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室……”
“那我便做主为非寒娶个妾室!”
“不可!”尹先生却出言否定了骆非霜的话,“过毒之人本身必须有着一定的内功基础,若是旁人贸然与之交合,只
会因为承受不住毒性而当场毒发身亡。如果由内力深厚之人过毒之后,可寻一处幽静之地,三年五载之下方可将毒素
驱尽。”
“三年五载?”骆非霜明显沉默下来。内功高深的人并不难寻找,但是想要让对方心甘情愿的受这三年五载的痛苦,
恐怕难上加难。
“不管怎么说,总要试一试!”骆非霜下定决心,伸手替骆非寒盖好被子,将他的手放回被中,“明日我便全江湖寻
人相助。只要能治好非寒,再大的代价无影楼也在所不惜!”
“都是在下无能。”尹先生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楼主若想完好无损的治好二公子,就要尽快了。”
“先生过谦了。”骆非霜伸手替骆非寒拂了拂床单,拈去些许杂物,忽然道:“不知这过毒之术有何说法么?”
“只要是内力深厚之人,与二公子交合便可。行房之时切忌打扰,务必一气完成。若是中途退缩,那么不仅前功尽弃
,双方都会有所损伤。所以人选一定要是信得过的。那以身过毒之人待毒素入体之后,需得默运内力,将毒素压制在
身体的某处,而后经年累月逼出体外,此谓‘因果’轮回一场。”
“……我知道了。”骆非霜点了点头,又道,“那过毒之人一定要是女子?”
凌君莫心中一跳——非霜大哥这是何意?
“这……”尹先生显然也被问住,怔了一怔,颇有些尴尬的回答,“男子倒也无不可……”
!!!!
如被当头一击,凌君莫只觉耳边嗡嗡声响,万般思绪瞬间浮上心头。隐约听见骆非霜道:
“夜深了,有劳先生每晚都随我来探寻。非霜甚是感激。”
“不妨。”尹先生摆了摆手,“我们走吧,去看看二夫人那边。”
“先生请。”骆非霜说着,若有意若无意的看了一眼床脚处静静躺着的剪刀,这才与尹先生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
……
待他二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凌君莫这才松了口气,他靠坐在床柱之前,脑海中思绪纷乱,不断反复着先前所听到的
对话。
他们二人的谈话无疑是给了他治疗骆非寒的方法。以身过毒,没想到竟是如此……
他望向面前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又想到之前两人的纠缠,不由得苦笑:
“过毒——非霜大哥,你可给我好大一个难题……”
然而因为是骆非寒,所以别无选择。
没想到就算是打晕了他,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真是自作自受!
凌君莫忽然微笑起来,他凑过去,伸手覆上那人面颊,低声道:
“真不知道你醒来会恨我还是……罢了,还是不叫你知道最好。”
说着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彼此早已赤裸的身体相贴,炙热的温度几欲烫伤肌肤。
他伸手抵上骆非寒胸口的檀中穴,小心送入内力。在唤醒沉睡的野兽之时,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
……
凌君莫推门而出时,天色仍是暗的,地上积雪已然没过鞋底。身下的不适尚能忍受,但那种暧昧的钝痛所意味着的含
义却有些难耐。他支撑着自己扶墙而行,才走到院门口,就见一人负手而立,望着远方似是出神。
“非霜大哥,你果然知道我在。”
并不意外对方的出现,凌君莫靠在门边轻声呼唤。
骆非霜回过头,看着扶墙而立的少年。凌君莫已经打理过自身,衣着整洁,发髻也不凌乱。然而双唇上颇有些碍眼的
红肿与伤口、颈项上紧缠着的绷带以及苍白无血色的脸庞都无声诉说着先前的惨烈。他执掌无影楼十余年,大小生意
做过无数,然而此刻面对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小兄弟,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
倒是凌君莫轻声开口了:“他已睡下,应当无恙了罢……”
“……”骆非霜微低了头,双唇微动,而后叹了口气,“谢谢,小莫,辛苦你了。”
“大哥客气了。”凌君莫仍是那般温文的笑容,只垂下眼睫,望着地上的积雪,“我……别无选择。”
骆非霜当然知道他言下之意,见他这般神色,冲动道:“其实你大可不必……”
“我不可能看着他属于别人!”
