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机械地走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站在项岩别墅的大门口。阳光里气派的两层别墅,竟是这么陌生,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来过这里。
周晓瑞靠着围墙坐下来,头发挡住眼,看不清表情。
突然铁门“哐当”一声打开,虞长清走到他身边,一股淡淡的烟味扑面而来。
他对着那个低垂的脑袋说:“他叫你进去。”
周晓瑞不说话,也不动,好似没听见。虞长清眼里划过无奈和疲惫,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周晓瑞的视野里。
“你去哪儿了?”熟悉的低沉嗓音。
周晓瑞依旧像雕像一样定在那。
项岩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突然发现周晓瑞颈后的痕迹,他猛地拽起周晓瑞,掀开他的衣服,顿时遍布全身的吻痕和伤痕尽收眼底!
——项岩愣住了。周晓瑞任凭项岩审视他,没有任何表情。
“你他妈干了什么?”项岩咬牙切齿。
周晓瑞听出了火山爆发的前兆,知道自己无法再保持沉默,便缓缓抬起头,莞尔一笑,这笑容如同春风般和煦,亦如秋夜般凄楚,项岩一怔。
周晓瑞从兜里掏出那些钱,往空中一撒,钞票如雪花般纷纷飘落。
他款款贴上项岩的胸膛,柔顺得像是一只小猫。
“一夜,就能赚到这么多呢。不知我跟了你这么久,能赚到多少呢?”柔声说完,他看向项岩,露出一个夺人心魄的谄媚微笑。
下一秒,狠狠两记耳光扇得周晓瑞天旋地转。他倒在地上轻喘着,嘴角流出血丝滑落在地上。
强烈的阳光耀得他睁不开眼,项岩逆着光站在他面前,如同一只黑色的发狂野兽,随时会扑上来把他生生撕裂。
项岩扯着衣领又把他拎起来,对着他的脸又是一拳。
“干你娘!”周晓瑞吐出一小口血,“有种你打死我!下辈子我就是做猪做狗也不要再爱上你这个畜生!!”
“你在说什么,周晓瑞。”项岩浑身散发着狂怒的气息,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瞪着他。
“在你眼里,我跟男妓有什么区别?!你说啊!有区别吗?!!”周晓瑞发了疯般揪着项岩,眼中喷射怒火,“昨天那两个伺候得你很爽吧?!我也玩得很爽呢,我头次知道原来和陌生人做也可以这么……”
不等他说完,又是一巴掌扇来,周晓瑞摔趴在地上,项岩脚一抬,狠狠踩在他胸膛上!
“啊!”周晓瑞呼痛的同时,他听见“咔哒”一声拉枪栓的声音,接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脑门。
——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视线越过枪口,他眷恋地看向那个令他心驰神往的双眸。一枪下去,就再也看不见那个温暖的眼神,再也听不见他的低声呼唤,再也无法感觉那具躯体的温热……
周晓瑞闭上眼睛,等待判决,两颗滚烫的泪珠滑落。
项岩握着枪的手有些颤抖,只要轻轻一勾手指,这个把他惹得发狂的罪魁祸首就可以消失,但是,他所深爱的周晓瑞的笑靥却不断在头脑里回放着……
犹豫间,项岩突然想起自己亲手把那最后一刀插入母亲的身体,心脏抽搐的频率至今依然清晰的在手掌间鼓动着……
一刀下去,便能割断所有的连结和情感,从此生死两难。
想到周晓瑞会被自己杀死,项岩心底残存的一丝理智便在愤怒的深渊中疯狂叫嚣,使得枪异常烫手,他猛地把枪扔了出去!
没有预期的疼痛,周晓瑞睁开眼,见项岩正盯着他,眸子里充满愤怒、痛苦和哀伤,如同一潭死水,他的心脏像被狠狠捶了一下。
“小瑞,有些事,我不说出来,你就不懂吗?”项岩擒起周晓瑞的脸,语调平缓,没有一丝波澜,“那两个男妓可以叫任何一个恩客为‘主人’,你觉得我会在意他们吗?”
