张对联并排放在一起,细细研读了几遍,“春满庭院杏花开,色盈楼阁香溢浓。”意境和韵调都在谱上,可这意思总
感觉古怪的紧。
“熙卿,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句跟‘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有异曲同工之处?”我一手撑着手肘,故作老
学究般深沉的摩挲着根本不存在的胡须。古人无法理解今人对“一枝红杏出墙来”这句耳熟能详的名句有了更为深沉
,也更为隐晦的解释。
“宝宝有没有听过‘邻人疑斧’的故事?”李熙卿邪肆的眯起狭长的眼睛,危险的剑眉直飞入鬓,薄薄的唇线尽显残
酷与肆意。被这样的李熙卿居高临下的盯着,是一种折磨。可难得有人愿意虚心求教,那我也就不吝赐教了,谁叫我
曾经是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呢!
“这个成语是讲,一个人怀疑他的邻居偷了他家的斧子,于是他每次看到他这个邻居时总感觉他贼眉鼠眼的,于是心
中确定偷他家斧子的人就是他。”本着诲人不倦的教师职责,我自认潇洒的讲解这个成语的引申意,“现在多用于指
过早下定结论,以至于影响下一步的判断——”
看着李熙卿认同的挑眉,我才慢慢咀嚼出味儿来,感情是这“邻人疑斧”的故事是冲着我来的。我不心心念念着“红
杏出墙”,何来“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句歪诗。自从知道我与钱锦鸿有过一段“救命之恩”,李熙
卿就没正常过。男人不是不爱吃醋,只是这吃醋的表现形式更加隐晦,也更加的让人捉摸不透。
“都怪我古文修养不到家,一幅对联也琢磨不透,呵呵呵…”我装傻充愣的端起浆糊碗,挑起一大块的面糊糊,“啪
”的一声甩到对联的背面,然后大刀阔斧的开始涂抹均匀。也不管湿哒哒的红纸慢慢褪色,红色黏得满手都是。这副
仔仔细细,一丝不苟的模样比我参加全国调研考试还要认真三倍。
接下来的十几张对联,我没敢再胡乱猜测,只要是对仗工整,韵调和谐的,全照着一幅贴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凡
是疑似门框的边边角角上全贴满了春联。红红火火的,还真是平添了几分喜庆热闹的气氛。
“这个我来!”我一把夺过李熙卿手里涂好浆糊的大“福”字,乐不可支的将它们倒贴在门板和墙壁上。站在身旁的
李熙卿先是疑惑的望着一个个颠倒过来的“福”字,随后兴味盎然的抱拳驻足观望。能让李熙卿觉得趣味不少,这让
我当场得意的吹起了口哨。
“宝宝,别忙了!乘着天还大亮着,赶紧拿着换洗的衣服去后山洗洗,记得在天黑前回家祭拜祖宗。”奶奶将折叠得
整整齐齐的新衣服塞进我手里,一边细细嘱咐着,一边将我连人带衣服推出院门。
“熙卿,你的衣服——”抱着手里散发出淡淡植物清香的衣物,担心李熙卿没有换洗的新衣裳。可一扭过头却看到李
熙卿一手捧着一叠崭新的衣物,一手提着一屉食盒。正笑靥如花的瞧着我,那一副大狼狗般沾沾自喜的表情,骇得我
心脏陡然慢了半拍。
“放心,早就准备好了。”说着优雅的走到我跟前,将我手里捧着的衣物纳进他的怀里。看着前面引路的李熙卿手里
满满当当的东西,而自己手里仅有一个小小的竹篾篮子。里面放着一块香皂,一块毛巾,和一瓶奶奶自制的琵琶树叶
洗发水,我的心有那么一瞬间洋溢着一个天长地久的愿望。
“第一次觉得洗澡换衣服也是一件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前面的李熙卿突然感慨的说道。我瞧不见他的眼神,但是
步履间放缓的节奏,像是在担心打搅这一刻的安宁。道路两旁摇曳生姿的竹叶林偎依在一起,时而细语呢喃,时而轻
慢起舞。
“很久以前中国人就有这样的传统,也许是想洗去一年的晦气,迎接来年的好运吧。但是爷爷,却更愿意把这样的沐
浴看成是一种净身的仪式。”想到爷爷每到除夕夜沐浴时的严肃表情,和站在祖宗灵位前久久的沉默,我都有这样的
感觉:他在用最古老的方式诉说着对逝去老人的思念与祝福。
第一百一十七章:泡温泉
“还记得这条路吗?”李熙卿突然问道。
我抬起头,夕阳的余晖撒在青石板上,泛起淡淡的青晕,将李熙卿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身侧是静静沉睡着的牛头山
,黛墨色蜿蜒起伏的山脉,让平凡的牛头山增添了无数的神秘与逼人的威势。
“记得!那一晚偷偷跟踪父亲,才认识了石屋里监禁的张凤岗老爷子。”也是在那一晚,让我对李熙卿神秘的身世产
生了些许的好奇与探究。望着眼前掩映在茂密树林间的山坳,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是文革时期废弃的炼钢厂。乱石飞溅
,裸露的石块突兀险峻,也是在这里李熙卿差一点点要了钱梁明的小命。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看到葛二叔揍宝宝的屁股——”李熙卿似乎想到什么搞笑的事情,不禁嗤笑出声。这
让紧随身后的我,脸一阵阵火辣辣的烧灼。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叫打人打脸,揭人揭短,十三年前被当众扒
了裤子打屁股,已经是我这辈子最丢脸的事,没想到他李熙卿现在居然旧事重提。
“宝宝知道木村野的近况吗?”就在我抬起脚,想给前面引路的李熙卿狠狠来上一脚的时候,突然听到李熙卿别有深
意的问了一句。
“木村叔叔~”我脑子里渐渐浮现出一个胡子邋遢,浑身碎布条的男人。他的那双如子夜寒星一样的眼睛,至今让我
难以忘却。因为我觉得在某些时候,木村野是最像李熙卿的人。
“几年前木村叔叔被引渡回国,之后便音讯全无。前两年爸爸托上海一个走外贸的朋友打听过,可是一直都杳无音信
。”我低着头,看着脚下平整的青石板路,闷闷的说道。我依稀记得木村野被扭送上警车的那一刻,那双清冷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