凌君莫忽然道,双拳握了又松,微弯嘴角,“我当然知道他可以娶妾,无影楼有的是办法,但我……但我……”他转
过头,目视着骆非霜,一如既往的平静,“非霜大哥,你早知道我对非寒动了情,是吧?”所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任由他置身于危险之中。
骆非霜不语,这件事上他确实算计了凌君莫。从发现屋中有人开始,之后的话与其说是询问尹先生,不如说是直接讲
给他知晓。
凌君莫却是依旧浅笑:“所以说,能救他我心甘情愿。但这件事……还望大哥替我保密,不要告诉非寒。”
“为什么?”骆非霜忍不住低声询问。
“因为……”凌君莫说着,掐了话头,只望着无声落雪,“我们晚了一步。”
知道他指的是衣紫的存在,骆非霜再度无言。他们这团乱麻之中注定有人会受伤,现在看来,只有凌君莫。
看出他的想法,凌君莫摇了摇头,“我不是为了阿紫,也不是为了……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非霜大哥,君莫就此别
过,告辞!”
第二十六章
“等等!”
见凌君莫打算离开,骆非霜急忙喊住他,“你去哪儿?小莫,无影楼也是你的家啊!”
凌君莫脚步顿了顿,微转了头:“……我想暂且离去。”他与骆非寒之间还有衣紫这笔糊涂账在,要他留下看着所爱
之人冷眼相向,对不起,这实在做不到。
“离去?你要回庐州?”
“啊,也许……”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凌君莫不等骆非霜再说话,续道,“我只想独自安静一下,不是说要找
个僻静之地逼出毒素么?大哥莫要操心了。该回来时君莫自会回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骆非霜也不便强留凌君莫留下,只能叹口气道:“你若想走,也别毫无音讯——我有个好友,是金
陵的万俟家家主万俟少淮,你之前也见过。他今日要离开扬州回去金陵,你若无处可去,不妨随他去金陵走走。”
“我知道了。”
凌君莫说着别过骆非霜,他确实漫无目的,但是否要去找万俟少淮,心中尚无答案。
去客栈取了凌风,一人一马走上街头,凌君莫望着缓缓打开的城门,叹了口气翻身上马。
今日之后,怕是有段时间不能回扬州了,至于以后……
纵马走出不远,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凌君莫摇了摇头,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他心道不好:莫非是毒素发作了?
神智越发不清晰,坚持着走了几步,再也支持不住,“噗通”一声栽下马背,顿时人事不知。
……
浑浑噩噩之间感觉到身体在不停的震动,凌君莫艰难的睁开眼,未等看清身边的景物,已听到耳边一道不算熟悉的声
音:
“醒了?感觉如何?”
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到一个身着锦衣、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正含笑望着他。
是万俟少淮?
“万俟……”他张了张口,欲叫出他的名字,发出的声音却破碎的不成语调。
“别乱动。”万俟少淮按住他,一面递了盛水的竹筒过来,“我路过的时候看到你躺在地上,吓了我一跳——还好我
认得凌风,不然就错过了!”
“原来如此……”多半是非霜大哥请他来寻自己的吧,否则也不会那么凑巧。凌君莫沉默起来,喝过水润了喉,说起
话畅快许多,然而周身虚弱的情况依旧不见改善。
他查探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一身内力大半都用来压制着毒素,估计能用的不过两三成。毒素被他压制在体内,看起来
尚算安静,然而先前他莫名晕眩显然不是突发状况,没猜错的话,这些毒素无时无刻不在蠢蠢欲动。
“你身体不好,就在车里好生休养罢。”看出凌君莫精神萎靡,万俟少淮体贴的不再打扰他,“我们已经快到金陵了
,时间有些紧,你自行小心。”
“多谢。”凌君莫向他点点头,他此刻确实是别无去处,只能默认了这样的安排。
有消息的话,非霜大哥应该就能放心照顾非寒罢!
身上感觉实在有些糟糕,才说了几句话便又昏昏欲睡起来。这两日身体受了颇多折磨,那晚留下的痕迹仍在隐隐作痛
,无论是被咬的颈项肩头,还是那处……他微微闭上眼,未等睡着,就觉肩膀被人拍了拍:
“别睡!你现在身子弱,最好趁机调息一下。”
凌君莫睁开眼,正对上万俟少淮含着关切的眼。他点了点头,自己最清楚自身的状况,此时调息一下确实好过睡眠。
至于其他,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见他坐正了身体默默调息,万俟少淮放心的松了口气,掀开帘子出了马车,吩咐旁人不得打扰,又叫大家加快速度,
尽量在傍晚时分赶回金陵。
一路上加紧赶路,众人果然在傍晚便到了金陵。凌君莫调息完毕,睁开眼时发现颠簸停止了。他掀开车帘,发现他们
正停在城内一处偏僻的地方,外面茶队中的人已减少大半,只有一个仆从装扮的人守在一旁。
“这里是?”他望向那人,有些疑惑:其他人呢?
