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温尘莫名。若是一封普通的信,他为何不让别人去送。而若是一封特殊的信,那么,他温尘自信没有哪里会做得比唐渔逊色。除非……
温尘转头看向苏泠,而苏泠的眼里的漠色早就一扫而空,现在只剩下一种莫名的跃跃欲试。
温尘感觉,有人要倒霉了,而且是非一般的倒霉。
唐渔和苏泠认识的时间绝对不短,看来也是极了解苏泠的人。即使是当初苏泠不愿管他的事,他也没有什么挽留的话。当然,现在不能排除他早就料到苏泠会回来找他的可能。
唐渔并没有犹豫,或者,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信呢?”唐渔手中摇着折扇,眯着眼睛笑问道。
苏泠以一个极其舒适的姿势倚靠在椅子上,说出的话让唐渔险些掐死他:“还没写。”
“哦,还有,”苏泠并没与觉得唐渔一脸怒容有什么威慑力,“笔墨纸砚还有信封还是要拜托你买回来了,你知道的,我只用云潍坊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只有唐渔才能顺利买回来的,因为若是温尘没有猜错的话,苏泠要做的一定不是什么可以张扬的事情。果然,唐渔很了解苏泠找他的用意,自觉地简单易容后,换了一身不招摇的衣服。
看着唐渔从楼上直接跃下的身影,温尘觉得,苏泠的确是个喜欢把一个人的价值利用得干净的人。
不过,唐门的易容的确是巧夺天工,而唐渔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也很明白易容的目的,易容后的面目没有一丝特色,若只是一瞥而过,根本不会留下任何印象。
苏泠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道:“唐渔是被逐出唐门的。”
这算是提醒吗?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何唐渔会一人独自在肃京开了这家彤云酒肆——他已经不能再回到唐门了。
苏泠没有打算给温尘留下继续好奇的机会,继续说道:“唐渔离开唐门的时候身中剧毒,是在珠娘的帮助下才活下来的。但是珠娘提出了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温尘看着苏泠的眼睛,觉得苏泠此时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惑,这并非是他的性格。
“他要求唐渔娶她,并且这辈子只能爱她一个。”苏泠的话中有些讽刺的意味。
温尘明白他的意思,笑了一声:“唐渔从来没有爱过珠娘,甚至,在他爱上官凌虚的时候,珠娘还做了什么不明智的事情,而唐渔,并非一直是什么真正的好人,”他看了看苏泠,摸了摸鼻子,“我很奇怪,你为何突然与我说起这些,上次你似乎并没有告诉我的打算,怎么这么快便改变了心意?”
苏泠略微抬起了下巴,这个动作使他看起来多了一分倨傲:“我本以为你不会有再见到唐渔的机会,但现在既然已经见到了,就不能犯下什么错。”
苏泠啊,你果然是个心软的人。虽然苏泠并没有说什么为唐渔辩解的话,但他的用意分明是不想让他误会唐渔。温尘突然觉得,苏泠其实也算是个好人。
估计是他的表情太明显,苏泠眼中隐隐有些轻蔑,道:“我只会做我觉得对自己无害的事情。我会把所有的危险尽早的扼杀,不给它们真正威胁到我的机会。不要认为你很了解我。”
温尘闻言,并没有什么恼怒的神色,只是摸了摸鼻子,看着苏泠,眼中俱是玩味。
唐渔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温苏二人相对无言的场景。只是,他已经没有想什么多余东西的机会。
说实话,这一趟他花的时间并不长,所以,此时的他已经累得瘫软在椅子上,将东西扔给了苏泠后,就没有说什么多余的。
苏泠站了起来,拎起唐渔买回来的东西,转身对温尘勾了勾手指:“来,帮我磨墨。”
对于温尘比较悲哀的并不是他沦落到了为苏泠磨墨的地步,而是当苏泠勾手指的时候,他没有半分犹豫的便跟了上去。
更悲哀的是,当他磨墨的时候,苏泠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而当他完成工作的时候,他又被毫不留情的踢了出去。
所以,他最终都没有看到苏泠到底写了些什么。
苏泠写信的速度并不慢,当然,这还与他到底写了多少有关。在温尘喝了一杯茶以后,苏泠也已经拿着一封刚写好的信递给了唐渔。
信上写着的名字是赵子仪。
温尘看着那三个字,有些明白地看向苏泠。
他以前收集了很多苏泠的资料,对苏泠的字也是再熟悉不过的,但这三个字绝对不是苏泠的字,而是虽工整,却完全没有什么特征的隶书,看来就像是故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唐渔的反应比他快多了,一看见那三个就条件反射地惊道:“前吏部尚书,当今文贵妃的父亲!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尘这才想起,这个赵子仪竟然是恕王的外祖父,那么,苏泠的用意就绝对不简单了。而唐渔的问题,也正是他想要问苏泠的。
