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的心事 上——菠萝派

方浩笑了笑，这盒子自从被他挖出来带回家到现在，每个月他都要打开几回，自然开的熟练利索。

“我草！你真都留着呢！”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倪子扬瞪起眼睛不自觉的开口叫了出来，然后一样样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在茶几上。

一把可以伸缩的银色塑料剑，一把玩具枪，几颗彩色的玻璃珠子，一只上了弦就能弹跳的小青蛙……倪子扬每拿出一样来就先拿在手里摆弄摆弄，一边摆弄着，还一边细数着这些玩具的来历。

“诶~浩子你看，这青蛙现在还能跳呢！”看着小青蛙在茶几上一蹦一蹦的跳，倪子扬的表情就跟个见了新奇玩意儿的孩子似的，原本晶亮的眸子好似又亮了几分。想当年这个机械小青蛙可是被他拆过N次遍，又组装过N次遍的小玩意儿，第一次拆开，差点儿没装回去，惹得方浩还跟他发了通儿小脾气。

“这是机械的，当然不容易坏。”话虽这么说，但机械这玩意儿，要是长时间不用，自然是会生锈，然而这小青蛙却没有丝毫生锈的样子，虽然背上的緑漆掉了一些，但蹦跳得十分欢实，可见方浩一定经常拿出来摆弄它。

“没事儿，坏了我再给你修！”倪子扬放下青蛙，又从盒子里面拿出一个有些斑驳的小王冠发卡，坏笑着递到方浩面前说道：“你还记着这个吗？那时候你戴着这个，身上穿着白雪公主那身儿衣服，我当时觉得你就真的跟个公主似的，傻了吧唧的还说将来要娶你做媳妇儿。”

方浩接过发卡，白净的手指在发卡边缘轻轻地摩挲着，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呢。那是在他们幼儿园毕业的汇报演出时，即将毕业的大班小朋友要给家长们表演舞台剧【白雪公主】，当时有很多女生挣着要演白雪公主，可老师偏偏让自己把公主的那套行头换了上，头上戴着这个王冠发卡，然后拉着扮成白雪公主的他对全班的小朋友说，如果你们谁觉得自己穿上公主的衣服能比方浩还漂亮，白雪公主就让谁演。

结果……小朋友们安静了。

话说只有几岁大的孩子，不管黑白美丑，那皮肤都是水当当儿的招人妒忌，而小方浩的皮肤更是白嫩水灵，五官又长得精致，漂亮的小脸儿如同白玉雕出来的小娟人儿似的，他的头发又比别的男生略长一些，此时身穿公主服头戴小王冠，还真是雌雄莫辨，活脱脱的一个小美人胚子。

那时候，记得扮演王子的小子扬对穿着公主服的自己说：“你真漂亮，比白雪公主还漂亮，以后做我媳妇儿吧！你要是愿意做我媳妇儿，你喜欢吃冰激凌，方奶奶不给你吃我就偷偷给你买，让你天天吃！”

认识小方浩的人都知道，他最喜欢的食物就是冰激凌，可他从小肠胃不好，不能多吃凉的，方奶奶怕他吃多了肚子疼，一般一个星期只允许他吃一次冰激凌，而且每次也只给他吃一个球或一小盒，吃得小方浩每次都不能尽兴，连吃剩的盒子和手里的勺子都添得干干净净。现在突然有人跟他说能天天让他吃到冰激凌……

