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子弟江湖老——王十七

阿发么，陆大森揣着剩下的四百五十块钱请他吃了顿饭，小饭馆很脏很吵闹，阿发吐着烟跟陆大森聊天，陆大森老实，人家聊什么他都说，心想人家那么爽快就借钱给自己，肯定是个好人。

阿发好像不这么想，似乎只是把陆大森当成一个普通的冤大头。

经过这个月的教训，陆大森用钱收敛了很多，就在他为自己半个月扣到只要两百多块就能过日子而沾沾自喜的时候，阿发带了几个朋友去学校看他，陆大森瞎客气一定要请大家吃顿好的，这样兜里又只剩下五十块了。陆大森愁眉苦脸地看着袋子里唯一的一张票子，阿发却好像没在意似的一拍他肩膀：“大森，来赌一把吧？”

由于前两次都是赢，陆大森对赌博的估计不足，再加上阿发一直说没事没事的借钱给他，这次陆大森输了两千。

他吓得脸都白了，嘴唇也直哆嗦，看得阿发也一头冷汗：“没事没事，今天大森手气不好，咱们下次赢回来就是了。”

陆大森哆嗦着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停下来回头对跟着后面的阿发强笑着说：“阿发啊，对不起我输了。”

“没事没事，下次赢回来。”阿发摆着手说小意思，看陆大森一张沮丧却还假装微笑的脸，摆手的幅度也小了很多。

“没事的大森，有我呢。”阿发揉了揉他的脑袋，陆大森觉得他宽厚的手掌还有淡淡的烟味让自己很放心。

两人在那时的寒风中站了一会，阿发替他把领子竖高说：“起风了，你回宿舍吧。”低头又掏了一百快钱塞到他手心里，“你先拿着用。”

“阿发啊。”陆大森扁扁嘴哭了出来。

他至今都想不通这为什么是一个骗局，阿发带着体温的一百快钱一直是他在寒风中感到的唯一温暖。

“是阿发啊。”陆大森流着泪跟大家说完了整件事，他简单的脑袋想不通为什么钱那么重要，最后阿发为了钱居然一直骗他去赌，赌到被警察抓，赌到因为欠太多钱不敢告诉家里所以还不起，赌到为了逃离那个地方转学来到现在的学校。钱真的那么重要么？比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甚至是比我还重要么。

至少现在是很重要，阿发居然因为我不还钱要来这里打死我。陆大森揉揉眼睛又忍不住要哭，心里堵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钱还是阿发，反正两个他都没有。

“这种人你怎么会把他当朋友？”吴远很不可思议，陆大森辩解着说：“因为他一直跟我说有他在……”因为他一直站在自己后面，因为他在自己哭的时候手忙脚乱给自己擦眼泪。

“不可理喻。”吴远摊摊手。

“好了。”慕容钧很烦恼，这件事超出学校的范畴了，他慕容公子至今还是个好孩子，在校外打架被记过的话实在太冤了。

这个时候唯一想的起来的只有樊淳了，还有他那怎么都找不到人的混账哥哥。

唉，慕容钧想，要是打架能保证不被抓住的话，他的篮球队到哪里不是所向披靡啊，真是……白长那么大个，憋屈。

“大森别哭了，我想想办法或许能行。”到头来还是要自己厚着脸皮去傍着樊淳，虽然樊淳人非常讲义气，但是那么频繁地去麻烦人家还是会很不好意思。

陆大森坐在床上抽泣，哭过以后特别冷，尤其是想到阿发以后更冷。张金拉着吴远到一边说着什么，吴远嘟囔着点点头，冲陆大森小声说：“别哭了，我不凶你了还不成吗。”

那个平时话很少一出口却都是尖酸刻薄的吴远居然安慰自己，陆大森睁大眼睛看着他，不留神眼眶里又滚出一滴泪。

“这这这……不是我想哭，它……它止不住……”陆大森又慌乱起来，吴远没说话拿了一盒纸巾给他：“给，擦擦吧。”

