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路相逢囧者胜——苍瞳

这是Z大迎新晚会史上最牛叉同时也是最让人抓狂的节目。在场观众事后无一不表示“那一刻我看到的不是一个人，是千年前愤恨悲寂的灵魂。”以及“我靠这是被穿越了吧，穿了吧。”

之后同样隶属宣传部的孙瑞平来叫老熊，发现此人满面红光目光如炬，回眸一笑春风无限，猴子作惊吓状双手护胸倒退三步“奴家卖艺不卖身。”

熊向东一句话把沈师弟拖下地狱“我看上他了。零四级的是吧？”

猴子呆“哦漏，你来真的？”

后来跑了几次终于把沈师弟骗进宣传部。沈衡当时全无觉悟，在书画室转悠，还相当真诚地赞部长字写得很好看啊。

部长淫笑，你喜欢就送你张好了。

两天后的下午，全校公选课的课间熊向东气势如虹杀到教室中间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沈小弟桌前，啪地拍下一卷宣纸说请收下吧。

沈衡受宠若惊，慌忙直起身，在近两百人的注视下把那卷字徐徐展开

龙飞凤舞上书六个狂草大字“跟着我，有肉吃！”

沈衡正“……”着不知摆什么表情，熊向东扳起脸非常非常严肃说

“我喜欢你。认真考虑一下吧。”

然后在上课铃狂响的背景音中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撤了。留下目瞪口呆一大课室的人以及完全在状况外已经被雷焦了的沈师弟。

从此，Z大熊向东沈衡，

一战成名。

29

这场长达一个月的攻防战让沈衡身心俱疲。熊向东以他相当不靠谱的性格和相当厚的脸皮一次次刷新人类下限的同时也艰难考验着沈师弟的神经。

走到哪儿都会有人指指点点，甚至还有隔壁学校的女生来围观。班上的气氛更是诡异，烦躁得每天自习室都呆不下去，收了书独自回寝室窝着。

他甚至觉得这些荒诞可笑事件的起因都是迎新晚会前那次他没有鸟人，导致自尊心极强的变态宣传部部长决定给他点颜色看看。

忍无可忍的一个晚上，沈衡逮着孙瑞平，让他给老熊带句话，熄灯后开水房见。

想的是到底肿么回事儿今天得把话摊开说清楚，再这么着还要不要人活了。

哪知道到见面说不到三句话就打起来，从门口滚到屋子里面，漆黑的光线打到最后两人都没有留手，闷着头喘着气一拳拳砸下去。

最后一下沈衡给踢中了肚子，那一脚可真是翻江倒海胃都要吐出来了，慌乱中就狠狠推了熊向东一把，就听到那边开水架被打翻的！啷声响。

架子上的暖水瓶砸下来，破碎的玻璃片飙得到处都是，还冒着白气的热水全浇在了老熊的右腿上。

熊向东没忍住嚎了半声立马闭嘴，熄灯时间被逮着乱晃下场是很惨烈的，可惜又动不了，撑着倒在地上的开水架拼命抽气。

沈衡愣了半秒钟立马就冲过去了，相当暴力地把他运动裤从裤脚撕到大腿根，老熊龇牙咧嘴痛得腿都麻了，自然没空调侃他“非礼良家妇男”。

从小腿到膝盖以上三四厘米，都红得吓人。虽然暖水瓶的里的水已经被放了一下午没有高温到直接白煮肉，这一下子全浇在腿上大片大片的也很壮观。

沈师弟把他拖到冷水龙头下面泡冷水，然后盯着老熊已经咸煎肉一样的腿说我背你去门诊部。

结果门诊部没有开门，沈衡又把他背到了旁边的附属医院。挂号急诊敷药，折腾到一点过他拿老熊手机给孙瑞平打了个电话。

猴子睡得倍儿香被吵醒了接起来迷迷糊糊的，老大玩得好high啊，夜不归宿啊……

沈衡就说，熊向东在附一，你们来个人接他吧。

510三个人一路飙到输液室正面对面跟沈小弟对上，沈衡冲他们点点头就打算走人，被猴子一把拉住“怎么回事儿？！”

