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已经八点多,眼看着就要迟到,陈其生暗叹一声倒霉,只得转身出了门。
他临走前,回头还不忘冲着屋内喊:
“小东西,等我中午回来,看不收拾你。”
房内静寂无声,只响起回音。
直到门关上过了许久,隐隐约约听到电瓶车驶远的声音,小黑猫从床底钻出来,抖了抖身上沾灰的毛,朝着被关上的
大门,喵喵叫了两声。
小黑猫甩了甩尾巴,在屋里兜兜转转,走到房中央,地上放着个蛋挞盒,里面还有昨天小猫没吃完的半只蛋挞。
它眼睛一亮,先是警觉的环顾了圈四周,竖起尾巴,小心翼翼凑到那蛋挞盒前,伸出嫩嫩小粉舌,细细舔着蛋挞上奶
皮。
“喵呜喵呜——”
小黑猫吃得欢快,不时发出可爱的呼噜声,不消片刻,那半只蛋挞就被它风卷残云的消灭掉。
等蛋挞吃完,小黑猫肚子已经胀得圆圆滚滚,它腆着肚子,轻巧跃到床上,随后安稳地闭上眼睛,安安静静蜷在床中
央。
变化发生在这突然一瞬,什么预兆都没有,几乎是在眨眼间,床上那只小黑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少年,他
光裸着蜷缩在床上,与小黑猫刚才的动作一模一样。
少年懒洋洋睁开眼,大约是气温过低受了凉,他耸了耸脑袋上的黑色猫耳,接着打了个小喷嚏。
“唔……”
他用手指弹了弹脑袋上的猫耳,一截软软绒绒的黑尾巴听话的从他身后冒出来,少年很不满意的皱起漂亮小脸:
“耳朵和尾巴怎么就是变不回去?”
如众人所见,这是只修行还未够班的小猫妖。
他脸色臭臭,接着,少年对着床头那床大棉被勾了勾手指,那床棉被随着他的手势略微动弹了下,宛若有了生命力一
般,可是没过一会儿,它就停住,完全不动,刚才那奇特的一幕仿佛完全没有发生过。
少年懊丧的叹了一口气,甩了甩猫尾巴,一把扯过被子胡乱盖在身上,闷头睡起大觉。
中午。
“真的,我真没有骗你,千真万确,昨晚上我的确是撞鬼了。”
门外响起陈其生咋咋唬唬的大嗓门。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外头几个人走了进来。
陈其生脸都憋得通红,他手舞足蹈,几乎要把胸膛擂得咚咚响。
“得,你别老摆出这么个造型,”他身旁一个胡子拉碴的马尾男不屑的啐他:
“你这模样跟隔壁动物园跟发情的母猩猩简直绝配。”
陈其生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另一个嫩嫩嗓音开口发问:
“发情?那是什么?”
陈其生紧张的跟马尾男对视一眼,再看看满脸疑惑的秀气娃娃脸小男生,慌忙搪塞:
“呃……那个,就是、是……想谈恋爱了……”
娃娃脸男生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马尾男名叫殷山洪,是陈其生的同班好友,另外那个嫩声嫩气的娃娃脸男孩叫做阜染,则是陈其生一位颇器重他的师
长的爱子。
陈其生顾不得搭理他俩,迈开大步往里走,想要把罪魁祸首找给这两人看,他来来回回在房间里瞧,连个猫影儿都不
见。
“喂喂,阿其,你说的那只猫在这儿。”
他身后传来喊声,陈其生回头一看,那两人正凑在床边,他浑身一激灵:
“喂喂,你们俩要小心——”
话音未落,就听到殷山洪的惨叫声。
“喵呜喵呜——喵——喵!!”
陈其生还没凑近,一道黑影倏的从他面前跃过,飞速奔向墙角,随即伸出爪子,三下两下就爬上衣柜顶头。
殷山洪握着左手,衣上赫然是几道深深猫爪印,布料被划得稀烂,他愤慨无比,满脸狰狞瞪着陈其生:
“你的猫干的好事!格老子的头一次出血本买件高档夹克就被它划成这样!”