纸巾很白很软很香，陆大森就这样暂时被治愈了。

张金冲着吴远竖了下大拇指，吴远脸红红地给了他一拳头跑掉了。

他们也是好朋友，陆大森抽抽鼻子想笑，眼泪却还是不停地滚着。

这件事慕容钧自然要给段晨报告，段晨果然大发雷霆，口口声声说要捉拿周晨进浸猪笼。“段老师啊……这是学校。”慕容钧苦笑着提醒他。

“我不管，看来是上次教训轻了，他妈的这家伙这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屈不挠的风中野草啊！”段晨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慕容钧看他走路的样子有点奇怪，问道：“脚怎么了。”

“啊？”段晨被打断思路，顺口回了一句：“下楼时候扭了。”

“别动，我看看。”慕容钧蹲下按住他的脚，轻捏住脚踝问，“这里疼不疼？”

“疼疼疼，疼死了！”段晨叫着疼，单脚摇晃站不住，慕容钧小心地扶他到凳子上坐在：“稍微扭到筋，你看都有点肿了，我给你揉揉，明天指不定得青一大片。”

“哦。”段晨不知道该说什么，看慕容钧那么大的个子蹲着给自己按脚，动作又不敢大怕弄疼自己，只好一点一点地加重力气，那么温柔那么细心，生怕自己喊疼。

傻瓜，你这样，就算再疼我也忍着，段晨低头看在自己小指上闪着光的尾戒。

第四十一章

“段晨，陆大森欠的钱你先给垫着吧，其他的事情我去找淳哥问问，看有什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周晨进那只猪，我今天去他宿舍门口堵他。”慕容钧手上给段晨揉着脚，脑袋也没停下来，段晨很不放心：“你别在学校打人啊，要被处分的。”

“放心吧。”慕容钧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立刻弯腰在段晨嘴皮子上蹭了一口。

“……放心个屁！”段晨咬牙切齿地说。

慕容钧雷厉风行地去堵周晨进，却在门口逮到了副社一只。

副社大人穿着十八世纪欧洲王子式的衬衫和背带裤，由于天气比较热衬衫的扣子被解下几颗，一副狂傲不羁的样子总觉得跟平时太不一样了，慕容钧仔细想想原来是眼镜没戴，平时锐利的目光被玻璃阻挡才能一直显得牲畜无害。

“干吗盯着我，爱上我了？”副社掏出眼镜带上，“社里排练。”

“哼。”慕容钧冷哼一声，“你们屋周晨进，最近不错啊。”

副社闻言面色一冷，打开门说：“进来说。”

慕容钧毫不客气霸占了副社的床铺，丢给他一袋子葡萄说：“洗洗吃，我们宿舍新来的孩子家里送的。”

“新鲜。”副社嚼了一个称赞到。

“你吃了你吃了，好吃吧，呐，你既然吃了，也觉得好吃，那这忙你非帮不可了。”慕容钧一脸邪恶，让副社只想用手指把刚才那颗葡萄从喉咙里抠出来丢他脸上。

慕容钧扯了扯自己脸皮，足足有二尺厚，非常满意地撤回手拍了拍副社的肩膀：“拜托你打死周晨进吧。”

副社一挑眉毛：“你给钱？”

慕容钧伸手捏捏他的脸皮，嚯，足足有四尺厚，感情这家伙上辈子是个柚子，还是个超级柚子。

“我说柚子精……哦不不副社长，我们好歹兄弟一场，我给你一个在同人女面前大显神威的机会你看怎么样，你能帮我，又能抱得美人归，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副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嘴巴够毒，说得轻巧，你看我现在这样，抱个美人回家还不是绰绰有余。”说着自恋地指指自己这一身王子样，冷笑着看慕容钧。

那么容易挫败就不是慕容公子了。慕容钧低眼一笑：“可惜你们家那个美人，她不是个一般的美人啊……”

