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这汤药都快要凉掉了,怎么不快快把人叫醒给喝了呢?」无视迦岚瞪过来的冷冽视线,丹芹自顾自的走到桂艳
面前,隔着一张桌子打量起这面黄肌瘦的男人。
「岚,她是……?」桂艳疑惑的看向丹芹,双手则是缩到桌底下不安的揪着衣角。
「不重要。」迦岚收起瞪着丹芹冷冽的视线,转而温柔的瞧着桂艳,他把手也伸到桌子底下,拉住他那双不安扭着衣角
的手,彷偌骨柴般纤细的手腕上,有着难以数清的割痕,那是他每夜夜里无声哀泣的一环。
「什么不重要啊!哼哼,不知是什么人特地跑来火炎山,说很快就会来接人家的,可是竟然隔了一百年才想起~唉,真
是有了新欢不见旧爱啊!」丹芹娇笑着拨了拨一头灿金的长发,显得风情万种,故意把话说的酸不溜丢,就是想挑拨一
下两人。
「滚出去!」迦岚一怒,整个声音恶沈了下来,他眯起一双厉阴的眸眼,直穿丹芹而去。
「哼,出去就出去,反正等下你还是会求着我进来的。」丹芹头一仰面,娇蛮的用鼻子哼了哼气,走出去前,还不忘再
次丢下一句话来。「药要记得喝啊!不要凉了就倒掉,不然又有人要把血当水的不要命的放啊!」
桂艳本来身子就已经不太好了,现下又有丹芹当着面给他挑拨,摇摇欲坠的身子更是堪比风中摇叶,凄冷的无依。
196.终于明白(上)
「对了……药都要凉……了……?」桂艳颤畏的抽出被迦岚握住的手,心虚的害怕被他发现自己手上那一条条的伤疤。
「没关系,凉了在熬就行。」迦岚把药端的更远一些的放着,私心的不希望这一次桂艳喝了这碗药。
「别、别啊……你用血熬的……我不、不浪费……」桂艳吃力的撑起上半身,捞过被迦岚放远的那碗药。他一直都不知
道这碗药的汤底是迦岚用血去熬的,如果他知道了就不会去怀疑迦岚的用心也不会白白的暗自伤心……
「已经凉了,吾再帮汝重熬一碗。」迦岚又从桂艳手里把汤药端走,这一时,他像是特意要和桂艳作对似的,平常总要
自己盯着他把汤药喝完才肯罢休,如今却巴不得桂艳不要喝了似。
「迦岚!……唔……」桂艳抢不回迦岚长手端走的药碗,虚弱的身子突然大动作的又扑又捞,让他已经是虚弱的不能再
虚弱的身子一时气喘不过去,猛捂着胸口痛喘。
「艳儿!艳儿!」迦岚赶紧把药碗往桌上一放,两手紧紧拥着桂艳,心痛的表情是一览无遗的全显露在那张白晰的俊脸
上。
「我觉得好冷……你能帮我把门关上吗?」气终于喘了过来,桂艳气虚的窝在迦岚怀中,惨澹的脸色看起来已经……快
不行了。
「……」迦岚默默的看了眼桂艳,就算心知对方支开他的用意,但他还是不忍桂艳喝下这一碗汤药。
因为这是一碗加了千鹤草的汤药。
「……岚?」桂艳诺诺的又喊了一次迦岚的名,他那双诚实的眼早就将心虚写的满满在上。
颤着手,迦岚选择放开了他,就跟一百年前他放开他的时候是一样的心情。
……纵然不忍,却还是要做。
迦岚离开座位,踏着步伐走向门边关上,每一步都沉重的有如灌了铅,耳边听见的细微移动声响,他知道桂艳已经端了
那碗药喝了。
紧闭眼睛,迦岚深沉痛苦的表情,手死死的握在那门扉上,他知道自己真的很自私,宁可将来面对桂艳怨怼的眼神,也
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永远的阖上双眼。
哐啷的一声,碗从桂艳手里摔落了下来,他不解的视线看着迟迟没有回过身,一直面对着门扉的迦岚。逐渐被毒药长期
侵蚀的身子,终于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仅靠着桌面来支撑着身子而不摔落下来,下腹引起的热火是陌生的熟悉,口干
舌燥的想要叫唤爱人的名字,却发现那嘶哑的喉咙一点声响也发不出。
岚……迦岚……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为什么……
