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辛苦,这不想要给你补补嘛!”陆方说。
“主要还是我们家陆方现在荷包有点钱了。”自从陆方送了块价值两三万的卡地亚表给齐萧以后,他
时不时就得拿陆方有钱的事来调侃一二。
“我能挣钱你该高兴才对,难不成你还乐意找个没本事靠你养活的?”其实,陆方觉得自己还要更努
力才行,现在是俩人生活过日子,齐萧毕竟是公务员,工资不高,收入有限,那么就该由他来多承担
一些责任,比如挣钱买房这样的事情他就该多出把力,总不能一直这样租着房子住下去吧?他这次回
来以后,就已经将他获得的奖金剩下的部分作为房屋基金全部存了定期,在北京想要买个房子可不是
一件简单的事,陆方和齐萧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而陆爸爸陆妈妈知道他的打算倒是非常赞成的,
由着他自己处理这笔钱从此不再过问。
“你有钱好啊,我感觉就跟傍了个大款似的……”说着,齐萧不知道想到什么,就叹了口气,
“我们家陆方长大了,已经可以撑起一片天了。”
陆方把块秘蒸鳜鱼送到齐萧碗里,催促他快吃,“吃饱了再说!”
齐萧也真是饿了,埋头开吃起来。秘蒸鳜鱼,霸王葵花鸭,豆豉煸苦瓜,泰汁茄子,再加上一个海米
冬瓜汤,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两人吃得很是欢畅。
吃了个七八成饱的时候,俩人就拿着红酒对酌。陆方托着腮帮,要缠着齐萧说说这次出差的所见所闻
。要换成以前,齐萧是不肯说这些个东西的,觉得这无关紧要,可陆方觉得这也是交流沟通的一个部
分,无关紧要的东西积累多了,难免会造成空白,夫妻爱人之间出现经历的空白,那就意味着不了解
的开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陆爸爸也常常出差,而他每次出差回来都会跟陆方和陆妈妈讲述他的
出差经历以此来弥补双方生活的缺失,从而避免双方的生活出现脱节的情况。眼前有着父母这个成功
的案例,陆方有意无意地借鉴着。
齐萧正说着青海那种自制的酸奶时,旁边过来一个人,仔细地把齐萧看了看,笑起来:“我在那边听
着说话声就像是你,最后忍不住过来一瞧,竟然还真的是你小子。”那人指着一排翠竹后边的卡座说
道,看来这人原先是坐在那儿的。
“沈子奇?!怎么是你?”齐萧很惊讶,连忙站起来。陆方也连忙跟着起身。
“可不就是我!”沈子奇给了齐萧肩头一拳,呵呵笑道,“齐萧,几年不见,你小子还是这么帅!哪
像我,看看,我这肚子。”沈子奇拍了拍他已经凸出的小腹,很是无奈。
“这不说明你过的是社会主义的幸福生活么!”齐萧笑道。
沈子奇摆摆手,“别提了,现在只有穷人才有肚子呢,富人都有那个时间和金钱来保养锻炼身体。”
“这位是?”一番寒暄之后,沈子奇看着陆方问齐萧。
“我发小儿,陆方。”齐萧又介绍了沈子奇,“我大学的同班同学,还是上铺的兄弟。”
“研究生咱俩也是一块儿读的。”沈子奇补充说明,“还是一个宿舍。”
“相请不如偶遇!难得这么巧,一块儿吃点儿吧?”陆方发出邀请,瞧这光景,这上下铺的兄弟也有
日子没见面了,是该好好谈谈,“请那边的哥们一起过来?”都是卡座,估计也没几个人,所以陆方
不介意多请几个人。
沈子奇想了想,答应了,“我那边也就是个当事人的答谢宴,公事公办的,没必要请他们,得,我过
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自己个儿吃去,反正官司已经解决了,没我什么事儿了。”说着,沈子奇就
回那边去跟人说这事儿。
“丫的现在上海发展,是个律师。”趁着这个机会,齐萧跟陆方说,“毕业后我们就没怎么见面了。
”
正说着,沈子奇过来了,还拎着个硕大的公文包。浅灰色的西装,白衬衣,领带,一副律师的标准行
头,兴高采烈地跟齐萧说:“我想着今儿晚上完事了给你打个电话呢,哪想到就这么巧!”坐下后,
他就跟陆方说:“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的。”
“哎?”陆方一愣,他对这人可没啥印象,再说了,他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机会会跟这人有照面。
“那年是你去我们宿舍找齐萧吧?”