可……为什么要让我做他媳妇儿呢？小方浩想不明白，但脑子里却弹出一段方奶奶哄他们睡觉时常说的歌谣：

小小子，

左门墩儿，

哭着喊着要媳妇儿。

要媳妇儿，干嘛呀？

点灯，说话儿，

吹灯，作伴儿，

早上起来梳小辫儿。

虽然模糊的知道似乎只有女生才能做男生的媳妇儿，但冰激凌的诱惑对小方浩实在是太大了。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陪着这个家伙说话做伴儿是件很容易的事儿，而且还有冰激凌吃，做他媳妇儿好像不吃亏，不过小辫儿他可不会梳。仰脸看了看比自己高了小半头的圆脑袋，见他脑袋上的头发短得用手都揪不起来。唔~对，男生都是不用梳小辫儿的。一想到不用麻烦地给这家伙梳小辫儿，小方浩放心了，至于男生究竟能不能给男生做媳妇儿，这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而再一想到做了他的媳妇儿以后就能天天吃到冰激凌的日子，小方浩不由伸出舌尖舔了舔粉嫩嫩的嘴唇，然后傻乎乎地对着小子扬点了点头，可嘴上却不放心的追问道：“你真的天天给我吃冰激凌？”

“真的！骗你是小狗！”

“那行，我就做你媳妇吧，你要是骗我不给我吃你就是小狗！咱俩拉钩钩……”

“好，拉钩就拉钩！”

俩只小手的小指紧紧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第三章

见方浩拿着发卡不说话，倪子扬又揶揄道：“你说你要是女的该多好，这辈子哥绝对非你不娶！”

方浩从回忆中抽回神，冷笑了一声。“滚蛋吧你！不长眼的才会跟你这么一个花心萝卜呢，女朋友换的比衣服都勤快！”

倪子扬听了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花心的行径有多可耻，甚至还得意地一笑：“这说明你哥我有魅力！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你说我这时候不花什么时候花？”说着，倪子扬的视线又转回了铁盒子里，发现盒子底部还有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不禁问道：“诶，这里怎么还有一个信封儿啊，我记得当时没这东西啊，这是你后来偷着放进去的？”

好奇地从铁盒里拿出信封，倪子扬感觉这信封竟然还有一定的厚度，于是扬了扬手里的信封对方浩坏笑着说道：“藏得这么严实，里面不会是你收藏的情书吧，我可看了哈！”

方浩一脸淡定。“看吧，我去拿计算器，今天你把现金部分给我结算清了就成，别的就算了！”说完，竟真的起身去写字台的抽屉里拿计算器去了。

听到方浩的话，倪子扬在半空举着信封的手僵住了，一股不妙的感觉顿时涌了上来。收起笑脸坐直身子，拇指和中指捏了捏信封的两端令信封口张开，然后歪头眯着眼睛往张开着的信口里望了望。只见信封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张张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纸张，看着极为眼熟。这是……不、会、吧！

【哗啦】一下把信封里的东西都倒在茶几上，倪子扬拿起最上面的一张从田格本上撕下来的作业纸打开一看，眼角顿时一抽。

【今天帮哥做数学作业，明天哥哥给你买小雪人吃。落款：倪子扬】

纸上的铅笔字体看上去感觉即熟悉又有些陌生，后面的签名还是小孩子模仿大人写字时的那种幼稚可笑的连笔字，看得倪子扬恶心地撇了撇嘴。草！我以前写的字可真他妈难看！呃！等等，这好像不是写字好不好看的问题，这……

扔下这张赶紧再拿起下一张，这次是一张从单线本上扯下来的作业纸。

【今天借浩子五块钱，明天（‘明天’上画了个大叉）下星期一定还。落款：扬哥哥】

倪子扬一张张看下去，从小学到高中，各种‘借条’按照时间顺序排得很仔细，虽说上面的笔迹越来越好看了，借条的格式也越来越正规，可他这脸色却是越看越黑，只想喷一把火把桌上这些丢人的东西都烧成灰。

这要是流传出去，自己这脸，往哪儿搁啊！

记得小时候的方浩最是好骗，随便许诺他个东西就能让小方浩帮他做好多事情，诸如帮他写作业或者帮他跟着一起对他爸妈撒个谎什么的。不过后来小方浩被忽悠的次数多了，便撅着嘴抱怨他说话总是不算数，帮他做完事后老是不认账，以后再也不帮他了。倪子扬一看这孩子不好骗了，便以一副小大人的口气哄他说：“要不以后我给你立字据吧，回头你拿着字据找我要，我肯定就赖不了帐了。”就这样，每次倪子扬再找方浩帮他做什么，他都会给方浩写个字据来安抚他，这样渐渐就形成了习惯。不过当小方浩以后拿着字据找他要求兑现时，倪子扬还是会经常对小方浩耍赖说等哥以后有钱再说，这字据你留着，一辈子有效。