眼前越来越模糊,桂艳使劲的想要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响,可无奈他怎样也无法发出声音。
毒,夺去了他身体的自主能力。
夺去了他的视线……
——最后还毒哑了他。
流泪中,他感觉到有人抱起了他,然后亲吻着他的眼鼻还有额头,走出这个他住了后半辈子的……牢笼。
——你会放开我,如果你爱我,那你就会明白,爱不是一定要拥有。
——吾不会放开汝,如果汝爱吾,那汝就不会舍得,让吾孤寂思汝。
恨也没有关系,因为我很自私,因为我就是只要你。
只要你,就好。
197.终于明白(中)
推开门扉,外头只坐了一个男人,房里现在里面已经安安静静的下来了,彷佛刚刚什么急促的呼吸声都只是一种假象的
错觉。
丹芹倚在门边拢了拢一头长发,大开的衣襟凌乱的随意拉了拉,随后便坐在门外走廊上男人的一旁。
「不要进去,他现在恨死你了。」丹芹从怀里拿出一根紫金做成的长斗叼在唇边,一双长腿优雅的相互交叠,高叉的裙
尾便从她腿边滑下。
迦岚身子一颤,明显的看出他刚刚的确想进屋里的冲动。
丹芹吸了吸长斗里的香气,混合着草香燃过的味道,她轻轻吐了几下:「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活的越久就
越痛苦。」
「我是巴不得了结生命,而你却是将心爱的人推向深渊。」丹芹顿了顿,一边说一边用着眼角看着迦岚。
「你活的也够久了,难道不能体会眼睁睁的看身旁亲近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掉,然后就只剩下自己一人的痛苦吗?你不
怕你的决定消磨掉他对你的爱吗?」丹芹望着天叹了一下。「我都觉得每次醒来就像一场做不完的恶梦,什么时候可以
结束,远远没有结局。」
迦岚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发一语。
「你想知道他的情况吗?」丹芹笑了笑,不等迦岚回应便又自顾自的说下去。「他发不出声音,又没有能力挣脱的开我
,默默流泪的样子,呵,难怪你这么喜欢他。」
「抿着唇侧着脸,紧闭双眼垂着泪,惨澹面容显坚毅。真是一副让人好想欺负一番啊。」丹芹笑眯了眼,打趣的看迦岚
隐忍的愤怒。
「够了汝!」迦岚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将怒气压制下来,说出口的话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汝这次待产要多久。」迦岚冷着双眼巴不得现在就宰了丹芹。
「你给他下的药太重了,出来的量太少也太虚,我都不能保证能顺利将下一任女凤产出。」丹芹耸了耸肩,表示只做一
次是不够。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丹芹指的是,凤凰浴火重生的能力。
「艳儿不会同意拿汝的命来作交换,即便汝一心求脱离转生轮回之苦。」迦岚不愿意让桂艳知晓这事,是因为他知道桂
艳绝对不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去伤害另一个生命。
「那你为什么弄瞎他的眼跟声音?」丹芹问了之后,便拍了下自己额头笑出。
迦岚冷冷的睇了她一眼,知道她已经明白为什么后,便也懒得再开口解释。
「你真的很自私,太自私了,龙谷有你这么一位龙神,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啊?」
「……」迦岚不理她讽刺的话,静静的听着房里的声音,直到里面的人似乎哭累的睡着后,这才起身,轻轻的推门入内
。
「弄哑他的嗓子,是不想让我听见他的呻吟,弄瞎他的眼睛,则是不想让他看见我的样子,而两则都是你的私心……」