周晓瑞睁大双眼。
“不过就是个称谓而已,你犯的着发那么大火跑出去找男人上你吗?”望着周晓瑞目瞪口呆的样子,项岩的眼里闪着恨意,“你这么聪明,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
项岩连珠炮般的反问噎得周晓瑞一个字都回不出。
项岩站起身,倨傲地望着还坐在地上发傻的周晓瑞,眼神如同毒蛇般怨毒。
“在此之前,我从未把你当过什么男妓,但是现在……”项岩神情如寒冬般冰冷,令人不寒而栗,“你比男妓还下贱。”
周晓瑞全身跟过了电似地剧震不已,他想捂住耳朵,拒绝听到下面的话——
“你,滚吧。”
身体比思想先一步动了起来,周晓瑞跟丢了魂似地抱住项岩的腿。项岩顿感一阵厌烦,狠狠把他踹开!周晓瑞后脑磕在石阶上,生疼不已,他不顾疼痛,迅速又爬到项岩脚边抱住他!
“……主人……”周晓瑞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叫道。
“闭嘴!”项岩怒喝,“现在的你不配这样叫我!”
“……对不起……”周晓瑞好像突然回过神来,身体不住地颤抖着。
“都是我的错……”眼泪夺眶而出,“求你原谅我吧……”他哭得像个孩子。
项岩沉默地看向别处,眼神冰冷。
“……对不起……对不起……”周晓瑞一个劲儿地道歉,他甚至亲吻项岩的皮鞋,用一种最低贱的姿态乞求他的原谅。
望着匍匐在脚下哭泣的人儿,项岩皱了皱眉,他想起昨晚周晓瑞在别的男人身下辗转承欢,强烈的妒意和愤怒便交缠着充斥全身,无法控制的怒火在体内爆炸!
项岩蹲下,大力扯起周晓瑞的头发,逼迫他抬起脸。
项岩盯着他的泪眼,咬牙切齿地说:“你就跪这儿,跪到我满意了为止。”
阳光被阴云淹没,远处有雷声传来,天地间一片灰暗,压得人喘不过气。不一会,绵绵的春雨飘了下来,润物无声。
别墅的大门边上,周晓瑞正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他垂着头,湿润的发丝耷拉在耳边挡住了脸。单薄的衣裤在细雨中很快就湿透了,冰凉地贴在身上。
周晓瑞颤抖着,却感觉不到寒冷。只要项岩能消气,受再多的惩罚也甘之如饴。
刚才项岩和虞长清开车出去,经过他身边时没减速,他也没躲,被溅了一身泥水。
周晓瑞自嘲地笑笑,恐怕现在自己在他心中已如尘埃般卑贱。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如果当时他能保持理智,就不会有后来的背叛,就不会有现在如同天堑一般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裂痕。他还可以活在那小小的幻想里,项岩也可以尽可能地对他好。两人还可以一起过着自以为幸福的日子。
但覆水难收。
周晓瑞知道自己就算流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项岩也不会再顾及他的感受。
他抬起头,凉凉的细密雨珠喷洒在面庞,让他稍微清醒了点。
他想起项岩刚才拿着枪指着他时的眼神,充满痛苦、哀伤,还有一丝眷恋和不舍,—— 一缕希望源源不断地向心脏输送着温暖,这份微小的希望足以支撑周晓瑞不至于倒下。
项岩极度烦躁,他原本担心周晓瑞出事,一夜都没睡,害得虞长清也只能陪着他,现在周晓瑞的背叛又给他火上浇油!他真想狠劲儿抽他,一解胸中怒火,但他不会那么做。
已是深夜,周晓瑞跪了近十个小时,膝盖已经麻木,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痛苦。他滴水未沾,粒米未进,腹中已是饿得绞成一团,眼睛也不太看得清了。
昨晚的虐待搞得他身心俱疲,中午又被项岩打了好几个耳光,脸颊到现在还火辣辣地疼,就这么浑身透湿地跪在雨地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这才多久,就快支撑不住了,要是再来两三天呢?周晓瑞不敢想了。
第二天,又是整整一天。按照周晓瑞以往的性格,绝对不会乖乖地一直杵在那儿,但这次他似乎是铁了心,连动也没动一下。但项岩好像当他不存在,照样每天晚出晚归。
周晓瑞感觉有些沮丧,说不定这次是真的不要我了,或是真的要我死。想着想着,无数的后悔和自责就蜂拥而至,把心脏揪得生疼,眼泪也不争气地落下。
他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定了定神,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他周晓瑞敢作敢当!错便错了,罚便罚了,大不了一死!只是这出戏他无论如何也要唱下去!
