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楼春寒浅 下+外传+番外——等闲度

那一瞬间，司命仿佛回到了洪荒的龙君时代，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纵横六界的银风大人。依旧是那等样的风姿，即使是他于那一役战败三千年后的今天。

“北上昆仑，上得昆仑之巅，沿天梯便可直上南天门。”受到那慑人的气魄引诱，司命不由自主的便把非神界之人上南天的唯一途径说了出来。

“多谢。”陈吟风一拱手，瞬间便恢复了白发红瞳的真身。

是的，这一刻，他依旧是受六界众生仰慕的龙君大人。

说着，法诀已滑出双唇。平地里刮起了大风，眼见着那人影便要销逝风中。

“君上。”司命终于恢复些理智，一把拉住那皂色的衣袖。

“昆仑，有守山圣兽。君上要……小心。”对着那双充斥着凌利与刻骨柔情的红瞳，司命有些紧张得说不出话。

他的手一松，衣袖落下，陈吟风又看了看他，才转身向风眼中走去。

“请星君放心。圣兽不足为惧、不在话下。但是朕的江山，还要有劳星君照料。”就在司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声音远远地传来。愈来愈轻，到了最后一句最后一字，逐渐归于虚无。

诶？照料江山？以后他是文治武略样样精通的龙君大人么？叫他一个小小的神界占星官，也就是人间占卜算卦之徒，去治理整个江山？

诶，看来他又得有一个新的难题了。

……

话分两头，且说陈吟风试着调控身体内部分复苏的法术，朝极北之处疾行而去。

昆仑，天之柱也，凡间最接近神界之地。撞倒不周山的水神共工，传说坐拥瑶台万年春色的西王母，都与此山大有关联。

据传，昆仑山上通传神凡结界的路上有四方圣兽驻守。抵挡入侵者，以保神界安宁太平。

越靠近极北之地的昆仑，周围的空气便越寒冷。到了最后，极目之处，尽是冰天雪地，白茫茫地一片。

昆仑常年积雪，是一处银白雪峰冰山，到了山脚下，甚至下起了鹅毛大的雪。

陈吟风一头白发，一袭皂衣，映着纯白的雪，更是显其风姿飒爽。

望着被飘舞的雪花遮挡住视线，看不出尽头的上山小径。红瞳之中，溢满了不知名的情愫。

不安。期待。自信。迷惘。以及对探究未知事物的兴奋，都让他的眸色更为鲜艳。像是盛不下情愫，将要满溢了出来一般。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既然没有探望的青鸟，他便要亲上昆仑，入那九重天仙境亲自寻找那个他。

踏上小径没多久，已过了雪线，寒风更是裹挟了白絮四处肆虐。陈吟风下意识地踏了下右脚，欲站直身。

没料到，不踏倒好，这一踏，竟然发现脚下的路面正松动。

雪崩！？

脸海中一下子浮现了这个词语，但随即又被其否定。

雪崩，是所有的雪丘、地面都不断地震颤，并且不断有雪块、雪花崩落下来。可是如今，明明只是脚下的那一小块地儿违和地颤动。

就在他犹是不解时，突然脚下的土地迅速表面龟裂成粉状块儿，土地从内里开始翻转过来。

过了一会儿，视线见得清了，才看清面前是一个巨大的物事。

玄武！？

陈吟风想起了传说中的四方圣兽，难道眼前这便是传闻中的玄武？

仔细看来，眼前之物身量巨大，就犹如一个放大的圆盘，四周长着短而粗的四肢，另外长有一条细长的尾巴和一个脑袋。

玄武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凶恶，大张的嘴中也没有遍口的镣牙。陈吟风皱了皱眉，向前进去，欲绕开玄武。

