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子弟江湖老——王十七

“哈，你知道什么是自己需要的，比我哥哥强多了。”樊淳开心地点起那根烟叼在嘴上，挥挥手让他下班回家。

也许吧。慕容钧走在回家的路上，在酒吧上班唯一的坏处就是每天都一身烟酒味回家，不要说段晨了，连木木都嫌。段晨最近会有意无意地打游戏到很晚，慕容钧回家他才睡觉，慕容钧不是傻子，他知道段晨担心他，赶快去冲了澡进房间，段晨回头一看说你头发还滴水怎么就进来也，擦干再睡不然明天头疼，说着从阳台拿下一块干布盖在他头上蹭了两下。

慕容钧胡乱擦着头发，毛巾丢到一边说快睡吧，夜了。

床上的另一半位置终于被填满了，没有凄凉的月光，自己也不是一个人，慕容钧睡着总是喜欢搂着他，不知道昨晚是不是也这么温柔地圈着何梓。

自己真是污秽啊，居然因为自己的嫉妒而那样去想他们的关系，段晨自嘲地弯了弯嘴角，闭上眼睛勉强睡去。

距母亲的白事会有段日子了，有个远方亲戚却不知怎么的和段晨逐渐熟悉起来，最近硬是要拉着段晨给他介绍女朋友，段晨推辞说年纪小还是再等等，亲戚却热情起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段晨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大学老师啊，是条件比人家差还是长相不如人家啊，包在我身上了。”

段晨哭笑不得，也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硬推掉这相亲，亲戚一再说姑娘人好，长得漂亮家里也不错，现在在上大学和段晨同岁，段晨没听清他讲什么只点着头，希望赶快打发这尊大佛走，还自己一个清净的耳根。

事实证明亲戚真彪悍，说到做到绝不含糊，过了一个月连姑娘都带来了，说是因为快开学了姑娘要回校，脸皮薄一直拖到临走前才肯来见一面，段晨僵笑着点点头，亲戚说你们聊，我先走一步，这么一来气氛更尴尬了，两人面对面坐在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笑笑拼命喝着茶。

“段老师是大学老师？”到底是姑娘家坐不住了，找个话题先起头，段晨点点头应了，姑娘歪着头笑着说：“真看不出来。”

“看上去年龄特别小是不？我知道，青春。”段晨开着玩笑，两人相视一笑，初次见面的尴尬逐渐缓和，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不觉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段晨不知道吃什么好，问姑娘的意见，姑娘说：“我知道附近有家店的牛排很好吃，我们去试试？”

“西餐吗？”段晨想到网上一个笑话，说分手不要去吃西餐，以免发生流血事件……啊真不吉利啊，刚相亲就想着分手，自己实在是白痴。

“去吗，挺好吃的。”姑娘放下茶杯问，段晨点头说好啊，你带路。

第二十七章

跟着姑娘七拐八拐走过一段黑不溜秋的路，到了路头被一片霓虹灯耀花了眼，姑娘站在一家叫十字街头的酒吧餐厅前停下了脚步：“就是这家。”

很好看的门面，外面贴的广告也很诱人，黄澄澄的荷包蛋好像就在眼前冒着热气，门口穿着整洁的服务生很体贴地拉开门说欢迎光临，看上去是家不错的店，段晨走上前去姑娘很自然地挽着他的手臂，情侣间该有的亲昵却让段晨有点不自在，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了慕容钧的拥抱，以至于连拉姑娘的手都不会了。

这么想着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拿着菜单走来，段晨愣了，这不是慕容钧是谁？手还被姑娘挽在怀里，整个人却僵在那里。

慕容钧却好似根本不认识段晨，微笑着做了个请跟我来的表情，段晨任由姑娘领着木木地挪着脚，慕容钧在前头引路，看着台阶还温柔地提醒说小心脚下，到了座位替姑娘拉开椅子，递上菜单，动作幽雅又干净利落，唇边更是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引得段晨心头一动。

接着他开始介绍各个套餐的特点，语调平稳，介绍也很到位，还贴心地指出各个菜系的特色是偏甜还是偏辣，有什么优惠送什么饮料，段晨的心砰砰跳，好久不跟慕容钧讲话，他刻意放低的声音有点沙，好像以前在耳边甜蜜的呢喃，划过心头拉出一道口子，哗啦啦地倒出无数往事。

