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急诊室里的误会,但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我是没办法留人一起生活的;一夜也无法过,何况三年?我欠你一声
道歉,也欠你一声感谢。」
「你若想走,大可直说,我不会拦阻。倘若你还愿意施舍我一个机会——施舍我这个太无知残忍的罪人,一个悔改的机
会;作为交换,我也愿意付出承诺。」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一激动,千鹤把门打开了。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在他面前低头。
笔直站着,像是一把决心劈开天空的刀刃,眼神凌厉。他只能动容。
「承诺。」千鹤睫毛缝隙渐渐有水光溢动:「你又晓得甚么叫做承诺?」
希莱方从西装外套里拿出一个深红色的小方盒。
他单膝下跪,在千鹤面前打开了礼物:「我愿意给你一个家。」
「你不是谁的替代,对我来说,你就是你。你是千鹤,个性善良、单纯,而且待人温柔的小装潢工。我三年来的伴侣。
你修补了我的公寓,也修补了我残缺的疮疤,使我警醒,也使我痊愈。」
方盒里头是一枚素雅的铂金钻戒。
细工雕刻成绳纹的戒台,上头嵌着一粒六爪美钻。
「是否有这个荣幸,让我们继续一起生活;无论幸福与苦难,都共同承受?」
「让我考虑考虑。」千鹤吸了吸鼻子。
为什么在希莱方面前,他就变得软弱易哭?
他觉得自己的哭相实在太难看了,便忍不住苦笑出来,用手背擦眼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完。千鹤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想
这样下去他会昏过去的。
希莱方握住了千鹤的手。
他从软绒里拿出那一枚作工细致的戒指,温柔而缓慢地,套进千鹤左手的无名指里。
千鹤静静地凝视戒指上刻画的、繁琐而紧绞的绳纹,他觉得这就像他过去遭遇的许多劫难。
牢牢夹杂在绳间,烁烁刺目的,是那一粒极耀眼辉煌的钻石——他想,那肯定是苦痛中的一线曙光。
再多困绑,也不减损光芒。
千鹤弯下腰来拥抱希莱方。希莱方的肩膀,渐渐在拥抱下放松。
他疲惫地闭上眼。
感觉如迷途的船只,真正回到了停泊的海港。
游戏破台的伊登医师,在沙发上悠闲翘脚看足球,小腿晃啊晃。
穿着但丁的衣服,嚼着最后一口爆米花,他觉得心情很好。
或许可以再点个披萨。
——正文完——
番外:猫咪与法式吐司(情人节羞羞脸贺文)
希莱方是被胸口的一阵搔痒给唤醒的——他睁开双眼,赫然出了一身冷汗。
千鹤埋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地磨蹭。让希莱方惊吓的并不是情人反常的撒娇举动,而是千鹤头上的东西!漆黑的,温暖
灵动的,毛绒绒的……那不是猫咪耳朵吗?
「情人节快乐!」千鹤露出温柔的微笑,轻巧地用尖牙啃啮希莱方的肌肤,一寸一寸往下,经过胸肌,经过腹肌,往下
,再往下……
啊……希莱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得搞清楚千鹤头上的猫耳是怎么回事。让他献出婚戒,准备携手度过一生的伴侣,难道是生化人?外星人?机器人?妖
怪?或猫女的儿子?噢天,那是尾巴吗……?
在紧窄的翘臀间,轻轻摆动的,是猫咪尾巴吗?
希莱方额头微微冒汗,想推开千鹤,但理智,理智的操纵杆在跨下,在敌方诱人的唇齿间打转,高热当机中。希莱方咬
牙抗拒了三秒钟,决定放弃。
他重新调整坐姿,双腿大张,开始享受从激情拉开序幕的情人节。
「要来了,要来了,喔!宝贝!唔喔喔喔喔——」希莱方感到越来越兴奋,他正在快感的悬崖边,预备往白色的浪头一
跃而下!他摇晃脑袋高声呐喊——我爱你!哼嗯嗯嗯嗯……我爱你……!
「我也爱你……」千鹤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显得十分高兴:「我也爱你……」
猫咪耳朵动了动,千鹤张开尖牙,一口往希莱方的宣泄过后软垂的阴茎咬下。
希莱方的呻吟顿时化为惨叫,他被吃掉了!他的老二被东方小猫咪吃掉了!