沈小衡就很缺根筋地说“给推到架子上了就被开水烫到腿”然后看了眼有点呆滞的三个师兄，从悟空手里把胳膊扯出来“明天早上还有课，我先回去了。”

看着沈衡无比淡定走出大门，虎头最忍不住撩起袖子要冲上去，被猴子拦了，余竞就说还是先去看看老大。

沈小衡其实老善良了，虽然熊向东此人不值得同情但把人搞得跟煮过似的还是很有些愧疚，被揍狠了的腹部又一直痛，回宿舍一晚上都在翻来覆去，快天亮了才决定下课了还是去医院看看，顺便道个歉。

可惜上午课还没上完就在厕所被510的两人给堵了。猴子就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沈衡认真想了一会儿，答“没什么意思。”

黄飞虎在旁边靠了一声，“老大现在路都不能走你还没什么意思？”

孙瑞平抱着双臂用鼻孔瞪了沈衡，“弄成这样了你要怎么办？”

沈衡直觉想答不怎么办，好歹觉着自己有错在先及时刹住，就态度很良好地说“医药费我付。”

“哪儿有那么便宜”虎头咧了咧嘴，“早他奶奶的就想揍你了，血债肉偿懂不？”

一米八五的黄飞虎，一拳过来正好又打在胃上，沈衡脊柱骨撞上厕所墙壁时候脑子里还在吐槽“这蠢货到底懂不懂啥才叫”肉偿“”，然而下一刻就真正体会了一把武侠小说里的“喉头一甜”以及“眼前一黑”。

“我勒个神！”

昏迷前还听到虎头比自己还惊恐的声音“他他他吐血了！！”

这辈子第一次的昏迷待遇，感受只有俩字儿，憋屈。

胃溃疡，机械性损伤出血，住院两天，禁食禁水，

沈衡抬眼看到床边一圈儿都是510，正端着盒饭守着他吃，看他醒了都一个个囧着张脸都盯过来。

熊向东杵着个拐杖也来了，正坐在床尾椅子上啃包子。

黄飞虎连忙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然后很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是你揍了老大，结果你好像也伤得蛮多的嘛。 哈哈 哈……”

猴子简直要抓狂了，摔了筷子指熊向东“你们俩到底在干毛啊？到底，干了个毛，啊！！不是出去好好谈谈吗？！都谈到医院去了是怎样啊！”

老熊表情一变，严肃认真地纠正了悟空的动词运用错误“我们没有”干“——”

沈衡就受不了咆哮“吃东西都滚出去吃！”

老子他妈都要给饿死了！！

这样510照顾了沈小弟住院两天，出院后一起去门口苍蝇饭馆搓了一顿，当然沈衡还是只有眼巴巴望着他们烫火锅然后喝稀饭的份。

之后老熊看准了沈衡这孩子实诚，说白了就是傻缺，硬是要他接送教学楼食堂自习室宣传部一个多月，直到510全体都看不下去，朝死踹他“你腿早好了不要装！”

期间熊向东无耻地借了一切机会企图将沈小衡掰弯，可惜这孩子思维回路比较怪异，又铜墙铁壁护身，简直开了挂一样一路瓦解老熊爱之攻势全当他放屁。

510跟沈衡就是在这段时间以奇迹般的理由，匪夷所思的开端，然后似乎理所当然地混熟了。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状态和一组非常奇妙的组合。

尽管学校里流言蜚语怎样难听的话都传过，尽管寝室的人都当他有病一样躲着他。尽管某天迟钝如沈衡都忽然发现自己在零四级似乎没有个能说话的人，

绕大半个操场把沈衡从宿舍拖出去吃东西，没课的下午一群人也约起打场球，熬夜看书到一点过会有催命短信叫他滚去睡。宣传部的一堆湿兄湿姐也都是些扯人凑在一起就疯得要命，掀了屋顶翻了天。

