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听我说——冉琉

大田拓司还想再说什麽来吐槽和谷夏治，却被一旁的宝生都筑给打岔了：「请问……柴崎同学，真的一直都是这麽寡言吗？」

「喔，宝生是转学生所以不知道吧。」大田拓司很好心地讲解道：「听说柴崎只有在老师问他问题的时候才会开口说话，其他人不管怎麽逗他，他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听见大田拓司的话，和谷夏治不禁回想起高一上学期，柴崎攸帮他课後辅导的那段时间，柴崎攸还曾经和他聊过几句呢。

『叶。』

『是……朋友。』

『……饿。』

『……困。』

『不……怪。』

虽然并不是非常完整的句子，但却真的是从那个寡言的柴崎攸口中发出的字句……思及此，和谷夏治不禁转头望了眼身旁的空位。

有两年的时间啊……

他不禁勾起了唇角。

＊＊＊＊＊＊

放学，和谷夏治转头望向隔壁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柴崎攸，忍不住开口问道：「欸，你可以说了吧？」

教室已经没人了。

但柴崎攸依旧沉默不语，迳自背着书包走出教室。见状，和谷夏治连忙拎着书包快步跟上。

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和谷夏治再度见到了2302门牌。

柴崎攸开了门直接走进去，并没有将门关上，於是和谷夏治自动地跟着走进去，不忘帮忙把门关上锁好。

没有忘记柴崎攸的习惯，和谷夏治依循着印象来到书房，果不其然看到人就坐在书桌前。

然而，叶，本该摆在书桌上的那盆小仙人掌，此时却不见踪影。

和谷夏治不禁一愣。

「叶……了。」

柴崎攸的声音比起之前是更微弱了，没听清楚的和谷夏治於是走上前，问：「你说叶怎麽了？」

只见柴崎攸低着头，声音闷闷的：「离……开我……了。」

看着他沮丧难过的模样，和谷夏治深刻明白叶之於他是多麽重要的存在。回想起一年前他兴奋地向自己介绍叶时的开心神情，和谷夏治情不自禁伸手摸摸他的头，语气很是温柔。

「叶只是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了，你应该要为它开心。」

然而柴崎攸异常执着，他说：「要……在身边……不可……以……走。」

闻言，和谷夏治还想再说些什麽，却先被从柴崎攸脸颊滚落的颗颗晶莹震慑住了。

「通通都……离……开了……」柴崎攸哽咽：「没……有……在……我身边……」

和谷夏治不禁心一纠，脑袋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伸手将人拥入自己怀里，手一面轻拍着背，一边说：「没事的，还有我在这里，柴崎，还有我在你身边。」

就连哭泣都没有声音，只是静静地落泪，然而可以从柴崎攸微微颤动的肩膀感受到他深沉的悲伤。

虽然不清楚柴崎攸过去发生了什麽事，此时此刻的和谷夏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放下这样的柴崎攸一个人。

等柴崎攸终於冷静下来後，和谷夏治蹲下身子，与前者平视。他伸手轻柔地擦去前者脸上残留的泪痕，说：「有哭过就好了。」

柴崎攸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所以你早上迟到，是在处理叶的事情？」和谷夏治又问。

柴崎攸点头。

「其实啊，我早上看到你走进教室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像是为了缓和气氛，和谷夏治娓娓说起了自己内心的想法：「第一个念头是万年资优生柴崎竟然迟到了，第二个则是，原来柴崎和我同班。」

柴崎攸默默听着和谷夏治说话，还微微泛着泪光的明亮眼眸专注地望着後者。

「我很开心喔。」

柴崎攸偏头，眼神透露着疑惑。

「因为这样我又可以和你一起聊天了。」和谷夏治浅浅一笑。

——又是如此温暖而令人眷恋的笑容。

一时之间，柴崎攸忘了方才自己的悲伤，只无法自拔地看着那抹笑容，感觉到一股暖流涌进心坎里……

「和……谷……」柴崎攸伸手缓缓抚上和谷夏治的脸：「夏……治……」

「嗯？」第一次听到柴崎攸叫自己的名字，和谷夏治不禁心情飞扬了起来：「怎麽了吗？」

「喜欢……」

柴崎攸过於专注的眼神很美丽，乾净透亮的眼眸也透着动人的光芒，直直射向自己的眼睛，也就是这个瞬间，和谷夏治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真好看。

於是像是被蛊惑似地，和谷夏治忍不住伸手摘掉柴崎攸鼻梁上，那副有些碍眼的厚重眼镜……

因为长时间都关在家里读书，不常出去运动晒太阳的皮肤白皙十分，小巧精致的嘴唇微抿，小鹿般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自己瞧……

——此等容颜何止是好看，根本就到接近祸水的地步了。

面对这样的柴崎攸，和谷夏治於是很不争气地，脸红了。

07、

「喜、喜欢？」和谷夏治连忙想转移话题，却该死的结巴了：「你刚、刚刚说你喜欢什麽？」

柴崎攸像是没注意到的和谷夏治的窘境，依言覆述了一遍：「喜……欢……和谷……笑容……」

搭上那非常认真的神色，和谷夏治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更红了。

「唔……谢谢。」

简直像是有把火在他脸颊上烧起来，异样而尴尬的感觉让和谷夏治很想快速逃离这个状态，於是东张西望想找些其他话题来化解，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拿着方才鬼使神差摘掉的柴崎攸的眼镜。