沈子奇这么一说,陆方大悟,原来是那个时候。
“现在你戴着个眼镜,所以刚才我没醒过来,这会儿我找着感觉了——那年刚放暑假,你来我们宿舍
找齐萧,对吧?”
“对!”陆方相当佩服这位老兄的记忆力,简直就是过目不忘,相对地,他对自己居然没有认出人家
来深表惭愧。
“有啥好惭愧的?我就一路人甲,不记得不奇怪,再说了,那会儿的我跟现在的我能比吗?那会
儿我还没这个肚子呢!”沈子奇倒是一点不介意自己是路人甲,“倒是你变化不大,比那会儿高了不
少,其实,我能记得你还是因为你那双眼睛,当时我还想,一个男孩子,怎么会有那样一双眼睛呢?
像要把人给吸进去似的……”
“咳咳咳……”陆方和齐萧同时让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
陆方连耳朵都热辣辣的起来,这还律师呢,咋说话这么直接都不加修饰润色的啊?为了掩饰自己的尴
尬,他招来服务员再上套餐具和酒杯,同时拿菜谱过来再重新点菜。
虽然一个法官一个律师,却毕竟同宗同源,因此齐萧和沈子奇还是很多话要说的,算得上是交流北京
上海两大城市之间的法界心得。陆方基本上没插嘴的机会,因此他只要专心做好一个殷勤好客的主人
就足够了。添点酒,劝点菜什么的。
“哎,对了,前儿我还见着你女朋友的妹妹了。”酒酣耳热之际,沈子奇神来之笔,突然冒出一句话
来,如同一个炸雷。陆方正在给沈子奇倒干红的手一抖,紫红的酒液就洒了不少出来,陆方动作敏捷
地拿餐巾纸迅速将桌上的酒液给吸干,避免殃及无辜。
重新稳稳地给沈子奇满上之后,陆方才看了一眼齐萧。齐萧一喝酒就上头,一杯啤酒都让他脸红得像
个关公。现在齐萧是坐在陆方的旁边,虽然看不到正面,不过凭着多年的熟悉,即便是侧面,陆方也
能判断出此时的齐萧酡红的脸色之下是何等的惊涛骇浪,齐萧甚至不敢扭头看他的反应,脖子异乎寻
常地僵直着,连脊背也是僵直地挺着。
沈子奇却不知道他刚刚扔了个深水炸弹,把对面的俩人给轰得一个乱七八糟。他是个话唠,尤其还被
酒精泡软了舌头,话就更多,因此,他执着地继续着他刚才的话题:“哎,当时在中山医院的门诊那
儿,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见鬼了,可是又忍不住犯贱,就算是见鬼了,我也得弄个清楚不是?我跑
过去,叫她的名字,单兰慧……她就停下来,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看我,像鬼片里那种女鬼出场那样儿
……”
如果这个“女鬼”跟齐萧没什么关系,那么陆方一定会为沈子奇的精彩描述热烈捧场,可现在,他只
能静静地坐在一边听着。
不得不说,律师的口才就是好,一个偶遇也讲述得绘声绘色,跟讲鬼故事一样,“当时我腿都软了,
生怕她转过来的脸突然变成那种青面獠牙的,医院啊,阴气最重地方。不过还好,她没变脸,还挺正
常的,小脸蛋漂亮着呢,她有点惊讶,问我‘你叫我单兰慧?’我说是啊,你不就是单兰慧?话一出
口我就知道不对劲了,单兰慧不是已经不在了么?她的葬礼我们哥几个不是还跟你一块儿去参加了么
?一清醒过来,我就拍脑袋了,连忙道歉说我认错人啦,谁知道你知道人家怎么说?”沈子奇卖了个
关子,可惜没人搭他的茬,于是他只好继续说:“她说‘单兰慧是她姐姐,她叫单兰质——哎,齐萧
,你知不知道单兰慧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啊?那真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俩姐妹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
看齐萧僵硬着身子,没有开口的意思,陆方只得自己来捧场,“双胞胎么,一模一样也不奇怪。”这