大学转眼过了一年，虽然开头太猎奇太惊吓，

沈衡觉着，这样的过程也还不错。

30

大二上期老熊终于完败，认定沈小衡有一颗“破石头一般坚强的心”以及“江姐一般宁死不屈的精神”于是，潇洒放弃，转手勾肩搭背咱还是哥俩好吧。

那时已经跟510以及宣传部都混得相当熟，沈衡也没觉得有啥不好。

反正依旧是一群囧货欢脱地闹腾着，继续着他们妖娆又拉轰的大学人生。

从刚考到医学院被熊向东毁了世界观，到某月某日一个被雷霹了一样的夜晚顿悟“TMD原来连人生观都被老熊掰扭了”的那两年间，其实也发生过不少事儿。

Z大学生会宣传部，上有副部孙猴猴部长熊囧囧，下面一群都是被老熊钦点招进来的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真正的群魔乱舞淫才辈出。社团活动就拿着经费赞助到处疯，漂流能闹翻了船，冒险直接能滚下山。

或是510的动物世界，半夜凌晨翻墙出去一起给沈衡过个生，通宵压马路顺便开导虎头的第N次失恋，不要失望不要迷茫，萝莉会有的御姐会有的软妹子总是会有的，希望就在前方。

各种闹腾都有资本，二十一二岁，那正是肆无忌惮的时代，肆无忌惮的存在。

太显眼了，风言风语总不会少，但是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年轻，所以不畏人言，天上地下都只有一句广告词“我能！”

男人的友谊是这样折腾出来的。

当初在一起，犯傻吹水怎么狼狈怎么骄傲，相扶着跌跌撞撞闯过来，还没有学会算计。这种关系的“铁”，已经是铁成了不锈钢。

有人说过男人长大后，新友谊更多的只会是尊重和欣赏，以及适当的距离和优雅的态度。过去的死党比之现在的好友，并不存在谁更好的问题，只是男人成了钢以后，很难再融化，寻找好朋友的难度，就在这里。 （by 和菜头）

所以就算是七八年后的现在，毕业，出国，读研读博，工作，被打压被排挤，种种如意或不如意，同学导师同事合作伙伴炮友一夜情，人来人往纸醉金迷。

熊向东想，但他真正的兄弟些在这里，他的根还是在这里

沈衡的世界在升大三那个暑假被完全颠覆。

眼一闭地出了柜，后果是称得上是惨烈的严重。他提前大半个月回了学校，结果同期的同学没一个在，高一届的熊向东他们已经各地去了实习。

没有联系，没有经济来源，沈小衡家里虽说不是多有钱也好歹平均中上的小康，一家三口吃穿不愁，医学院课程又紧压力又大父母都是反对他大学打工的，优哉游哉做了二十年伸手党，忽然被踹出家门跌入个需要挣扎求生的境地，他就梗着脖子不回头地一路冲了下去，

没有钱就去找工作，不够吃就省着吃。奖学金快点发吧要饿死了快点发吧。

沈小弟的方脑壳和一根筋在这方面体现得淋漓尽致。

开学快半个月了，沈衡才可见着了老熊。

已经啃了六个星期馒头的沈小衡顿时觉得一种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般的亲切情感从心而发，简直是屁颠屁颠奔过去的，

无视掉熊向东“我儿怎的如此面黄肌瘦”的洗刷，按着原定思路只想直接跟他把话说清楚，这是他拿“全班前五GPA”的脑子思考了一个假期的最佳对策。

然而老熊抬手就招呼，“来得好儿子爸给你找了个妈。”

旁边孩子他妈温文尔雅冲儿子点了下头，然后看老熊“他爸，你们学校校风真开放。”

沈衡的黄金脑子死了整整两分钟，然后转头过去木然地还真喊了声“妈”，

老熊差点吐血。

听说孩子他妈跟孩子他爸是实习时候看对眼的，一来二去这连校外的房子都租好了小两口一起上班下班这日子甜蜜得。

沈衡被打击得连“蹭顿好吃好喝”的终极目的都忘了，打完招呼夹着厚厚专业书又奔向了课室。

消沉几天，他觉着有点划不来。于是又精神抖擞地爬了起来，以前是自己拒绝熊向东的，还拒绝了一年。反应太慢错失一次也没有关系，至少怎么着都要让老熊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至于他还要不要接受就……再说吧。