丹芹悠悠笑着的声话,一字不漏的全传入迦岚耳里。
迦岚仅哼了声不作答。
198.终于明白(下)
侧着脸躺在榻上的男人,安静的一动也不动,仅仅盖了件单被在身,但那消瘦的凹陷下去的根骨分明的胸膛,连点细微
的起伏也无,难以相信这躺着的人究竟是睡着了,抑或还是……
迦岚靠近躺着的桂艳,用着跪坐的姿势,将男人扶着抱进怀里。
艳儿……吾爱……
迦岚无声的动了动两瓣薄唇,声音没能说出口,是因为他看见桂艳眼角流淌出来的泪,他已经虚弱到连自己都已经辨别
不出究竟是醒还是睡了。
「恨吾吧,汝一定很不甘心吧,恨吾为什么把汝推给伊人,汝若想知道……就活着来见吾,吾等着汝再次睁眼的时候,
亲口告诉汝。」迦岚靠着桂艳的耳边轻声的诉说着,他能感受到怀中那副如枯枝般细弱的躯体微微颤动着,颤动着连心
底都难压抑的愤怒,看来艳儿真的生气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汝怀着恨的决意越是强烈,那么汝就越能存活下去……
吾已经准备好了,就算之后汝恨的再也不爱吾了,吾也决不会放开汝……因为汝可是吾寻寻觅觅才找到的,珍贵的爱人
,吾舍不得再也看不见汝,一刻也舍不得啊……
像是故意的,迦岚总是在丹芹和桂艳办事后,靠着不能动的桂艳耳边不断反覆呢喃同一句话,虽然桂艳眼不能看口不能
言,但是他愤怒微颤的身子,实实在在的反应给了迦岚。
同时,在桂艳看不见的地方,他不知道的是,有个爱他深入骨髓的男人,正抱着他流下伤心的泪水,无声无息。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丹芹终于也成功的怀下凤蛋在身,接下来只要等丹芹产下凤蛋的时刻做好准备就行。
女凤浴火转生,其实目的就是从已经老旧不堪的肉体之中分化出元神之力到一具崭新的幼体重生,经由交配之后,原有
的女凤便会把力量存进腹中的蛋体里面继承,而在蛋身成熟时,原有的女凤自己则会化作三味炼火催开蛋生破裂出生。
而迦岚就是看准女凤浴火转生的能力,与他独有的精神寄生能力,两者合而为一,就成了能使桂艳保留原有的肉身魂体
,转为与他同寿同寝的能力。
「汝已经把力量都继承到凤蛋里了吗?」迦岚沉着的问着已经变回原来凤凰姿态的丹芹。
「嗯,不过你这地方开挖的太小了,让我住的很不舒服。」习惯在悬崕边筑巢待产的凤凰特性,丹芹难免不抱怨几句迦
岚给她在崕壁上挖的洞实在是来的太小,令她想挪个屁股都有些困难。
「洞窝挖的太大,吾会不能即时封掉汝的三味炼火。」那怕是一点有可能出错的因子,迦岚都必须事先排除掉。
「不用等到蛋体完全成型,我会提前把自己转为三味炼火,你只要把火跟蛋体隔开,之后再把火都熄掉,你就能把你的
爱人放进蛋里,差不多三、四百年他大概就能完全吸收掉蛋里的能力,当然,只要他能撑的下去。」丹芹说完就扭了扭
她那长长的凤脖子,看向外边被安全的固定在崕壁上的桂艳。
「吾知道。」迦岚坚定的眼神不曾有一丝任何的犹豫。
「那我要开始化型了,你可千万不要漏隔!」丹芹娇蛮的朝迦岚一笑,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即将从天地里消失,因为对她
而言,这是结束她宛若恶梦般的无尽轮回。
「吾准备好了!」迦岚从崕壁上的洞口向外跳出,瞬间马上跟着化作一头白龙,坚定的视线一点偏移也无。
199.殇歌的离别
轰然的火势汹汹来袭,丹芹凤体一下转化为大火,猛烈燃烧之下还以为是上千条的赤炼火蛇争相盘绕在上,每一个摇晃
的火影都凶猛的争相挤出这狭小的洞穴,白龙看准火烈相窜挣挤出洞时的那刻,一口酝酿冲劲的集中爆发冰气,化作利
箭破开火势,直直憾震中火势里那一椭圆型的物体,强行将之物体用冰气包住,使之不受火势侵袭。
可那三味炼火不比那一般火势来的可以小看,只见洞穴内凶猛的火蛇在被冰气包覆的蛋体上,霹啪霹啪滋烈的燃烧,薄
如纸片的冰层很快就要被火势给燃致殆尽!
