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听我说——冉琉

果然，柴崎攸停下了写黑板的手，其馀两人也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你的肚子怎麽了？」宝生都筑挑眉问道。

「我的肚子……」就见大田拓司原先很是沉痛而凝重的表情，忽然转为灿烂笑颜：「好饿啊～～今天可不可以提早下课啊？柴崎？」

「你真是……」宝生都筑虽然无奈，但心里隐约明白大田拓司演的这出其实是想让柴崎攸早点休息，於是跟着附和道：「啊，其实我肚子好像也有点饿了耶……柴崎同学，不然我们今天提早下课好不好？」

柴崎攸闻言，微愣了下，接着点点头。

「耶～～太好了！那我们就先去吃饭了喔，掰！」

大田拓司连忙拉着宝生都筑在电光火石之间速速离开了教室。

「一起吃饭吗？」和谷夏治和声问向默默走回座位的柴崎攸，但後者却一味收着自己的东西，不做任何回应。

「柴崎。」和谷夏治又唤了声，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他於是离开座位，蹲下身子，想看柴崎攸脸上的表情，而後者像是知道前者的意图，故意把脸转到另一边。

「柴崎，看着我。」

和谷夏治伸手固定住柴崎攸的脸颊，朝向自己，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透着复杂难解的情绪的眼眸。

「柴崎，怎麽了吗？」

和谷夏治的声音很温柔，此刻，在柴崎攸耳里听来，更是如此。

可越是这样，就越让他心慌。

终於，柴崎攸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他想摇头，头却因为被和谷夏治固定住，无法动弹。

「别再跟我说没事。明明就有事，干麻不直接说出来？」和谷夏治问。

柴崎攸像是在心底挣扎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一个字也没吐出。

和谷夏治见状，只得自己说出了心中的臆测：「难道你是在在意，今天有人对我告白？」

柴崎攸没有说话。

「你在担心吗？」和谷夏治继续说：「还是……在忌妒？」

柴崎攸还是沉默。

「柴崎……」和谷夏治无奈地微声叹息：「你不说我不会知道的，我毕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所以，到底怎麽了？」

终於，像是被和谷夏治的叹息声刺激到了，柴崎攸总算开口道：「宝……生……」

「宝生？」和谷夏治回想了下：「你很在意宝生那时候对你说的话？」

那时，他和大田拓司准备要进教室的时候，因为听见了宝生都筑和柴崎攸谈起他俩过往的事情，所以忍不住在外头待了一会儿才打断他们。

和谷夏治其实很好奇，对於柴崎攸的过去。

他好奇得不得了，尤其是宝生都筑那句「会不会是跟你父母有关系」。

但是只要柴崎攸不提，他就不想去追问。

宝生都筑或许没有看见，但站在教室外，透过门上的小窗，他却看见了柴崎攸眸底瞬间闪过的一丝沉痛。

到底要发生什麽事才会让一个人放弃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那必定是柴崎攸藏得很深的伤口……

「女……朋……友……」柴崎攸又道。

抽离回忆，稍微组织了下柴崎攸的片段词句，和谷夏治於是确认道：「所以你是怕我交了女朋友之後，就不理你了？」

柴崎攸这才点了点头。

「傻瓜。」和谷夏治宠溺地摸了摸柴崎攸的头。

岂料这一句「傻瓜」像是戳到柴崎攸的点，只见他抬眼看向和谷夏治，眼里隐约透着不解和忿懑：「人……都喜……欢……说谎……」

和谷夏治有些惊讶，对於柴崎攸这麽大的反应。

「都是……骗……子……」语落，柴崎攸褪去了怒气，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忧伤。

看到这样的柴崎攸，和谷夏治於是心疼地将人抱进怀里，安抚道：「我没有骗你，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的，柴崎。」

「我不会离开你，绝对不会抛下你。」

和谷夏治说完，感觉到柴崎攸的手也紧紧环抱住自己，不禁又强调了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

好半晌，才听见柴崎攸的声音闷闷地从他怀里传出：「一……直……」

和谷夏治於是微笑。

「嗯，一直。」

＊＊＊＊＊＊

「这、这简直是创下了我人生的最高分……」宝生都筑不敢置信地拿着自己的数学考卷，两眼瞪得老大，手还止不住地颤抖：「我、我的数学，居然有超过60分的时候……！」

「哇靠，我居然也有60分欸！」大田拓司同样赞叹不已地欣赏着自己的考卷，忍不住又欣赏了一阵子後，他回头看和谷夏治，两眼一凸：「嘎？90！」

和谷夏治没什麽太大的反应，只伸手抽回自己的考卷：「看够了吧。」

「不是，你居然考90……那你到底是为什麽要和我们一起上课後辅导啊？」大田拓司先是感到困惑不解，接着他灵光一闪：「阿哈，我知道了……啧啧。」

懒得辩解什麽的和谷夏治於是转头问向柴崎攸：「考得还好吗？」

柴崎攸点点头。

此话一出，让好奇宝宝大田拓司也忍不住借了柴崎攸的考卷一看：「我晕～～果然是资优生，这种考卷都能考100，算你厉害。」

柴崎攸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宝生都筑也转过头加入话题：「那是当然的了～～柴崎同学可是我们的优良教师耶！」