“凌少爷醒了?”那仆人听到他的声音,急忙转过身向他一揖,“我家主人看您行功紧要,便先行一步前往家中,等
下就回来。”
“这样……”凌君莫若有所思的放下车帘,万俟少淮这次带了不少茶叶,想必是急于入库吧。
等了近一个时辰,依旧不见有人前来,凌君莫有些心焦,想了想翻身下车。一直在旁跟着的凌风见到主人,顿时亲热
的蹭过来。
“凌风乖!”他伸手替马儿顺了顺鬃毛,向那仆从道,“我四处看看,你若有事就先行回去吧。”
“是。”那仆从显然也等的腻味,闻言兴奋地应了一声。凌君莫好笑摇头,牵上凌风向城内走去。
他却没想到,这一走,迎接他的竟是一场大火与惨烈的屠杀。
……
那之后的发展与他先前告知骆非寒的大同小异。凌君莫踱出东院,听着前院里混乱的声响,恍惚间回想起当年在万俟
家庄园外时那片混乱。
当万俟少淮拼死抱着幼子出来时,凌君莫想也不想的上前拦敌。然而那时的他内力大损,对敌时甚是捉襟见肘。万俟
少淮重伤之余只能将孩子托付给他,连声要他离去。
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对方,只能抱着小染骑上凌风离去。仗着凌风神骏,与那些人的距离渐渐拉开。然而敌人显然势在
必得,追了他一路丝毫不曾松懈。
无奈之下,凌君莫只能放弃爱马,做了假人在马背上,忍痛刺了凌风一剑。凌风吃痛,向着扬州方向骤然疾驰,他则
与小染藏在了一旁的草丛中。如此才总算将蒙面人的注意力引开。
那一不得已之下他用了过多的内力,体内毒素散发出来,险死还生。无奈之下凌君莫只能带着小染隐居在附近的村落
里,那个村子,就是莫乡村。
定居下来之后,凌君莫每日晚上运功逼毒,白天教授改姓凌的万俟小染。最初几年因为毒素的关系一度委顿在床难以
行走。所幸村里人多淳朴,始终照顾着他们父子。后来随着毒素渐少,身体逐渐恢复知觉,足足花费了六年时光。
现在想来,这些年的经历,恍然若梦。
再度踏上扬州的时候,不是没有犹豫和迟疑。但是八年时光,太多事都改变了。比如这院子,这院中的人,以及——
骆非寒。
他的改变最让他意想不到。
八年前的骆非寒向来肆意,自身优异的条件让他傲于常人。但他虽然狂傲,却不至于冷漠,面对不熟悉的人也不介意
虚以委蛇。然而此时的他,却似对于身外之事彻底漠然起来。
然而他看得出,在面对他时,那双眼未变。
“结果还是放不下啊!”
轻叹了一句,凌君莫伸手磨蹭着脸颊先前被反复摩挲的位置,嘴角淡淡笑开。
也许,并非无情,那个人。
数年隐居在莫乡村,虽然不是刻意不与外界联系,其实心中还是有逃避的想法。
那一次分别太伤人,争执之类的事情不是没有过,但彻头彻尾的不信任却是第一次。最初想起会觉得心痛,隐居的那
些日子里也会常常想起,那个人现在如何,在做什么,是不是——会后悔。
若不是有小染的羁绊,那段时间会更加难熬吧!
骗得过时间,骗不过自己的心。所以最后还是走了出来。
想到凌小染,凌君莫不由得轻笑,之前留他一人在客栈,也不知道是否等的腻味了。
……
赶回客栈已是深夜,凌君莫不欲惊扰小二,绕过围墙找到他所住的那间屋子,纵身而上敲了敲窗。
随即屋中传来压低的喝声:“谁?”
尚算警醒。凌君莫低声道:“小染,开窗。”
“义父!”
窗子一开,顶着三十岁大叔脸的少年一把扯住他的手臂:“你回来了?!”
“嗯,久等了。”凌君莫说着跃入屋中,顺手关了窗,“睡了?”
“尚未。”凌小染笑的略显腼腆,“您究竟去哪儿了?一直未归。小染担心您有事,所以……”
“我去……看个朋友。”看着义子眼中透出的疲倦,凌君莫犹豫片刻才道,“是在无影楼的朋友。”
无影楼?
少年眼中一瞬间茫然,继而反应过来,双眼倏然大睁:“您是说……”
看着少年眼中不曾压抑的排斥,凌君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先坐下来,我们谈谈。”
凌小染疑惑的由着义父将他拉到桌边坐下,眉头紧皱:“您认识无影楼的人?”
“认识。”凌君莫斟酌着用词。他知道在此时的凌小染看来,衣紫与四时庄脱不开干系。而衣紫身为无影楼楼主的妻
子,很显然,整个无影楼都有可能与他家仇有关。
那么,还是先不要刺激他了。
“我今天去了骆家大宅。那位骆夫人去世了。”
“去世了?”凌小染眨了眨眼,握起拳头,“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