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修真)下——文礼

作者:文礼  录入:08-30

回到竹屋时,却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见到一点桔色的光晕自窗内发出。整个竹屋被夜幕的黑暗所笼罩,没有透露任何一丝光与热。

也没有冥妖的气息,天魁没有回来。

进到屋中点燃油灯,云出岫这才发现了桌上的纸。那是天魁的笔迹,浑厚而有力,带着古朴的坚定。

我去找天机草,两月为限。

抓在手中的纸一下子被突然燃起的火烧成灰烬。云出岫脸上满是怒气,这似乎还是他生平头一次动怒。

可是为什么?自己究竟在发什么火呢?因为天魁没有在走之前告诉自己一声?那又关他云出岫什么事?天魁走了,身边的威胁不见了,自己不就自由了吗?他在发什么火?有什么值得发火的吗?

云出岫觉是很累,于是便在桌边坐下。秋夜的晚风吹入屋中,使身着薄衫的云出岫感觉到了阵阵凉意。只是没有人再给他拿来毛毯,也不会听到那个声音说,起风了,进屋去吧。

就这样坐到了天亮,前天晚上一夜未眠,没想到昨晚却更加清醒。当东方开始微微发白时,云出岫叹了口气,进屋去换了身衣服,拿了些简易的行李。

金禾村处于南江郡与西岭郡的交界处,如果用御风术的话,两天内便可到达黄泉入口。只是失去元神之力支撑,如果两天不眠不休地赶路,到达黄泉时,云出岫也无法再进入险地作战。天魁用什么方法去的呢?是用法术?还是像人类那样以脚力或者马匹赶路呢?

“云先生,你这是要出门呐?”清晨早起的农妇见到云出岫拎着包裹,便上前来打招呼,“昨天你家大哥也说是去县城里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去县城吗?云出岫转念道,“汉阳家中有点事,大哥为了不让我操心,便将我一人留在此地。不过我又怎能让大哥一人为家事操心?所以才决定跟大哥一起回去。”

“你身子弱,让你大哥操心也难免。”农妇说,“不过看你最近也好了不少,家里有事的话也是坐不住的。不过你们兄弟这次回去,可还回来?”

云出岫一愣,“这……我也……”

农妇见他犹豫,便说,“也是,得把家里的事办妥才行啊。就是可怜了那些孩子,好不容易能有个教他们读书写字的先生……”

云出岫带着歉意对她说,“还要烦劳大婶去跟村里人说一声了。”

“唉,去吧去吧,”农妇说,“看得出来,你们兄弟俩都是办大事的人,这个小村子可是留不住你们的啊。”

道过别后,云出岫便往县城的方向赶去。有人看到天魁去县城的话,他大概是要去县里雇马匹赶路,所以在留言中也说是两月为限。这才想起天魁从未使用过任何法术,就算点厨火这样的小事,他也会选择用火石敲半天的平常人类的方法。

是因为那个男人真的想融入人类社会的缘故吗?

天魁骑着马在山路上飞驰。从金禾村附近的县城买下马匹后,他便一刻不停地往黄泉的入口赶去。虽然可以使用法术御风而飞,但他却一向不曾动用冥妖的力量。

不过他虽然可以不休息,马匹却经不起这种程度的赶路,总是要停下来喝水吃草。赶了整整一天的路后,天魁才在一处湖边停下来让马匹休息,自己则坐在树下调息。

只是没过多久,天魁便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从远处的天空疾驰而来。那股气息熟悉得如同已与之相伴多年,几乎不用刻意去辨别,立即就能知道来者为何人。

天魁坐在原地没动,直到云出岫突然从空中降落到他面前,他才抬起头来。而这一眼却又让他皱起了眉头,由于长时间御风飞行的缘故,使云出岫的衣服与头发上沾满了云层中的水汽。本来可以用法术护体,也许是因为赶得急,云出岫却并没有这么做。他微微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得如同刚醒时的样子。天魁眼见他向自己走来,急忙起身迎了上去,接住云出岫倒下的身体。

“你干了什么?”天魁心中诧异,“怎么气息……你是就这样御风飞行了一天吗?”

“……你又干了什么……”云出岫用力推开天魁,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意,“不辞而别,一个人去黄泉送死吗?”

天魁别过脸说,“我说过,我不会死在那里。”

“那你又留什么纸条说两月为期?不会死的话就不用留期限啊!两月之期到了怎么办?你是在让我只等你两个月,如果你没回来我就可以不用等了是吧?!”

云出岫上前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天魁不躲不闪,就这样站在原地。

“你以为你让我等,我就会乖乖等你吗?或者说没有立下期限,我就会一直在那里等你吗?少自以为是了!明明是个冥妖,还说这种只有人类在赴死之前才会说的话!抱着有一半可能性会拿到天机草的这种心态,你就想进黄泉?有这种半吊子的想法的话,你连黄泉的入口也进不了!”

