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交代几句,另几位点头附和。
林新在几个人举杯喝酒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念道:
“乔抑声?”
对方毫无反应,依旧谈笑风生。
对着空谷,也该有回音了,林新又上前一步,下意识伸了手,想要拍拍他的肩,或者单纯够着他的人
:
“乔抑声……”
他手还悬在半空,进退不得,话才说出口,还没得到回应,散在四周角落里的黑人就迅速冲上来。
林新知道在国际赛事里,田径场上黑人一向占优。不过今天头一回见识到这些人的速度和力道,他显
然有点扛不住。
他不知道刚才那两声,乔抑声到底听见没有。
甚至他有一种幻觉,他从来没开口,只是默默站着,想必就会免掉不少尴尬。
被押出去,也只是瞬间的事,悄无声息的,他走得很快,没有回头。
在走廊上,冷风迎面吹过来,刀割一般,凌迟得利落。
黑人还算上道,没有动手,只是用英语同他交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然后搜身。
确定林新身上没有枪,也没有任何其他可疑物品之后,才放开他,推搡到一边,其中一个领头的,轻
蔑拍他的脸,让他懂懂规矩,小心一点。
林新的身手,对付一两个黑人不在话下,但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他想过很多可能,老实说这种场面不算最糟糕,尚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
他确定自己尝试的已足够多,忽然有点释怀。
苏远匆匆忙忙赶出来的时候,他正剥了一颗糖,仰头扔进嘴里。
“你怎么样?”
林新摆摆手,示意没有大碍。
“那帮人不好惹,你怎么得罪的?我刚回头,你就不在了,好在隔壁桌有人提醒,吓我一跳。”
林新顺手把糖纸抹平,一颗糖在嘴里,却觉得味同嚼蜡:
“我才走过去,可能离Williams有点近,危险区域内,被秒杀了。”
苏远还喘着气,揉揉他头发:
“这帮人跟城管似的,咱惹不起,以后记得躲远点,这儿可不是北京城,别以为城管见着你都得绕道
走。”
林新低头整整衣领袖口,正色道:
“我要是城管头子多好。”
苏远不解:
“怎么说?”
林新慷慨激昂:
“给我三千城管,我能收复台湾。”
林新回了公寓,肚子很饿,没着没落的,又撺掇着苏远下了一锅面,用下午的浓汤做底,两个人各吃
了一大碗。
之后就一块坐在客厅里看球赛,林新坐半天,偷偷跑到厨房,打开冰箱,把里头能吃的都一股脑翻出
来,堆在茶几上。
一个多小时很快打发掉,林新看看时间,将近11点,就回房,打算冲个热水澡就睡。
躺在床上,才逐渐放松下来。
他很累,满以为一沾到床就不省人事。谁知道辗转反侧,最后把被子团成一团,抱在怀里,双手环住
了,脑袋蹭一蹭,又叹口气。
其实仔细想想,乔抑声也没错。
与他在北京最后一次见面,诸多不堪。当时是他毅然决然要跟乔抑声断绝来往的,乔抑声照做,没什
么不应该。
那天他知道自己身上被装了窃听器,虽然是监视,但如果把握得好,甚至可以反将对方一军。
林新知道自己还不被充分信任,要尽快脱离危险处境,首先要让对方相信自己,棋差一着,就会万劫
不复。
他才顺着乔抑声,快要被侵犯的关头,两个人闹僵。
这种愤懑耻辱,足够对方相信自己恨极了乔抑声,当然愿意积极合作,而不是因为胁迫被动妥协。
这样一来,林新的自由空间就很大,很多事情,可以慢慢筹划。
所有一切,他算的都很准,唯独不知道乔抑声的底线。
原来他的热情来得快,去的更快。
林新觉得嗓子里苦涩干涸,几乎要冒烟。但是内心平静又冰凉,住在坟墓里一样,无声无息,死一般
的寂静。
他想过了,这件事结束,就回北京,两个人也不必再有交集。
不过他原先的计划,并不受影响。
维护乔抑声的意图,也没有变过。
只是不能再通过乔抑声,正面接触,获取资料,这样难度会更大一点。
在一举歼灭敌方之前,好处诱饵当然不能少,但是林新没有把握做到天衣无缝,不被乔抑声识破。
拆穿之后会怎么样,他自己心里头没一点谱。
也许他根本到不了最后一步,扭转乾坤的关键,就废在了半道上。
一切都会不同,在乔抑声眼里,他里应外合,筹划已久。
真是要命,不会有好下场。
林新想多了,自己也觉得好笑,不觉出了声,眼泪都笑出来,引得苏远推门冲进来:
“客厅里就听见您的声音,渗得慌,什么事高兴成这样?也说来带我听听。”
林新错愕:
“都传到客厅了?”
