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怎样的一种快乐袭上心头?
分不清楚的李青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呆呆地伸出手,死死揽上李丹砂的脖子。他估计他早晚会患上人格分裂症,一会儿痛苦得想去死,一会儿幸福得感觉自己又有了无所不能的力量,那种力量就好比一句话所说的——只要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起整个地球。
李青雘的公寓是顶楼一梯一户两车库、四房二厅三卫三露台,装修、家具、软装潢全部是老妈子一手包办。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林菱奢华的欧风品位毋庸置疑,怪不得李丹砂每次都说:“来了你这,觉得我那跟狗窝似得。”
“嘿,你要乐意随时可以回娘家找自信去。”
兄弟俩相视而笑。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娘家再好,李丹砂不会回去找虐;同样,李青雘的公寓再好,甚至只隔李丹砂家里两条大马路,他一年上来坐坐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数得出,过来住一晚更是至今只此一次。换种说法讲,叫做你住得再好,与我无关。换一个人的角度看,即是我住得再好,你也不会真心在乎。
因为家里有足够的房间和浴室,所以李青雘和李丹砂差不多同时洗漱好,互道晚安后,各自回房睡觉。
坦白说,李丹砂就睡在隔壁客房,李青雘要能安生睡着那绝对不是真的李青雘。此刻,他闭着眼睛靠在枕头上,神情倨傲冰冷,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他往往就是这副德行,和日常中的李丹砂极为相似的冷漠气质,仿佛叫人感觉难以亲近,不过他的内心却和冷峻的外表有着极大的反差,并非是热情如火或者激昂难耐,而是接近于崩溃的边缘。是的,他快要崩溃了,因为他脑袋里想得不是求而不得的爱,也不是背德的罪恶感,或是乱
伦的人格扭曲,他想得,他想得竟然是一脚踢开门,把李丹砂的双手绑在床头,粗暴地贯穿他的身体。比蛮力的话,两兄弟也许不相上下,但如果再加上干架水平,李丹砂绝不是弟弟的对手,成长的环境压根不在一个档次。
光是想象着把德智体美劳每一方面都优秀到完美无缺的李丹砂压在身下予取予求,李青雘就硬得难受,他若是想得更深入一些,手再配合几下,估计不消片刻便能射出来。
完了,我分明是发情的野兽啊。什么睡在一起肯定没有贼胆强上他,屁,根本就是个屁,真睡一块我肯定搞死他。
把右手背压着眼睛,李青雘放任下
身又涨又热,既不用左手自行纾解,也不跑浴室用冷水冲凉,他就这么硬生生得挺着,像受虐狂一样,活活地享受灵魂被扭曲一遍又一遍的痛苦。
人说,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碎了灰姑娘的水晶鞋梦。对于煎熬中的李青雘来说,十二下钟声撞醒了他被折磨得支离破碎的神智。他如同神经质一般,疯似得从床上跳起来,奔出房门,冲进李丹砂的房间。
生日快乐。
他本想这么大声对着空气吼出来,然后接受半梦半醒的李丹砂因被打扰清梦而生出的抱怨。然而,现实是,李丹砂手捧着一本书依在床头,视线却是窗外朦胧的夜色,发现李青雘闯进屋里,猛然转过脸,在一盏小小又昏暗的床头灯下,露出错愕又好像在意料中又好像有一点点惊喜的表情。
什么话也没说,李青雘用力关上房门,把自己和李丹砂的距离适度隔开。他紧绷着身体靠在门上,做了一次次地吸气吐气,努力从胆战心惊中平复回来,幸好幸好,如果动作再慢点,绝对会扑到床上作出弟弟不该做的猥琐事来。
虽然避开了灾难的发生,但没有第一时间跟三十岁的李丹砂说生日快乐,李青雘不甘心。小跑回主卧,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重新走到李丹砂的房门口,在他预备敲门的同一时间,李丹砂把门打开了。
李青雘始料未及,敲门的那只手悬在半空,过了好一会,才收回手,搔搔后脑勺,笑道:“呵呵,刚刚进来想和你说生日快乐,结果发现忘记拿生日礼物了。”
没有丝毫质疑,李丹砂很自然地接过弟弟手里的礼物,拆开包装,打开盒子,里头装着一块手表。
“谢谢,替我带上吧。”
“呃?都睡觉了……”
“没事。”
“哦。”
李青雘郑重地把手表戴在李丹砂的左手上,无比享受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好像戴得不是手表而是婚戒一样,这也是为何自李丹砂二十岁生日开始,他年年都送手表,表背面总会刻着一个丹字,而且每次都会再多买一块给自己,只是从来不敢戴出来。他喜欢两人像情侣似得拥有同一种物件的浪漫,即便是心酸的浪漫、惨烈的浪漫、龌龊的浪漫。
“你还真没创意。”李丹砂看着手腕上刚戴好的名表,如是说。
“呵呵,请管我叫十年如一日。”李青雘装出奶声奶气地语调,“等我三十岁,哥哥还会送我蜡笔画吗?”
