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到云潍坊,买了全套的笔墨纸砚,却不是很讲究,也不在乎花多少银子,只是看来甚是着急的样
子。他走得匆忙,给的钱整整多了一倍,找钱也顾不上拿便走了。待我走到门口时,那年轻人已经走
得没了影。”
这唐渔……苏泠和温尘同时在心中咬牙切齿,这要不引人注意,自然也该学着那些平时来买东西的人
的样子,买这些东西的人,哪有不好好挑选的,更何况连钱都顾不上拿,这破绽也太多了。而二月初
六,正是赵子仪中毒的前一日。
江重楼办案经验比他们两个更是丰富了不知多少倍,自然不会忽视这些如此明显的不妥之处:“从前
你可见过此人?”
“没有,不过……”吴掌柜也算是深思熟虑了,“那人有很浓的肃京口音,应该是京城人士,或已经
在京城呆了很久。”
“你可还记得此人容貌?”江重楼明显被挑起了兴趣。
“说来也怪,老朽做这行买卖多年,这眼力也自认不错,明日里凡是来过云潍坊的客人,大都有印象
。唯独那日的年轻人,面貌明明入了眼,但转头却是丝毫印象也无。”吴掌柜回答得极慎重。
欲盖弥彰啊……苏泠觉得自己找唐渔做这事是不是做错了。
“这是极高明的易容术。”几人中年龄最长的武千钧为官多年,对这些手段也很了解,一听吴掌柜的
叙述,便明白了其中的猫腻。
“唐门的易容术可是一绝啊。”江重楼的眼刀已经刮向了苏泠。
苏泠明白江重楼的言外之意——这肃京城中,最有名的唐门出身的人可就是唐渔了。
这回连武千钧和秦无涯也一脸怀疑地在苏泠和温尘间兜兜转转。若不是忌惮着二人的身份,恐怕已经
押着他们开始审讯了。
“咳,这肃京城里的唐门中人可不止唐渔一个,还有唐离,唐宋,唐真,唐昙,唐棠,唐晚……”温
尘面不改色地报出一大串名字。
江重楼略有些犹疑地看向武千钧,武千钧颇为尴尬地点点头:“在江湖中,唐门中人是出奇得多”。
在这肃京城中若有人说起唐门中人,第一个想到必定是唐渔,虽然此位仁兄已被逐出门墙投入商道。
其他的唐门中人,在唐渔的映衬下,就显得不是那么引人注目了。
“唐门的毒,唐门的朋友还有那幅《春山图》,苏先生,您的处境可真不好。”眼角的余光也颇有意
味地瞥了一下温尘。即使是说着这样略带嘲讽的话时,江重楼依旧是那副别人欠钱不还他很不爽的冰
山脸。
苏泠难得收了那副温柔笑容,颇为困恼的叹道:“在下亦是这样认为。”语气感慨无奈落魄再加上痛
心疾首,效果出奇好,当然这里的好,指的是喜感。
“咳咳咳……”
众人一齐向被自己口水呛到的温大公子望去。
事实告诉我们,不开玩笑的人偶尔开起玩笑来是很可怕的。
“鬼影”安七很伤心,真的很伤心。
在接到恕王要求他监视赵府书房,拿到那封信的命令后,他守在那边已经三日。不愧他天下无双的隐
蔽功夫,顺顺利利拿到信。即使身后有两位武功不错的高手追赶,他依旧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尤其当
身后那个貌似温良的伪君子对他出手阴毒,把他逼入绝境时,他也觉得他还有机会脱身。
事实证明,他的确是幸运的,后面大批追兵将至,他被一脚踢晕,醒来后风轻云淡,摸了摸怀里,原
来信还在。这真是太好运了。
他开开心心把信交给了恕王,却被恕王一脚踹到老远。
“你个没用的东西,里面的信呢?信呢!”恕王虽是员武将,长得却甚是斯文,但现在那张斯文的脸
已经气得铁青。
他战战兢兢,不知哪里出了纰漏。在赵府时,他是看着信拿出来的,后来遇到黑衣人,也因为别人以
为他已经死了,而没有为难,那信从头至尾都在自己的怀里,怎么可能出问题呢?
他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在被恕王骂了个狗血淋头后,他还是不明白自己哪里有了疏漏。
但在恕王从身边的心腹那里接过一封密信后,他的脸色变得很古怪。
“不在他那,不在我这,也不在他们那,更不在他们那,到底在哪儿呢?”
凭着他出众的听觉,他听见恕王正在念叨着这几句很奇怪的话。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贾明站在悟王的身边,看着他铁青的脸色,自己心里也不禁哆嗦了下。
悟王在厅堂内不停地绕圈子,唇紧紧抿着,神色严肃,忽地转头看向贾明:“你说,那信到底在谁手
中?”
贾明一个激灵,眨眨眼,道:“不在我们所知道的人手里。”
悟王微微睁大了眼,然后拍手叫绝:“好好,的确是个好答案。”
他一直派人监视着各方的动静,有把握这封信还未落入这些人手中。那么,到底谁才是逃脱的那条漏
网之鱼?难道说,有人想浑水摸鱼不成?