白龙用尽自身所有能力化作的冰气根本无法与这恶火相抗,眼看这百年来的努力,即将一朝之夕化作云灭,迦岚痛心疾
首的不愿意眼睁睁看这一切努力化作流水而去!他把龙身所有最后的能量集中起来,龙形躯体也渐小成原来的一半,他
猛力的一冲,将自身投入火场之内,用着自己冰龙之躯来作为蛋体与火势之隔。
「父王!」站在一旁的迦静,看到迦岚疯狂的举动,吓得是惊呼出声。
那三味炼火可是连神的魂魄都可烧的,干干净净不留于世啊!
可迦静不过就是个百来岁的小娃,吓呆的眼眶蓄满了泪水也只能呆呆在原地看着而束手无能。
这场恶火烧了将近三天三夜,白龙的龙鳞没有一片是完整的,龙体更别提完整的一块,几乎被烧的面目全非一半白一半
黑的迦岚,靠着的就是那过人的意志这才与那恶火相斗中存活了下来,但,那也只剩半口气罢了。
「静儿……把汝……爹……搬……过……来……」迦岚游如丝气的苟延残喘,每一字他都得咬上的很是吃力,才能说的
完整。
「父王……呜呜呜……父王……」迦静一边哭一边抱着比自己还要瘦小的爹爹,惊吓坏的他隐忍不住情绪的边走边哭。
「放……过……来……」迦岚稍稍移开自己的龙爪,将那冰封包起的蛋体划开一道裂痕,要迦静把桂艳放到裂痕之中。
「呜呜呜……父王……」迦静一边哭一边抱着桂艳爬上迦岚烧的焦黑的龙体上,心惊的看着他每踏一步就都会踩碎那烧
的焦脆的躯壳。
迦岚双眼充满柔情的看着爱人慢慢沉入蛋体之中,有了丹芹的力量,还有他喂给桂艳汤药中自己的血的力量,爱人一定
可以顺利的吸收这有着他血缘的后世力量转为他延命的能力。
「汝……走……吧……」迦岚看桂艳完全沉入以后,便又把那道裂缝冰封起来,然后不再理会小儿的哭声,将自己沉重
的龙首靠在蛋体的上方,盘旋的包住蛋体,就像在护着珍宝似的小心翼翼。
「呜呜呜……父王、父王——」迦静恐惧的放声大哭,因为他知道,父王已经不会再回应他了。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又过了五百年,迦静一直留守在这个地方哪也没去,谨记着丹芹阿姨说过爹爹三、四百年就会醒的
话语。
可是……
可是五百年都已经过去了,爹爹一直未能从蛋中羽化,而父王……
恶火烧过之后,迦岚便跟着闭眼沉沉睡去,一动也不动的盘绕着蛋体保护,但是他身上的那些伤却一直没有愈和,破碎
的龙鳞不再新长,缺块的肉体是斑驳破碎,就像是已经……
少年揉了揉眼睛,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水,告诉自己要坚强!
打定主意,少年决定作些其他事来改变下心情,他卷起洗白的衣袖,但那衣角泛黄的痕迹却再再显示少年独守在此已经
有好长好长的一段时日。
远边飞来一只巨鹰,迦静拿起早就堆置好在一旁的大石,选了颗份量足够的石子攥在手中。
等到巨鹰与崕壁边的距离呈向一直角时,迦静毫不客气的用力将石子甩手而出,砸的那巨鹰晕头转向的开始直直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