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穿越)上——梦溪石

作者:梦溪石  录入:09-11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几人终于到达京师。

上辈子赵肃曾经在北京生活过一段时间,可那是数百年后的北京,古建筑已经被拆得差不多,到处都是水立方、鸟巢这种“高端科技产物”,长安街上一遛,不是奔驰就是宝马,已经很难感受到古都的氛围。

然而此刻,他正站在明代的北京城门前,看着这座自金代便成为国都的首府,历经岁月洗练,纵然城墙上青苔斑驳,却掩不住泱泱气魄,也正是这座城市,记载了中国将近一千年的兴衰荣辱。

而今,又有一个叫赵肃的无名小卒来到这里。

也许会金榜题名,也许会名落孙山,像无数举子那样黯然返乡,但无论如何,我都会记得这一刻,记得自己曾经也有豪情壮志,想要凭一己之身去改变历史。

赵肃抬起头,望着巍峨的城墙,默默道。

“想什么呢!”肩膀被拍了一下,赵暖嚷嚷:“真像个乡巴佬进城,看傻了?”

他的话引来不少路人注目赵肃,也都露出嘲笑的神情。

赵肃心情甚好,也不回嘴,只懒洋洋道:“我在想,晚饭吃什么好。”

赵暖见陈洙笑吟吟地望着他们,便对他小声嘀咕:“他是个黑芝麻包子,面白馅黑,你可别光是笑,到时候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陈洙扑哧一笑,辩解道:“少雍这是胸怀丘壑,心中自有乾坤,所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赵暖摇摇头哀叹:“完了,你才认识他多久,这就完全倒向他那边了,一个赵少雍就够厉害了,往后对着你们两个,这日子可怎么过!”

他顾着耍嘴皮子,也没注意陈洙脸上的不自然。

三人在京城逛了数日,终于在地安门附近找了处宅子,附近离商贸集市不远不近,正适合潜心读书,赵肃询问了陈洙的意见之后,便决定租下这里,正巧院落宽敞,有好几间房,三人各居一间,可以互不干扰。

鉴于两个书童都不会做饭,陈洙又另外雇了个老妇负责几人三餐,只负责做饭,按月领工钱,不必在此居住。

方便是方便了,但做饭的人手艺一般,仅仅停留在可以吃这个水平线上。另外两个人只能指望赵肃心情好的时候炒上两三个菜,又或者偶尔上食肆饕餮一顿。

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很快便到冬至。

对古人来说,冬至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甚至有“大如年”的说法,朝廷会在这一天休沐,民间也有各式各样的祭祀与庆祝。

陈洙是个肯下苦功的,放在现代,就是每个老师都喜欢的那种学生,所以这种节日,他自然也是不凑热闹,照例闭门苦读的,但赵暖却看不过眼,将他与赵肃两人强拉了出来。

“过节就该有个过节的样子,小心把脑子读傻了,来来来,让兄弟我带你们去见见世面……嗯,咱们是先去万花楼好呢,还是醉梦楼好?”

怎么听着都像青楼楚馆的名儿?

陈洙跟在后面苦笑,反倒是赵肃一派闲适:“既来之则安之,不要愁眉苦脸了,就当是散散心嘛。”

陈洙摇摇头,诚恳道:“我可不像少雍你这般天资聪颖,听说你是十三岁起才开始读书的,短短几年便有如此成就,我拍马也赶不上,只希望勤能补拙了。”

赵肃哑然失笑。

别人都觉得他是天才,可谁又知道他每天都看书看到多晚,即便如此,他也恨不得一天能多出几个时辰。

三人来到东安门外,一眼望去,灯市如昼,仿佛延绵到天边,连半个北京城也照亮了。

这样的节庆,平日里很少出门的大家闺秀也在家人陪同下出来赏灯。

游人如织,接踵摩肩,盛况可想而知。

赵暖惊叹道:“不愧是天子脚下,跟这一比,长乐简直就上不了台面啊!”