「好啦，不说这个了。」谈够了成绩的大田拓司迅速转移了话题：「期末考完接下来就放寒假了耶，你们有什麽打算吗？」

「姆……说到寒假，当然就会想到新年参拜啦。」宝生都筑於是问向其他两人：「和谷同学、柴崎同学，要不要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啊？」

「好喔！」大田拓司随即附和道。

和谷夏治却道：「抱歉，过年我得回老家一趟。」

经和谷夏治这麽一说，大田拓司这才想起：「对喔，我忘了你过年都要回老家去了……那柴崎呢？一起去吗？」

柴崎攸看向大田拓司，又看了眼宝生都筑，最後视线落到和谷夏治身上，迟迟没有做出回应。

「一起去嘛～～柴崎同学～～」宝生都筑撒娇道。

「对啊，柴崎，走啦～～」大田拓司也加入游说的行列。

12、

最後，是和谷夏治对柴崎攸说：「你有什麽其他的安排吗？」

柴崎攸想了想，摇头。

「那就一起去吧？好吗？」和谷夏治问。

柴崎攸又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

「耶～～太好了！」宝生都筑和大田拓司一起兴高采烈地欢呼道。

「那确切的时间地点再电话联络吧。」大田拓司这麽说完，才忽然想到：「对了，柴崎，我还没有你的手机号码呢。」

闻言，宝生都筑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对耶，我也没有柴崎同学的号码……快快，来交换邮件地址吧。」

语落，她兴奋地看向柴崎攸，道：「柴崎同学，快啊快啊～～」

柴崎攸却只是看着她，接着，摇了摇头。

「咦？」宝生都筑眨了眨眼。

「不会吧……」一旁的大田拓司则是有些不敢置信。

和谷夏治出面替柴崎攸解释：「柴崎好像没有手机呢，对吧？」

柴崎攸点点头。

「那、那……柴崎同学，可以给我你家的电话吗？」退而求其次，宝生都筑於是这麽对柴崎攸说。

想不到柴崎攸还是摇摇头，这次连和谷夏治都觉得惊讶了：「柴崎，你家连电话都没有？」没电脑就算了，没电话这就有点……

柴崎攸点点头。

大田拓司嘴巴张得老大：「那你之前怎麽和老师请病假的？飞鸽传书？」

柴崎攸偏头想了想，像是不知道该怎麽解释。

「公共电话？」和谷夏治猜，没想到柴崎攸真的点点头。

「不是这样吧？柴崎，难道你家住在深山里面吗？」大田拓司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你都不需要和人联络……呃，好吧，可能你是不大喜欢和人联络。」想到柴崎攸拿着话筒却从头沉默到底的画面……嗯，也许他是真的不需要电话这种东西。

宝生都筑有些苦恼地想了下，最後道：「唔，那这样吧，我们就约晚上七点，直接到神社门口集合，可以吗？」

柴崎攸点点头，大田拓司也赞同道：「OK，那就这麽决定了。」

＊＊＊＊＊＊

於是在欢乐的气氛之下，迎来了高二上学期的终点。由於柴崎课後辅导班的成员这次成绩考得相当优异（当然是比起之前的成绩而言），吉野桃英大发慈悲发出了让他们顺利从柴崎课後辅导班毕业的通知，众人便开开心心地放寒假去。

终於，来到了新年参拜的前一晚，时间：7：00 p.m.。

围着围巾，戴着手套，再加上头上的毛帽和口罩，柴崎攸把自己全身包紧紧，准时地来到了神社门口。

「柴崎同学～～～～」

远方，宝生都筑冻红的脸上漾着灿烂的笑容，雀跃不已地跑向柴崎攸：「柴崎同学还真准时呢。」

柴崎攸看着她，点点头。

「今天真的很冷耶……老实说，柴崎同学包成这样我差点就认不出你来了。」看着柴崎攸的御寒装备，宝生都筑忍不住打趣说道，见柴崎攸没什麽反应，她只得自己接话：「不过，我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呢。」

本来想穿裙子的，但在爱美和流鼻水之间，宝生都筑显然还是做出了理智的决定，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了比较可爱的裤装。

「大田同学好慢啊……」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宝生都筑只好打电话催促：『喂？大田同学，你人在哪里啊？』

『啊……抱歉抱歉，我快到了，掰。』

又过了五分钟，大田拓司才终於现身，一脸歉意：「抱歉抱歉，我家里刚刚实在太混乱了，所以才会晚出门……哇，柴崎，你有没有这麽夸张啊？」

大田拓司好笑地望着柴崎攸的肉粽装扮，宝生都筑则出声替柴崎攸辩解：「今天比较冷，穿这样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是是是，那我们走吧。」懒得和宝生都筑争执，大田拓司连忙转移话题。

