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花祭年

作者:花祭年  录入:08-30

“别说你,老于头,我也是啊……这天寒地冻的,身子骨受不住啊!”

“还真别说,昨天我一个同乡和他们队的一个人走了,实在冻得不行啊……”

“是啊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走了。什么建功立业,家里就剩老小,对不住啊……”

几人还在聊着,江天下却已经起身回了帐子。

他换了衣服,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发,呢喃一般叹道:“焱儿……我也想走,走得了吗……”

半晌,江天下敛了情绪,出了帐子。

还未走近,便听见议事厅里吵闹声极大,方要进去,便听——

“孬种!弃城而逃!你有何颜面面对殿下!你有何颜面面对你身为老臣的爹!!”

“厚兄!冷静些。”

“冷静?欧阳你冷静得了?!他丢了城一个人跑了回来!!军令当罚啊!!”

“厚大哥……莫说了,我认罚——”

“罚不罚,我说了算。”江天下沉声,掀了帐帘,看了眼潦倒的樊柯,走到火盆边烤火。

樊柯见他进来,嗵地一声就跪了下去,江天下亦不阻止,只是看着火盆里的火。

“殿下……樊柯弃城而逃,甘愿受罚!”

江天下不语,看着火盆里跳跃的火苗,许久,才转身道:“罢了,樊柯,起来吧。”他过去扶起他,“天寒地冻,莫要跪坏了腿。”说完,他看着樊柯红着的眼睛,又道:“是我没有出兵援助,落得今日,过错在我。樊柯,军中陷入窘迫,进退维谷,着实抽不开兵力去援助你。没有援军,在圣军大军压下,能撑得今日,已是不错。好在你平安回来,我怎会罚你。”江天下背手,逆光而立,“如今……却是天要亡我江天下,我怎好让兄弟们一同陪葬!”

“殿下!”厚文昌和樊柯惊呼。

却听欧阳方圆慢慢道:“天却未亡夏天降。”

江天下一愣,转过身去,便见柳圣和欧阳方圆眸中含笑看着自己,不禁喃喃道:“……可以吗?”

厚文昌和樊柯似是才明白过来,相视一眼,一同抱拳道:“誓与殿下生死相随!”

江天下垂头,半天才扬起一只手,“且容我考虑……”

“焱儿……”江天下以掌心摩擦着江焱的面颊,”你梦里梦到什么?如此眷恋竟不愿醒来……可是梦了我……?”他扯出一个笑来。

这时,身后徐徐的脚步声,“天下。”

江天下未回头,依然看着江焱,道:“圣,你说……会不会是我杀的人太多了……老天要罚我,是这个傻瓜替我挨了?”

柳圣走了过来,看着江焱沉睡着的脸,斟酌着道:“这四年来,小焱常来寻我,讨些安眠的药。”

江天下手一顿,牵过被子里江焱的手,没有说话。

“小焱总是噩梦,梦里孤魂野鬼,遍野哀嚎。他们苦苦缠着小焱,向他讨着自己与家人的命。”柳圣又道,“而你,自是王子皇孙,有真龙护体,鬼魂不得靠近,于是它们便去缠着小焱……”

从背后,看不见江天下的表情,只见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着拳。

柳圣沉了沉声,接着道:“小焱被静云门赶出,你又何尝不知其原因。却不知这四年来你是如何想?”

江天下这时才拉出江焱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轻轻地道:“我是知道的……极早……便知道了……”

柳圣心中一明,便不再言语。

江天下却开始低声道:“焱儿痴傻,那眼神根本藏不住事的。”他从袖中掏出一信,递给柳圣,道:“信……是那日他衣襟里掉落的。万俟暮褚待他是真,也是好男儿。愿为他出兵十五万,助我夺位。但——焱儿却未告知与我。”江天下低声轻笑,“这傻瓜想劝我退兵……但却说不出口。明明嘴巴巧得厉害,但还是自己困扰着。你说他傻不傻?”

江天下以脸颊贴了贴江焱的手背,把它塞回了被子,“他为我做的极多,我却总是负他。你们道是他为了成就我夺位之心……却又怎知道,那年夏天,九江出了个状元郎,回乡时高头骏马,满城的人都出来迎接,焱儿脸上满是羡慕,他道,‘我也要有一天,骑着大马,所有乡亲都出来迎接我,所有乡亲说起我时,都骄傲得不行。’”江天下轻轻捏了捏江焱的小脸,“你个傻瓜,你连科举都不屑,怎么有那么一天?那么……待我登位,为你戴冠加爵,你好骑着大马,回九江城里走上一遭。”

闻之,柳圣不禁一怔。

他从未听说过这事……恐怕……小焱的无心之话,自己也早忘了罢。

柳圣看了看江焱,心下打了决定,道:“天下,我曾云游海外,结识一位好友,此人医术高超,通晓奇门要术。前日我修书与他,将小焱的情况悉数告知。今日,他回了信。”

江天下转过身来,眼角颇红,直直地看着他。

“他道,小焱病重体弱之时,三魂七魄中的精魄气魄被那些鬼魂儿勾了走,因三魂未散,则命不亡人却不醒。巧在,我这朋友通晓魂魄之道,他言与小鬼儿夺个魂魄还是不在话下的。”

江天下声音有些颤,“你……你是说,焱儿焱儿有救?”

柳圣郑重地点点头。

“然我这友人因故,不得离开居所,离开了,便会落个不得好死,所以……”柳圣住了口,全凭江天下自己决定。

“……哈。”江天下看向江焱,手抚去他的额发,“听到了吗,焱儿,你马上就能醒来了。”

柳圣一愣,脱口道:“天下……你,你可想好?”