在赵肃听到这句话的片刻之后,他回过头,无奈地发现自己跟另外两个人已经走散了。

幸好不是大热天,三个人也都是大老爷们,不担心被人拐走。

赵肃顶着一张被寒风吹得快僵掉的脸默默吐槽,一边随着人潮的方向漫无目的地逛着。

“你这个怎么卖?”

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偏生问话的语调又显得老成,让人忍不住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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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明代嫡庶之分

明朝嫡庶之分是很鲜明的。

虽然律法上说“嫡庶无别,诸子均分”,但说是一回事,具体实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现代法律还禁止重婚呢,但实际上包二奶的又哪里少了,只因为没有领结婚证,就不触犯法律了?

别的不提,就拿明朝庶子考中进士的比例来说。

嘉靖35年,进士共305人,其中庶子才19人。

嘉靖41年,进士共299人,其中庶子24人。

万历8年,进士共302人,其中庶子19人。

这个差别巨大的数字说明了什么?

说明嫡子和庶子的受教育环境与待遇是有很大差别的。

连朝廷藩王继承,也是嫡子优先,没有嫡子,才轮到庶子。

在士人阶层,如果你是庶出的,那么很有可能会娶到一个庶出的女子,别人看你的眼光也会跟嫡子不一样。

作为主角,赵肃就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里成长出来的。

第15章

“承蒙惠顾,三文钱一根!”

“这个颜色太老,最多只值一文钱!”

“我这摊子是小本经营,恕不还价!”

“我手上这根,明明比其它的都小,怎么就要三文钱了!”

“这位小公子,我看您衣着华贵,不至于连两文钱也给不起吧?咱做点生意也不容易啊!”

“一定要三文钱?”

“是的!”

“那我买二十根,给你二十文好了!”

“啊?”

谁家小孩这么有才啊?

赵肃听得喷饭,抬眼一瞧。

一个粉雕玉琢,裹着雪狐裘的小娃娃,正一板一眼地跟小贩谈论价格。

谈论的对象是……

二十根糖葫芦。

偏生那小孩儿神情特认真,瞅得糖葫芦小贩压力很大。

“我说小公子,您就别作弄我了,你,这……”

看在对方打扮华贵的份上,指不定有大人在附近,小贩没敢发火,只是哭丧着脸。

“一文钱一根,二十根,是二十文喔!”

小孩儿严肃道,可惜闪闪发光的眼睛出卖了他,视线黏在糖葫芦上,只差没流口水了。

白白嫩嫩的脸蛋被寒风刮得染上一层红霞,越发衬得玉雪可爱。

小贩想了想,忍痛道:“算了,一根两文卖你好了!”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他欢天喜地说:“那我要一根!”

小贩瞪大眼:“你不是说要二十根吗?”

小孩儿无辜道:“我一个人吃一根就够了,为什么要二十根?”

小贩嘴角抽搐,面容扭曲。

那头朱翊钧兴高采烈地摸遍身上,赫然发现自己临出门前母亲亲手挂在他身上的小荷包不见了。

眼看小贩的脸越来越黑,小孩儿也泫然欲泣,赵肃终于伸出援手。

“三文钱,我买一根。”

“好嘞!”小贩笑颜逐开。

赵肃接过糖葫芦,递给小娃儿,顺道捏了捏粉嫩的豆腐脸。

朱翊钧瞅着红彤彤的糖葫芦,也顾不上这人的无礼,张嘴就是一口。

“好吃么?”他抬起头,那个帮自己付了帐,长得很好看的书生正笑睇着他。

冯大伴说过外面的人都是庶民,不用和他们说话的。

于是朱翊钧没理他,继续埋头啃糖葫芦。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大人呢?”

