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御医蹒跚着老态龙钟的身体,捻起银针试验。
站在门口的土豆儿又急急跑了进来,说:“小殿下,潇麓国的风世子和一位年轻公子过来找小殿下。”
惜漾说:“快快有请。”
正是一脸说笑着进来的风清狂和殷怀书,像感应到这里的气氛不对,二人才止住笑声。
惜漾拉过殷怀书的手,说:“怀书来得正好,可能有事需要你帮忙。”天下除了殷怀书,还有谁比他是更好的用毒解
毒高手?
旁边的风清狂看见惜漾对殷怀书热络的态度,异常郁闷,心想惜漾对他能有一半的热情,他都该偷笑了,寒,人比人
气死人。
不由偷偷瞪了殷怀书一眼。
霍御医忙得冷汗直冒,最后支起身体,说:“小殿下,微臣愚昧,确实查不出这里面有什么毒素。”
惜漾哼一声,斥道:“真是老眼昏花,一边呆着,好好学学。”吓地霍御医心里直打哆嗦。
惜漾拉过殷怀书的手,说:“这事还得怀书来帮忙看看,这些糕点是不是含有剧毒?我家大厨养的猫儿吃了它,不到
一刻钟时间就嗝屁了。”
殷怀书温雅一笑,十分自信的戴上白手套,办开糕点,用放大镜在眼前细看,然后一脸静默的从他随身携带的兜里掏
出五花八门的工具,将糕点解剖似的分得支离破碎。
殷怀书站起身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似的望着他,有质疑,有好奇,有叹息,有不解,更多的不信一个小小少年能
有多少能耐?
只有惜漾在瞻望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殷怀书缓缓开口:“这糕点看似无毒,其实剧毒无比,不是什么仇深似海的话,很少有用这种毒的。”
惜漾说:“说清楚一点。”
殷怀书说:“这糕点一般肉眼看不出来,银针也是试验不出的,这种毒叫鹤眉一点红,和面团融合以后,被面团的原
味代替,变得无色无味,也被它的性能包裹,天衣无缝的掩盖了它的毒性。如果不是我带了师父这根天下最灵验的试
毒针。也可能被它骗过去了。”
惜漾问:“这鹤眉一点红,是什么来历?”
殷怀书轻描淡写的说:“来自翠莲国。”
惜漾再无犹豫,冲筠贵妃喝道:“筠贵妃,你还有话说吗?来人,将她押起来……”
却在这时,廊外传来一个威慑无比的声音,喝道:“漾儿,你这是在干什么?”
惜漾闻声叫道:“父皇,你快来,筠贵妃她想对我用毒。”
第三十九章
门口把风的土豆儿看事情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脑袋里飞快的转着,生怕小殿下受到一点点的委屈,慌不迭的跑了出去
找长龄,长龄听了也是心急如焚,也不顾陛下正在商谈大事,小殿下的事才是至关重大,也就附耳禀报了陛下。
万俟逐一听,二话不说,挥手将一众大臣打发回去,就朝主殿过来,一过来就听见惜漾在命人要将筠贵妃收押,立马
出言制止。
惜漾听见万俟逐的声音,飞蹿上前,拉着万俟逐的手,说:“父皇,你来得正好,筠贵妃想下毒害我。”
万俟逐牵着他的手,不发一言,所有人都朝他跪拜行礼后,万俟逐长眉斜挑,深壑的双眸扫到地上直翘翘的白雪身上
,沉声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惜漾说:“父皇,我来说吧。筠贵妃带了糕点过来,说要祝贺我拿了比试大会的冠军,但我想起
她在香囊里面做的手脚,就不放心,悄悄吩咐土豆儿把糕点先喂给白雪试吃,谁知,白雪吃过以后,就在地上死翘翘
了。父皇,你看筠贵妃明摆的想把我往死里整,她要谋害我,父皇要为我做主啊。”
说完就是一副无尽委屈的摸样。
万俟逐闻言脸色更加阴沉,目光愈发沉冷,说:“筠贵妃,是这样吗?”