“当然,我可没钱送你这么贵的手表。”
李青雘嘿嘿一笑:“到时会画什么?”
“我的弟弟和弟媳,还有可爱的小侄子?怎么样?”
“那还真是遗憾,我不喜欢女的。”
终于说出口,李青雘痴痴地立着傻笑,有一点点心烦意乱,但没有后悔,他早想说了,没机会,这会儿也算不上好机会,总胜过一直掖着,心脏时不时被揉捏。
听到弟弟说不喜欢女的的李丹砂死死瞪着对面的人,半响,破天荒地表情激动起来:“李青雘,你什么意思?”
“别人听不懂,哥,你总不会听不懂。”
“你……”李丹砂的胸口起伏了好几下,才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次遗 精。李青雘眨眼,故作想词,终究不敢给大多刺激,撒了个谎话:“最近吧。”
“喜欢上谁了?”
李丹砂。在心里说了一遍,李青雘低下头,看着地面回答:“没有,就是发觉了。”
“那先别跟爸妈说,他们接受不了。我会帮你预约好的心理医生。你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大了。”
心理医生?李青雘的思维停顿了好几秒钟,倏地腾出无名之火:“你干嘛不去看医生?我有病,你就没病吗?啊?”
被咆哮的李丹砂愣住了,不支声,眼神越来越冰冷空洞。
从来没有见过老哥这幅模样,李青雘被吓得措手不及,心里超乎想象的难受。他发誓,前一秒他真的没有一丝后悔承认自己不正常的性向,然而,这一秒,他后悔得想抽自己一万个巴掌——不要再任性了,再也不要丧心病狂了。眼前的李丹砂,他连紧紧拥入怀里的勇气都没有了。
“抱歉,我是没资格说你什么的。”李丹砂终于开口,勾出一抹阴沉的笑,仿佛能够把人拖入黑洞,万劫不复:“你长大了,了不起了,喜欢谁,喜欢什么样的人是你的自由,我只希望你真心的,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李青雘点头,不敢再多说话,再多说,饶是他意志坚定,也终会忍不住撕开李丹砂的睡衣。像落荒而逃一样,难堪地结束难堪的话题,他爬回自己的大床,在漆黑空荡的卧室里,终究还是无耻地自慰了一回。
一早,按下咖啡机电源,煮上咖啡,李青雘信步踱进饭厅,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音响,电台里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唱——
“你说你要自由,我给你自由
你说你要安静,我安静的像宇宙”
这歌词挺有意思。李青雘跟着歌曲的节奏快步走进开放式的厨房,先在锅里烧热水,然后撕开培根肉的真空包装,把新鲜的培根切成方形小块和整片长条状两种。
“如果说这是爱,醒来好像梦一场
如果说这是爱,我情愿去流浪
如果说这是爱,请你松开我肩膀
如果说这是爱,静静的等天亮”
随着歌曲的旋律,李青雘不疾不徐地把意面扔进沸腾的开水中煮,另一边的炉子摆上平底锅,加热黄油。
经过一小段过渡的音乐,电台主持人在调低的乐曲中缓缓念道:“这首歌,表达的是对爱执着的人,他无怨无悔地包容自己挚爱的人,尽最大的努力来满足对方,即使那人活在自己世界里,还是甘之如饴,他只希望她快乐,幸福……”
女主持的声音渐轻,女歌手的歌声慢慢清晰
“眼看着雨,眼看着雨点,眼看着雨点落在了心里”
切好的培根被放入锅里煎炒,歌曲的副歌部分再次重复放起来——