「呃……你的眼镜。」他乖乖地将眼镜物归原主，柴崎攸默默接过，又默默地戴上，向和谷夏治点点头。

「那，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和谷夏治连忙起身，柴崎攸只对他点了点头，安静地目送他离开。

＊＊＊＊＊＊

隔天一早，和谷夏治进到2-A，就看到柴崎攸已经乖乖坐在位子上读书了。

把书包放下，跟着坐好的和谷夏治对柴崎攸微笑打招呼道：「柴崎，早安。」

闻言，柴崎攸转头望向和谷夏治，点点头。

没过多久，坐在两人前面的大田拓司和宝生都筑也陆续到了，分别和两人道早：「阿夏今天还真早啊！」

宝生都筑则是对她身後的柴崎攸说：「柴崎同学，早上好啊。」

柴崎攸抬眼看向宝生都筑，默默点了点头。

得到这样的回应，宝生都筑先是微微一愣，接着迳自浅浅一笑，转回身去。

上课期间，和谷夏治懒洋洋地托着下巴，对於台上老师口沫横飞的演讲着实不感兴趣，於是不自觉地又把视线放在身旁的柴崎攸。

柴崎攸专心上课的侧脸很是恬静，被厚重眼镜遮住的双眼总是透着熠熠灿光，彷佛无垠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深深攫住旁人的目光……

「和谷同学。」

自从昨天逃也似地离开柴崎攸家後，和谷夏治脑中就不停盘旋着柴崎攸拿掉眼镜後的容颜。

「和谷同学……」

每次想到，都感到心跳加快。

「和谷夏治！」

「！」

在一声尖锐的嗓音於耳边响起，和谷夏治总算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柴崎攸的侧脸，而是——吉野桃英快气炸的狰狞脸孔。

「亲爱的和谷同学，终於听到我在叫你了吗？」

「啊……是。」和谷夏治连忙站起身，回应道。

「很好，那麽，就请你稍微去和教室後方的空气交流一下吧。」

吉野桃英笑眯眯地用很是温柔的语气对和谷夏治说，後者依言乖乖地拿起课本自动走到教室後面罚站。

见和谷夏治还算是配合，吉野桃英这才放过他，继续回到课题上。

只是站在教室最後方的和谷夏治，却更能正大光明地直盯着他前方的柴崎攸瞧……

『喜……欢……和谷……笑容……』

柴崎攸说过的话，柴崎攸的脸。

不停地在他脑海盘旋。

一连几天下来，或许该说到期中考试为止，这样的情形已经出现不下百次，如此陌生而疯狂的行迳让和谷夏治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心疯了……

