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人已经明白过来,齐洛要变天了。
莫一甩袖坐回高位,单二公子则站在她的身边。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单氏现在姓莫了。
“这成年旧账,是该算算了。”
而林雨泽一行人离开单府,还是按各自的分队离开继续接下来的任务,而林雨泽和猫儿则拐进了一家极不起眼的客栈
。
悄无声息地潜回了自己的房间,林雨泽摸到床边,也不管那床被褥干净不干净,抓起就塞到嘴边咬住了。然后尽量把
自己蜷曲起来,滚到了床角。虽然他提前服用了莫一新给他的药,可是那股阴寒来袭的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唔——”如他所料,这一次的疼痛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厉害得多。要不是嘴被堵住,他刚才一定会被这突如其来
的疼痛折磨得惨叫起来。
“少主!”
林雨泽耳边只有嗡嗡声,他觉得自己被一个怀抱围住,死命地抱住,仿佛害怕他会消失一般用力地箍着他。可是他还
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慢慢流逝,四肢变得麻木。而从胸腔而起的剧烈疼痛却有增无减,似乎他现在所有的感知都
被疼痛占据。
没有想到涉及灵魂分离的灵术,居然有这样严重的并发症。几乎要痛到昏厥,那折磨人的獠牙总算慢慢安静下来,林
雨泽的呼吸不再急促,发白的唇有了一丝血色。
“还好吗?要休息下吗?”
“呼……没事儿。”林雨泽从猫儿怀里爬出来,有些摇晃地站稳了:“有人跟来吗?”
见他这个样子,猫儿知道多说无益,也站起身来打理刚才乱掉的床铺:“嗯。”
“真是傻孩子,大半夜的站屋外也不怕感冒。”
“……”
“你这样大刀阔斧地整顿,就不怕一下子拆散了齐洛?”猫儿走过去关上了窗户,把林雨泽被汗湿的衣裳脱了下来。
“散不了,”林雨泽到底气力还没有恢复过来,任由猫儿伺候:“齐洛像是被钉住的兽,我不过是拔了一个钉,被腐
坏的血肉还要莫一去清理,伤口还要她去包扎。呵呵,你可别小看了莫一,她之前不过是少了像我这样的刀刃。”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林雨泽突然沉默了,他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春卷,最近越来越怕冷。
猫儿以为他不再信任自己,心里一苦,正欲转身离开,林雨泽却又突然开口了。
“联姻。”
联姻!猫儿惊讶地瞪大眼睛,来不及体会林雨泽的回答带来的喜悦,身体先他一步变得难过。不明缘由的难过。
“离国和齐洛将是盟国,我也有了自己的力量。到那时……”夜祁,我会让你看清楚,我不是他。
“你要和莫一成婚!”猫儿终于消化了那句话,有着无法抑制的怒火。
“最快最有效的结盟办法。不是吗?”
“可是成婚之后呢,你要城主怎么办?你要少主怎么办?”
“城主,冷清寒……”林雨泽细碎重复着,他记得这个城主的称呼,是因为林雨泽儿时的一句戏言。倒没想到,冷清
寒竟然真用了这个称呼。林雨泽,你真的好幸福,他们每个人都深爱着你,他也爱着你。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到时候只有委屈下他了。”林雨泽无所谓地笑笑,侧过身体不看猫儿。
许久,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林雨泽才侧过身体。冬天的夜里没有一点星光,灭了灯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他裹住被
子坐起来斜倚在床柱上,对着虚无发呆。
“林雨泽”的灵魂被束缚住了,他能感觉得到。因为那些时不时涌入自己脑海的信息,突然之间变得安静。可是同时
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衰弱,很微妙的感觉,生命形象地如同沙漏,但是却是没有办法翻转的沙漏,他能做的,就是在
沙子漏光之前,做自己想做的。
“夜祁,夜祁,夜祁……”
第三十五章
第二天一早,林雨泽和猫儿就退房离开了,而跟着他们的尾巴也紧随其后。
街市比平常要热闹的多,人人都口若悬河地讲着故事。就算你不去听,也会有不大不小的悄悄话溜进你的耳朵。
林雨泽听到最多的,就是“血未央”,“新政”,“单二公子”……
不过一晚的时间,齐洛大大小小的十余座贵族府邸被人偷偷摸进,盗走了重要的文书和一些“私物”,取代的是手掌