没料到在冰天雪地之间，那玄武体形庞大，实则灵敏迅捷之极。每每陈吟风走至一处，其便会先一步挡在面前。当真速度之快，甚至看不清它究竟是怎么动作的。

陈吟风欲提气御空而行，连试三次，却颓然放弃。来了昆仑山，仿佛所有御风的法术都失了效一般。

红色的眸瞳中顿时充满了厉色，右掌虚空一握，凝聚了满满一掌的光亮。催动法诀，光团中抽离出一支又支的箭支，全部向蜇伏着的圣兽飞去。

奈何玄武本身是昆仑山上一只万年修道的巨龟，受神使所托，守卫山道。是以，其周身都长了坚硬的外壳。那些看似凌厉的箭支，都在触碰到那坚硬外壳时，化为了无形。

陈吟风发现了这一点，干脆把光箭调转方向，全朝玄武裸露在外的四肢袭去。

果然，那大物周身动了动，发出几声响亮的吟啸，像是极痛苦的样子。

陈吟风喜上心头，想这圣兽原来这么究易便能解决。下一秒，却惊讶地发现玄武把短粗的四肢全缩进了壳内，连脑袋也缩进进去。

可是，那巨大的影子却依旧拄在原地，岿然不动。

如此这般，反而让他萌发了难以泯灭的斗志。就在这时，他的眼角瞄到了一样物事。

细细长长的模样，似乎是柔软而又充满韧性的样子。

对了，那不是玄武圣兽的尾巴么？竟然没有缩回壳内。

陈吟风顿时豁然开朗，忙祭起法术，瞅准了朝向那细长的尾巴袭去。

当初司命忘了告诉他，守卫昆仑山道的四大圣兽，都有一个死穴。而玄武的死穴，便是它的尾巴。也怪那时自己一听到消息，便不由分说，急着赶来想早日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

果然，巨大的圣兽发出更甚于方才的啸声，周身骚动起来。岿然不动的身躯，也开始移动。

陈吟风乘胜追击，凭着本能连续祭出数个术法，一并击中。

终于，一阵蓝光过后，巨大的玄武圣兽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只水缸大的巨龟。移动着短短的四肢，缓慢向旁边一处爬去。片刻，便消失在了皑皑白雪中。

114.蓬山此去无多路

上回说到，陈吟风寻到了圣兽玄武的死穴，从而突破了登天的第一重关卡。

下一个便是圣兽白虎。

果不其然，从方才的路口攀爬而上，老远便听到了响亮的虎啸。

循着声响，迎着风雪前行。前路突被阻住，前方出现一个物事。

其状如虎，而身姿更为矫健。周身皮毛雪白，仿佛要与昆仑的风雪溶融为一体。满口森然的白牙，反射着慑人寒光。

此时，那兽正前肢撑地，作出欲扑的姿态，更是威风凛凛。

这等样的丰姿，不为圣兽白虎又为甚？

陈吟风展开身形，几乎在白虎猛扑过来的同时，闪避至一边。但是其前爪所携带的劲风，还是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手臂侧面。

锋利的爪划破皂衣，划过皮肉，造成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抑不住地流淌出来，染在洁白的雪地上，说不出的艳丽。

陈吟风只感到臂上一痛，然后眼前一片殷红，随之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仿佛要冲破这具躯体。

终于，在白虎发动第二次进攻时，他仰天长啸一声。

乌金色的光芒如烟如雾，在浩邈的雪地里，男子的身躯一点点消逝。光芒中心最盛处，现出一条巨龙的身形，同样乌金的色泽，虚虚实实，如同破碎的光影。

巨龙盘旋而飞，发出震耳欲聋的吟声，比之方才的虎啸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才气焰嚣张的圣兽，竟然发出呜呜的声响……黑雾凝聚的巨龙，直飞过去，张口咆哮着。

