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男孩 上——痴展

之后，阿脉自己弹唱了一首英文歌。小西和阿梯在位置上欣赏。

真好听！小西对阿脉的声音很着迷，觉得自己居然是这个乐队的主唱太不可思议了，小D来的话都会比自己强十倍。自己是怎么混进这个乐队的？是个花瓶呗！想到花瓶，小西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还在墙上挂着呢。

“今天怎么说了谢谢？”女服端过来一小盘水果，微笑着问小西。

小西还没想到怎么回答。

女服又接着说，“是过生日？还是经历了什么感恩的事情？”

“嗯，有一些。”小西糊弄的点点头。

阿脉唱完，演出就结束了。前后不到半个小时。他们今天不提供点歌服务。

“一会儿还有别的乐队要唱。”阿脉下来的时候，把墙上的外套顺手摘了回来，递给小西，自己喝了一口冰咖啡，“今天有位顶尖乐评人来，对其他乐队来说也是一个机会。原来没告诉你，怕你紧张。”

“没事。”小西晃晃头。

三个人没在酒吧多停留，稍作休整就出去了。

出门后，阿梯跟小西说，难得的还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吗？这个吧里的都是些有心理疾病的人。”

“是吗？”小西有些惊讶。

“不用害怕。”阿脉当然知道阿梯是想吓小西而已，安慰小西说，“这个吧是强迫症主题吧，来的客人多数是强迫症。”

“强迫症？”小西还没听过这个现在很普遍的心理疾病。

“就是强迫你，哈哈！”阿梯突然冲小西说，然后骑着摩托一溜烟就上路了。

小西坐在阿脉后面，双手向后扶着摩托后座的钢架，阿脉也稳稳的驶上大路。

阿脉的声音夹在风里涌进小西的耳廓：“阿梯吓你的。强迫症是强迫自己的病，比如过于频繁的洗手啊之类的。”

小西想起来高中时学校倒是放过一部这个方面的电影，原来就是强迫症啊，他只隐约记得画面里的主人公不停的洗手，还有一个人在睡前一定要把地上的鞋子摆正。

“社会压力太大了。”阿脉的声音继续飘过来，“现在，完整的人没有几个。”

“那些客人——”小西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为自己错怪了那些不听阿梯和阿脉弹曲子的人。

“没关系。”阿脉总是能明白别人想什么，“他们不需要你同情。出了酒吧，他们多数都是这个城市的精英呢。比我们强多了。”

“那酒吧的地上为什么铺着土？”

“想要脏一点啊。得强迫症的人往往都怕脏，对细菌过于恐惧，酒吧是为了帮助他们克服心理障碍的。”

“哦。”

“虽然疗效不大。”

“……”

阿脉把小西送到家，小西请他上楼去坐坐。

“不了。”阿脉朝楼上看看，“以后再来吧。别忘了，下周六还要去酒吧的，平时多学一点儿歌，他们还是更喜欢听王菲。”

送走阿脉，小西就上楼去，很早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小D准备下楼去买《我滚》。

“什么叫《我滚》？”

“也叫《我摇》。”

“……”

小D无奈的说，“就是《我爱摇滚乐》啦。一本很激动的杂志。”

小D再上楼的时候，表现得很激动，不是因为《我滚》，而是他从朋友那里听说了新闻。

“你的电脑现在能打开了吗？”

“还不行啊。”小西还是输不对密码。

“那咱们到网吧去。”小D拉着小西，“我听说网上有你们昨天演出的新闻。”

会吗？小西很激动，自己从前就上过一次校报而已。两个人很快来到小区外面的一家网吧。小D在搜索里输入“TMD迷津”，很快出现一排网页，最上面的是一个博客地址。

这是那个乐评人的博客，在业界很有影响力，能迅速捧红一个不知名的歌手，也能抹杀掉一个音乐追梦人的前途。

很不幸的是，小西属于后者。

“昨天在迷津，听了TMD最差劲的一次演唱！”这是博客的标题。正文是“很巧的是，那个乐队也叫TMD。主唱完全不在音上，倒是光顾着脱衣服了。我承认他长得不错，但唱歌用脸吗？不用啊……”博客还图文并茂的放了两张小西的照片，一张是在演唱，一张是转身挂衣服时拍的。

“挺住！”小D捅捅小西的胳膊，“除了搞音乐的，没人看这博客。”然后发觉这样安慰似乎没什么效果。

小西有些僵硬，“我真有那么差吗？”

“哪能？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你没勾引过这位大人吧？”

“我都不知道他是谁？”

“奇怪了。这位大人最讨厌两件事的，被勾引和便秘。”小D自顾自的说，“难道是你的歌声引起了他的便秘？”

“……”

其实，小D猜对了。昨天小西在卫生间练歌的时候，那个乐评人也在，无关歌声的好坏，只是他怕人打扰。这样，成见形成了，之后再看小西的表演肯定是无法再客观评价的，再说小西的唱法确实也不同于传统，很容易让人喜欢，也容易让人挑刺。