“如果说这是爱,爱你好像是梦一场
如果说这是爱,我情愿被遗忘
如果说这是爱,请你松开我肩膀
如果说这是爱,等着你,到天亮”
旋律攀上最高潮,环绕立体声音响却突然“罢工运作”,李青雘扭头往后望,见李丹砂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套着宽松的睡衣,赤脚拖着棉拖鞋,手举着音响遥控器,嘴里塞了一把牙刷,支支吾吾地说了声“吵”,说完,扔了遥控器,噼噼啪啪地踩着拖鞋回到客房的卫生间继续刷牙。
由于夜里道别回房时,兄弟间处得挺闹心,李青雘刚从床上醒来那会,设想过两人撞见的一刻会有多不和谐的事情发生,完全没料到竟会是这么个状似还有一丝丝温馨的画面。
心情阴转多云、略有阳光的李二少爷将肉煎至表面酥脆,把小块的培根留在锅里,并将长条状的培根摆入小盘中。
李丹砂恰在此时洗漱完,从弟弟身后走到煤气炉边,拿起筷子,动作娴熟地将煮至七、八分熟的意大利面挑散,并把大火转成小火,问:“蛋黄酱呢?”
“哦,忘了。”李青雘连忙打开冰箱,像助手似得,恭敬的把罐子递给“厨师长”。
“没开过?”李丹砂边转动盖子边问。
“平时一个人在家,不高兴弄。”
“懒。”
既然被冠上了“懒”字的标签,李青雘索性懒到底,懒洋洋地蹭到李丹砂手边,配合他调配蛋黄酱的进度,适时递上盐和黑胡椒。
调好酱汁,李丹砂迅速用筷子捞出意面,移进铺满小块培根的平底锅,开中小火,淋入蛋黄酱,划散,确保每根意面都缠上蛋汁,立即关火。
“好了,盘子。”
递上一只空盘以及摆着长条状培根的小盘子,李青雘眨眨眼:“我还想吃煎蛋,要培根包蛋。”
李丹砂瞪了吃货弟弟一眼,随即三两下把培根蛋面装盘,再起锅,煎蛋。
眼瞅着粘着黄色蛋酱的意面配上煎得香香的培根,李青雘忍不住拿叉子卷起面条,先塞进李丹砂嘴巴里。
“味道怎么样?”
“我做的当然好吃。”
“难道就没有乖巧的弟弟一点功劳?至少我比你起得早。”
“你的功劳就是煎了两大片培根,用来包我给你煎的鸡蛋。”
“呵呵呵,差不多差不多。”
又喂了李丹砂一口面,李青雘才开始心安理得满足起自己的嘴巴。一嚼上美味的意面,脸上瞬间便扬起幸福的表情:除了人际交往,李丹砂真是哪门子手艺都比我好上许多倍。哦,也许打架水平也赶不及我,不过这算不上一门手艺。
当李丹砂弄好第一个培根包蛋,两个大男人已把炒好的培根蛋面分吃掉一大半,接着,等到第二个培根包蛋出炉,能吃的都进了肚子里,索性也不用坐上饭桌开饭,倒也省事。
李青雘美滋滋地独享掉最后一个完整的培根包蛋,表情像刚偷吃好一缸子金鱼的大花猫,深表无语的李丹砂从咖啡壶里倒了杯咖啡,叹道:“我以为我第一次住你家,今天还是我生日,你肯定会给我做顿像样的早饭。”
“我本来是这么计划的。”
李丹砂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自怨自艾:“行,那是我管不住自己的手,自作孽不可活了。”
“没啊。”李青雘像黄花闺女似得扭捏道,“你要再来住,我保证天天给你做大餐。”
“你还会做大餐?”李丹砂听了一笑,不置可否。
“会不会没关系,架不住有钱啊,顶多找几个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到家里弄,弄完立马叫他们滚蛋,神不知鬼不觉。”
李丹砂彻底被自家老弟气乐了:“李青雘,我说就你这脑子,怎么还没穷死你?”