新年参拜可以说是人山人海，并肩杂沓得有如万蚁攒动。

柴崎攸默默跟在大田拓司和宝生都筑的後方，听着两人时不时的拌嘴，偶尔也会回头和柴崎攸闲扯几句。

柴崎攸只是看着，很难想像，自己也会有这麽一天。

——有和朋友一起来新年参拜的这一天。

只是不知怎地，他又不经意想起了和谷夏治。

其实本来是不想来的，因为和谷夏治不会来……但是……

『柴崎，他们已经是你的朋友了。』

朋友……吗。

想得出神的柴崎攸不自觉得放慢了脚步，想不到一回过神，却没见到本应该走在他前头的两人。

宝生同学……和大田同学……不见了？

柴崎攸连忙四处张望，但不管怎麽找都找不到那两个人的身影。

热闹，喧嚣。

映入眼帘的全是成群结伴的人们，有些还是带着小孩的家庭。

不管是哪种，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快乐。

看起来好开心……

『老实说，看到你只会让我想起那个女人。』

他也想要……那样开心地笑着……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那时凄厉崩溃的哭声好像犹在耳际。

『呜……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

看不到，宝生都筑和大田拓司的身影。

看不到……找不到……

『不要丢下我——』

被……丢下……了吗？

「柴崎！」

隐隐约约有道声音在呼唤着他，但是，是谁呢？

这时，还会有谁呢？

还有谁会来找他……

「柴崎，终於找到你了。」

和谷夏治温柔的笑颜蓦地出现在眼前，柴崎攸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柴崎……怎麽了吗？」

见柴崎攸好似不大对劲，和谷夏治担心地问道。

柴崎攸却还是愣愣地看着他，用着那副空洞茫然而绝望的眼神看着他。

「柴崎……？」

和谷夏治还想再问，却被柴崎攸突来的投怀送抱给吓到了：「咦？」

柴崎攸只是抱着和谷夏治，紧紧抱着。

「柴崎……」虽然不清楚发生什麽事，和谷夏治只是轻轻拍着柴崎攸的背，道：「没事了，我不是赶来了吗？」

缩在和谷夏治怀里的柴崎攸却摇了摇头。

「啊……对不起嘛，因为我很少回家，所以这种特定节日一定得回去露个脸……」以为柴崎攸在怪罪自己当初拒绝一起来新年参拜，和谷夏治解释道：「但是我马上就赶来啦，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柴崎攸还是摇摇头。

13、

「唔……」

和谷夏治绞尽脑汁正想着该说点什麽时，听见柴崎攸闷声道：「回……去……」

「回去？」和谷夏治问：「你想回家了？」

柴崎攸点头。

虽然仍抱有疑惑，但和谷夏治只得道：「那我送你回家吧。」

柴崎攸摇头。

「嗯？不要我送你？」和谷夏治不解。

柴崎攸还是摇头，不过这回有补充了说明了几个字：「不……要……回家……」

不想回家……和谷夏治於是问：「也不想去参拜了？」

柴崎攸点点头。

「那……」灵光乍现，和谷夏治浅浅一笑，轻声问了句：「去我家？」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柴崎攸点头。

「啊，不过我家有点远喔，得搭好几站才会到。」和谷夏治提醒了句，但柴崎攸还是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出发吧。」牵起柴崎攸的手，和谷夏治带着他前往地铁站搭车。

列车上，柴崎攸疲倦地倚着和谷夏治的肩沉沉睡去。

和谷夏治见状，忍不住伸手拨开散落在柴崎攸额上的浏海，浅浅一笑，接着，他拿出了口袋里的手机。

通讯那头很快就接起电话：『啊，阿夏，你还在老家那里？』

『你们人在哪里？』和谷夏治的语气轻轻淡淡的，然而听在大田拓司耳里却令他不自主感到了一阵恶寒。

『在神社这里参加新年参拜啊，我和宝生在找柴崎，哎，他忽然就不见了，这里人又这麽多……』

『他和我在一起。』和谷夏治淡声道，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不知藏了些什麽。

『耶？你这麽快回来啦？』大田拓司一时还搞不清楚状况：『而且柴崎现在……和你在一起？』

『下次再有这种情形，你就准备受死吧。』

和谷夏治说完就接断了通话。

而电话另一头的大田拓司则是有些错愕：「就这样挂了……？」

「是谁打来的？」宝生都筑问。

「阿夏，他说柴崎在他那里。」大田拓司回答道。

「柴崎同学和他在一起？」宝生都筑也惊讶不已地喊道：「他什麽时候来的？我们怎麽都没遇到他？」

「不知道……」大田拓司只要一想起方才和谷夏治在电话里那种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暗潮汹涌的可怕语气，那个恶寒啊……

而切断通话的和谷夏治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态度会让大田拓司怎麽想，他收起了手机，静静地望着身旁熟睡的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