眼睛是低垂的，望向自己也跟别人没什么不一样，“这位客人？”带着询问的语气，“啊！”段晨猛然回过神来，慕容钧微微挑起眉毛问：“请选择您要点的餐。”

“我……”段晨心不在焉地看着菜单，半天回答说：“随便吧。”

“……好的段老师，我给你打七折哦。”慕容钧歪过头笑得更深了，姑娘惊讶地说：“你认识段晨啊，他是你老师？”

“段老师人很好。”慕容钧没回答，只是这么淡淡地说了一句，微微弯腰退下了。

“段晨你学生真不错啊，高高大大的，很帅也很懂礼貌。”姑娘看着慕容钧的背影赞叹道，段晨也呆看着他的背影被人群挡住，手在膝盖上握成了一个拳头。

想到去年寒假在车站送别他时的那个背影，落寞的感觉在心里越放越大，盖过了音乐声和周围的嘈杂声，姑娘看他脸色不好，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看到学生吓一跳，稍微有点不自在了。”段晨拼命握着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姑娘很了然地笑了笑，接着开始闲扯着些废话，姑娘很活泼，相貌也不错，段晨暗吸了几口气希望自己能专心地和她对话而不至于语无伦次，心里从刚见到慕容钧时候的慌乱紧张转化为失落，慕容钧那毫不在意的态度让他微微失望，随即而来的心疼却使他浑身失了力气。

相比起自己的方寸大乱，慕容钧的波澜不惊就更显得自己在他的世界里早已是过去了，谈恋爱？结婚？对啊，跟他有什么关系，在这里忐忑不安的自己也只会带给他困扰吧……我爱你三个字果然不可信，更别说永远不离开这种鬼话，自己却那么幼稚地还相信了。

“我啊，就是白痴，脑子有时候会搭错线。”段晨自嘲地对姑娘说，姑娘却以为他在开玩笑：“哪里啊，跟你说话挺轻松，我挺喜欢你的。”

“打扰了。”话音未落就听到低沉沙哑的声音，慕容钧微笑的端着两个用盖子盖着的盘子，在桌子上放下掀开盖子，诱人的香气伴随着噼啪的油声立刻传出，“哇。”姑娘发出赞叹声，慕容钧一欠身说请慢用，快速退下了。

又是一顿食不知味的牛排，我上辈子肯定是那种肉牛，段晨切割着牛肉叹了口气。

结账时来的已经不是慕容钧，是一个黄头发很活泼的青年，笑着说：“您是慕容钧的老师吗，说好了给您七折优惠，欢迎下次常来。”

“他……怎么样？”段晨自然是请客，临走前还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黄头发愣了一下，绽开笑容说：“他可好了，我们所有人都喜欢他。”

那就好。

送姑娘上了出租车，段晨回头看着那段黑黑的街道，自己和慕容钧果然已经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心口的跳跃疼痛提醒着他，这么一来就彻底断了。

“果然……我还是不适合谈恋爱呢……”垂下眼睑看着地面，低着头一步步走回家。

慕容钧当晚没回来。

段晨给他打电话，慕容钧解释说店里今晚生意好走不开，早上再回家。

早上也没回来。

段晨睁着眼睛在床上看着太阳升高，等了他一晚又一天，没有再给他电话，也没有再给他信息，就睁着眼睛傻愣愣地看着手机黑乎乎的屏幕，依旧是黑乎乎地反着光。

手机亮了，段晨一把抓过来急切地接听了，话筒那边传来的却是亲戚的声音，亲戚问段晨相亲感觉如何，段晨苦笑了一下说：“那姑娘很好，可是我想到我还想继续考研，她上学我们也不在同一个城市，算了吧，我还是想先忙事业，不想结婚什么的。”