白虎上下腾跃，欲以爪击，又欲以满口镣牙啮噬。奈何巨龙身形敏捷，上下翻飞。圣兽不是触碰不到，便是直接从雾气凝聚而成的龙身中穿过。

而虚实交加的龙爪，却是每一下都结结实实抓在了虎身之上。

不消片刻，雪白光洁的皮毛之上已交错布满了惊心血痕。

就在龙爪正要向白虎的咽喉抓下之时，前方风雪中却现出了另一条龙身。

与黑龙不同的是，那一条是切实存在的生物，身形较之黑龙要较小，通体呈暗青色。

青龙发出一声吟啸，竟然透了徨急与悲痛。它挡在白虎身前，硬生生受下那一爪。

黑龙一顿，却已是收势不住，青色的龙身上瞬间多了条突兀的血痕。

黑雾渐渐氤氲开来，向四周飘散，失去了龙形。雪地上重新现出男子的身形。

陈吟风蹙着眉看着眼前一龙一虎，相互舔舐着带着血的伤口，他竟然从它们对视的目光中看出了眷恋不舍。

那应该是圣兽青龙了。

片刻，舐完伤，那青龙竟化作一个面色白净、身材瘦高的青衫男子。白虎随之化为一个雪白虎皮劲装的少年，此时带了伤，面上露出憎恨不屑的神情来。

“璃儿。”青衫男子凝着脸，喝了一声。

“哼。”被唤作璃儿的少年冷哼一声，挪动了几下，还是状似乖巧地走到男子身边。

“属下青璇，参见龙君。”男子伸手一扯少年衣角，半低下头，满面的恭敬神色。

陈吟风被他这一拜，弄得有些莫明，微眯了星眸，迟疑看着眼前二人。

“属下青龙圣使青璇，这是舍弟苍璃，方才山下的是玄武圣使玄螟。舍妹……”男子转过身，像是在寻找些甚么。

这时有一声高亢的凤鸣传来，周身赤红的神鸟从昆仑山顶飞来。如烈焰般的美丽羽毛，像是要把整个雪山给点燃。

神鸟还未落地，像急忙化而成一声火色裙裾的美艳女子，随着两人身后一拜：“妾身朱颜，此间昆仑朱雀圣使。”

青璇看眼前白发红瞳的男子依旧面露不解之色，顿了顿、迟疑问道：“龙君莫不是果不记得当年的事了？”

陈吟风凝眉忖度了片刻，终是缓缓摇了摇首。

青璇轻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原来，三千年后，四海龙君银风与帝昊之战，终以惨败告终。巨龙真身被帝昊用神力斩于斩龙台下，元神永堕轮回，生生世世受生老病死转世之苦。

而这一世，因缘际会，龙君元神的神性竟然冲破了帝昊的封印，再次拥有了术法。若比起当初，却还不及十之二三。而龙君真身被毁，是以方才的巨龙也只不过是黑雾聚作的一团光影。

“青璇当年不过是龙族小小的一条螭龙，受了龙君恩泽才有了神性，化而为人形。闻龙君战败，痛心不已。后吾兄妹四人遭帝昊派至此间常年积雪严寒昆仑极北之地，镇守天梯。今日有幸能再见得龙君，吾等定当尽己之能，助君之力。”

“青……璇……？”陈吟风反复叨念着这个名字，忽抬起头来：“你们不怕帝昊加罪？”

“哼，是我们自己学艺不精，加甚罪？”少年又不服气地冷冷哼一声。

“璃儿。”朱颜一扯少年，美艳的脸上随即露出一抹略带歉意的笑容：“龙君莫怪，璃儿还是孩子，总是这个别扭样子。除了青璇的话，谁都不听。”

这无疑地又引来少年一记瞪眼。

朱颜笑笑，继续说道：“龙君放心，到时帝昊若相问，青璇和璃儿身上的伤便足以交差了。”说罢，看似纤弱的右腕一托，右掌中凝起团团焰芒。

朱颜右手一划，自身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上顿时呈现多道伤痕，有细小的血珠渗出，恰似寒梅立雪。

“至于妾身，这样便可以了。”朱颜勾起朱唇，朝着陈吟风盈盈笑道。

陈吟风在那一瞬间，有些呆愣。那样明艳的色彩，那样美丽的容颜，那样夺目的笑容。他的心中，浮现了一个思念入骨的人影。

随即，心中又染上无尽的悲凉与歉疚。他一拱手，深深一揖到底：“今日我银风北上九天实有要事，如有机会，他日定当再上昆仑好好拜访各位。各位且放心，我银风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为我受到无谓的牵连。”