筠贵妃打着哆嗦,只是凭靠着素日的端庄雍华,才遏制住自己没有表露出来,战战兢兢的说:“陛下明鉴,臣妾真,
真不知怎么回事,什么香囊做了手脚,什么中毒,臣妾都一无所知,请陛下明鉴。”
惜漾怒斥道:“你是说我污蔑你了?”
筠贵妃婉婉媛媛,头也不敢抬,说:“不是,也许小殿下有所误会……”
惜漾说:“我没有误会,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的这个香囊,我已经证实了,除了薄荷和薰衣草,里面就含有水沉香。
水沉香,原本无毒,但和九尾草,兰花的气味混合以后,就变成剧毒了,筠贵妃,我说得没错吧。”
他虽是疑问的语气,语调却是非常笃定。
筠贵妃在听见他说“水沉香”时就脸色大变,花容失色,喃喃道:“水沉香……那是至阴至柔之物,只有配以九尾草
或是兰花,才会引发毒性……其毒阴烈无比,对女性尤其致命,可夺胎孕,可嗜性命,可谓一针见血……”
惜漾望向殷怀书,殷怀书点点头,表示她说得丝毫无误。
惜漾说:“那你还在香囊里面蓄意掩藏这东西,还想狡辩不是谋害吗?后宫妃子总是流产,全是你一手策划的,你为
什么这么做?筠贵妃,你这是什么心肠,难道你流产一次,就要大家都为你陪葬吗?”
筠贵妃眼见阴谋被揭穿,不必再隐埋下去,也就撕破了脸皮,说:“没错,是我又怎样?你从小就得到陛下的宠溺,
你知道什么是争斗,什么是步步为营,步步惊心?我当年的身孕已是八个月了,流产之后再不能生育,你知道不能生
育在后宫意味着什么吗?一朝流产,一朝失宠,等于把我打入冷宫,不,比打入冷宫更可怖,你知道那些妃嫔是怎么
讥笑我?连一些有了权势的小妃子都敢嘲讽我,你们谁知道我心头的怨恨吗?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别人比我得宠,我
要报复,所以,他们都是该死。”
简直丧心病狂。
站在一旁的万俟逐看她眸中狠光一闪,连忙拉了惜漾在怀里,生怕他遭到她的意外袭击,沉声说道:“筠贵妃,你当
年流产,朕没有怪你,朕对你们后宫的妃子向来不偏不倚,你是知道的,如果你不是这样带着满身的怨气把后宫搞得
乌烟瘴气,指不定以你的学识与仪态,不再停留在贵妃的身份也说不定。但你利令智昏,丧失了该有的思考和度量,
你是败给你自己。”
听了这话,惜漾就想起,凭父皇的精明,怎么可能没有洞察筠贵妃的阴谋?只是父皇一直都没有宣之于口,却是为何
?
筠贵妃喃喃道:“败给自己?败给自己……没错,我只败给自己。可是,陛下敢说,后宫的妃子,不是全败在你身上
了?陛下的不偏不倚,让我们自己窝里斗,自相残害,陛下就没有想过这个结果吗?即使是想到了,陛下依然是无动
于衷,妃子对于陛下而言,就真的丝毫都不放在心上了吗?”
万俟逐寒眸一闪,喝道:“筠贵妃,你该有个自知之明的,你不笨,你有自知,却故犯,简直就是愚昧,罢了,朕不
欲与你多说,你这些天与方太岚都商议好了吧,可惜却演了这么一出,方太岚想在这时发兵瀚浩国,他有这个能耐吗
?”
筠贵妃的脸上更加苍白无血色,咬唇道:“你一早就知道的,可是,你为什么不揭露我,你冷眼旁观,为的要让我们
父女自投罗网吗?”