苏远摇头:
“不,断断续续的,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很压抑,哎,哎,不说了。”
林新自己也打了个冷颤,躺下盖好被子:
“那你早点休息,今天连累你,合作的事一点进展也没有,白白浪费了好机会。”
苏远摆摆手:
“这有什么要紧,我也看明白了,人家不想跟你合作,还硬缠上去,简直死路一条。你今天虽然虚惊
一场,多半也是因为我,我该谢罪。”
林新笑:
“你把这屋子收拾干净,我就偷笑了。”
苏远走后,林新才闭上眼,就接到电话:
“林律师,最后的挽回结果如何?今天有什么进展?”
林新欲睡,声音湿湿的:
“你在暗处,一切都看得清楚,何必问我。”
那人笑两声,才继续:
“林先生,我劝你尽快把握机会,现在你手上已经没有筹码,对我实在没什么用,我很想重新洗牌。
”
林新惊坐起来:
“不,虽然我现在不好跟他正面接触,但认识他那么久,很多事,总归知道一些,再给我点时间,我
肯定,你找不出比我更合适的。”
对方沉默片刻,质疑:
“我当然愿意相信你,我早说过,彼此是一条船上的人,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不过乔抑声的手段
,你我都清楚,一旦被抓到……我不愿冒这个风险,你已经不值钱。”
林新不说话,静静捏发麻的双脚,又换了个姿势听电话。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把握,再失败,我自有我的策略,到时候你不要有异议,失败者是无
条件可讲的,只能绝对服从。”
林新答应了。
第二天,苏远去公司,林新把车借过来,一路开到郊外。
毕竟是两年前,庄园的具体路线印象模糊,他搜了地图,又凭着记忆,还开了导航系统,折腾很久,
终于到达目的地。
第五十三章
除去那天晚上之外,孙尉第一回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同别人这样亲密接触,腰被温热的手掌托住,对
方动作轻缓,但用了些力道,强硬地将他带入怀中。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僵硬不适,尹历稍微松开,牵他走到桌边:
“匆忙了点,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先做了一点应付,以后会好的。”
孙尉目光被桌上的东西吸引,虽然说是应付,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满满当当摆了大半,有家常也
有孙尉没见过的,各类菜香混在一起,流光溢彩一样让人缭乱。
他回头,看锅里还有东西在煮,发出汩汩声响,还有蒸腾的白烟,味道不浓烈,但是特别好闻。
尹历坐在他旁边,忽然想起什么,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去客厅。
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两样东西,他让孙尉起身,给他铺了厚垫子,又把抱枕塞在椅背上。
孙尉尴尬撇开头,他偏偏还要问:
“昨天是我不好,还疼吗?”见孙尉不答,就自做主张亲了亲他的侧脸:
“再等等,就快好了。”
晚饭孙尉吃得忐忑,实在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兴致来了,又要折腾一番。
尹历倒不在意,不厌其烦给他夹菜,面对面坐着,也不见他自己动一筷子,只含笑看他一点点把碗里
小山一样的东西都吃掉。
晚上孙尉先洗了澡爬上床,尹历有个视频会议,去了书房。
一回到房里,他还有点木讷,怕尹历像昨天那样,想想就渗人。
所以特意绕到走廊,趴在书房门口,半天终于听到尹历的声音,才放了心,一回卧室就把门反锁好,
迅速冲了澡,爬上床,被子四个角都被严严实实塞好,还不放心,枕头压在肩膀两侧的被子上,一丝
缝隙不漏,然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尹历知道孙尉很警惕他,门被反锁也不奇怪,拿了钥匙开门,看见他沉沉睡在床中央,把自己裹成蚕
蛹状,才真正哭笑不得。
走过去,小心坐在床沿,指腹轻轻滑过他侧脸,他微微动了动,皱眉,很快又舒展开。
尹历把外套脱了,就去洗漱。穿好睡袍上床的时候,毕竟动作大了,孙尉惊醒,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看
他,半天才反应过来,没说话,双手抓住被子里侧,使劲把自己裹紧了。
尹历坐过来,把他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孙尉的脸直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一呼一吸
,热气就喷洒在上头,痒痒的。孙尉见了,越发连呼吸都要谨慎,憋气到满脸通红。
尹历捧着他的脸,低声说了句:
“呆子,捂成这样不热?”