江天下转身,突然掀起袍子,嗵地便跪在了床边。饶是柳圣,也吓了一跳,却见他一脸严肃,双目凝视着上方,郑重地道:“天上往来的各路神仙,江家的列祖列宗,还未走远的鬼魂精怪,江天下不仁不孝不德不义,愿以手中半壁江山,换江焱一命。天下黎民之苦,实乃我一人之故,若降罪于我,绝无二言!且请放过江焱,只究我一人之责!”言毕,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柳圣平复下来心情,看着江天下额上渗出的血迹,轻轻叹了声,”错不在你。然……江天下,现你手中有半壁江山,又可得和顺相助,你……当真愿意放弃江山?”

江天下轻轻在江焱额上扣下一吻,转身认真道:“还请先生相助!”

第二十一章:输赢

是夜,圣军探子向黎追传来情报,黎追一见,忙召众将士。

“诸位,鹰军今夜密谋,不知要有何等大动作,我军援军未到,一定要小心提防!”

“鹰军……怎了?”

“探子来报,鹰军突然召集全军,围在主帐外百米远,背对主帐,手臂相偎,将主帐围了个密不透风。而鹰军主将,江天下、欧阳方圆、厚文昌、樊柯、江焱,躲在帐子里,不知密谋什么。”

崔明沉声道:“必然有诈,商讨军情何至于此?”

黎追点点头。

崔明道:“不管如何,近日必当提起十二分小心。”

众将士出了帐子,唯剩下黎追,崔明才道:“我脑子不行,你分析分析,他们要搞什么。”

黎追低头想了许久,突然抬头道:“将军,若江天下死,我们可会为难鹰军?”

崔明一愣,道:“圣上只下令杀了江天下,并无要剿灭鹰军的打算。何况……朋友一场,若是天下死了,我定会请示圣上,放过鹰军众将士。”

黎追点点头,自语道:“我想……他也是这么想的……”

鹰军主帐外,外围的将士们一个胳膊挽着一个,背对主帐,寒风凛凛,冻得发抖。

“妈的……不知道里面的人搞什么啊,冻死了……”

“是啊,你知道吗,那个营的小豆丁得了风寒,把这个帐子的人都传了,也不知道他们撑得过几时。”

“所以不是品大叔要逃么!”

“品大叔?哪个啊?”

“不是咱们队的,你们记得么,额头上有个刀疤。”

“啊——他都要走了?他不是说要建功立业当个大官让跑了的老婆刮目相看的嘛!”

“哈哈哈刮目相看,你还会说成语?!”

“滚蛋!……妈的,这风真够大的。不过说回来,我也想走了,你们呢?”

“哪来的烟味?一起走吧,管他谁的天下!——妈的风真大,袄子薄了!”

“是啊……欸,我好像也闻见烟味了——咦!!帐子!”

“!!快!!帐子着火了!!”

“完了——!!里面还有人!!”

天格二五四年,新年伊始。

江天下率四军将于主帐中商讨择日起兵,却不料鹰军主帐走水,大火铺天,是日北风烈烈,火势强旺,扑灭不及。

天大明时火方灭,却只见五俱焦尸。

鹰军上下一片恸哭,

陈启贵道天意,鹰军主将均死,遂逐散鹰军,天下复平。

江天下之五年作为,驱逐外敌巧夺天下,足智多谋,能人善用,圣军将明赞其时人莫相比。

鹰军军师江焱,武艺卓绝,善用阵法,军将称道,和顺王爷暮褚赞曰奇才。

其将欧阳方圆、厚文昌、樊柯,忠心不二功劳卓绝。

此史,遂结。

——摘自《柳生记史》

一夜,陈启贵方与爱妃缠绵,相拥而眠时,忽然惊觉冷风嗖嗖,一睁眼,便见桌子上一把寒光凌厉的匕首,惊呼:“来人!!抓刺客!”

匕首插着一张纸,上面绕着自己鬓角旁的断发。

纸上字苍劲有力,书曰——

务必善待子民,若有暴政,当如此发。江。

陈启贵手中断发丛丛落地,背脊发凉,一身冷汗。

他盯着手中纸张半晌,沉声道,“来人!将其裱起,挂于上书房!”

一年后,正是鸟语花香时。

方圆钱庄门边停下一辆马车,两个人从里面跳了下来,给车夫了些银子,然后进了钱庄。

“两位——”招待的方要说话,便见其中一人亮了手里的一块玉,便惊道:“两位里边请——”

两人跟着他进了内堂,走了许久,进了一间院,听见里面一个浑厚的声音,“怎么还不来!莫不是你那消息未传到?”

一个更年轻的声音道:“怎么可能,我在四方游历都能收到消息,他们还收不到?”

“我消息发了出去,他们定能收到。想是马车脚程慢,耽搁了吧。”此人声音沉稳,言语时语气温和。

这两人听见,相视而笑,正欲进了院子,方才亮玉之人拉住旁边的人,轻声问:“一直没有问,你可后悔?”

另一人看着他,轻轻笑了下,“得君相伴,输了天下又何妨?”

那人先是一愣,然后颔首,再抬头时,眼角已经有些泛红。他眨了下眼,快走两步,进了院子,道:“我们来了。”这声音如夏泉叮咚。再看这人,肤若凝脂,面若桃花,前庭饱满,目似辰星。

旁边另一人眉目英俊身材高大,有股子不怒自威的英气,他向院内几人拱手,“路上耽搁了些,诸位见谅。”

院内几人笑起,五人坐在一起举杯畅饮。

那欢笑声伴着树上鸟儿啼鸣,花香飘远,无比敞快。

暖阳融融,和风习习。

正文完

推书 20234-07-11 :玉玺+番外——双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