万俟逐说:“朕只是请君入瓮而已。”
果然,这时一个侍卫越过众人,来到万俟逐耳边,以手做掩护对他耳语了一番。
惜漾就在万俟逐怀里,倾耳细听,才知道原来方太岚在外面领了一众精兵,欲与筠贵妃来个里应外合,攻瀚浩国一个
措手不及,却不料被一早部署埋伏的周夜截下,进退不得。
惜漾这才知道,其实走到这一步,父皇也不是全不知情的。
惜漾和万俟逐这样亲密无间的揽在一起,在风清狂看来,一个是丰神俊逸,器宇不凡,气度无人能及;一个是娇俏妖
娆,如仙如幻,世间繁华难掩他眉间一丝浅笑……仿佛他们不是俩父子,而是一对情深的璧人。
风清狂猛一甩头,那种感觉还是那么的真实。
筠贵妃看见有人来给万俟逐传报消息,心一窒,耸然道:“难道父皇的兵……”
万俟逐含着浅浅的笑意,并不作答。
好个请君入瓮,筠贵妃被万俟逐一句话气得柳眉倒竖,凶狠毕露。
笑语挣脱万俟逐的怀抱,踱到筠贵妃跟前,说:“筠贵妃,你与那些妃子争宠也就罢了,这次害我,又是为了哪般?
”
筠贵妃恨极,从喉间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说:“为了哪般?你怎不问问你自己?陛下对你的宠爱早已超乎想象,他
把他能给的,所有都给了你,就是因你的存在,令后宫无数红颜失色,现在又拿了比试大会的冠军,陛下还不把你宠
到心尖上?你的美丽,刺疼了所有人的眼,除去你,就是除去我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惜漾说:“可我也没有和你结下什么深仇大恨啊。”
筠贵妃说:“你自是感觉良好,在小殿下的心里,何曾把我们后宫放在心里过?你眼里,还有后宫的存在吗?持着陛
下的宠溺,自以为就可以无法无天,凌驾在我们的头上了?一个屁大的孩子而已,说出来的话,却呛得气死人,我早
就想将你除去而后快了,拖到今日,都是因为没有得到父皇的支持……”
“我也曾想过过一些简单平凡的生活,可是,处在这样的位置,由得我选择吗?我若不犯人,人未必不犯我,步步为
营,步步惊心,我已经连妥协都失去了,我只能前进,才不受别人欺压。”
原来她对自己竟是怨恨如此之深。
惜漾回想起自己确然也有许多与她针锋相对的地方,从第一次跟着父皇回到皇宫开始,心里就不喜欢这个翠莲国的贵
妃,对她总有一些隔阂,不自觉的就处处流露出锋芒。
惜漾说:“好,即使我有不对的地方,你想我死。可是,小皇叔呢,他向来不问政事,他又怎么得罪你,你要将皇婶
娘也流产?”
“哈哈,小皇叔?哈哈,流产?”
筠贵妃像在听一个极度滑稽的笑话,仰面一阵尖笑,尖尖的嗓音彷如鬼哭狼嚎,凄厉冗长,闻者刺耳。
却在这时,筠贵妃笑声不止,骤然间伸手在怀里一探,纤长的五指一扬,一把白色粉状撒落惜漾的眼前。
众人都被她尖利的笑声刺激得浮躁不已,都来不及提防。饶是惜漾反应迅捷,挥起衣袖挡下,仍是感觉那凉飕飕的粉
末状在眼前飞舞,一股强烈的腥气顿时铺天盖地的扑鼻而来,纷纷扬扬的灌满他周身。
惜漾跄踉着后退一步,敛了呼吸,可已经来不及了,惜漾顿感天地都在旋转,一阵头晕目眩,失了眼前方向,也模糊
了双眼。
“漾儿!”
万俟逐离惜漾最近,第一时间冲到他身旁将他抱在怀里,不停的呼喊着他的名字。
惜漾不省人事之前,最后看见的画面,就是父皇无比焦急的喊着他,声音已经听不真切了,最后惜漾在他怀里晕了过
去。
“哈哈,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为我陪葬!”