旁边阜染小心翼翼扯了扯他衣袖:
“皮划破了没?医生说出血了要去打针。”
小黑猫缩在衣柜顶上,喵喵喵地大声叫唤,屋子里乱成一团,陈其生头痛的叉着腰,脑袋里嗡嗡嗡像是有一千万只蜜
蜂在环绕。
老天,头皮都要发炸!
05.
一时间混乱无比,殷山洪骂骂咧咧半天火气都平不下来,他瞪着那只缩在柜顶的小黑猫:
“算你聪明躲到衣柜上头,你瞧着办,等你一会下来,瞧我怎么治你!”
猫咪伸出小脑袋,冲着他咪呜咪呜两声,顺便摇了摇尾巴,很是傲气。
“算了算了,”陈其生赶紧摆摆手:“也就是只猫,别跟它计较。”
殷山洪扭过脸,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旁边阜染见着小黑猫动作,感兴趣的起身走到衣柜前,冲着它张开双臂:
“小猫小猫,快下来让我抱抱。”
黑色猫咪小心探出脑袋盯着他望了一小会,上上下下将阜染全身打量一遍,随即一转身,蹭蹭缩到柜顶里侧,再不出
来。
殷山洪喷笑,对陈其生说:
“喂喂,你这猫硬的不吃软的不睬,也忒油盐不进了,就你这号德性,怎么能养只这样的猫?”
陈其生搔搔脑袋,很有些为难:
“我才把它抱回来两天,只是看着这几天太冷了怕它给冻死,过一阵就会把它送走,现在手头紧得很呐,哪顾得上养
猫。”
这时缩在柜上的小黑猫停下舔肉爪的动作,耳朵竖得笔直,碧绿眼睛打量着下方三个人。
殷山洪接着他话头往下:
“手头紧?怎么,画廊那边没音信?”
“音信倒是有,只不过我一张画都卖不出去,那边老板也没什么好话……”陈其生苦恼的叹气。
“啧,我早就跟你说过,”殷山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要是去年早早就跟勇子他们那伙儿一块干,现在每个月
起码也得有一两千的保底工资,偏偏你小子还讲点儿节气说什么不肯做仿画,赚钱才是正道,知道不?”
陈其生眨了眨眼,垂下头去,过了老半天才讷讷开口:
“我不爱给人仿画……那是一辈子当画匠的勾当。”
“我可告诉你,你这想法早跟时代脱节了!”殷山洪用手使劲揉他脑袋:
“做大师仿画可是好处多得很,既学了人家功夫,又能轻轻松松赚钱,偏就你眼高看不上,这会好了,你不肯仿,结
果混成这样,活该勇子开着他那辆新买马自达在你面前炫耀。”
陈其生继续懊丧垂头。
艺术家大都揣着傲气,他陈其生算不上真正的艺术家,倒是先把那身傲气给学到了,别的方面无所谓,在绘画这块,
陈其生向来心气是高的,因此他对于仿画的观点相当傲慢,认为这样不入流的行当是不屑于做的。
当然,想归想,同班的勇子就是靠着给人做仿画赚了大钱,这种时候陈其生也只有在一旁眼巴巴羡慕的份。
“你就没问画廊老板,那里头顾客对你的画怎么不满意了?”
陈其生摸着脑袋,声音消沉:
“他没明说,就告诉我别人都挑不上我那几副。”
“要不跟他说把价码标低一点?”