副社瞬间颓然，过了好一阵才反击过去：“你们家的美人，也不是个一般的美人啊……”

两人对看一眼一起叹了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互相拍肩鼓励着。

“这样吧，反正周晨进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你先把来龙去脉告诉我，我看看有甚好处值不值得我动手。”副社虽然和慕容钧一样是个唯利是图的卑鄙小人，但是小人也是有好奇心的，尤其是对慕容钧这种人前形象光辉得一塌糊涂的名人的烦恼更是好奇得一塌糊涂。

慕容钧眼看着欧洲王子化身好奇宝宝故作镇定地打探着他，就把那事添油加醋给他说了段单田芳版的“陆大森宿舍有虎，周晨进虎口拔牙”，副社的神情却越发严肃，听完以后说道：“这事已经上升到需要用法律解决的程度了，我希望你那位室友还是赶快报警。”慕容钧摇摇头：“我不想报警。”

“为什么？”副社眯起眼睛，三分笑意七分调侃。

“我不想让段晨难做。”慕容钧难得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副社也被他吓了一跳。

“现在知道事情经过满意了？帮还是不帮一句话。”慕容钧摊摊手。

“帮，当然帮，我都知道那么多了，再不帮你我怕你杀我灭口。”副社丢了个葡萄到自己嘴里，赞叹到真好吃真新鲜。

好兄弟，慕容钧哈哈地大力拍着副社的肩膀，副社一个反手想扭断他的手腕，被抓着。

办完事天都暗了，直接去了晚上选修课的教室。慕容钧在上课正无聊，无意中透过玻璃窗看楼下奶茶店开门了，混账东西终于出现了？慕容钧寻思着明天早上一定要蹭他一顿奶茶以解相思之苦呀！

这学期慕容钧选的选修课很无聊但是学分多，慕容钧算了算要是能争取把学分在这学期都修完，下学期就能完全搬到段晨家去住，所以一改上学年的轻松兴趣选了现在的沉重无聊，阳光总在风雨后嘛，慕容钧一个礼拜四天晚上在上无聊的课，只有对以后幸福生活的憧憬支持着他。

我真是个好孩子呀，慕容钧摸摸自己的脸，嘴角一扬。

上完课回宿舍很马上洗澡睡觉，但是看陆大森一脸惊恐地蹲在床上，只好安慰着他说没事了你也早点睡吧，陆大森眼睛肿肿的，看慕容钧的眼神就像没有东西吃的木木一样，慕容钧想自己真是同情心泛滥，恨不得像对待木木一样把他四脚朝天丢在地上滚。

陆大森也真好骗，慕容钧说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他立刻就相信了，看着慕容钧眼睛里也立刻冒出了无数小星星，崇拜地说你真了不起你真是个大好人，慕容老大我以后一定听你话跟你混，慕容钧想就你这智商被人上了还会问人家疼不疼，完了说不定还得倒找人家钱，我还需要你这种赔钱货跟我混？

到底也是被揭了伤疤，再迟钝心口也会抽疼，陆大森摸摸胸口苦笑着去洗澡，慕容钧顺口问了一句：“那大发什么时候来啊？”

“……后天。”

慕容钧惊到飞起，我操要不是老子才思敏捷问了你一句，要不然你小子真得被人卖了数钱。

一个宿舍全得让人操心，张金吴远彻夜未归，在宿舍大爷那边只好说吴远忽然生病张金陪他去医院，明天给假条，好说歹说压了下去，慕容钧累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更没有听到陆大森在对床极力压抑的小声啜泣。

嘴唇都快咬出血了，也比不上马上要见到他的剧烈心疼，陆大森把头埋在被子里哭了一夜，力气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自己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黑洞里。

第四十二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慕容钧就醒了，事情一多就醒得早，起身看对面上铺陆大森头蒙在被子里睡着了，真不怕半夜闷死。慕容钧下了床，刷牙洗脸完毕故意大力地带上门出去，吓死了睡着不久的陆大森。