亲戚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寒暄几句挂了电话。

段晨听着听筒里嘟嘟的声音，手机顺着手掌掉了下来，在床上弹了几下屏幕依旧黑了回去。

慕容钧回家已经是一点，屋里没有亮一盏灯，一开门木木就惨叫着扑了上来，慕容钧看它肚子憋憋的，开灯看它小碗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想莫非段晨出去春风一度所以把木木给忘了个干干净净？低头在鞋架上却找到他的鞋，试探地叫了声：“段晨？”

没人应他。慕容钧打开他的房门看他抱腿坐在床上，笑着说：“干嘛呢，也不开灯也不给木木喂食，你虐待动物啊。”

段晨还是没反应，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慕容钧抱着木木站在门口，半天才问：“你不会一天没出来吧。”

“我……”段晨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就听到很大声的玻璃破碎声，转头看自己门上的一块玻璃碎了一地，慕容钧背对着他，右手握拳渗出血珠，吧嗒一声很响地滴在地上。

“……手滑了。”慕容钧没有转身往前走，木木早就缩在沙发脚那里瑟瑟发抖，慕容钧洗了洗手，血还没止就在煤气灶上热着饭和菜，段晨踉跄着跑进厨房，连鞋都没有穿，慕容钧皱起眉头说：“扎着脚怎么办，回去穿鞋。”

段晨紧紧地捏着慕容钧的手，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紧闭着眼睛只是流泪，慕容钧被他握得发疼，却怎么也不及心里翻江倒海的愤怒和悲伤，手抽不出来，段晨只是流泪一句话都不说，慕容钧拍拍他的背安慰说没事，你去吃饭吧，都热好了。

段晨小腿肚打着颤，慢慢跪坐在厨房冰冷的地板上。眼泪滴在裸露的手臂上带来一阵激灵，慕容钧蹲下给他擦擦脸，叹了气问：“段晨，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你要我怎么样，多无奈的语气，意思应该我受够你了，你别再烦着我了。

“……去洗脸吃饭吧，我喂木木。”慕容钧用力扳开他死死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站起来走出了厨房。

怎么会这样。段晨双目空洞，脚早已在床上坐到发麻，空调很冷，地板很热，混合着汗水泪水在裸露的皮肤上有种粘腻感。段晨试着使劲撑起自己是身体，却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憋了一天两夜的眼泪毫无节制地往下滴。

耳朵里听到慕容钧在收拾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哗啦哗啦地响着，响得好像段晨心里有什么也跟着哗啦哗啦地响着，这种细碎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就像针扎一样，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没人知道原来爱情那么伤，那么那么地伤。

过了好一会段晨才挣扎着倚着门站起来，慕容钧已经在洗澡，一扇门隔在中间一拉就开，他却怎样也抬不起手去握着门把手，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门边。

慕容钧在浴室里冲着自己残破的右手，这哥们真可怜，上次是手臂这次是手背，右手用刺痛抗议着主人的粗鲁，冲下来水的都是淡红的，好容易干净了，却是皮肉外翻触目惊心。

慕容钧包着手开门出来，看段晨在门边站在，示意他给自己拿一条擦头发的毛巾，段晨转身迈腿却差点摔倒，腿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扶着墙挪到凳子上给他拿了毛巾，再挪回来盖到他头上。

毛巾盖过慕容钧的眼睛，段晨的动作轻轻地，所以黑暗也轻轻地盖下来，柔得他差点把持不住落下泪来。

“你玻璃碎了……今晚到我房间开空调吧。”段晨帮他擦着头发，慕容钧低着头怕他够不着，感觉着他的无力，心中也有不忍。

“好。”依旧干涩的声音，慕容钧用左手扶住毛巾说我自己来吧，你去吃饭。不小心按到他冰凉的指尖，来不及反应对方就迅速缩回了手。

第二十八章

“很冷？”慕容钧费力地用单手擦着头发。

“嗯。”段晨下意识地回答，身体不但冰冷而且微微发抖，完全忘记了现在是夏天。

慕容钧看他忍着眼泪用力地吞着饭粒，喉头一上一下的移动着，是既心疼又难过，索性蹲下安抚着木木不看他。

木木也察觉到今天气氛的不一般，似乎还没从刚才玻璃破碎的震惊中缓过来，慕容钧蹲下来摸它的时候呜呜叫着往后躲，慕容钧都快气死了，刚才给你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不躲啊，木木你一定是故意的吧你这个猪！