“你……”天魁脸上少有地露出惊异的表情,“你为什么要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云出岫自暴自弃地说,“因为有个冥妖要为我去送死,我却没出息地狠不下心去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我是在气我自己,明明身为大炎国师还这么没用!”

在见到柯木智后,云出岫决定就这样放任天魁去替自己取回天机草就好。但在面对空旷而冷清的竹屋时,他却知道自己没办法一个人就这样等下去。

“我和你一起去黄泉,”云出岫见天魁听了这话正要开口,又接着说,“你如果要阻止我的话就杀了我吧!我云出岫要做的事,还没人能拦得住!”

天魁摇了摇头,说,“没有元神的支撑的话,在黄泉之中,一旦你的法力达到极限,便不能再聚气。黄泉中没有能供你驱使的自然之气,到时候你连自保都不行。”

云出岫怒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没有法力就只是个废物吗?你也未免太小看大炎的国师了!黄泉之地我已去过两次……”

“但都并非全身而退!”天魁强硬地打断他的话,“第一次是金翅大鹏神,第二次是魍罗,如果是你一个人的话……”

“你怎么知道?”云出岫沉下脸来,“说得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你以前也说你见过我是吧?你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我的?”

天魁沉默下来,云出岫说,“不想说就继续沉默好了,不过我告诉你,我可不会信任任何冥妖。冥妖找来的天机草怎么能让我安心使用?我会自己去黄泉与冥界的通道。”

“不行!”

天魁拦下云出岫,“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就向我下禁制好了!”

云出岫心里一惊,这个冥妖在说什么?他真的明白什么是禁制吗?

“用你的法术向我下禁制,让我永远忠于你。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安心了吧?”

“……一旦下了这样的禁制,在我死之前,你都不能违背誓言。”

“我是为了死在你手里才做这些事的,我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你无需担心。”

“为什么你这么想死?为什么偏要死在我的手里?”

云出岫冷哼一声,“我可不会为一个冥妖的死活担心,我当然乐意杀死一个冥妖——除了用净化,还有许多能让冥妖死的方法呢!”

天魁不语,云出岫转身便走。

“为了三界的平衡。”

云出岫停下来,不可思议地问,“什么?”

“冥妖所诞生的妖界,其实也是人界的一部分。”天魁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重,“祁山魔窟是冥妖诞生的地方,那里本是人界的一部分。后来由于冥界与神界的力量在此汇合,打破了三界的平衡,使祁山深处的空间发生扭曲,从而诞生了另一个空间,也就是所谓的妖界。在天门尚且敞开之时,天界之气与冥界之气相互影响着人间,使妖界受到制约,所以在妖界诞生的冥妖很少到人间来。但自从敛尘死去之后,天门关闭,只余冥界的气息依然自黄泉向人间蔓延,妖界的力量从此与冥界汇合,冥妖也成为冥界的一个亚种。所以才会发生冥妖在这些年间突然增多,甚至妖王魍罗觉醒之事。”

“妖界是冥界与天界力量汇合而产生的?”

云出岫大吃一惊,虽然冥妖的气息的确与冥界的亡灵比较接近,但却从来没有在冥妖之中感觉到天界的气息。所以术者向来认为冥妖是冥界的一个分支,却从未将之与天界联系起来。

“准确地说,”天魁顿了顿,以更加沉重的语气说,“是冥王与天神通婚的后裔。”

第四十九章:冥府铜门问天机

冥妖是冥王与天神的后裔。

云出岫顿时感到一股眩晕,“你怎么会知道?”

“魍罗便是冥王之子,魍罗成年后,生性愈发与残暴嗜血的冥王相近,渐渐地不甘于困缩在处于三界夹缝之中的妖界,想要让冥妖一族到人间生活。但人类与冥妖无法共存,魍罗的强硬手段使人间血流成河。天神为了三界制衡,让人间的神明敛尘封印了魍罗。但自敛尘的力量衰弱后,魍罗便乘机冲破了封印,重新复苏。魍罗复苏之后,为了壮大自己而吸收了大量妖界的力量,使得处于三界夹缝之中的妖界的空间更加不稳定,随时面临着崩溃的极限。妖界一旦崩溃,冥妖将无处可归,便只得徘徊于人间。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人类与冥妖的血战。”

云出岫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刚才的问题:“我问的是,你、怎、么、知、道!”

“魍罗知道的,我都知道,”天魁说。

“因为你和魍罗是兄弟?”

“魍罗的属性是与冥王相近的一面,而我的属性是与天神相近的一面。”

“与冥王结合的,是哪位天神?”

“……生命之神。”

赐予世间万物生命的神明,却和主宰亡者世界的冥王相结合,从而诞生了扰乱人间的妖王魁罗,还真是讽刺。

“所以与天神接近的你不愿过冥妖的生活,想要净化后回归自然?”

云出岫笑道,“还真是与魍罗是两个极端呢。”

一个极力诱惑着他,想污染他的心智,将他拖入黑暗的妖界,一个却想要帮他渡过三劫飞升成神。

“如果你死了,不就没有制约魍罗的力量了吗?”

