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连‘哼’了一声,心说有没有下回我说了算。
昨夜的新体验让他身心舒爽,恨不得今天晚上再来一次,有了这个想法,他心痒了,便起身讨好地道:“我让司机顺道
带几套衣服过来,今晚上我们还来。”
林乐章动作一顿,不知道他吃错什么药。
不过之后的几个星期里,刘连确实天天地要诱拐林乐章过来,奈何林乐章在夏明明的控制下,常常加班到晚上十点,又
要费心思地应付夏明明越来越嚣张的骚扰和恶劣的语言攻击,他心力交瘁,此外还要忍受刘连的纠缠和坏脾气,就只能
见着刘连就躲。
他没躲还好,刘连还不至于真没他不行。可他这一躲,刘连就上赶着非要再来一次不可。
终于有一回他如愿了,两人在一个同样的银光满月,清辉洒海上的夜晚,到了同样的地方,喝了同样的酒,做了同样的
动作,甚至隔天林乐章的衣服同样的变成了一堆破布,可感受来感受去,第一次那种让人惊喜的美妙感觉再也没有了。
隔天早上,刘连气急败坏,连一眼都不想再看林乐章。两人坐在车上一路无言回到市里。
其实林乐章又何尝不失望,这令他想起小时候他跟夏明明玩的一个游戏,那是一次临时起意,一个扮新郎、一个扮新娘
,在那个破败的老屋里牵手、对拜、喝交杯酒。
第一次心动的感觉仍在,两人就心念念的想逮个机会再玩一次。
再玩的时候,什么滋味都提前知道了,便是索然无味,让人失望,连带的把先前的美好都破坏了。
林乐章想这个的时候,夏明明的内线电话来了。
林乐章看看时间正是快要吃中饭的时间了,就不太想进去办公室,他现在并不怕夏明明。
如果你每天都面对同样的嘲笑、同样的怒骂、同样的在他不如意时,会把你的手臂掐得乌青,朝你的脑袋上狠狠拍一巴
掌……
所有的伎俩林乐章都一清二楚,便是已经习惯、麻木了,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呢?那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因为什么也改变
不了。
林乐章无所谓地遛了,正好他最近迷上了公司附近的一家牛肉面馆。
面馆老板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声音洪亮、笑声爽朗、待人热情。
有一回林乐章亲耳听到他跟一位刁蛮的食客拌嘴,捅娘骂老子的脏话,把面馆的气氛吵得很热。嘻嘻哈哈的场面,才让
林乐章觉得是在人间。
听得林乐章心情很舒畅,所以他天天中午都要过来吃一碗热乎乎的牛肉面,不然他觉得他连心都要冻僵了。
他现在自己一个人住在那个空空的房子里。
夏明明早在自立门户,辞职开自己的公司后,就从刘连家搬了出去。
而刘连自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找他,也没有回来,林乐章听说刘连妈有一天晚上失眠、‘不小心’吃了半瓶的安眠药,
幸而发现得早才保住了命,这把刘连吓得半步都不敢离开他妈身边。
从面馆出来的时候,天冷得林乐章打了一个颤,这个时候夏明明的电话又来了。
林乐章吃饱喝足了,有精神对付他了,就接了电话。
“在哪?”夏明明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看十层楼下那个正在接电话的人,就是明知故问。
林乐章打了个饱嗝,慢条斯理地道:“现在是下班时间。”
说完就摁断了电话,不想回公司,他徒步绕到附近的一个公园,想坐着晒晒太阳。
冬天的阳光格外的温暖,林乐章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坐在长长的木椅上,笑眯眯地看草地上几个小孩在踢皮球。
他像一个精神病患者,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贪婪地追随着那几个小小的身影,心里感觉很快乐,几个小孩开始还玩得
欢,之后感觉到林乐章的直溜溜的目光,低头交耳了一番,接着‘哇’地一声,挥着小胳膊小腿四下逃开了,连球都不
要拉。
林乐章见此情景,摸摸自己的脸,觉得很无辜。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时,他错愕地看见了杨经理,杨经理背着光,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林乐章愣了愣,结结巴巴地开
口了:“……经……经理,你怎么在这?”
杨经理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动作很重,所以这张破败的木椅发出了‘咯吱’、‘咯吱’的痛苦呻吟。
杨经理没想到自己这一坐,椅子就抗议出声了,所以瞬间就闹了个大红脸。本来就已经是惴惴不安小心翼翼,这会更是
窘得抬不起头了。
没见着杨经理时,林乐章时常想念他的音容笑貌,现在见着了,林乐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看得心潮澎湃、心花怒放
,接着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地想跟他说说话。
杨经理自那事之后就被他表哥送回了他妈妈家,杨怀添油加醋地跟杨高妈妈说,杨高被男人迷住了心神,而那男人并不
是什么好东西。
杨高妈知道自己儿子有几两重,知道他单纯又好骗,她相信了杨怀的话,一出手就是杀手锏:不哭不闹、不吃不喝、痛
心疾首地枯坐在一旁。
杨高当即投降,他跟他妈妈是从苦日子里浸泡过来的,彼此爱护,他是不舍得让他妈伤一丁点的心的。他以一种被软禁
的形式呆在自己家或者他舅舅家,除此之外几乎跟外界断了联系。
前天晚上,他在他舅舅家,经过他表哥的书房时,胆战心惊地听了杨怀跟夏明明的一段对话,这段对话让他明白了他跟
小林分手的真正原因。
杨经理肺都要气炸了,正要闯进去跟他表哥理论,却在门缝里见那狼狈为奸的两人撕扯着做那件事情,名副其实的狼狈
‘为奸’!