苏泠捋了捋颊边的长发,柔声道:“我觉得我应该稍稍煽煽风点点火。”
温尘知道,苏泠的目的是打破现今嫡长相争却相持不下的格局。今日在春风得意楼里看见归海如修二人,他就知道,若是嫡长之争还不结束,那么得利的或许就是外人了。
这样的结果,绝对不是苏泠希望看见的。
不过,苏泠做的这件事情当真是大胆至极,同时,也绝对不是什么能见人的事情。
温尘突然很想知道苏泠到底写了些什么。
“赵子仪明日上午会到达肃京,你把这封信给他,说辞你自己想。”苏泠的声音中难得地带了几丝兴奋。
唐渔接过信,眉头皱得紧紧的。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啊。
苏泠毫不担心地拉着温尘回到了春风得意楼,一路上,却没有提那封信半句。
终于,还是温尘忍不住问道:“你那封信到底写了些什么?”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不久后,我们还是有机会再看见这封信的。”苏泠的笑容志得意满,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温尘稍稍避开苏泠有些兴奋而显得格外漂亮的双眼:“你是说,以后还会有变故。”
苏泠认真看向温尘的眼睛,口气却是突然变得极为冷淡:“这样的时候,赵子仪就是一个突破口。我不希望有人出什么纰漏,即使是你。”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格外冰冷,温尘知道,最后一句话是一个警告。而且特别针对他的警告。
只是不知道,苏泠到底知道了多少。不过,这件事情他也没有什么告密的打算。无论什么事,若是持续的时间太久都会让人失去兴趣。若是如此,还不如趁着还留有一点兴趣的时候插一脚进去。
而显然,苏泠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
赵子仪回京后关注他的人并不少,就是苏泠也估计是趁着在春风得意楼出去的时候,找了苏家的人,得知了赵子仪回京的消息。而知道有那么封信的人估计也不少,只是,若是送信的是唐渔,就可以让很多人失去目标。而且,苏泠的那封信即使被发现,估计也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后果,他可不会相信苏泠会把自己的把柄往别人的手上送去。即使被发现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
回到春风得意楼以后,苏泠扫视了一番,却是没有见到归海如修二人,不禁挑眉看向温尘。
温尘耸了耸肩:“他们没有走,就住在你旁边的两间上房。”
苏泠点了点头,嘴角挑起一缕笑意:“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赵子仪明日也会住在这里,若是他们走了,会少了很多乐趣。”
第十四章:易容而来
春风得意楼的掌柜名叫金映缇,即使他有这么一个文雅的名字,也无法掩盖这是一个好商人的事实。而更让温尘惊讶的是,苏泠和这位金老板看来很熟。
从彤云酒肆到胭脂楼,再到如今的春风得意楼,温尘不得不感慨,苏泠那脸看似温和的笑容的确是一件无往不利的好武器。而他的交际,也广阔得令他赞叹。
金映缇的年龄其实并不大,但是比起苏泠、唐渔或者是柳琼秀就要大一些。如今已经年届三十的他看上去有些消瘦,脸上似乎只有一层薄薄的皮,看着有些恐怖。温尘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客栈掌柜,怎么会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他有穷到需要亏待自己的这种地步吗?
无论他在心里腹诽着什么,金映缇自然是不知道的。
这位看上去特别寒碜的掌柜正在与苏泠叙旧。当然,大多数的情况下是他在说,而苏泠在随声附和。
“听说你前段时间去了桓州,那边的生意是否出了什么事?”金映缇问。
“嗯。”苏泠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听说你前段时间又得了一把古琴?”金映缇把话题又扯开了。
“嗯。”苏泠继续答。
“听说你前段时间受了尘大师之邀去听他讲经了?”金映缇继续他自言自语式提问。
“嗯。”温尘看见苏泠已经有些困意。
“听说你前段时间……”
“嗯。”
……
温尘学着苏泠翻了个白眼,他突然明白为何金映缇会瘦成这副样子。如果他能关注到苏泠过去一年所遇到的所有重要事情的话,他也会累成这样。况且,他所关注的人还不止苏泠一个人。
因为还有这样的对话——
“听说前段时间唐门的唐棠把门内的‘雁落平沙’给偷了出来?”