天魁摇摇头,“我与魍罗同心同命,我死了,他也会消失。如果让我归于黑暗,那么魍罗也会归于黑暗,总有一天会再次复苏,成为三界的祸害,让我归于自然,魍罗也将被一同净化,到时候,失去妖王的冥妖们也会溃不成军,只要用人间的神明的力量将祁山深处的妖界净化,便可永除后患。”

云出岫哼了一声,“青帘最多也只能算是个逃亡者,你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冥妖的叛徒呢。”

“维护三界的平衡与人间的安宁,你我都有自己应尽的义务。”

“你的意思是说,”云出岫笑得阴郁,“为了这些所谓的大义,所有冥妖都该去死吗?”

天魁没料到云出岫竟出此言,好一会儿之后才说,“冥妖是打破平衡的东西,是不应该存在的。”

“既然不应该存在,那当初为什么要让它诞生?冥王与天神犯下的错误,为什么要让冥妖与人类来承担其后果?!”

“……”

“还真是自私自利的神呢,”云出岫摇摇头,“就像那些不负责任的父母一样,明知道自己无法抚养孩子,却还是要擅自把他生下来,之后又将他抛弃。等到那个孩子辛苦长大,想要回自己生存的权利时,为了免除麻烦的父母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便找来了杀手将自己的孩子除掉。”

“云出岫,你是目前人间最有希望能重开天门的人,这样的想法不是你该有的。”

云出岫惨笑道,“都说我是最有可能渡过三劫,成为继敛尘之后的人间的神明。但你们问过我的意思了吗?你们有谁真正了解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除了那个男人,连发丝中都带着血色的妖王。将他生下来的神明要除掉他,与他一同诞生的兄弟要抹杀他,但他却正是天下最了解自己的人。只有那个男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云出岫的知己却正是那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妖王!

“你现在会痛苦,是因为还没有了悟最终的天机。”天魁走到云出岫身边,捧起他的脸望进了那双墨一般的眼睛,“但这些痛苦,在你羽化之后,就只是前尘往事了。”

“那你又了解多少?”云出岫问,“接近天神心性的你,能告诉我那些所谓神明都在想些什么吗?”

天魁没有回答,而是抱紧了云出岫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云出岫也并没有拒绝,他只是在怀念那个曾经几乎将他至于死地的男人。即使清楚地知道他们并非一人,但还是想要从天魁的身上找到能让自己想起魍罗的地方。

现在,魍罗正在哪做着什么呢?他来会找自己吗?

最终天魁还是没能阻止坚持要亲自去黄泉的云出岫,不过却不准他再使用法术。在临近的驿站换了两匹马,二人开始向黄泉的入口赶去。为了使云出岫能最好地恢复法术与体力,天魁总是挑选一些较平坦却没有人烟的山路,让云出岫在进入阻绝自然之气的黄泉之前尽可能多地吸收自然的气息以转换为术法之力。

赶至黄泉入口时,云出岫的状态已然大好,天魁虽然还是不放心,但也对他的执着毫无办法。云出岫说不让他去的话就算天魁找来天机草他也不会使用,如果云出岫的元神不能恢复的话,也没有人有能力净化天魁了。

夜间的黄泉最为凶险,二人便挑了清晨之时开始进入。外面是个大晴天,黄泉中的光线却依然晕暗不清,如同暴风雨将至的傍晚。雾霭浓重,天魁便拉着云出岫的手走,虽然云出岫觉得没必要,但毕竟能力不如从前,为了避免发生意外,还是跟紧天魁为妥。

深谷之内的异物都在沉睡,有了前两次探路的经验,也特意绕开了白天也有怪物在活动的地方。天魁用冥妖的气息将二人覆住,尽量不引起黄泉内怪物的注意。

在这种缓慢却安全的路途中,花了半日便到达了黄泉之神的殿堂。路上没有碰到任何怪物的阻扰已是万幸,不过接下来却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数月前被云出岫与魍罗联手杀死的黄泉之神的尸体已不见了踪影,那处曾经躺着巨大怪物的地面上只留下了一些残破的碎壳,想来应该是被其他的怪物们吃掉了吧。祭台上没有新供奉的丹珠,看样子新的黄泉之神并未开始形成。

穿过黄泉之神的殿堂,其后是一处幽暗的洞穴。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中隐隐发现荧火的光亮,强大的死亡之气从洞穴中扑面而来。

“这个洞穴后就是冥界了,看来这里应该就是黄泉走廊。”

黄泉走廊,通往冥界的最后关卡。《黄泉志》中只隐约提及黄泉走廊上有冥界的守卫,详细的情况却再也没有记载。想必当初那群有幸存活下来的冒险者们最终也就止步于此了吧。

“天机草应该就生长在这个洞穴之中,”天魁说,“我进去找,你就在这里等着。”

“那里面可有冥界的守卫呢,”云出岫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一定是比黄泉之神强大百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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