「和谷同学。」

「是。」猛然回过神，和谷夏治抬眼望着吉野桃英看似慈祥的笑颜。

「很开心这次你多了两位新伙伴。」她说，目光跟着落到站在和谷夏治身旁的大田拓司和宝生都筑：「恭喜大田同学和宝生同学一起加入我们的柴崎课後辅导班。」

只见大田拓司低头不语，宝生都筑则是一脸惭愧。

「知道羞耻就好。」吉野桃英又看回和谷夏治：「至於你嘛，怎麽？这麽怀念课後辅导是吧？」

和谷夏治一语不发，相信沉默是金为最高至理。

「总之，你们三个，从今天开始都给我留下来课後辅导。」吉野桃英厉声宣布道：「小心期末考要是再给我看到这种烂成绩……」

她危险地眯了眯眼。

「你们就——死、定、了。」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三人不禁微抖了下。

「都听到了吧？」吉野桃英挑眉：「知道了就给我回教室去。」

「是。」

齐声回答後，三人鱼贯走出了教职员办公室。

「唉～～第一次看见吉野老师露出这麽恐怖的表情呢。」宝生都筑苦着张脸，瘪了瘪嘴，如是说。

「还好啦～～以前看过更可怕的。」大田拓司安慰道：「现在这样算小case啦，别怕别怕。」

「对了，刚刚吉野老师说什麽……『柴崎课後辅导班』？」宝生都筑纳闷地问向大田拓司，只见後者不知想到什麽忽然轻笑出声。

「噗哈哈……这个嘛，我想，你可以问问我们的『前辈』，和谷同学。」大田拓司坏心地拍了拍和谷夏治的肩。

「咦？」宝生都筑好奇地看向和谷夏治，问：「所以和谷同学之前有参加过罗？」

「……嗯。」和谷夏治淡声答道。

本来还想要问些什麽宝生都筑，发现已经走到教室门口，於是打消念头，本着反正等等就会知道了，於是打开教室门，果然看见柴崎攸一个人正静静坐在位子上看书。

「柴崎同学～～」

宝生都筑兴奋地走向柴崎攸的身前，问：「柴崎同学是我们课後辅导班的辅导老师？」

柴崎攸抬头，视线越过宝生都筑，落到了大田拓司身旁的和谷夏治。

发现到柴崎攸的注视，和谷夏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又得麻烦你了。」

柴崎攸摇了摇头，从书包里拿出数学课本，还举起来给其他两个人看。

「柴崎同学的意思是要先复习数学罗？」宝生都筑问。

柴崎攸点点头。

「哇，又来一个可以和柴崎沟通的人了。」对於这样的对话，大田拓司只能啧啧称奇，也跟着拿出了数学课本。

和谷夏治没有说话，只默默望着柴崎攸走上讲台的身影。

一样飘逸俐落的字迹，占满了整个黑板。

柴崎攸写完计算过程，正打算要进行下一个部分时，却被宝生都筑打断了：「那个，柴崎同学，我有点看不懂你的算式耶……」

柴崎攸微愣了下，回头看着自己在黑板上的算式。

想不到大田拓司也附和道：「其实我也是……柴崎，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们讲解一下啊？」

大田拓司承认自己是很想知道柴崎攸说起话来是什麽样子，但他也不是故意要找柴崎攸的碴，他是真的看不懂啊！

08、

柴崎攸思考了阵，最後，拿起板擦将算式全部擦掉。

他首先写了一行式子，接着回过头望向两人，像是在问「这条有看懂吗」。

「我不懂！」宝生都筑首先发声：「为什麽这题一开始要先这样算？」

柴崎攸又思考了会儿，心中是真正感受到了这次任务的棘手程度。

於是他走下台，将粉笔递到宝生都筑面前。

「耶？」宝生都筑不解地望着柴崎攸，柴崎攸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情况僵持了两三秒，终於，後方的和谷夏治出面解围道：「我想，柴崎的意思应该是想请你写出你心中以为的算法。」

「哦哦，我知道了。」宝生都筑这才意会过来，接过粉笔，走上讲台。

「哇靠，阿夏你也太神了吧！」大田拓司忍不住发出了赞叹：「这样你也懂？」

和谷夏治没作任何回应，只淡淡望向柴崎攸，像是在以眼神问他：我这样理解对吗？

柴崎攸向他点点头，接着也跟着宝生都筑走到讲台。

受到柴崎攸的肯定，和谷夏治忍不住绽开一抹笑容。

接下来其他科也是如此，每当宝生都筑或大田拓司遇到不懂柴崎攸想表达什麽的时候，和谷夏治都会出面替柴崎攸发声。

然後渐渐地，宝生都筑和大田拓司似乎也开始慢慢习惯了柴崎攸的无声语言。

「所以这题答案是……2根号5！」

宝生都筑绞尽脑汁，终於算出答案，忍不住兴奋地大声说道，接着以期待的眼神望向柴崎攸。

只见柴崎攸默默地进行演算後，抬头对宝生都筑点点头。

「太好了～～我这是接受柴崎同学的课後辅导以来第一次算对题目耶！」

「对啊，还真是恭喜柴崎了，总算不用再多费唇舌跟你解释题义。」大田拓司在一旁忍不住揶揄道。

「什麽话啊！我这几个礼拜下来可是每次都很认真在学习耶！」宝生都筑不满地反驳道，还不忘向柴崎徵求认同：「对吧，柴崎同学？」

柴崎攸点点头。

「柴崎，你这就不对了，我可是在帮你说话耶，你怎麽可以站在宝生那边呢！」大田拓司也不满地对柴崎攸提出控诉。

「哼，人家可是柴崎同学的得意门生呢～～不站在我这儿是要站谁那儿啊？」宝生都筑得意地挑了挑眉。

大田拓司於是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挽着柴崎攸的手臂：「柴崎的得意门生是我！」

见状，宝生都筑也跟进，挽着柴崎攸的另一只手：「是我才对啦！」

僵持不下的两人於是齐声问向被夹在中间的柴崎攸：「柴崎，你怎麽说？」

「……」柴崎攸。

「看吧，柴崎同学说是我呢～～」宝生都筑嫣然一笑。

「屁啦，他明明说的是我！」大田拓司吐槽道。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况，从头到尾身为旁观者的和谷夏治终於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哈……」

「阿夏，你怎麽了？」对於笑得如此开怀的和谷夏治，大田拓司第一个直觉反应是：难道和谷夏治疯了？

——毕竟他以前从没见过和谷夏治有这麽爽朗的笑容……

宝生都筑也停下了争执，好奇地问向和谷夏治：「有什麽事这麽好笑吗？」

「呵……」闻言，和谷夏治这才收敛地止住笑意，道：「嗯，没什麽。」

——笑成这样子叫没什麽才有鬼啦！

大田拓司和宝生都筑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吐槽道。

「嗯，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和谷夏治说。

宝生都筑望了眼时间，惊呼：「哇，已经快八点了？难怪我肚子这麽饿……」

大田拓司很够意思地直接以肚子叫来回应宝生都筑的话。

「呃……不如一起去吃晚餐吧？」大田拓司不好意思地提议道。

「好啊～～柴崎同学也一起来吧！」宝生都筑开心地挽着柴崎攸的手。

只见柴崎攸看向和谷夏治，後者则说：「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