馒头又啃了一个星期，十一黄金周时候510几个终于有空全体集合，那天老熊的男朋友家里有事没在，一伙人就打算到老熊的房子里蹭饭。

沈衡进去就哪儿都不自在，看电视抽烟打牌喝酒一直颓到晚上十一点过，想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就今天说清楚吧，简直是拿出了壮士扼腕的决心，嘴巴一抹就！地把喝了一半的听装啤酒砸在了茶几上。

没张嘴猴子却已经说话了，一把勾住沈小弟的脖子，笑嘻嘻文老熊，喂你这儿有了新欢，咱们师弟怎么办啊怎么办？

沈衡浑身一颤还没来得及喊，熊向东伸手过来揉揉他的头发，然后冲悟空道，“那不行，我们感觉不对。”

悟空于是飞扑了沈衡，“小衡衡你只有从了奴家了。”结果被老熊一巴掌扇飞“也不能留给你糟蹋哇~”

沈衡被孙瑞平刚才猛地一推倒在沙发上，听旁边老熊跟猴子已经开始巅峰对决，打得昏天黑地飞檐走壁，虎头喝了两听啤酒就睡着，早滚到沙发底下去了，只有小鱼同学淡定地嗑瓜子看戏。

每个人都还是跟平时一样，一切如常一切如常。

望着天花板，他忽然觉得这积累了几个月的勇气，就这样被熊向东那一句话给砸死了。

十一过后沈衡去查了次银行卡，本来是想看看奖学金有没有到，结果发现多了一千块钱。

回学校就跟家里打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

他就说自己钱够用，已经把那一千转回去了。

沈妈妈当场就气个半死，这还是背着沈老爹打过来的，沈衡从小到大还真没有过自己挣钱的经历，让人怎么放心。缓了口起说小衡不要跟爸妈倔，你才二十岁，知道些什么？总会变回来的。

沈衡捏了话筒快一分钟才闷闷回，我真变不回来的。钱还是还给你吧。

说对不起。然后挂了电话。

抽卡时候发现里面也没有余额了，沈衡把它拿在手里一点点掰断，虎口处就被塑料片缺口刮了个口子，慢慢渗着血。

想起大二时候跟老熊躲在厕所里抽烟，被呛得要吐肺，然后老熊就在旁边相当要不得地拍门板大笑。

忽然有点想抽烟，摸了下口袋只掏出两个硬币，他想了一下还是用其中一枚买了两个包子，然后背着几大本书急冲冲赶去了自习室。

这是熊向东孙瑞平余竞黄飞虎在Z大的最后一年了。

31

五年后510跟沈小衡在晚上八九点钟坐在Z大操场阶梯上，靠了看台朝着天空吼曾经唱过的那首歌。一个个都吼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

刚飙到最煽情的地方，鱼手指一伸“好像有人过来了。”

然后就来了群全副武装的保安把他们给撵出去了。

几个人完全没有扰乱教学破坏市容市貌的自觉，被赶出Z大觉着没唱过瘾，又杀向当初学校后门一条街的小KTV，

可惜当初定下三年之约的地方，早被推平了改成个电影城，

猴子就去超市买了几大袋啤酒，往街沿上一坐，指沈医生“现在开始算总帐，你，去了四川就没回来过。”

又戳了戳老熊“你，都几年了才想起找我们。”

然后腿一伸踩到花坛边缘“两个人都给我跑到大街中间唱首歌就放过你们！”

沈衡颤抖了“我操，太歹毒！”

回头看到虎头和鱼已经举手表示支持大师兄决定，顿时绝望。

老熊一脸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神情，扯过沈医生“人生自古谁无死，我们走。”

“……我还连轻，我还不想SHI……”

结果沈医生被老熊拉在后面，看他深情地唱“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一对好朋友，快乐父子俩。啦啦啦啦啦啦拉啦，转眼儿子就长大！” 心情就分外苦逼，懊恼就知道没好事儿，还信他的我简直比猪还猪……只恨不能当场砸晕他。

来回晃了一条街接受过无数注目礼，熊向东从来都是不在意这些，还一路欢脱地跑回来显摆“肿么样，你们老大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