等到上了初中，倪子扬就开始偷偷交女朋友了，每次跟女朋友出去约会兜里钱紧时，倪子扬都会厚着脸皮找方浩来借钱，并习惯性地再交给方浩一张借条。当然，永远钱紧的倪大少爷还钱的时候少。

见方浩手里拿着计算器一本正经地坐在了对面，倪子扬哭的心都有了。“我说浩子，你可太阴险了，小学时候的条子你居然还都给我留着呢，现在那种小豆冰棍儿早就没的卖了，小雪人儿好像也见不着了，我上哪儿给你找去啊！”

方浩白了他一眼：“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什么叫我阴险啊，那是你太无赖！”低头翻了翻桌上的那沓子纸条，一边往外挑一边说道：“上面用红笔画勾儿的是你已经还了的，没画的都是欠着我的，还有……这些也算了，咱只算你从我这儿借的现金就成。”

“方浩！不带你这么算账的！我以前还老请你吃冰激凌吃饭什么的呢，年年你过生日还都给你送份儿大礼，这你怎不说啊！”倪子扬有点儿急眼。

“那不一样，那是你上赶着给的，我又没逼着你请我吃饭给我送礼，可这是你欠的，当初你说的是借，而且都打了欠条的！”方浩不假辞色，小脸儿绷得倍儿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倪子扬被方浩的话噎得一愣，想想也确实是自己理亏。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更何况他跟方浩根本就不是亲兄弟。可……他以为方浩不会跟他计较的，所以他才借钱不还也心安理得，而每次俩人出门只要他兜里有钱，从来都是他付账，他不会让方浩花一分钱。不但如此，他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第一个跟方浩分享，方浩只要开口跟他要，不管这东西他有多喜欢，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就送到他手上，有时即便方浩不开口要他还想着法子往方浩怀里送呢，他的就是方浩的，而方浩的……也就是他的。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现在，方浩说要跟他算账！

倪子扬莫名的烦躁起来。“算吧算吧，今儿索性都算清了！我算是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管你借钱了！”倪子扬有点儿生气，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当然得跟你算清了，以后你想再借我也不借了！”无视倪子扬阴沉着的帅脸，方浩拿着借条还真就一张张的在计算器上算了起来，算一笔，在旁边的便签纸上记一笔。

于是，房间里除了方浩噼里啪啦按计算器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动静儿，干脆躺在沙发上的倪子扬抱着一个被揉得变了形的靠垫儿极其幽怨地看着正低头认真算账的方浩，好几次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小子！这个臭小子……

“算好了，一共是一千四百一十五块！你自己再对一遍！”方浩把自己列出来的账单和计算器推到倪子扬面前。

倪子扬一听方浩报出来的数，一个猛子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瞪着大眼一脸的不可置信。“多少？！一千四百一十五块？！怎么会有这么多？”还有零有整儿的。

方浩挑了挑精致流畅的剑眉。“这还给你少算了呢！”

倪子扬摇头。“不可能！你肯定给我算花账了！”

“算花账？！成，你过来，咱干脆一块儿重新再算一遍！”方浩有些怒了，抬手去拿他刚才挑在一边的几张纸条，准备全给算进去。倪子扬一下扑过来按住他的手，讪笑着说道：“不用不用，我这不跟你开玩笑呢吗，一千四就一千四。”

“是一千四百一十五！”

“成成，不就一千四百一十五么！那什么，零头给抹了吧。”

“休想！这都少算着呢！”

“得得！全还给你，到时候一分都不差成了吧！”倪子扬无力地又跌回沙发上，“擦，没想到这么多年欠你这么多钱了。”每次十块二十块的看着不多，敢情这么多年下来也是不小的一笔啊。