“你现在生气吗？”

“有点。”小西头一次被人这么骂，“我想揍他两拳。”

“那就在意念中揍他两拳吧。他现在可能都不在这座城市了。”

小西叹口气。

小D还嫌不够刺激，又去看了评论，有长长一排，估计一会儿就会翻页。

“这群愤青。”小D道，“比《我滚》还愤青。”然后，小D也写了一条评论，把小西逗乐了——“我说这位大人，您老便秘不能怪别人的。我听过TMD，超赞！再说您老恶意拍的照片上，歌手看起来都很正，我还看过真人的！”

“我们走吧。”小西不想多待了，小D却不起来，“等一下，等一下，哦，有啦。”小D刷出来一条新评论——“LSD，真人到底啥样，我想看啊。PS那张背后位，PP真是诱人的。”

“你不走我走啦。”小西终于要崩溃了。

第六瓶

“人家是在夸你呢。”小D跟在小西后面出了网吧，可是他呀，也不知道是先天就不会安慰人，还是故意的捉弄小西，反正语气听起来倒像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小西不理他，自己并不是被那个发飙的乐评人给打击傻了，而是有些羞愧。自己从来没被人这么赤裸裸的说过，尤其还是PP。时代不同而已，活在两年前的小西哪里知道现在“风骚”差不多都快成称赞话了。（虽然古时候也是）

小D继续弄巧成拙的安慰，“无论如何，你现在有了一点知名度。”

“是臭名。”

“臭名也是知名度啊。不记得有个名人说过吗？要么流芳百世，要么遗臭万年！何况，在娱乐这个行当，今天的臭名也许就是明天爆红的前奏呢。”

“再说话，你就是欠揍了！”小西虎着脸看了小D一眼，成功把小D吓到了。

回到家，小西平复了一下心情，觉得首要解决的事情是给阿脉打个电话道歉，毕竟他和阿梯是真正的音乐人，被自己连累了肯定会不好受的。拨了两遍，那头却没人接，拨阿梯的也是。

这下小西有些着急，相比于名利，他对友谊要重视得多。

“先吃早饭啦。”居家小D把热乎乎的饭菜都端到了小圆桌上，探头瞅了一眼小西的电话屏幕。“打不通？”

“嗯。我想道个歉，是不是应该等他们消消气再说？”

“道什么歉？”

“阿脉和阿梯都很棒，结果现在乐队的名声被我一个人给败坏了。”

“都跟你说了，那个乐评人就是从业早又会利用网络而已，又不是法官，还有别的乐评人专门跟他对着干呢！说不定因此你们的观众还会多起来。而且，你没错，就不能道歉。否则，就像你真的错了似的。”

看似头脑简单的小D，其实很有自己的生存哲学。小西看着他，眼睛有些微微的湿润。

“不要这么崇拜我啊！”

“没有。我眼睛本来就水。”小西难得自恋的玩笑一句，两人都笑了起来。

乐评人的打击，是小西失去记忆以来，经历过的第一件触动心底的事情。小西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性格，头脑常常清明得有些空无一物。不过这个周日，他注定要展开一些自我的反省。

从前自己只是个单纯的高中生，一个人住，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打理房间，就觉得自己很懂事很满足。现在，他是一个大学生，一个原本远远超出自己能力的大学的学生。他还是一个歌手，有很棒的两位队友。生活上还有小D这样精灵般的男孩相伴。

小西觉得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前的自己不可能遇到的。所以，失去记忆的两年中自己一定是做了很多的努力，而如今那些努力的过程随着记忆的消失都离去了，只剩下一些漂亮的结果给自己。这像是不劳而获。从前觉得不劳而获是件大便宜的事情，现在才知道，一切没有那么简单，不努力的话，什么都会把握不住。

晚上，突然降温，夏天的余韵彻底消失在初秋的凉爽里。小西睡梦中，觉得自己在一片冰水之中，漫无目的的漂流，然后看到一片绿岛，魁梧的爸爸正在岛上向自己招手，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自己奋力的向岸边游，游啊游……

最后还是被冻醒了，把毯子重新盖好，才又慢慢睡去。

小西从来都不用闹钟，因为有着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但是——这次迷迷糊糊中终于想起起床时，一看时钟，已经七点五十了！

今天早上还有课的啊！

小西迅速的穿好衣服，打算到厨房拿点吃的，结果小D还没醒，自然没早餐。小西记起来，昨天小D跟自己说过他的工作日是周六和周日，周一到周五都休息！

空着肚子，骑自行车，一路超车，赶到教学楼的时候，已经八点过五分了。更不幸的是，今天的门卫是个超严格的退伍兵，坚决要求小西出示学生证才能进教学楼。

“我的证抵押在图书馆了。”