“嗯。”
好吧,温尘已经不想对此在表达任何的想法了。
幸好,在两个时辰后,金映缇终于放过了苏泠。
“听说温公子前段时间在川州的画月楼与月色姑娘喝了一晚的酒?”金映缇将目标转向了温尘。
画月楼是川州有名的青楼,即使温尘平素脸皮够厚,但是这么被一个陌生人问起,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他转眼看了下苏泠,却见苏泠只是兴趣缺缺,不由暗觉侥幸。
“嗯。”温尘终于知道苏泠回答这个字时候的心情了。他真的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还好,一个楼里的伙计在金映缇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金映缇朝他们拱了拱手,匆匆离开了。
苏泠长舒了一口气:“幸好。”他终于回复了点生气。
温尘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我敢肯定,那个伙计是告诉金映缇,明天赵子仪他们要入住春风得意楼。”苏泠转头看向温尘,嘴里轻笑了一声,看来颇为得意。
温尘没有回答,只觉得苏泠的心情真是非一般的好。
二人吃完晚饭后,苏泠回房间洗了一个澡,换了干净衣服,随便找了本书看了起来。
只是,在他坐在床上看了两页后,他听见墙壁传来了敲击声。
虽然他隔壁住的除了温尘外,还有归海如锐,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个敲击声是从温尘那里传来的,而且,敲的还是他和温尘共有的那面墙。
这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眼见敲击声不止,苏泠放下书,直接冲了出去,一脚踹开了温尘的门。
他和温尘住的房间都是上房,比一般的房间较大一些,但由于格局不同的原因,他一进去就可以看见温尘正站在墙边呆楞着看着他。
“你到底在干什么?”苏泠双手环胸,语气绝对不能算是友善。
温尘似乎才刚刚从苏泠破门而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话说,向来温文尔雅的苏家家主如此做派,若是被人知道了,绝对是会让人瞠目结舌。即使在温尘面前,这位苏家家主也离温文尔雅有段距离,但像今日这般失态还是很少见的。
他眨了眨眼睛,颇为无辜地说道:“我只是觉得这边的隔音效果真的不怎么样。”
即使温尘说的是实话,但苏泠依旧恨不得掐死他,就为了这么一个理由,有必要一直敲他的墙吗?他甚至看到,当温尘敲墙的时候,他那边上面的灰尘可是掉了不少。
“那又如何?”苏泠冷冷道,很明显要温尘给他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
温尘似乎不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问:“这可是春风得意楼诶,肃京最好的客栈啊。”
苏泠无语,揉了揉眉心:“哪家客栈没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温公子您真是太娇惯了。”最后的一句话故意带着些无奈的语气,听得温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是,我只是觉得,”温尘看似很认真地道,“若是做什么隐秘的事情,这种隔音效果如此之差的房间,当真是很没有情趣。”
苏泠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温尘的意思,他瞟了温尘一眼,挑眉道:“你没觉得,有时候隔音效果差,会更有情趣吗?”
温尘的脸黑了一下,很明显,他不能指望苏泠是什么善茬。
苏泠把门合上之前,还对温尘笑得格外温柔:“我知道文辰一定很累了,那么就早早地睡吧,否则,我会忍不住帮点小忙。”
上次苏泠叫他字的时候目的是兴师问罪前的一点小放松,这次,完全是用来威胁了。
苏泠回到自个房间,放下书,觉得自己有些困了,还是决定直接睡觉了。然而,当他熄了烛火,躺在床上已经进入半梦半醒状态的时候,他听进温尘又敲了敲他的墙。
“清玉,我们明天和金掌柜说说这问题吧。”温尘如是说。虽然不甚清晰,但凭借苏泠的耳力依旧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而被吵醒的苏家家主此时脑中唯有一个念头——
春风得意楼的隔音效果的确是非一般地差啊……
第二天,没有出乎苏泠的预料,初到肃京的赵子仪,由于肃京的府邸已经多年没住,最终还是决定暂住在春风得意楼。
当然,身为历经三十多年宠爱不衰的文贵妃的老父,赵子仪自然不可能是一个人进京的。除了自个带的一些护卫,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武千钧和京卫指挥同知秦无涯受静和帝之命带了五十个人将春风得意楼围了起来,以保护赵子仪的安全。
看来静和帝也很明白,在现在这种嫡长相争的大势下,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苏泠在心中暗自思量。只是,那两位应该都没有笨到直接下手的地步吧。
而唐渔也没有辜负苏泠的期望,在巳时三刻,赵子仪入住春风得意楼不过一盏茶功夫的时候,易容后的唐渔已经出现在了春风得意楼里。
自然,他是在保护赵子仪的武千钧和秦无涯确定他的确是“无害”之后,才被放进来的。
“他难道不知道,唐门的手段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破解的。”苏泠颇有些幸灾乐祸。
若非温尘知道唐渔这次只是为了送信,他几乎都以为苏泠想让唐渔直接下毒手了。
温尘摇摇头:“江湖和朝廷总是有所不同。”
他心里其实觉得很新奇。他以前也因受托,而为朝廷解决过一些案子,但这次,若是有什么发生,那么他敢肯定,起源必定有一个是苏泠的那封信。
比起以前那种毫无头绪来说,这次已经好太多。虽然,他依旧没有探听到,那封信的内容是什么。
温尘和苏泠坐在离赵子仪很远的地方,所以只能看见唐渔将那封信递给赵子仪后,并没有立即离开。
苏泠虽然听不见他们都在说什么,但也可以猜想得到:“若是亏心事做得多了,那么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放松吧。我敢肯定,赵子仪很想让旁边的人为他打开那封信,但又怕信中写了什么隐秘。估计他现在心里正在哆嗦着。”他的心情好到话中甚至带了几分笑意。
温尘点头,赞同了苏泠的说法。此时,武千钧和秦无涯还依旧认真无比地在楼外巡视,而赵子仪身边的人也被他赶得远了些,明显是做贼心虚的作态。留下唐渔,也不过是为了万一有什么事,还有一点线索。
温尘从赵子仪接过信后就一直在看他的表情。赵子仪原来还在朝为官的时候,也算是风仪出众,而现在致仕多年,年岁大了,又胖了很多,早看不出当年的风采,让温尘有些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