肃京皇宫。
静和帝悠闲地坐在御花园的小亭子里,打开刚收到的密报。
待看完了以后,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些人呐,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周围宫人看着大笑出声的静和帝,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使得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心情如此欢畅
。
第二十一章:柳暗
苏泠觉得不能继续这么下去,否则所有的证据必定会指向他。而最好的转移视线的办法,就是嫁祸他
人,即使这方法有些阴险。
温尘很同意这个方法,人选也已经商定完毕,就是住在苏泠隔壁自由也受到了一定限制的归海如修两
兄弟。和大雍关系一向不怎么好的瀚罗皇室,当真是很好的嫁祸人选。
这样想着,温尘觉得自己自从和苏泠认识以来,还是越来越堕落了。
于是当天晚上,在春风得意楼里巡视的护卫们,看见归海如锐的房间里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然后一
番搜查之下,那块当初苏泠看见的代表皇室身份的玉牌曝光了。即使归海如锐当时一脸惊讶,不似作
假。事实上,他的确很惊讶,那块牌子并不会这么容易被找到。
自然,这么容易找到也肯定是拖了温尘的福。归海如修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不会把这种危险的东西随
便找个地方安置,没有温尘的插一手,必不会这么容易身份暴露。他可以想象得到,现在归海如修肯
定已经有所怀疑,但这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要说,玉牌他放得很隐秘,不会这么容易被找到,必定有
人动了手脚不成?
竟然还有瀚罗的两位皇子。江重楼收到消息的时候头都大了,真是没有想到那两个自称楼泽商人的年
轻人,竟然会是瀚罗皇室,还这么丝毫不扭捏的住在了春风得意楼,他眼皮子底下。
从某些方面来说,归海如修二人也是一样的倒霉,虽然是瀚罗皇室,但毕竟身份摆在那边,也不能随
意处置,只能加派了人手,让他们乖乖呆在自个房里,待遇还算不错。
最重要的是,苏泠的嫌疑降低了那么一点点。
苏泠暗叹,自己的苦心终于没有白费,虽然效果还是没有预想中那么好。
当然,使情况更加混乱的事情是唐渔昏迷不醒。不是因为受伤,也不是因为太累,而是中毒——还是
唐门的毒。不知是不是该庆幸不是会毙命的毒,只是这样不省人事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当官凌虚跑到
春风得意楼找苏泠时,苏泠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没有想到过这件事情真的可能扯上唐渔。只是,
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不成,真是唐渔在信上下了毒?若真是这样的话,苏泠觉得才真正是个麻
烦。
江重楼觉得自己其实是接了一个真正的烂摊子。从动机上来说,温尘和苏泠没有下毒的理由,但偏偏
很惹人怀疑。
苏泠看着唐渔唐渔躺在床上,面色红润,呼吸平缓的样子,无法想象这么一个人竟然已经昏迷了那么
久。
“我今日晨起,觉得有些不对,他每日都会比我早起,我去他房里看他,却发现我怎么也叫不醒他了
……”顶着张珠娘脸的官凌虚声音无丝毫起伏,但苏泠可以知道,这种叫不醒自己所爱的人时的惶恐
绝对可以让一个人绝望,这是一种比心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更深的痛苦,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尤其
心爱之人还一直在面前提醒自己。
不过,难道官凌虚虽顶了珠娘的脸,唐渔还是没有逾越什么,依旧住在两个房间吗?唐渔真是君子啊
。苏泠一不小心就想远了。
“放心,对方既然不要他的命,那么我们就不用急。这天下间能解毒的可不只是唐门一家。”苏泠发
挥他惯来的温柔,轻声安慰。唐渔是被逐出的,解毒这种事情唐门自然是不会接下的。
“嗯。”官凌虚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
苏泠在心里暗暗感慨,即使现在眼里看着的是珠娘的脸,但官凌虚眼里的傲色却是怎么也挡不住的,
让人想不起当初的那个珠娘。毕竟,她还是当初那个红衣倾城的女子,珠娘的温婉根本不适合她,她
自己倒也很明白。虽然,珠娘事实上也温婉不到哪儿去,表面功夫而已。
江重楼皱了眉:“难道就这么让他一直昏迷着不成?”
闻言,苏泠不禁挑挑眉:“我差点忘了,唐渔现在可是重要的证人,是不是啊,江大人?”即使是这
样的话,他也可以用极温柔的语气说出来。
温尘拍了拍苏泠的肩,以示安慰。现在苏泠表面看来再镇定不过,但他可不相信他内心也能这么平静
,唐渔和他交情其实很不错。这从唐渔算计了他,他却可以这么快就原谅他就可以看出,即使看来更
像是等价交换。而这次唐渔的中毒,归根结底,缘由还是在苏泠身上,不管是有意无意,好意恶意。
江重楼被苏泠的话噎得够呛,对于唐渔,他的确还是很怀疑的,也曾想过将他押了直接大刑伺候,从
嘴里撬出点什么。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苏泠不理他,径自问官凌虚:“你可知他是怎么中的毒?”