那么早去场上打篮球的只有他一个，没人跟他发疯，不停地投球捡球，不停地对空气说话，记得很久以前自己就是那么寂寞的一个人，扔出去的问题没有人会回应，就像球一样，自己扔自己捡。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想法，所以只好坚持自己的想法，去学着讨好父母，去跟周围的朋友相处，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巧的孩子，天知道自己都快崩溃了。

所以才选了那么远的学校来作为自己跟自己谈判的筹码，是为了爱着自己的父母和其他人活下去，还是把自己释放出来活下去。

真想放纵，真想大笑，真想好好爱上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啊。

真想用我自己的方式去爱一个人，去爱上那个人，去让那个人爱上我。

这个时候你就出现了，段晨。

慕容钧诧异地向宿舍楼的方向看去，篮球掉在一边也顾不上去捡。

段晨挠着头打着呵欠向篮球场走来，没到地方就骂骂咧咧地开始嚷嚷起来：“妈的你真的起那么早啊，他们兜你是起最早的我还不信。”

“你怎么……”慕容钧惊讶得觉得自己在做梦。

“昨晚上赶份材料，太晚了就没回去住同事宿舍了，他妈的老子认床，半宿才睡着早上又醒得早，你看你看还落枕了！老师真不是他妈的人干的日子……”段晨靠在篮球架下面扭着脖子抱怨道。

“所以你就来看我？”慕容钧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对啊怎么了，我还以为你起不来那么早想发信息闹你起床呢，没想到你那么早起……你干嘛一脸诡异的表情？”段晨起床气大一拳头挥过去，被慕容钧轻松拿下。慕容钧哈哈笑着搂住他，段晨脸红红地在他怀里小小地挣扎着。

“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段晨？”

“我在想你啊，你怎么就来了呢……段晨你说，我们是不是特别有缘分……”

“去死。”虽然被对方以绝对优势圈在怀里，段晨的嘴巴还是一样坏，毫不留情地还击回去。

“段晨，段晨啊，你是老天赐给我的啊。”

过了好一会球场上才陆陆续续开始有人来，段晨也捧着咕咕叫的肚子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最后还不忘叫慕容钧等超市开门了买个粽子给他送上楼，这才扶着脖子道貌岸然地进了教学楼，跟早上刚来的混蛋样子判若两人。

张金吴远到球场的时候刚好碰到段晨准备走，吓得脸都绿了，段晨看他们从校外走进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瞬间黑了脸，龇牙咧嘴地点着他们两个：“给我小心点，一会来我办公室。”

“慕容钧啊～”等段晨不见了两人抱着慕容钧的大腿哭喊，张金嚎得肺都要碎了。

慕容钧没心情听他们鬼哭狼嚎，挥挥袖子坐到一边休息去了。凳子上放的是段晨拿来的一小袋饼干，段晨硬要塞给他让他一定吃东西，最后自己什么都没吃就走了。慕容钧嚼着饼干咽下去，饼干很干，喉咙很疼，情绪总是能纵着身体造反，跟自己的意愿完全无关。

我怎么知道我会爱上一个男人，居然是你，我居然爱上的是你，真好，真好啊。

慕容钧缓慢地放下空了的饼干袋，一共四块饼干吃得干干净净，把对方爱的心情也吃得干干净净，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意。站起来伸懒腰想起昨天奶茶店开门了，便立刻打算去敲诈一杯带给段晨，小跑步到奶茶店门口一拍窗口嘿了一声，满脸笑意的脸却对上一张冷冰冰的脸。

“啊？那个……请问樊放在不在？”慕容钧没想过面对那个冷若冰霜的男孩，着实有点被吓得。

“他走了。”男孩低下头。

“哦……”慕容钧摸摸自己的头发，气氛变得很尴尬。

“那个……能给我一杯原味奶茶吗。”不好意思就这么回头，慕容钧想了想还是点了杯奶茶，男孩却忽然很惊慌，瞪大了眼睛小声说：“我……我做的……不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