大小的暗红面具,面具上只有一滴黑金勾勒的眼泪。
但是经过单府一事,今天早上那些人便知道了这面具的来历:血未央。
林雨泽听着那些路人带着崇拜的语气。不禁有些失笑。
拐进一家小饭馆,林雨泽淡淡扫了一眼店里。里面三三两两坐着吃早餐的人,神色倦怠,衣着打扮一看就是附近做小
买卖的人。
林雨泽走进去挑了一个最里面的位置坐下,而跟着他们的那个人也进了店,和他们隔着一张桌子坐下。
他刚坐下,猫儿就突然从座位上跳起,还不等那人反应过来,一道灵法编织的绳索就捆住了他握剑的右手,而猫儿的
长剑抵住了他的颈侧。高高的柜台挡住了他们的动作,并未惊动店里的客人。这时过来一个店小二,他二话不说操起
桌上的一杯茶水熟练地灌进了那人的嘴里。
“客官您吃好了,再运气动功可是会死人的。”
说完,把搭在手臂上的抹布往肩上一甩,就又吆喝着招呼客人去了。
林雨泽见局势已定,伸手按下桌脚的一块凸起,隐在柜台暗影里的墙壁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猫儿提着那人跟着林雨泽
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庭院,但是和街道与前面掩饰的房屋隔着厚厚的墙壁,这面墙壁也是唯一可以进出的地方。
这是莫一早准备好的藏身处之一。
“头儿!”迎面一个娃娃脸跑了过来,露出格外热情兴奋的眼神。他后面跟着好几个人,都是一脸兴奋。
“我还以为头儿把我们忘了呢。”那个娃娃脸大肆撒娇,拽着林雨泽的胳膊摇来晃去,而林雨泽似乎也很喜欢他,笑
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怎么会呢,小安,我这不是给你们送活儿来了。”林雨泽说着别头指了指身后的人,小安瞧了一眼,笑意更浓,却
和刚才暖若骄阳的笑截然不同,被他看着的那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小安是蝎子那一队的,不同的是他的药和手法,都是用来拷问的。而林雨泽留在这里的人,都是攻击力不够但别有所
长的能人。估计天下没有他们撬不开的嘴。
毫不意外地,林雨泽刚好一杯茶下肚,小安红光满面地过来了。
“头儿!嘿嘿,招了,还是个双重探子呢。荒仪和蓝氏。这一次是奉蓝氏的命前来探查血未央真身的,不过这小子真
够倒霉的,他中我们的药之前就被人下过毒,看来蓝氏也并不是尽信他的。”
“这是齐洛贵族的普遍做法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林雨泽放下茶杯:就连莫一也未尽信他,治疗时莫一动的手脚
他不是不知道,不过这样做大家都安心,而且他也能解决得了,所以也并未戳破。
“可是那小子的毒凶险得很,明明是有意置他于死地。而且派个半死不活的人来明摆着就是告诉你:‘血未央,你已
经被我们盯住了’。也太嚣张了吧。”小安气呼呼地尖起声音,惹得林雨泽一阵好笑。
“这也说明蓝氏还不敢轻举妄动,那我偏要快刀斩乱麻。既然都想知道血未央是谁,那我就告诉他们。”
“少主,这样你会成为众矢之的的。单氏党派和其他的两支贵族都不会放过你的。你现在承认自己是血未央,简直就
是自找死路。”
“对啊,头儿。”
林雨泽眨了眨眼睛:“我有说过要承认自己是血未央吗?”
“诶?”这下其他人都懵了,难道他们刚才听错了。
“我只是承认,血未央是我旗下的人……”
“还不是一样!!!”猫儿有些受不了他的不正经,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但是林雨泽看着他们的反应,只是笑笑。
“你以为蓝氏的人不知道我是谁吗?不要忘记齐洛王族的能力,他们这些贵族有一两个继承这样的能力也不足为奇的
。但是他们断定我是莫一暗地的帮手,不敢站到台前来。提醒我‘你已经被发现了’,就是要我顾忌离国的立场而不
敢再有所行动。”林雨泽手撑着下巴冷冷一笑:“可惜他们弄错人了。我偏要拉离国下水,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其他人都不明白‘弄错人’的深刻意义,但是听到林雨泽语气里的自信满满,都高兴地摩拳擦掌,笑嘻嘻地看着林雨
泽。只有猫儿一脸的担忧。
从饭馆出来,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林雨泽抬头看看冬季一贯的蓝灰色天空,等到眩晕的感觉褪去,他整整衣衫,带着猫儿信步朝王宫走去。
现在朝堂上一定闹翻天了吧,再不过去,莫一一定又会发飙的。
“王上,血未央无视齐洛法度,血洗单氏府邸,实在令人发指啊!”