继肺被气炸之后,杨经理的胃也被恶心得差点罢工,趴在厕所里吐了几口酸水。
一想到小林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杨高坐不住了,一头扎在被子里装了两天的病,他妈见他如此费神表演,怕他真的装
出病来,很心疼地问道:“羔羔,你要怎样嘛?妈妈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妈,我要见他,你让我出去吧,我心要痛死了。”杨经理哽咽着道。
杨高妈听着那个声音,心软了。
杨经理鼓起勇气挪近了林乐章的身旁,什么话也没说把林乐章一把地箍紧在怀里,他闷声闷气地道:“违约金是多少,
我来付。”
林乐章正淬不及防被他抱了个满怀,头被夹在他杨经理的胸膛和胳膊间很是难受,他坑坑咳咳地顺不下气,挣扎着道:
“经理,我要喘不过气了,先放开我。”
杨经理‘噢’了一声,很不好意思地把他放开,一本正经又道:“我都知道了,我不怕他,你也别怕,走,我带你见我
妈去。”
林乐章一时难以消化如此多的信息,东倒西歪被杨经理拖了起来,被推进杨经理的车时,他还是满头雾水,只是杨经理
看他的眼神都要比冬日的阳光还要暖和,这一刻他觉得去哪里都不重要了。
夏明明冷眼看着车子消失的地方,咬着牙摁了个电话,当街吼道:“杨怀,你妈的!看好你的人。”
24、五十块钱
杨经理的车开得飞快,不可能不快,‘英雄救美’的戏码让他觉得刺激且紧张。
他嘴角含笑,眼睛发亮,看林乐章时那是满脸的熠熠生辉。
林乐章失笑地瞥他一眼,把脸转向了窗外。
杨经理得了那么一个笑,心花怒放,更是把车开得呼呼生风。
可再‘生风’,也是保持在正常车速之内的,所以当他看见前方一位交警示意他停车时,他满心疑惑地停了车,摇下车
窗不耐烦地道:“有事嘛?”
交警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裹着厚羽绒服,嘴里叼着一截笔盖,正低头记录着什么,听杨经理那么一问,他‘呸’地一
声把笔盖吐到地上,眉毛一拧,凑到杨经理跟前道:“有事嘛?看你也成年了,怎么还不懂点事呢?你超车了,罚款五
十。”
杨经理愕然:“我没超车。”
这要换在平日,他可能会乖乖地抽出五十给他,不管超没超,他懒得去争那个理,况且年关将近,交警也要忙着捞钱过
年,他理解且配合。
可这回他满腔的‘英雄情怀’,正是飘飘然的时候,是要耍一下威风的,开了车门下车来,杨经理一本正经地道:“你
说我超车了?依据呢?”
他身高一米八二,站得笔直,一脸睥睨地瞧着眼下的小交警。
而小交警整整比他矮了一个头,此时不得不微仰着头看他,气势马上就分了高下。
这令他瞬间就气急败坏,恶声恶气地道:“依据?我说超了就是超了。”
“嘿,你不讲道理。”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你们这班人我还不知道吗?仗着老子有几个钱,人民公仆也敢踩在脚下玩,这回撞我手上了,五
十块钱我是要定了,给不给?不给?执照没收,罚写一份检讨。”
交警摇头晃脑地念叨着,撕下一张纸塞到杨经理西服口里:“检讨。”
杨经理被他念得晕头转向。
‘检讨’?
他也就是在小学三年级时把虫子放到班花的书包里写过一回检讨,那回是他不对,可这回他是没有被一位胡搅蛮缠的交
警罚写检讨的道理的!
林乐章从车里遥遥观望,见杨经理跟小交警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不下,满心疑惑地走到杨经理跟前道:“经理,算了,给
他五十吧。”
说着从自己兜里掏出五十,递给他。
杨经理不干,把那五十又重新抢了回来,委屈地朝林乐章倾诉:“我没超车,这钱不能给他。”
正要到手的钱飞了,小交警怒了,气呼呼地瞪着杨经理。
林乐章左右为难,见杨经理在外面站久了,脸冻得通红,只好安抚地对杨经理道:“大冷天的,别站在这里了,不是要
带我回你家吗?”