不理他。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咔嘣,咔嘣,酸酸甜甜真好吃……继续不理他。

赵肃越发想逗他:“不理我啊?京城虽然是天子脚下,还是有许多人牙子的,尤其像你这样白白嫩嫩的小孩子,一般会被卖到山沟沟里煮了吃。”

朱翊钧终于有点害怕了,他虽然聪明伶俐,却毕竟才四岁,平日也不常出门,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结果因为自己贪玩乱钻,被人流一冲,就跟冯保他们走散了。

“我要回家!”他扁扁嘴。

赵肃扑哧笑了,弯腰抱起他:“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回答他的是朱翊钧咕咕叫的肚子。

小孩儿对上赵肃带笑的眸子,凶巴巴道:“不准笑!”

他本想从对方身上挣扎下来,可小胖腿早就酸得不行,象征性地扭一扭,也就任由别人抱着了。

“好好,不笑,”赵肃觉得这娃儿真是好玩极了,简直比当年的小元殊还好玩。“要不要去吃馄饨?很香的哟。”

“要!”一听有吃的,朱翊钧小朋友立马两眼放光。

赵肃带着他在附近的馄饨摊子坐下,要了两碗馄饨,见小孩儿狼吞虎咽,忍不住摸摸他的头:“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

“户滚摸额头(不准摸我头)!”朱翊钧喊得很有气势,可惜饿得狠了,色厉内荏。

赵肃笑眯眯当没听见:“你一个人跑出来的?没大人跟着吗?”

“走散了!”小孩儿吃饱喝足,小舌头舔舔嘴唇,又摸摸肚皮,打了个饱嗝,像只餍足的猫咪。“你送我回去,我让他们赏你!”

“赏我什么?”赵肃饶有兴致。

朱翊钧认真想了一圈,发现自己家还真没什么东西可以赏给别人的,气势不由低了一半:“我回家问父亲去……”

赵肃随口开着玩笑:“随便赏点金银财宝就好了。”

“你是读书人吗?”

“是啊,怎么?”

朱翊钧瞪大眼:“爹爹的老师说过,爱钱的读书人都不是真正的读书人。”

赵肃有点意外,他本以为这小孩儿只是出身优渥,但现在看来,兴许是官宦人家了。

“你家在哪儿?”

“我不记得了。”

“那你记得你父亲姓甚名谁么?”

“嗯嗯,知道。”

“?”

“但是不能告诉你。”

“……”赵肃嘴角微微一抽。“那我走了,你在这儿等你家人来接你吧。”

说罢作势松手,顿觉衣襟一紧,小娃儿已经揪着自己的衣服,大有你敢抛下我,我就大叫的架势。

“你要带我回家!”脸颊气鼓鼓的,越发像个包子了,水汪汪的眼睛蕴上泪意,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不然我让大伴砍了你!”

赵肃无奈,小小年纪就这么霸道,长大了怎么得了?

“好好,砍了我罢,看谁还带你回去。”

朱翊钧瘪着嘴,抽了抽鼻子,像是下一刻就要爆出惊天动地的哭声。

赵肃可不希望两人因此被围观,只能继续哄着小屁孩:“别哭别哭,一会儿送你回家的路上,顺便带你去买捏面人儿,五颜六色的,可好看了。”

小孩子总是很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于是终于妥协,说出自己家的名字:“裕王府。”

“什么?”赵肃怀疑自己听错了。

“裕王府!”朱翊钧看见赵肃吃惊的神色,又得意起来:“你要送我回家,不然就治罪!”

“哎哟,在下好害怕!”赵肃再度抽抽嘴角:“那咱们还是赶紧回去,不要去看捏面人儿了。”

“要看要看要看!”小屁孩终于撕下伪装的老成,彻底暴露年龄,只差没耍赖打滚了。

于是京城冬至夜,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赵肃苦命地抱着一个小屁孩缓步前行。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赵肃继续刚才的话题:“有钱,才可以买柴米油盐,读书人也要吃饭,怎么能说爱钱就不是真正的读书人呢?圣人也说过,富贵功名,是大家都向往的,只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去取得,就是君子。”

因为对着小孩儿说话,他只能把简短的文字拆成直白的话来讲,饶是如此,朱翊钧也听得云里雾里,似懂非懂。

“可是爹爹的老师说过,钱财会让人丧失信念和斗志。”

“能让人丧失信念和斗志的只有自己,不是那些外物。”赵肃觉得这种话题对他来说实在过于深奥,便问:“刚才的馄饨好不好吃?”