“结草衔环，此为属下应当做之事。”青璇淡然道。

再次用赤红瞳子中射出的目光，表达了谢意。如今昆仑天梯的结界已解除，陈吟风一施展法术便消失在了风雪里。

“龙君……真的变了。虽然……还是那个模样……”朱颜望着陈吟风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

“唉，也许这就是人间所谓造化弄人罢……”青璇低声响应。

“有甚么厉害的，不就是一条没有形体的龙么。打起来，璇哥还怕打不过他？”只有苍璃犹是那副不服气的高傲模样，哼着不屑说道。

115.青鸟殷勤为探看

“璃儿那时还年幼，自不知道龙君时代的银风大人是何等样的神威。”朱颜面露慨叹之色。

“这么厉害还被神君打败吗？”苍璃依旧不服。

“唉……”想起三千年前那轰动六界的盛大一役，朱颜的目光变得遥远起来。

……

陈吟风受到青璇兄妹指引，登至昆仑山顶，攀天梯而上。

山顶的风雪更甚，刮在人面之上，如刀削般疼痛。飞雪迷了眼，前方咫尺已不辨道路。整个天地都被无边无垠的银白所笼罩，亮得晃眼。

每每心中想到那个人，那道夺目的艳红，心头便像点燃了一把火，所有的寒冷都被驱逐在三尺之外。

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登上九天，与那个他相见。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最猛烈的冰寒过去了，耳边猎猎的风声也逐渐和缓了下来。

远远地，风雪渐渐疏了，云蒸雾缭间，有朱色的门墙隐现。门内，一片春色，旖艳无边。

凤楼宫阙，雕檐画壁，金筑楼台玉为廊。

南天门内，凡间传说中四季长春的神界。

……

幻月神殿。

红衣的美貌男子，此时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铜镜，双眉紧锁，不知在想着甚么。

“啧啧，龙君大人果然神威在外，即使转世轮回了这么多次，竟还有人愿意追随相助。”风挽月身后是个水蓝衫子的男子，面目温文儒雅。细看却可知，那状似无害的面目之下敛尽了光华。

“云碧，本宫知道殿门处的结界是你设的，这世上也只有你能设下本宫破不了的结界。”风挽月转过身，冷冷看着眼前的六弟：“所以现在请六弟解开结界，让本宫出去。”

“四哥是想出去寻那龙君大人么？”云碧轻笑一声：“既然是想要相伴一生的人，不妨看看其真心又何妨？”

……

南天门。

“站住，甚么人？”守卫南天门的守卫大喝一声，却在下一刻怔在原地。

因为，他看到了一双瞳仁，血红的瞳仁。映着满头白发，分外妖异奇诡。臂肩上显是被抓出的伤口，狰狞可怖。此时却又带了慑人的寒意，只被那样看着，便能让人寒入骨髓，如同直坠地狱。

一时怔住，待反应过来时，守卫握紧了手中的神兵，尽量平复着面上的神色。

南天门正对着昆仑仙山，与昆仑天梯山道相连。千年来，也有不少精灵鬼怪沿此道私闯神界。却无一例外，突破不得四大圣兽的镇守。即使有一路闯至南天门的，那时也是周身染血，伤痕累累，狼狈至极。经过众天兵一喝，早构不成任何威胁。哪还有人能同眼前这人一般，周身散发出冰冷凛冽的气息，反倒让天界的守卫惊怔？

反观其身，除了臂上抓痕之外，周身无一处创伤，如何能不让人惊叹？

“究竟是何人，竟然敢擅闯我天神界域？”另一个天兵，壮着胆子喝道。

“天神界域？”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景致，男子面露不解之色，转而又恢复如昆仑风雪般的冰寒：“我不知甚天神界域？只问你挽月在何处？”

“四……四殿下？”

“说，他在哪里？”手一扬，剑现于掌中，遥遥一指，刹那威仪顿生。

可怜堂堂神界南天门守卫，竟然因此噤若寒蝉。

“四殿下，在……”

陈吟风的剑向前一逼，连忙急道：“四殿下在幻月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