“这不穷得只剩钱了嘛。”
被李丹砂赏了两白眼卫生球,李青雘无声地抗议说,你爱我,我就富有了,你敢不敢,敢不敢?
6.
生日宴躲不过喝酒的戏码,所以李青雘没开车,和李丹砂拦了辆出租,直奔老家。
一路上,林菱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打到儿子手机上,和催命符似得。她不急不行,人家造型师等着他俩换衣服,打理发型呢,分分钟都是钱和人情。这不去说,打扮好再要赶到游艇上,看现场布置的怎么样,音响设备好不好,乐队来了没……简直皇帝不急急死皇太后,这能成吗?
“师傅,不好意思。”李丹砂礼貌地拜托司机师傅:“您能帮忙开快点吗?我们有急事。”
“急事?谁没个急事?那再急也不能开成云霄飞车,拿人命开玩笑,对吧?”
“我……”
“哎?小兄弟,旁边你弟弟吧?”
“恩,是。”
“呵呵,俩小伙又高又帅,父母好福气啊。你说,爹妈对你们两儿子最大的期望是什么?不就是高高兴兴出行,平平安安回家嘛。那,我跟你们爸妈也算差不多年纪吧,又是长辈,又是司机,更要对你们的生命安全负责任……”
“闷蛋”和“侃爷”交锋,前者没出口几个字,立刻就败下阵来。李丹砂灰头土脸地看向一旁咬着嘴、弯着腰、揉着肠子的李青雘。正想问他怎么了,眼前的人忽然咧开大牙,笑得跟朵向日葵似得——生机勃勃。敢情这爷不是闹肚子,是在憋笑呢,憋得肠子都青了,最后丫还没憋住。
“到时被老妈骂,别怪我第一个把你卖了宰。”李丹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朝李青雘放下狠话,随后仰着脖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李青雘不由自主地接着笑。
怪不得人都说,人和人,那都不一样。比如,有人对着一人,感觉索然无味,有的人却觉得这人津津有味。比如别人都认为李丹砂拥有高贵的灵魂、好强的个性、非凡的神采,和成熟稳重的他保持适当的距离才是最美好的距离。可李青雘对着李丹砂,那是狠不得时时刻刻戏谑他、玩耍他、调戏他,一会逗到他气恼,一会逗到他发笑,喜欢看这张扑克脸变幻出无数种表情,哪一种都爱得要死。
爱你爱得要死掉了。
慵懒地用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窗沿,李青雘漫不经心地看向街道上一对依偎在一起的甜蜜情侣,他发现他一点不羡慕别人恩爱,就如他爱到抓狂,但丝毫没觉得痛苦冤孽,要说感受,应该是喜不自胜才对。
爱到抓狂,抓狂到喜悦,喜悦到满足。“李小绿是受虐狂”,这句话真不是盖得。
车子慢悠悠地越过又一对恋人,李青雘的眼珠子开始轻微发沉,昨夜没有睡好,早晨又起得早,脑袋跟着眼睛一起沉下去,沉下去……忽然间,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自由落体,撞到他肩膀上,聚集起来的睡意猛地被撞得四分五裂。
李青雘不可思议地注视着肩膀上出现的“肉球”。另一边,“肉球”的主人——李丹砂也被这一撞给撞醒了,只是还有点儿迷糊,诧异地抬起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