话说得,连他自己也觉得干巴巴的没啥意思。
好在,喝得高兴的沈子奇也没指望别人捧场,他只要能说个畅快就够了,齐萧又是夹菜又是劝酒也没
能让他嘴巴停下来,“那什么,单兰慧……哦,不是,是单兰质还跟我一个劲儿打听你来着,她说一
直在美国念书,她姐姐葬礼的时候她正好出了车祸受了伤,所以没能赶回来,我说难怪当时葬礼上没
见着她呢。今年过年前她才刚刚回国,是个珠宝设计师,”说到这儿,沈子奇托着腮帮,有些忧郁和
感伤,“她身体还算不错,性格也开朗,不像她姐姐娇娇弱弱的,还摊上那么个病……天妒红颜啊天
妒红颜!我们都以为等你研究生毕业就可以直接喝你们的喜酒了,谁知道……想当年你跟单兰慧那简
直就是我们学校一道最美丽的风景,到现在还有学妹跟我打听你们那凄婉美好的爱情故事呢,齐萧,
你要这会儿回学校去那可得当心了,不少小学妹可拿你当绝世情圣崇拜——哎,我说,齐萧,现在呢
?你有新女朋友没有?那单妹妹可是一直问我来着,可我哪里知道啊?你说,她别是对你有什么想法
吧?不都说双胞胎有什么心灵感应的么?双胞胎大概很容易爱上同一个人吧?”
陆方藉此光面正大地扭头看齐萧,齐萧僵硬的脸上扯开一道缝儿,“我都不知道,你做律师居然还兼
职媒婆!”
“嗨,哥们这不为你着想嘛!你跟做姐姐的感情那么好,爱得那么深,这妹妹长得跟姐姐一模一样,
你跟她发展发展不也顺理成章么?何况,她家那个条件,兄弟你起码少奋斗二十年……”
真的顺理成章么?陆方看着沈子奇暗暗好笑,这人难道不明白世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么?即便有一
张一模一样的脸,可此人终归非彼人!这世上,任何人都是不可替代的一个存在。
一顿饭下来,大概也只有沈子奇一个人吃得尽兴了。饭后,看沈子奇已经有些摇晃,陆方就让齐萧送
人回酒店。还好,沈子奇虽然有点大小脑失调的样子,不过还能说清楚他下榻的酒店在哪儿。齐萧没
奈何,只得半抱半扶地把人拖上了出租车。
结账的时候,陆方顺手要了一包烟。他只是在应酬的时候偶尔接过别人递过来的烟,顶多也就是吸上
两口意思意思,从来没有完整的吸过一根烟。吸烟危害健康,在陆妈妈的严格要求下,陆方有着健康
的生活理念,所以他不会想着去抽烟。今天买烟,与其说是他的主观意愿,倒不如说是鬼使神差的结
果。
买了烟,他找了个路边的花圃围栏坐下,大理石的台面还带着日照的余热。陆方撕开烟盒子,抽出一
根烟来,咬在嘴里了,才想起他忘记顺便买个打火机了。没火,吸不成烟,于是他只有拿着那根烟放
到鼻子下闻着,烟丝很香,奇怪的是当烟丝变成烟雾的时候却那么呛人和恶臭难耐。虫子会化蝶,这
是丑陋升华成美好,然而,丑的可以变成美的,可美的却往往无法变得更美,有时候,美好的东西一
旦发生质变,似乎更容易变成最丑恶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车来车往的路上车辆渐渐稀少,夜深了。
陆方终于起身,随手将那包香烟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他到底还是没能破例吸上一根完整的烟。不
过,坚持原则是一个美好的品德,任何情况下,陆方都没理由放纵自己做出违背原则的事情来。既然
吸烟危害健康,那么他就没理由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自作孽不可活,他还没折腾自己的打算。
吃饭的饭店离陆方他们租住的公寓没多远,不过是步行十多分钟的路程。陆方很快就回到了公寓。
开门一看,屋子里漆黑一片,齐萧还没回来。
陆方勾了勾嘴角,冷冷一笑,这人的心理素质还真是有待提高,这才多大点事儿,这就变成缩头乌龟
了?!