“应该和昨天送来的那封信有关。”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苏泠和温尘眼皮子不禁跳了一下。又是信?而且,二人目测下竟还是云潍坊的东西。两人心中不由怀
疑,难道这唐渔是自己下毒给自己吗?
温尘看向苏泠——是你写的吗?
苏泠眨眨眼——怎么可能?
有问题的应该是信纸,江重楼盯着信封上的名字,下了结论:“写信的不是同一个人,字迹虽然很像
,但是还是有一点点细微差别。”字端正了看起来都差不多,而江重楼当年也是才子一个,这点眼力
还是有的。
苏泠对着温尘颇为得意地挑了下眉——我说了不是我吧。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温尘感到有些无力,这只能说明事情越来越复杂。果然,牵扯到的人太多,想要
理清脉络也就越不容易。
“那这是什么意思?”秦无涯不解。
江重楼难得地笑了下,可惜其中的嘲讽意味太重,太煞风景:“写信的应该是得到信封或是里面那封
信的人,而唐渔则应该是知道真相的人,至少也是一部分真相。既然想要唐渔不能开口,又已经有毒
杀赵大人这么个成功例子摆在那儿,再用上一遍,也许还能混淆下视听,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
武千钧苦了脸:“他是觉得我们还不够麻烦吗?”四十岁的武大人终于觉得这种劳心劳力的活计不适
合他这种上了年纪的人做,他果然是老了。他看向窗外,欲哭无泪。
“有时候是越乱越好,对他们而言。”江重楼说得理所当然。
他转身面对官凌虚:“请问唐夫人,这信是谁送来的?”
官凌虚大概是因为那句“唐夫人”,稍稍有些局促,但仍然很有条理地回答:“是隔了一条街的猪肉
铺家的小孩,有人扔了给他一张纸条和一块银子,告诉他把信送到这里,还要我夫君亲自察看。如若
不送,后果自负。”说到“我夫君”三个字的时候,她不禁又有些不自然。
果然,女人在有些时候还是很矜持的,即使是官凌虚这样比起世俗女子颇为豪放的也不例外。苏泠下
了评价。
江重楼听完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看,行事风格也不一样。”的确,唐渔是亲自送信的,而这位下
毒的则是派人送信。
苏泠不禁想到,难道说唐渔被人威胁了在信上下毒,然后被人灭口。不对,唐渔送信的事情除了他和
温尘没有人知道,不会被人利用,至于灭口,为何现在只是昏迷。看来,对方好像是在顾忌着什么。
温尘看着苏泠虽依旧面带笑意但明显未达眼底的面容,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心下一动,不禁开
口:“你们有没有想过对方对唐渔下毒的原因?”
原因?苏泠稍感不解地看着他,好像除了把事情搅得更乱了一些外没有丝毫作用,他怎么也不明白唐
渔是怎么和这件事情扯上的关系。毕竟,江重楼的一切都是怀疑,没有证据,还不能说明什么。
“难道不是灭口?”武千钧反问,恕他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温尘摇了摇头:“我们一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唐渔是唐门中人没错,他不仅仅会下毒,还会解毒
,医术用药都是一流,他应该能够判断出赵大人中的到底是什么毒。唐门每个人所习惯用的毒都有些
差别,况且,如果能够知道是什么毒,也能大概推断出是什么时候中的毒,这对排查下毒之人很有用
。”
的确很有道理,苏泠在心中点点头,他和温尘都很了解,唐渔应该不是那个下毒的人。那么对方对唐
渔下毒的原因虽然还是杀人灭口,但其实目的还是天差地别。唐渔的运气其实也很不好,苏泠叹了口
气,觉得有些好笑。
江重楼断案多年,反应自然迅速:“难道我们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我们不应该从那封信下手,而是
应该从赵大人中的毒查起。我们所注意的不仅仅是唐门的毒,还应该是唐门的什么毒。”
很好,终于从信的问题撇了开来,苏泠心里对此赞赏有加,这样对下毒之人的找寻会有利很多,同时
,他也会轻松很多。
“那么,我们现在就应该找个唐门中人来看一下吗?”武千钧询问道。
“很不妙,”温尘苦笑一声,“对方既然只对唐渔下手,那自然是有原因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唐
渔那么毒的眼光的。不过,我不明白,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何只让他昏迷不醒,而不直接下杀手呢?
”
苏泠冷笑:“恐怕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没那个本事吧。唐渔是唐门这代里最好的弟子之一,若是
当初没有出事,未来的门主之位本来就是他的。想要给他下毒,还是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对方
既然没有办法让唐渔立刻身死,也就只能让他昏迷不醒,若是解不了毒,唐渔就没有丝毫作用。”
“解不了毒,解不了毒……在这肃京城里,有谁能够解了这毒?”江重楼问的是温尘,之前温尘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