倪子扬知道方浩不会跟他算花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刚才的气愤之情也被心虚所替代。也是，欠人家这么多钱不还确实说不过去，这要是搁着别人，估计早就找他要账来了。哦，别人的钱他也不会去借！

“拿钱来！”方浩理直气壮地冲倪子扬做了个伸手要钱的手势。

“那什么，我现在手里没带这么多，明天给你成吗？”倪子扬难得的红了红脸，一看方浩明显不相信自己的眼神儿，倪子扬立马梗起了脖子。“擦！你丫那是什么眼神儿，我说明天给就肯定明天给，你还不信是怎么着！”

方浩撇了撇嘴收回手，他自然不信，他敢肯定那些钱倪妈妈很快就会从倪子扬手中都要回去替她这个大手大脚的儿子‘保管’妥当。心里这么想，却没有直接说出来打击他。“这可是你说的，明天就明天，别忘了你还答应说要送我一个ipad2来着，回头一块儿拿来。”

倪子扬再次从上发上撑起身子冲方浩咆哮道：“方浩！你丫能不能再无耻一点儿！老子……老子不给了！”反正那个东西老子又没给你打欠条儿！

“哼，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永远都是说了不算算了不说，谁能有你无耻！”方浩倒是不急，好整以暇地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手机，从里面找出一份录音文件。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要是我帮你补习，你能考上一本后怎么谢我？】

【刚才不都说了吗？要是真能考上一本，哥就送你一个ipad2！】

【真的？】

【绝对真的！比珍珠还真！】

倪子扬听完是真要哭了，隔着茶几伸手就要去抢方浩手里的手机，方浩急忙缩回举着手机的手，倪子扬扑了个空。于是倪子扬整个身子索性趴到茶几上扑过去再抢，还是没能抢着，不但没抢着，还被自己刚才放在茶几上的玩具枪硌着了身体的某个部位，疼得他龇牙咧嘴地直吸气。

“想毁证据？没门儿！”方浩得意地扬着手机在空中晃了晃。

“成！你小子就算计我吧！瞧瞧你那点儿小心眼子，估计全用我身上了吧！”从茶几上爬起身，倪子扬捂着裤裆冲方浩咬牙切齿外加龇牙咧嘴。今儿怎么这么倒霉啊，自己这小兄弟竟频频受到摧残！当然，这心脏也没少受刺激。

方浩微微一笑。“谁算计你了，有本事你别答应我啊，为了给你补习，你知道我死了多少细胞吗！”

听到方浩这话，倪子扬顿时无比悲愤。“你还好意思说，老子的脑袋那些天都快被你打成猪头了！”

“废话，不打你你学吗！现在得了便宜卖乖了，要是换做别人，求着我打我都懒得搭理他！”别说求着了，倒找钱他方浩都不会多看那人一眼。不过也好在倪子扬其实还是有点儿小聪明的，只不过这点儿小聪明平时都没用在学习上而已，这大半年方浩看他跟看犯人似的，天天押着他回家做题背书，总算没白费力气。

倪子扬知道自己能考上一本方浩确实占了一半的功劳，每天监督自己背书做题外加耐心给自己讲题，而自己当初又是拍着胸脯跟他做下了许诺，现在还有录音为证，于是态度只得软了下来。“你不是都有一个ipad了吗？你看我改送你别的成不？”比如说冰激凌什么的，反正那玩意儿他也不能天天吃。

“不行！我就要派2！”方浩一点儿也不松口，铁齿钢牙地就认准了ipad2。

“擦！派3都快出来了，还要屁派2啊！”

“哦……那倒也是，那你给我换成派3也成！”

“……”

倪子扬真有点儿上火了，这还没怎么着呢，自己昨天好不容易领到的赏钱就去了快一半儿了，他本来还惦记着给自己换个电脑呢，还有最近看上的那双耐克鞋和……算了，别想了，再想这眼泪就真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