“别的证呢？”

“身份证行吗？”小西说着往出掏身份证。

门卫抱歉的摇摇头，“不行。需要能证明你是这个学校学生的证件。”

“我真是这个学校的。您看我不像学生吗？”小西决定卖个乖，用渴望的眼神看着门卫先生。

门卫定力可真好，居然还真的仔细端详起小西的相貌来，在心里说“这男孩长得可真不赖，就是不像A大的。不够学术啊。”

看到门卫无奈的摇摇头，小西真想上去咬他一口，“就算是别的学校的学生，进来参观一下还不行吗？”

“那得有人领队。”门卫在心里说果真是外校的吧，这相貌不是美院、外院就是师范的，嘴上继续道：“我们也是无奈。最近太多外校学生来我们这里上自习，把我们本校的同学都挤没座位了，昨天还发生了争执。所以——”

小西真恨自己怎么不能像黄蓉一样立刻想出个点子来，正左右无奈之际，突然看到一个同班的同学。

叫不叫呢？小西是知道他的名字，只是，他似乎有点凶啊。爸爸是怎么教育自己的，越是凶的人越是赞赏勇敢的人！于是小西叫了一声“列风。”

起晚了的列风正顶着一头乱翘的头发不紧不慢的走在小路上，听到声音才抬起头朝小西这边看了看，睡意未散的眼睛瞬间变大了。

小西鼓足勇气和他对视了一下，还绽放出一个同学友爱的笑容，正打算求他能不能走快点，这都上课有一会了，列风却丝毫没理他，继续低下头慢悠悠的往楼门口走。

“我认识他，是同学。”小西跟门卫解释。

“你们真是吗？”门卫不太相信。

“嗯。”小西点点头，心里只期望他可不要忘带了学生证啊。

列风总算来到了楼门口，按门卫要求出示了学生证。

“你认识这个同学吗？”门卫问列风，“他没有证件。”

列风看了小西一眼，似乎想看看小西到底有多焦急，好几秒钟之后才懒懒的开口，“认识，这是我们班最差的一个学生。”然后自顾自的开门进去了。

呼！无论如何，目的达到了。小西朝门卫尴尬的一笑，紧跟着进了教学楼。

这堂课的名字很奇怪，叫《组织行为学》，安排在最顶层的六楼上课。既然有电梯，两个人就都坐了电梯。小西当然想过干脆走楼梯算了，只是那样会表明自己在逃避和列风的相处，无论自己和他之前有过什么过结，小西还是希望把它打开，而躲避是没用的。

“谢谢你的帮助。”小西打破电梯间的沉默。

列风又用审视的眼神看起小西来，冰山的表情终于有些细微变化。

小西以为他终于被自己的热情感化了，却听到他带着一点嘲笑的语气说：“你没洗脸吗。”

“呃，”小西下意识的摸摸脸畔，“起晚了。”小西的脸就算没洗，也很干净水嫩，只是由于侧身睡，右侧的眼角在枕巾上压出两道细细的纹路，加上头发有一点点乱。

“你最近很奇怪。”列风继续道，“你自己没发现吗？”

“我——”要说动不动就跟人说自己失忆了，还真不是容易开口的事情。恰巧电梯也到了，列风自顾自走了出去，并没计较小西的半截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后门进了教室。后门本来就开着，两个人走的声音也不大，却还是引起不少同学向后看。

两个看起来刚刚起床的男生，让上课上得无聊的同学们窃窃私语起来。

大后方早被同学们占满了，列风有人给留个位子就顺利的插了进去，坐在女班长旁边。

小西还听到女班长问列风一句“好了？”自己却只好往前走，也不好意思打扰别人，最后只能坐到了第四排——前三排都没人。

老师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瘦男士，坐在——呃——讲桌上，穿着棕色皮鞋的两只脚交叠着放在第一排的课桌上，正在讲自己在法国见到茅台酒的经历。

这是什么案例？小西努力听了一会儿，很有趣，但是不知道有什么知识在里面，翻了翻自己干净的教科书，也没能找到对应的内容，只好继续不懂装懂的听着。

好半天之后，男老师才结束对这一段的讲述，然后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说，“同学们，我刚才讲到哪了？”

小西轻微的被震撼到。

后来，问了好几个同学，老师才又找到自己偏离的学术大路，继续讲起来，不过呢，很快又从一个点跳到另一个点，之后又讲起某次奇妙的异域旅行来，偶尔夹杂个英语单词。

小西听出了大概，发现《组织行为学》似乎就是心理知识，自己还能听懂。老师也很快就发现这个新来的同学居然在认真听讲，就善意的提了一个问题——“这个同学，你来解释一下什么叫‘胡萝卜加大棒’。”

胡萝卜加大棒？小西刚才溜号了！这是小西的一个大缺点。

小西心虚的站起来，心里琢磨着到底什么叫“胡萝卜加大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