在众人都为惜漾着急紧张之际,筠贵妃搏尽全力重重的朝着宫墙一头撞下,凄寒的尖嚎声戛然而止,鲜红的血滴在宫
墙边四溅,喷了满地。
筠贵妃缓缓垂落了身子,杏眼睁得奇大,漠然看着一切,却无一人看她。
“小殿下……”
所有人都集中围堵在惜漾和万俟逐身旁,生怕他们将就这样失去他们活泼顽劣的小殿下……
第四十章
眼皮好沉,只想沉睡。
可已经沉睡太久,与世界隔离太久,他想清醒,他想看看他身边的人,他想看看父皇。
惜漾费力的挣动着眼皮,就像上面压着五指山似的,挪动维艰,只能一丝一缕的撬开隙缝,纤长的睫毛因不安的震动
,无规则的跳跃着。
身旁有人在说话,依稀是惊喜的声音,然后,也许他将醒来的消息传开,有极轻的脚步声来到他身旁。
惜漾终于缓缓的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不清,只看见几个重重叠叠的身影在靠近他,注视他,却看不真切都
是谁。
有人拿了温热的毛巾擦拭他的额头和眼睛,惜漾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前清晰多了,在他最前面的人是殷怀书,他手里
还拿着一块白毛巾,然后是风清狂,后面是几个陌生的面孔,都是侍婢装束。
就连他所处的地方,也是陌生的,不是凝容殿,也不是他的右侧殿,更不在瀚浩国的皇宫。
风清狂一把挤到惜漾前面,关切的问:“漾,你感觉怎样,好点没?”
那神情,仿佛他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只怕“叮当”一声,他就在地上碎成一地……
惜漾口干舌燥,说不出话,费力的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牵肠挂肚的身影,却无论他看向哪里,都看不见他。
殷怀书端了杯水给他,轻柔的说:“来,别想太多,先喝口水。”
风清狂极识趣的把惜漾搀扶起身,让他靠在一个软绵绵的靠枕上,殷怀书小心翼翼的喂他喝了水,惜漾知道,他现在
的样子一定是脸色苍白,连唇舌也是灰白的。
惜漾喝了水以后,仍是浑身乏力的,头也晕沉沉的什么都不愿想,软趴趴的靠在床头。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父皇,可
是,他醒来那么久,为什么都不见父皇来看他,他晕迷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殷怀书又端来了药汤给他喝,惜漾嫌恶的皱起鼻子,把头偏过一边,拒绝喝药。
殷怀书温声说:“把药喝了吧,不喝药,你这身子是好不了的。”
熟悉他的人,谁不知道他最不爱的就是喝那苦涩难咽到极点的药?
父皇呢,长龄呢?
惜漾无力的垂下手,楚楚的望着殷怀书,问:“我父皇呢?”
一室寂静。
半响,风清狂说:“你想知道你父皇怎么样,先把药喝了,等你好起来,才能去找他……”
惜漾一阵烦乱,说:“是不是我父皇……”
风清狂说:“你现在什么也别说,也别乱猜,把药喝了,我再慢慢告诉你。”
惜漾心想,他这样半死不活,全身无力的呆着,终究不是办法,父皇一直没有出现,他也不喜欢的吧,到底怎么回事
,这里,又是哪里?
惜漾只好配合的把殷怀书手中的药喝了,把他苦得一张小脸都拉长了起来。
伸出小舌头咳了半天,才感觉好受一点。
“现在告诉我,我父皇呢?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都一一告诉我,不许瞒我。”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当风清狂道出一切时,他还是惊讶得无以名状。无语凝咽。
惜漾无法接受那是真的。
父皇不可能抛弃他。
什么是真相?
真相总是那么残忍的吗?
距离惜漾那天晕迷到现在,已过去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可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先是翠莲国被万俟逐压制,方太岚与筠贵妃本要来个里应外合,通过她在宫里的关系引方太岚的精兵进宫,就算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