「松软而且有奶香噢。」千鹤一边咀嚼一边笑着,吞咽,接着又咬了一大口。
希莱方脸色惨白地往下一看,看见自己的下体已经变成散发香气,金黄的法式吐司。
「一般都是要沾蛋液去煎的。但下面的鸟蛋也可以将就一下啦……」千鹤补充说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莱方猛地从床上惊醒过来,一身冷汗。
千鹤呆呆站在房间门口,手上端着在厨房失败好几次,才做好的情人节早餐。
香煎马铃薯块,切片火腿,水煮花椰菜,波菜泥,柳橙汁以及法式吐司。
他实在拿捏不好吐司的火侯,煎坏了大半条才成功。
「怎么了吗?」千鹤担心地问。
希莱方的表情简直像见了鬼似的铁青。他嘴巴大大张着,想说些什么,却吐不出话。
「没,没甚么。」希莱方拉紧了被单,遮掩裤档间情欲爆炸后的丢脸痕迹。
「没事就好。」千鹤放心了,将早餐放在希莱方的眼前:「亲爱的,情人节快乐。」
餐盘边甚至放了一朵系上缎带,点缀银粉的白色玫瑰花。
那真漂亮,希莱方想。
「情人节快乐。」希莱方终于缓过气来,庆幸地望着正常的情人:「谢谢你的早餐。」
千鹤弯下腰,与希莱方接了一个短促而甜蜜的吻。
「也谢谢你过去为我煮的每一顿饭。」千鹤真诚地望着希莱方。
没有豪华礼车、总统套房、精致的情人餐、昂贵的珠宝与西服,仅仅是两人在一起。
一顿简单的,情人亲手做的朴实早餐,一个吻。
希莱方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男人。
没有猫耳。真是太好了呢。希莱方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猫咪耳朵与尾巴可爱到不行,但会吃人的话他可敬谢不敏!
现在,该怎么收拾弄脏的床单呢……
番外:无解
赫卓拉是那种从未感觉真正快乐的人。
忧郁的蓝眼睛,黑短发,成绩顶尖,大学前他从未尝过挫败的滋味,直到遇见同寝室的希莱方。
希莱方搬进来那天,涌入木质调的香味,彷佛房间感染了瘟疫。
月光磨着新室友冷漠的五官。锐绿色眼睛。赫卓拉感到不大自在。
觉得那色调对于学生来说,太过阴沉,太过严苛了。
赫卓拉绝对没有料到一个月后希莱方爬上了他的床,从此单人床双人躺。
皮带、领带、麻绳、手铐、铁链,他根本无法思考自己还没被什么绑过。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希莱方将手放在赫卓拉左肩上,赫卓拉从书本中抬头,发现希莱方正看着他。
之后呢?
十年后的赫卓拉叹息,靠着落地窗吸烟失魂,拿不出任何一句适当的话,来描述内心穿孔枪伤般隐隐疼痛的旧疤。
他以为他忘记。
他以为他可以。
他怎么总是高估了自己。
泛黄世界继续旋转,前一个房客养的刺猬半夜在圈圈里头奔跑,赫卓拉嘴里塞着内裤,无奈地凝视活动力十足的小动物
。
希莱方把赫卓拉又翻了身,让他伏在桌上。
他一只手压住脊椎和背缚的手腕,用膝盖慢慢分开赫卓拉的双腿。
另一只手则正在确认猎物的括约肌是否完全润滑。
赫卓拉不停冒汗,整个人僵成塑像,他怕极希莱方。
紧绷的臀被高高托起,畏缩的肛门形状完全暴露在希莱方面前。
「放松。」希莱方命令。
但赫卓拉没有办法。他这辈子从未放松过。
希莱方想尽办法让他习惯但他怎么也无法习惯。花招太多了。
辣椒油、生姜、鞭子、冰块,还有什么,啊,晒衣夹。
赫卓拉光是回想,胸膛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究竟要我怎么样?你他妈天杀的到底在想什么?