“王上,单百大人为齐洛鞠躬尽瘁,应该王上亲自安抚单氏怒火。”
“单二公子勾结凶徒,当诛啊王上……”
“……”
看着堂下跪了一地的权贵臣子,莫一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幸好单家小子没来上朝,不然就更热闹了。她暗中摆手制止
了她这一派的人反驳,等着蓝氏族长的发话。
“王上,单百大人为齐洛的祭司,仁厚待人,深得民心,为齐洛祈福百年,劳苦功高。而今被单氏小儿和凶恶的歹徒
联手谋害,睿智尽失,而单氏十余府邸更是被血洗,其恶行天道不容!相信王上一定可以还单氏一个公道。”
说话之人正是蓝氏族长,蓝简。
听他的话,莫氏一派的人都气愤之极,他这是明摆着要挟莫一,根本无视王族尊严,他们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反驳他,
可是他们不能忽视莫一的命令,一股子气都快要把他们撑炸了。一个个脸色白的白,红的红,还有一口气岔着憋紫了
的。
“有冤当然要平。”莫一拔高了声音,听她是顺着蓝简的话走,那些脸色白的红的紫的都变成了一种表情:疑惑。而
蓝简则是低头抬起了嘴角,嚣张地瞟了一眼莫一。
“谢王……”
“不过!”不等蓝简跪下,莫一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讥诮:“孤家怎没看见单氏有什么冤屈?”
一时间,朝堂上细针落地都可听见声音。那些跪着的人都想了一句话:莫一吃错药了。毕竟只是个傀儡的人突然来了
个态度大转变,任谁都有疑问,而昨晚莫一的所作所为都被单氏的新任族长封锁了消息,他们知道的,只是莫一因身
体欠佳未能出席昨晚的宴会。
蓝简听莫一公然直接反抗他的意思,顿时气得眯了眯眼。
“王上,单氏冤屈路人皆知,请王上还单氏公道。”
“蓝大人!你这是在命令孤家吗?”莫一坐直了身体,仰头发问,从未有过的盛气凌人。
“臣……不敢!”蓝简咬牙切齿,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牙缝挤出来的。
莫一这一句话是一个信号,顿时莫氏一派的人开始反击。
“王上,单百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私吞赈灾款项,十恶不赦,此是罪有应得。”
“刘大人,你有何证据!”
“证据我有!”朝堂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影,一直保持中立态度的三贵族之一:云山听这声音顿时变了脸色。而
莫一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松了口气,随即带着笑意看过去。
“你是何人,胆敢扰乱朝堂……”
“你,你是……林雨泽!”一个鬓发斑白的老臣第一时间认出了他,紧接着,其他人都瞪大了眼睛。
无视那些震惊疑惑的目光,林雨泽径直走上了堂上,站在莫一身边。而司礼的奴婢已然忘记了她的职责,任由林雨泽
走到了莫一面前。
蓝简首先回过神来,顿时大吼:“林雨泽,这是齐洛王宫,由不得你来撒野!”
“别急别急啊,我只是来送东西的。猫儿。”
“是!”
猫儿并没有走上大堂,而是立在了本该属于单氏族长的位置。这时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账本,递给了林雨泽。
“这个东西记录了单百的所有账目,包括和他来往的书信,有趣的是我还找到了一些记事,里面的故事可真是让我叹
为观止啊。我想朝上的各位大人一定很有兴趣。”
他话音一落,连同蓝简在内的一干官员都变了脸色,蓝简心中有鬼,但是却还是壮着胆子质问林雨泽。
“你是离国的前世子,谁知你的东西是真是假。你有什么资格过问齐洛的事?”
“这话说得,难不成非得齐洛的人拿到的才叫证据,他国拿到的就是伪证了?”林雨不想再和他废话,走上前拉起莫
一的手放到唇边一吻:“而且,齐洛王上的夫婿,这个资格够了吗?”
众人哗然,只有他们三人神色不改。这个点子林雨泽早就和莫一商议过了,大家都不是小孩了,来个政治联姻,私下
绝不过问彼此生活,皆大欢喜。
看着呆若木鸡的一群人,林雨泽乘胜追击。
“我还有一堆证据在殿外,我不介意一一拿出来,是真是假,就交给小一评断了。”林雨泽温柔地笑看着莫一。
突然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下面传来的愤怒和杀气,他嘴角一挑,站直了身体。
“蓝大人有意见吗?”话音响起的同时,数条青白的火焰从他周身激射出去,变幻成展翅的大鸟盘旋在偌大的朝堂上
,那些纯金雕刻的虫兽被那火焰一触即化,朝堂上的人明明没有被那火鸟触及到,却依然有种烈火灼身的错觉。恁是
蓝简和云山也有些招架不住,撑起的结界开始变形。
“雨泽,不要闹了。”莫一见好就收,抬手及时制止了林雨泽。
“是我失礼了。”林雨泽仿佛才回过神,却只对着云山淡淡地笑着道歉。
“单百的事孤家自有定夺。退了吧。”
“是!王上万福!”众人如逢大赦,跪安后纷纷奔走疾驰,思量着怎样在大难来临前逃离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