室内暖气打得很高,孙尉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尹历贴着他,慢条斯理一点点把被子拆开,孙尉双手扒住,还是敌不过他,被他扯了一半过去盖在身
上,很快尹历就覆上来,从侧面抱住他,轻轻吻他的颈项。
孙尉蹬腿,想踢他又踢不到,反而被困得更紧。尹历双手锢住他的腰,孙尉低头,很认真想一根根手
指扳开来,无果。
尹历拨开他耳后的头发,轻吻一下,然后在他耳边笑道:
“别闹了,我有话跟你讲。”
孙尉不动,偏头听他说话。
“跟我结婚。”铿锵低沉的声音环绕在他周身,孙尉微震,两人都沉默,一时静谧,尹历又重复:
“我要和你结婚。”
孙尉的意识里从来没有过结婚这个概念,家里人没催过他,他自己更没往这上头想过,何况是同一个
男人。
花了很长时间消化尹历那句话,孙尉仔细想半天,才说:
“我只知道拍戏,不想结婚,也不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尉这两天几乎沉默,也不说话,这时候总算开口,尹历笑:
“你仔细考虑考虑,我认真的。”说完在他额头轻轻吻一下,说了晚安,就推门出去了。
孙尉白天黑夜无意识昏睡的时候,就数次迷迷糊糊想,就算逃不出去,想办法给家里去个电话,或者
发条信息,也是好的。
但尹历既没有没收他的手机,也没剥夺他同外界联系的权利,一切随他自由,不过暂时不能离开这里
。
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孙尉上午也只给家里去了一条信息报平安,其他话根本不敢多讲,怕家人担心
。
孙家这时候,正焦头烂额。
孙尉把手机抓在手里,一觉睡到天亮,尹历进来的时候,他正侧对着窗户发呆。
尹历一句话没说,默默走到床边,坐下看他。
孙尉支撑不住,终于开口:
“我想知道,如果不跟你结婚,会有什么后果。”
尹历笑了,小家伙这么快就懂得抓住重点,跟他谈判。
“你跟我结婚,孙氏会比以前更好。”
孙尉摇头:
“大伯第一个不同意,我也根本过不了爸爸那一关。”说完,半天才反应过来,望向尹历,眼神闪烁
:
“真是你做的?”
尹历端过餐盘里的清粥,洒了小菜进去,用勺子一圈圈搅匀,放在唇边吹了吹,才说:
“算是吧,你不知道,孙氏的股权漏洞太大,股份处处分散,在我之前,已经有人在觊觎,暗中收购
。”
孙尉不禁坐直了身子,问他:
“什么时候?”
“大概五年前,我只不过把一盘散沙聚集了,再完璧归赵。”
孙尉侧开脸,手指搅着被子一角,尹历扳开他的手,握在掌心里,在他耳侧低语:
“我已经有孙氏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你大伯加上你父亲,总共才百分之二十,已经岌岌可危,另外一
成,分散在一些小股东手里。你好好想想,要不要答应。”
孙尉把手抽出来,抑郁到极点,还要强装镇定,咬牙道:
“我答应你了,他们更不开心。”
尹历摇头:
“木已成舟,尽快把证办了,你说你真心要跟我在一起,他们还能怎么样,难道看孙氏垮台?”又进
一步,把孙尉圈在怀里,抚他的发,目光里透出异样的光彩:
“放心,我去跟他们谈,不会让你难堪。只要你答应了,跟我在一块,一辈子的事。”又低下头轻轻
啄他的唇,揶揄他:
“你上头有堂哥,自己也没有跟女人结婚的意思,难道家里还指望你传宗接代?”
“……”
“他们很爱你,会尊重你的意愿。跟我结婚,我会对你好。”
孙尉不记得后来自己作何反应,只知道中了尹历的魔一般,被他喂了粥,再躺下,睡得很安稳。
下午牵手去别墅附近村庄走了一圈,晚上回来,看尹历做饭,甚至被迫帮他打下手,之后坐在露台上
,听他说话。
尹历没再强行同他做爱,只是躺在他身边,把人紧紧箍在怀里,极亲密的姿态。孙尉一开始很不适应
,心里跟猫爪抓挠一样,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痒,手脚无论怎么放总觉得别扭,动个不停,尹历按住他
,狠拍一下他的屁股:
“别动。”
孙尉果真安静了,尹历亲他侧脸,捉住他的手,就往身后带:
“呆子,让你老实点别动,你摸摸,都起反应了。”
第五十四章
林新把车停在一处平地,然后步行,沿着水库凭记忆摸索,大半个小时过去,才拐到庄园后方。
这里有个小门,看守不严,林新记不太清,只能更加小心谨慎。
四周环顾一圈,没什么人,幸运的话,乔抑声不在,他会更顺利。
越过高墙的时候,不远处两个人正巡逻,背对着他,林新拐到后头的小路,树木掩映中,迅速消失。
庄园变化不大,林新对这里印象还有,主楼的方位也记得,不过怎么进去是个问题。
越往前看守越严密,摄像头也不会少,他努力往摄不到的盲区里靠,守着边上走,转头就看到乔抑声
的亲信JASON,笔直站在车边,几个黑人身上都别了枪,跟在他身后。林新这头虽然离那边不远,但
侧对着众人,不容易被发现。他悄声绕到主楼旁,看乔抑声一路走出来,精神很好,依旧风姿卓绝的
模样。看不到他的眼,但是林新想象一下,觉得应当很有光彩。
上车前,他跟JASON交代了几句,林新听不太清,隐约知道他这两天要出国,JASON也得跟着,不觉舒
一口气。
庄园里主事的人不在,剩下的就很好对付了。
几辆车尾随乔抑声离开庄园,林新看他离开的背影,隔着后座玻璃和车身的铜墙铁壁,恍若隔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