赫卓拉曾经在一次蜡油洗礼中疯狂叫喊,希莱方只用刀子抵住他喉咙,插入赫卓拉体内的阴茎退出,希莱方将半勃起的
阳具凑到对方嘴边,上面还濡湿着乳浊淫秽的液体,赫卓拉怨恨地瞪着希莱方。
希莱方用刀片一点一点箝开赫卓拉细致的唇齿,他说:当个乖孩子。
受难者终于被迫张嘴,接受最不堪的凌辱。
希莱方在喉咙里进进出出,好几次令赫卓拉反射作呕。
直到希莱方撸动着射出精液,确定赫卓拉彻底饮下后,才饶过他。
希莱方每一挥手,就带出一幕恐怖,像流淌在地的红色颜料。
将赫卓拉灰色的天空染成了一片瘫软模糊。
赫卓拉学会牙关喀紧了闷着不出声,那种无情,像嗫咬仇敌。
短短半年他学会愤怒、激动、恐惧、咒骂,学会情绪破碎后的重组,并且领悟到作一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是多么无助
脆弱。
他这一生中从未如此清晰感受到自己活着,而且存在。
黏结在背上干涸的火红蜡油像走过的爱,斑驳零碎茫然,希莱方对赫卓拉来说,是一场意料外的雪崩。
构筑好的玻璃屋被压碎了,一片一片的打下来,却发现自己毫无遮蔽,赤身裸体,不懂什么时候该躲避,什么时候前进
,懵懵懂懂去闯,跌倒了不堪地爬起来,磕磕撞撞摸着墙走路。
某一次赫卓拉被玩得很惨,隔天醒来旷了整天课。
他蹒跚地穿过学校侧门,到对面加油站呼吸,汽油味的纳入与呼出,想从车流中找寻一个徵兆,一个暗示,或许一个安
慰。
他需要冷静地想一想。
关于昨晚那个吻。
希莱方到会客室见了家人,一回房,没有丝毫停顿,抓着赫卓拉的头发往床上带,三两下除去裤子,没带套狠狠就想插
入,赫卓拉疯狂地抗拒,双腿乱蹬,企图远离希莱方。
希莱方这次下手很重,几个掴掌打得赫卓拉鼻孔冒血,眼前发黑。
然后调整角度硬生生插了进去。
赫卓拉倒抽一口凉气。
希莱方静静插在里头,一时没有动作,这使赫卓拉的痛楚稍稍缓和,希莱方将手伸到前面去抚弄赫卓拉的龟头与阴茎,
直到两人呼吸渐渐粗重,才重新钳住赫卓拉腰骨,开始挪动起来。
这不是赫卓拉第一次被鸡奸,但希莱方很少对他这样做。
希莱方会折磨他,污辱他,让他痛,到一个临界再帮助他射精。
虽然很难为情,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渐渐陷落在欲望当中。
毕竟另一个希莱方热衷的课题,就是让赫卓拉变得「老实」。
「啊你该学着坦率」希莱方不只一次那样对他说。
希莱方喜欢对男人肛交,那种箍紧与征服感真的和阴道大不相同,但他发现,将精液灌满赫卓拉直肠深处的第一夜过后
,赫卓拉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舒服。
他对着流理台干呕,几乎在浴室消耗掉整个夜晚来作清洗,走路显得迟拙,眼神麻木,对希莱方的接近非常敏感。
特别是到了夜晚,没有一天不作恶梦,隔天总是黑着眼眶。
赫卓拉被焦虑与不安深深控制了,总是躲避用餐时间人群的触碰,尤其是尽可能地回避希莱方。
希莱方不喜欢赫卓拉过份怕他。
赫卓拉低哼了几声,满身大汗忍痛承受着,希莱方力道愈来愈狠,愈来愈加速,动作愈来愈大,终于积压的情绪全部射
进腔道里。
希莱方缓慢地退出来,拿卫生纸将彼此擦拭干净。
赫卓拉出了一点血。
他趴跪在床上动也不动,试着唤回支离涣散的意识。
希莱方慢慢顺着他的背脊,让赫卓拉伏卧下来,贴床休息。
带有木质香味的肌肤,闻起来湿湿的。赫卓拉感到一阵软弱。
自己再怎么不情愿仍是染上对方的味道了。
洗也洗不去的。
希莱方从背后抱他,叹息,低声说他很抱歉。
很抱歉。
希莱方吻他耳廓,很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去爱。
赫卓拉错愕,沉默,仍感觉软弱,还没有力气回头。
一瞬间他竟然觉得可以原谅对方。
这念头让赫卓拉为自己感到残缺耻辱甚至悲哀。
两个人怀着沉默,渐渐入睡。
一夜无梦。
第二个学期赫卓拉选择转学,逃离那几乎逼疯他的地方。
他仍是怕,怕自己陷落,丢失自我再不能逃亡。
所有发生过的颠狂他想应该能抛弃在那里。
那张一个人睡显得太宽的床。
希莱方在赫卓拉收拾行李的时候坐在床边吸烟。
湖水绿眼睛直盯着赫卓拉,整间房烟雾朦胧。
赫卓拉垂着头,双手有些颤抖,他实在不知道对方会怎么样。
赫卓拉想问——恨极的爱极的都是同一个人怎么办?