杨经理这才动摇了,不清不愿地把钱塞到小交警手里。
咬牙转身正要上车,却从眼角里瞥见那流氓交警笑嘻嘻地朝他比了个中指。
杨经理肺都要气炸了,‘砰’地合上车门,他上前一拳挥到小交警的笑脸上。
小交警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仍旧是笑,朝不远处两位民警吹了个口哨。
两位民警似乎已经观战多时了,见小交警终于倒下了,快步走了过来,明知故问:“怎么回事。”
小交警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无奈地摸摸自己嘴角的血丝,指着杨经理道:“袭警。”
林乐章谨慎地看一眼地上躺着的人,总感觉哪里不对。
杨经理却是气的跳脚,朝两位民警道:“警察同志,这个我可以解……黄晓苟?”
他的话说到半截,见其中一位民警不正是害过小林的黄晓苟吗?
黄晓苟正意味深长地盯着林乐章看,出手迅速地在林乐章脸蛋上摸了一把道:“好久不见啊,我的伤还没好全呢。”
这话才刚说完,几乎是同时的,林乐章和杨经理的拳头就招呼在他脸上了,一个左、一个右、很对称。
黄晓苟‘嘶’地一声,龇牙咧嘴里扯了一个笑‘哎哟’着道:“打得好……正等你这一拳呢。”
他们这边一动作,更远处的两个民警又移步过来了,人多势众,二话不说就把林乐章和杨经理按倒在地上。
小交警早就从地上起来了,再次朝杨经理吹了个口哨,拍拍他的脸道:“学着点……下回见这样的,别说五十了,就是
五百也要乖乖掏啊。”
说着把手里那五十块钱举到杨经理眼前晃了晃,笑嘻嘻地对着黄晓苟道:“搞定了,带回局里吧。”
黄晓苟拍拍他的肩膀道:“谢拉,兄弟,晚上请你喝酒。”
交警嘴里连道‘好说’,把黄晓苟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只是关两天对吧?我先说好,太过了我可不干。”
“哎呀,行了,我想动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啊。”黄晓苟再次地龇牙咧嘴,摸摸自己的脸嘀咕道:“你看他两像是吃素的
吗?”
说完押着人,推搡着让他们上警车。
杨经理终于明白自己是被下了套了,他妈的夏明明!
朝小交警狠瞪了一眼,他牙都要咬出血了,怒骂道:“你这个恶心的混蛋……”
杨经理骂人的词汇有限,想了好久才认为‘恶心’这个词最贴切,除此之外他还想把刚从电视上学到的‘不得好死’骂
出来,可又觉得太娘们了,只好一个字、一个字又咽回肚子里,气的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团。
小交警被他瞪得不自在,眼神躲闪着把五十块钱小心翼翼地塞到口袋里。
两人被推坐着挤在同一个座位上——人太多,座位不够坐。
林乐章倒是镇定,偷偷伸手把杨经理的手握住了,安抚地道:“经理,别气了,没事的。”
杨经理都要哭了,哪里受过那么多委屈,他把额头凑近林乐章的额头,叹了一口气:“我没事,就怕你心里不好受。”
两人鸳鸯交颈般地凑在一起互相安慰,车上其余人等连连在心里骂娘,恨不得把‘鸳鸯’踢出车外去。
25、在我们的开始,是我们的结束
杨经理和林乐章被关进了一个空屋里,杨经理之前给他舅舅打了电话,他觉得只要他舅舅到了,夏明明不过是小菜一碟
了,紧张的情绪一放松下来,他就觉得有点困,靠在林乐章肩上呼呼大睡了一场。
听着杨经理均匀的呼吸,林乐章惆怅满怀,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潭死水,表面平静,潭底沉积着一层厚厚的淤泥,肮脏无
比,稍微有什么东西一搅动,比如风、或者一片叶子落在上面,它就会散发出奇臭的气味。
这些气味再次提醒他,长期深陷囹圄的自己,跟杨经理是没有明朗的未来的。
林乐章没有杨经理天真,他知道自己等会肯定会落到夏明明手上的,这令他提前就感到了肉疼。黄晓苟开门进来时,林
乐章朝他‘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吵。
轻手轻脚地起身,他跟着黄晓苟出去了,黄晓苟饶有趣味地看着林乐章,笑嘻嘻地说有人来保释他。
林乐章‘嗯’了一声,知道是谁,他觉得这回无论如何要做个了结,彻底的。
黄晓苟搓搓自己的手掌,这使林乐章警告似地瞪他一眼,怕他又有所动作,他现在一见黄晓苟,胃都会紧缩。
林乐章被黄晓苟径直送到夏明明的车前。
夏明明攥紧了他的胳膊,把他拖了进去,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对着林乐章冷笑,一会又恶狠狠地瞪他,林乐章本是做好
了应付各种恶行的准备,可感受着那目光,内心里还是有点忐忑。
“我们谈谈吧,回家里。”林乐章把脸转向车窗外,咬牙切齿地道。
夏明明冷笑一声:“是应该谈谈。”
夏明明一路上平静得很,只是在把林乐章推进家里时,他现原形了,把自己的大衣外套一脱,摔到林乐章身上,指着林
乐章的鼻子骂他是个贱人,骂他到处勾搭人,还骂他长得像歪瓜裂枣还指望别人来爱他。
前面那些话,林乐章还能冷静对待,只是听到‘歪瓜裂枣’他又急又气地顶了一句:“你还整天惦记着歪瓜裂枣,不知
道谁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