他开了电视,把电热水器的插头插上,身上一股子饭馆的烟酒味儿,他自己闻着都难受,何况,出差
回来的齐萧也需要好好地洗上一个澡。他又到厨房烧了开水,给自己泡了杯红茶,这是阿南从福建老
家带回来的,说是大红袍,金贵着呢。可后来陆方上网看资料了,才知道这所谓的金贵的大红袍实际
上不过是一个炒作的概念,当然,如果真是绝壁上那几棵母树产的大红袍那的确是金贵,可问题是那
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无价之宝,所以,寻常百姓喝的不过是个概念而已。
一杯茶还没喝完,齐萧回来了。
大约没料到陆方竟然在家,齐萧一下子怔住了,钥匙还插在锁孔里忘了拿出来。
“喝喝茶,消消食,你要不要也来一杯?”看齐萧傻愣愣地站着,陆方出声问道。
“哦……”齐萧这才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抽出钥匙,反身关好门。将背包放在地板上,这是齐萧严
格的卫生习惯之一,这种经过长途旅行的东西没有经过清洗前,除了地板,别的地方都不能放,免得
污染扩散。
陆方给齐萧也泡了一杯大红袍。
等他把这些事做完,齐萧已经换上了宽松的T恤和家居短裤了。陆方这才发现自己没换衣服就坐在沙
发上,这可不符合齐萧的卫生要求。不过今晚这样的情况,估计齐萧也不会计较太多,心虚的,底气
不足的,愧疚的,怀有这些个情绪的人一般不会主动挑衅别人,尤其是他们想要回避什么的时候,就
更不会去捅马蜂窝。
“卫生间里那热水估计已经可以了,你不先去洗洗?”看齐萧那个谨慎小心的模样,陆方想,你还是
去洗洗吧,把脑子洗清醒了,然后好来给我讲故事。陆方估计,沈子奇扔的这个深水炸弹一定把齐萧
给炸懵了,不然丫的磨蹭到这会儿才回来。沈子奇住的酒店不算太远,出租车来回一个小时绰绰有余
。
齐萧非常听话地拿了睡衣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世事无常啊!陆方感叹起来。从小到大,听话的乖宝宝都是他扮演的,什么时候领路人似的的齐萧也
扮演起听话的乖宝宝来了?这种角色转换突兀得还真是让人有点儿适应不良。
这个澡,齐萧洗了很久,如果不是浴室里只有淋浴没有浴缸,陆方都能以为丫的躺在浴缸里边睡着了
。好不容易,等齐萧出来了,陆方也没多说什么,换他去洗了,大热天的,身上又一股怪味,他有点
忍不下去了。
一切都像平常那样进行着,似乎跟平常没啥两样,只是空气没这么压抑就好了。
压抑的空气提醒着小小出租里的两个年轻人,该来的终归要来,该面对的终归要面对。
59.
沙发长度一米八,陆方和齐萧一人坐在一头,中间还有空余。虽然开着空调,俩人却无法再像以前那
样腻在一起看电视了。电视上在播放着不知道什么剧集,马派教主的嘶吼惊天动地,不过坐在电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