他深知,对于这难题谁也没有办法。
请原谅他的流亡。
番外篇:长廊深处
之一:蔷薇丛下
伊登是在十岁左右来到《Haut de la Garenne》的。他是一场风灾的幸存者。
社工人员找到他时,他的手臂布满割破流血的伤痕,正徒手拼命挖掘废墟,试图从一团碎屑中拼凑出他的父母亲。他找
到了肠子,半颗卡在屋梁缝隙的头颅,一条穿着运动鞋的腿,一整片附有母亲柔软蜜糖色头发的头皮,还有他的生日礼
物:灰阶魔术方块。整个魔术方块都是灰色系,以不同深浅做为区分,他很喜欢。
事实上,在那场风灾之前的记忆,都已经变得稀薄了。
谁还在乎十岁前的事情呢?
伊登只凭着身上还存有的东西来缅怀父母——头发,跟妈妈一样,是蜂蜜金。
眼睛,跟爸爸相似,有点像快要下雨的乌云,是河床小石子的浅灰色。
灰阶魔术方块,那是他缠着爸爸妈妈为他买的生日礼物。是父母的宠溺与关爱。
所以伊登并不孤寂。
当他望着镜子,当他晚上抱着魔术方块入睡,他就能放心。
其实父母永远都和我在一起。伊登想。
他从不为自己遭遇的命运哭泣。
睡在伊登下铺的是安东,一个爱哭的男孩。伊登来到保育院时,安东排在他后头。
安东也是十岁。父母、祖父母、还有长他五岁感情很好的姐姐,都在火场丧命了。
当时一二楼被火舌吞噬,睡三楼的姐姐玛丽安发现闯不过去,就抱紧安东,从顶楼往下跳;玛丽安当场头颅破裂、肋骨
断裂插入心脏死亡,安东则受了擦伤。
他们住在偏远的郊区,安东穿着睡衣,浑身是血,哭哭啼啼在夜里走了很久,直到天空发白才遇见好心的司机带他到警
察局。从此以后他见火就发抖。
房间里年纪最大的男孩子是红发雅各,十四岁,已经是开始长高的年纪。
却因为保育院的伙食供应有限,而显得苍白消瘦,有些营养不良。
他爸妈都进了监狱,家里剩他一个人。其实他习惯了照顾自己,过得很平静。
但多事的邻居见他经常叼着烟清理草坪,以为有人虐童,通报了社会局。
很快就有社工人员介入,把雅各带走了,他也感到很无奈。
《Haut de la Garenne》的孩子是被禁止踏出院门的,除非被顺利领养,否则连生病都只能看附设学校的医生。能晒太
阳的时候,只有吃完午饭的休息时间,能到中庭草坪上走一走,打打篮球、踢踢足球。四周是通了高压电的铁丝网,还
有守卫牵着凶猛的校狗巡逻,光看那些悬挂在网子上的鸟类尸体,就令人畏惧。
保育院俨然成了封闭的另一个世界。有时候伊登会觉得过去真像一场起了大雾的梦,一切如此朦胧。熟悉的人走出生命
,另一些人走了进来;飓风过去,痛也过了,日子仍是一天一天地流动。遭遇悲欢离合人就容易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