其实项岩经常回来看他,就把车停在他身后很远的地方,点根烟背靠着车门猛抽。
周晓瑞近乎自虐的惩罚自己,令项岩极为不耐,他宁可周晓瑞发飙,就可以借机狠狠修理他一顿。但周晓瑞选择沉默地承受,选择了一个令两人都痛苦的方式,来验证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可是青山的老大,怎么可以被这些儿女情长牵绊住!项岩一次又一次横着心,把车从周晓瑞身边开了过去,偶尔瞥一眼那个低垂的脑袋,却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第三天中午,周晓瑞红着眼,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他在和本能做斗争,三天没吃没喝,淋雨,低烧,身上的伤痕在隐隐作痛,腰腿早已没了知觉,眼前也出现重影。周晓瑞知道自己正在晕倒的边缘,脑袋随时都可能断电。
他多么盼望项岩能来拯救他!哪怕是收拾他一顿也好!
就在这时,他看见一双黑色皮鞋出现在眼前,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钳住下颌,强迫抬起脸。朦胧中,他看见那个让他心动也让他心碎的英俊面庞——不是在做梦吧!
“知道错了么?”低沉的嗓音如清泉一般流入心间。
周晓瑞浅浅一笑,经过了三天漫长煎熬,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我知道错了……”他的眼神里流露着虚弱且清亮的光芒,“求你……不要赶我走……”
望着他苍白的面庞,项岩不由得一阵心疼。
见项岩不说话,周晓瑞有些急了:
“……你打我、骂我、罚我……我都接受,只是,不要赶我走……”一说到赶他走,周晓瑞的眼泪就止不住夺眶而出。
“求你……”周晓瑞不敢喊他主人,只能不断哀求着。
突然,身躯一轻,周晓瑞被打横抱起,就在此刻,他眼前渐渐模糊变暗……
失重感。
周晓瑞感觉自己正在下落。周围一片黑暗中,隐隐有光点闪动。
这是哪儿?正在疑问时,他摔在一片冰凉坚硬的水泥地上!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他刚支撑着坐起来,周围那些光点就晃动着,朝他聚拢而来。
定睛一看,居然是各种凶猛野兽,张着血盆大口,眼里闪着嗜血的光芒,即将把他生吞活剥!
他吓得刚想逃,那群野兽就猛地跳起,朝他扑了过来!