小孩儿诚实地点点头。

“无论是谁,只有有钱了,才能吃好吃的馄饨,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有了钱,大家吃饱穿暖,不会冻死饿死,也不用为了抢一块饼打架,天下就太平了。”

赵肃尽可能用简单的话来解释,但他觉得这种话题对于小孩子来说应该没什么吸引力,正想哄他看花灯,却听见朱翊钧问:“有人饿死吗?他为什么不吃馄饨呢?”

赵肃失笑,心道幸好你现在还不是皇帝,否则又多了个“何不食肉糜”的千古笑话了。

他见时辰还早,便一面向他讲起前些年长乐县水患的事情来。

朱翊钧小朋友再聪明,毕竟也只有四岁,又是出身不凡,哪里会记得自己家的具体地址。

赵肃没奈何,只好边走边向路人询问裕王府的所在。

一大一小说得起劲,逛得开心,浑不知那边已经有人快急疯了。

冯保觉得自己今天出门肯定是没看黄历。

裕王的儿子,当今皇上唯一的孙子,在他手上走丢,这是个什么罪名,他想也不敢想。

要说其实也不能怪他,谁让小皇孙一年到头都被关在府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跟放出笼子的小鸟一样,他们人手再多,也不可能拦着他不让走,结果小皇孙身形矮小,又尽往人多的地方钻,不一会就从冯保手上挣脱,跑得不见踪影。

如果找不到人,充军流放兴许还是轻的,说不定要被凌迟或齐市,株连九族。

脑袋里胡思乱想着各种后果,冯保哭丧着脸,就差当街大喊三声小祖宗您就别玩我了赶紧出来吧。

但他还是保留了一丝理智,不敢惊动五城兵马司,只是先派人回裕王府禀报,又让跟着出来的人四下寻找。

早年嘉靖的几个儿子,有的英年早逝,有的幼年夭亡,最后就剩下两个,当今裕王和景王。

但就是这么两个仅有的儿子,嘉靖也不待见,大臣起码隔几天还能见上皇帝一面,而儿子一年到头也看不到老子几次,逢年过节收不到什么赏赐不说,连到手的岁俸也常常短斤缺两。有一回,裕王甚至要左挪右借凑了一千五百两贿赂严世蕃,才收到自己迟了三年的岁俸,此事曾被严世蕃引以为傲,到处炫耀,闹得人尽皆知。

相比之下,景王的境遇则要好上许多。

要知道像嘉靖这样权柄在握并且猜疑心极重的皇帝,是不会乐意过早立太子的,加上早年所立的太子没多久便病逝了,他觉得自己克妻克子,越发不肯立嗣,谁劝也没用,对儿子的态度堪比后爹。

但再怎么苛刻,如无意外,在皇帝驾崩之后,帝位还得从这两个儿子中来选,皇帝虽然没有明确的态度,但这并不影响大臣们押筹码下注,选择一个来投靠。

严嵩父子选择的是景王。

于是就可以想象得到了,在严嵩父子把持的朝廷上下,景王的岁俸自然按时到手,且一分不少,而裕王,堂堂一个王爷,居然要靠贿赂才能拿到自己的俸禄。

能在朝廷上混得久的,有哪个不是人精,皇帝不喜欢裕王,严嵩父子也不喜欢裕王,谁还敢不要命地往前凑,因此惟独裕王府的门庭冷冷清清,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上门。

推书 20234-07-25 :轻薄(穿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