终于把木木的脑袋按在手底下，由于右手的伤口所以只用左手抚摸它的小脑袋，一直摸到段晨吃完饭，差点把木木摸秃顶。

“明天洗碗吧，你去洗澡。”慕容钧站起来用毋庸质疑的语气说着，心里到有点好笑，当领导者果然爽，自己以后要不要也去当个老师算了，还能对手下学生呼来唤去。段晨脑子里一团糟，慕容钧说什么就是什么，到了浴室关上门，闻着已经冷掉的沐浴露的味道，看到旁边毛巾上的血迹，伸出手握住毛巾，压抑得想尖叫。

段晨一瞬间想淹死在浴缸里算了，也终于了解了为什么那些小女生失恋都嚷嚷着要去死，前段时间自己的脸像妒妇，今天就活脱脱变成了怨妇，握着毛巾不想放手，慢慢蹲在花洒下任水冲着自己的后背，被水声掩盖的空间反而安静，段晨希望能冷静地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慕容钧，今天才知道自己是真真切切地爱上了，不是一个单纯的冲动就可以敷衍过去的。

谁知道呢，能想明白就不是爱情了。

直到慕容钧开始敲浴室的门段晨才慢吞吞地洗好澡，出门的时候几乎要眩晕，脸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整个身体也像煮熟的虾子一样泛红，慕容钧吓了一跳：“你用了多热的水？笨蛋。”段晨出门才觉得皮肤已经被烫得摸上去都刺疼，自嘲地笑了笑刷牙睡觉。

慕容钧的床没有段晨的大，睡觉时难免有接触，两人动不着，慕容钧翻了个身背对段晨，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拒绝和他说话，段晨心里一紧鼻子一酸，也翻身背对着他，过了好一会背后才有动静，一只手温柔地圈住他，背后贴上的是一副结实的胸膛，段晨抓住他这只受伤的手，上面的口子虽然已经止住血了，但是乱七八糟地在月光下依旧无比狰狞。

“去医院。”段晨都不敢碰触那些伤口，只能低声地念着让他一定要去医院。

“不用。”热热的气息吐在耳后，感觉到慕容钧就在他耳边呢喃，段晨的心一下子剧烈跳动，声音大到自己都不可思议。

“睡觉吧。”慕容钧在他后颈处轻触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

他妈的，要是早知道老子打个玻璃都能让你心疼成这样，老子三个月前就把全家的玻璃都砸了让你抱着老子滚床单！

终于知道自己在段晨心里的位置，慕容钧开心得呼啦呼啦的，装作睡着了用力抱着段晨的小身板，那边也以为自己睡着了试探着回抱着，慕容钧下身支起一个小帐篷，表考虑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虽说这次是有惊无险，可段晨和女孩子约会是事实，谁知道段晨这种捉摸不透到底会做什么的人会不会第二天就拉个漂亮姑娘去领结婚证了……慕容钧也暗念好险，所谓古老的桥段就是分手总要在雨天，捉总要在面前，上天眷顾我啊，明天请假去烧柱高香保我全家太平，永不戴绿帽子。

段晨激动的情绪一退潮就一下子很累，眼皮上下打架，也对，谁叫他傻傻地呆坐了那么久，又被那么一闹简直是身心俱疲，在慕容钧的怀里很快睡去，慕容钧的眼睛偷咪一条缝，看他的确睡着了才放心大胆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这混蛋，眼睛肿肿的，嘴唇也干裂了几道口子，看睡脸都憔悴，慕容钧偷偷在他嘴皮子上咂了一口，嘴唇笑了。

第二天起床依旧摆着一张臭脸，段晨连刷牙的水都给他打好，就是不让他伤口碰水，慕容钧很享受他用毛巾给自己擦着脸，自己那么棱角分明的脸，被他擦拭着就跟调情似的，心里痒痒的表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下午慕容钧给樊淳打电话说手受伤了请假一天，段晨在旁边脱口而出喊三天，樊淳听到了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事啊，手很严重？”慕容钧看段晨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一脸的疼惜，嘴上立即说：“很疼，要是店里不太忙我想请三天，如果人手不足我休息一天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