周晓瑞微微睁开眼,熟悉的天花板,但他一时想不起来这是哪儿。
头痛欲裂,浑身火烧般难受,额头布满冷汗,无不提醒着他刚刚经历了怎样一场噩梦。还好,只是个梦。
“你醒了?”张彬的笑脸挡住了天花板。
周晓瑞艰难地转头,——项岩的卧室,床边的支架上挂着盐水。
张彬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和脉搏,一切正常。
“你躺好,我去喊项老大过来。”张彬一脸完成任务的轻松,笑着说。
周晓瑞刚反应过来“项老大”是谁,便从被子里伸出还扎着针的右手,扯住了张彬的衣摆,张彬诧异地回头看他。
周晓瑞一脸哀求的神色,虚弱地呢喃:“……不要……喊他……”
他不想让项岩看到自己这副悲惨摸样,而且身体尚未恢复,叫他如何有气力去应对项岩可能施加在他身上的报复。
正在张彬发愣之际,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张彬转头,只见项岩穿着深咖啡色的薄毛衣和黑色休闲长裤,一副居家打扮,靠在门框上,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夹着根香烟抽着,头发有些凌乱地向后拢着,面无表情。
“他、他醒了。”张彬吓了一跳,带着不自然的笑容说。
“嗯,你先出去。”冷冷的低沉嗓音钻入周晓瑞的耳膜,心跳也跟着加速。
门轻轻关上,房间里就剩了他们两个,气压忽地变低,周晓瑞有些喘不过气。
一股烟草气味扑面而来,周晓瑞睁着眼,他不敢装睡,他怕自己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惹怒项岩,他也不敢看项岩的脸,只能盯着他褐色的毛衣边儿发愣。
项岩静静地看着他虚弱的脸庞,直到一根烟抽完。他把烟头摁灭,然后朝周晓瑞伸出手。
周晓瑞以为要挨打,吓得紧紧闭上眼,——没有预想中的耳光,项岩用温暖的手掌摩挲着他苍白的脸颊,拇指轻轻抚过眉毛和微翘的睫羽,周晓瑞僵着一动不动。
“好好休息。”轻声的吩咐,带着一丝疲惫和心疼。
手掌离开了脸颊,项岩转身离去。
周晓瑞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呼吸的空气中夹杂着烟味,好像项岩还在身边……
蓦地,悲伤翻江倒海地涌来!周晓瑞拉上被子蒙住脸,任凭眼泪泛滥成灾。
对不起对不起……脑内只剩了这三个字在轮转。
他一时意气用事,犯下滔天的错误,那些成功地施加在项岩身上的伤害,如今正扩大了数百倍地反噬着自己,令他痛不欲生!
哭着哭着,周晓瑞累得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黑乎乎一片了。
他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已经不似刚才那样瘫软,便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房间里就他一个人。
抬头看了看盐水,快要挂完了,他把针头一拔,用纸巾按住针眼,等了两分钟,血不再流出,便悄悄走到门旁。
也不知道项岩在不在家,周晓瑞想着,拉开门,——项岩突然出现在门口,正欲进去,两人相视一怔。
只半秒,项岩就回过神来。
“身体好些了?”他冷冷地问。
“嗯。”周晓瑞轻点了下头,让开道,表情有些黯淡。
项岩往沙发里一坐,又掏出烟抽了起来。
周晓瑞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看着烟雾迷蒙了那棕色的卷发和英俊的面庞,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令房间里温度骤降,尽管床头灯的黄光多少给人带来些温暖,但周晓瑞却紧张得四肢冰凉,心脏乱跳。
“过来。”不知过了多久,项岩沉声说道。
周晓瑞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走过去低头跪坐在他脚边。
项岩瞥了一眼发丝柔顺的脑袋。周晓瑞一脸恭顺,在橘色的灯光下,显得那么柔美,但却激不起项岩一丝爱意。
项岩吐出一口烟,缓缓地吐字清晰地发问:“那个男人操得你爽么?”
周晓瑞身躯剧震,攥紧了拳头。
见他不说话,项岩伸手抬起他的脸。
“看着我。”冷冷的命令。
周晓瑞强忍着内心的激荡,抬起眼,项岩的眼神是那么冰冷、轻蔑,不带一丝情感,仿佛过去的那些温柔全是过眼云烟,再也无法复得。
“回答我的问题。”薄唇轻启,吐露着难以违抗的语句,“是不是我满足不了你,嗯?”
强烈的耻辱感涌了上来,周晓瑞轻颤着,看着那双凌厉地眼眸,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