“不行,”陈其生立刻摇头,脸上涨得通红:“我这不是卖瓜卖菜,没有滞销降价这么个说法。”
“得得,我怕了你,”殷山洪连连摆手:“你有气节有气节,我自认思想境界没你高。”
陈其生懊丧地不答话。
家里向来拮据,还靠他每个月寄点生活费过去,所幸是住在偏远小山村里,加上他母亲给人做些散碎零工也过得去,
只是他妹妹这会在读高三,正是用钱的时候,女孩儿读书用功认真,也能考班里的前几名,再过半年,若是真考上了
学,这学费还不知道从哪里凑,况且家里现在负担着他的学费就已经很不容易。
他们两个沉默,面容乖巧秀气的阜染刚才一直没开口,他这会抬起头,先是看了眼殷山洪,又看了看陈其生,细声细
气说道:
“我去问问看我爸,看他朋友那边画室还缺助手不。”
“哎哟!”殷山洪惊叫一声:“小染你怎么不早说?”
“啊?”阜染疑惑的看他一眼,有些局促的绞着手指:“刚才你们在说话……我不好打断。”
“……你怎么偏偏在种时候讲起礼节?”殷山洪无奈拍拍他脑袋,顺便又给了陈其生一肘子:
“喏,咱小染去给你请阜教授大驾来帮忙,这会你可不用多担心了,安安心心等他消息就成。”
阜染点点头:
“那边画廊的事你也没必要太担心,照着自己的意思画就挺好。”
“多谢你们。”
陈其生真心实意的道谢。
“嗨,咱哥几个都认识这么久了,客气啥!”
说着,殷山洪张开双臂,一边搭住阜染一边勾住陈其生:
“走,咱出去搓一顿!”
“去哪儿?”
“还能是哪?老地方,后街的大排档。”
“哦,行,今天叫老板多开几瓶啤酒!”
“那好,其生,下次就该你拿工资给咱请客。”
“成啊。”
“一言为定!”
几个年轻人在屋里笑得欢,陈其生脚刚要迈出门口,突然觉得背上一阵奇怪触感,随即脖子一紧,后衣帽里钻进什么
东西,拽得他颈子都有点受压迫。
陈其生吓了一大跳,赶紧伸手去够衣帽,结果摸到一团软绵绵毛绒绒的东西。
“喵呜喵呜——”
咦?是那只小猫。
它怎么突然跑到自己衣服帽子里来了?
旁边殷山洪很快发现情况,他登时竖起眉毛,张牙舞爪朝向缩在陈其生帽子里的小黑猫。
小猫受了惊般急促叫唤一声,随即从陈其生帽子里爬出来,顺着他后颈绕到前面,扑哧一下缩进他胸口衣服里。
陈其生被小猫这番动作闹得奇痒无比,忍不住全身糠筛一样颤抖,小黑猫四只爪子牢牢攀着他衣服不肯放手,殷山洪
见状把手伸到陈其生衣里去掏,结果被小黑猫一口咬住手指,他惊呼一声赶紧伸出手,所幸猫咪咬得不重,手指上只
留下浅浅两道牙印儿。
殷山洪心疼的对着手指吹了口气:
“这小混蛋!”
小猫不理他,在陈其生衣里翻天胡地乱窜,最后终于翻到他外套内侧一处大口袋,立刻钻到里面,脑袋埋得深深,陈
其生好气又好笑,想要把它弄出来,这猫儿却像成了精一样精乖狡猾,左扭右扭偏偏不让他捉住,陈其生好不容易冒
着被抓伤的危险抓住它软绵绵的小身子,小猫咪喵呜一声哀哀叫唤,四只爪子牢牢扣进他衣服里面,不肯松开,陈其
生又怕它把自己衣服抓坏,想来想去没有法子解决它,只得作罢,那小黑猫见他再没动作,于是安安心心伏在他外套
内侧口袋里,只露出两个小小耳朵尖来。
见着殷山洪脸色愤愤盯着他外套,陈其生挠了挠头皮,只得憨憨笑了几声。
“它是想和你一起出门吧?”
一旁旁观的阜染小声开口,颇感兴趣地看着陈其生鼓鼓囊囊的胸口口袋,那口袋还微微蠕动着,是小黑猫在里头动弹
:
“有意思,这猫挺好玩。”
“哼,没看出来这小玩意这么粘人,”殷山洪愤愤用手指戳了戳陈其生衣上那鼓起来的大包:
“等着瞧,咱一会把你带去涮猫肉锅!”
鼓包轻轻蠕动了下,再没动静。
陈其生又怕憋坏它,赶紧把口袋拉开一小点,猫咪露出小小脑袋,睁着碧绿大眼,眼睛湿漉漉,极其无辜的望着他。
小猫轻轻咪呜一声,两只小肉垫搭在口袋边沿上,耳朵耸了耸,看上去竟然有些委屈。
殷山洪一看,顿时闭嘴,再不吓它。
到了饭馆,等他们几个在卡座坐下,小黑猫从陈其生口袋里探出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会,两只前爪使力,轻巧从他身
上跳下来。
陈其生见小猫在他身旁座位上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忍不住觉得好笑。
“老板娘,搬一件啤酒过来!”
殷山洪一边敲碗一边冲着大门喊。
店老板娘响亮的应了一声,连忙搬了箱啤酒上来。
“我可好久不见你们仨过来了,别是嫌弃咱店小饭菜不可口?”
“哪儿能啊!”殷山洪笑嘻嘻:“您半天都不给端菜上来,可没见我饿得在这舔筷子了?”
阜染细声细气解释:“前几天我们事情忙,都没什么时间一起聚聚。”
老板娘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你们以后可是个个儿都要成大画家的,老板我可是天天盼着你们来,改明儿等你们出了名,我这小店可也就跟着沾
光喽。”
“哈哈,好说好说。”
殷山洪一拍脑袋,笑得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
小黑猫从座位上跳下来,不安分的满堂乱蹿。它一钻到桌脚下,顿时就不见了身影。
陈其生看了看敞开的大门,又怕它溜走,心里担心,只得起身跟在后头,四处搜寻那只不守规矩的小野猫。
“来来,小猫,”他一边喊着,在墙角桌腿出发现猫咪,它正拽着桌布拼命撕咬。
陈其生心虚望了眼老板娘背影,生怕它干出什么坏事,可是怎么喊它它都不应,皱起眉想了想,只好一挽袖子,弓下
身子低下脑袋,屁股朝天钻到桌底去捉猫。
小黑猫听到动静,停下拽桌布,撇过头来看他。
“来,乖,听话,过来这边。”陈其生冲它勾勾手指,压低了声音和它说话。
“喵——”小黑猫拖长了声音叫唤一声,头一扭,转身就跑。
陈其生急了,慌忙起身想追,结果脑袋重重撞上桌子底,当即哎哟一声,撞得眼冒金星。
猫咪见他被撞昏了头倒地不起,停下脚步,远远回头他,一双大大猫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狡黠。
“喂喂,其生你没事吧?好端端去钻桌子底干嘛?”
殷山洪见着他模样,赶紧过来扶,陈其生晕晕乎乎撑着脑袋艰难的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刚睁开眼赶紧问:
“猫呢?”
“在这边。”
阜染正抱起那只小黑猫往脚边一个纸箱里放。
极其意外的是它竟然没有怎么挣扎,乖巧的任由他抱着,鼻子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小爪子全收了进去,像是对阜
染很有好感。
“就这样把它放着好了,”阜染摸了摸它脑袋:“省得到处乱跑。”
小猫轻轻叫了出来,趁着阜染手指滑过它脸颊时,伸出舌头快速的舔了舔他的手。
“咦?”
陈其生摸着后脑勺肿起的大包,见着一人一猫和乐融融的一幕,目瞪口呆。
殷山洪啧了一声,摸摸下巴,又打量了陈其生一眼:
“哎,你是不是虐待这小猫崽了?它就这么恨你?”
“怎么可能?”
它虐待我还差不多!
陈其生只想眼泪汪汪控诉,自从收留这猫,他尽是碰上些倒霉事儿。
“要不然……”殷山洪突然一合掌:
“它见色心起?看见小染脸蛋长得好看趁机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