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生赌气起身,“得了。你走吧。”
他用“走”,而没用“滚”这个字,多少是因为心中对我有点愧疚吧。我瞄着他的背影发笑。我就玩
心眼儿怎么了?
我的身体是能换钱的。哪有免费的好事?何况有竞争就有市场,有市场就有升值空间。谭流的“哥哥
在呢”和你的“喜欢”如果真的有点价值,就拿价格给我体现出来!好歹我还有五十万加一套白金锁
链的固定资产,好歹我还有做鸭和卖套的固定营生。一个给我摆臭脸,一个把我当傻子。我要是不促
进竞争,继续吊你们胃口,我就不是正牌的林小花!有种你们都别鸟我,还能饿死我了!
“怎么还不走?”蒋文生瞟了我一眼,“后悔了?”
我乐了,“老板,我等您让人给我拿裤子呢。”
“砰!”蒋文生摔门而去。左右他自己家的门,随便摔。
我是被谢鲁送回家的。
“蒋文生的司机还有事,正好我顺路。”我在车后座趴着的时候,谢鲁扔过来一管药膏。
我连谢谢都没说,就笑纳了。
“老老实实的跟着他有什么不好?我劝你别玩火。”谢鲁开着车,还不忘继续他的游说。
有你什么好处么?闲的!我继续摩挲着我的锁链,钥匙捅到锁头里,打开,锁上,再打开……
他从反光镜中看着我,一手摇着方向盘,一手摸着下巴笑了起来。“两家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别折了
夫人又赔了兵。你就那么鄙夷从一而终吗?”
“嗯。”我懒洋洋的哼哼了一声。
“我表哥大人不是真傻。他只是不善情事,所以被你弄的有点晕而已。干你们这行的,是不是也该懂
点见好就收?”谢鲁的脸很清秀很斯文,可那个从眼镜片后的眼神怎么看怎么猥琐。
我忍不住调侃,“我就是那白玫瑰红玫瑰,见好就收?呵呵,那我就立刻变成了饭粒和蚊子血。”
自知之明这个东西我是有的。我当然不会把真把自己那么当回事。就说我屋里那两位吧。论漂亮,有
小夜;论乖巧可爱,有猫桥。我算个毛!一见钟情然后就情比金坚……那是十岁以上的小女生都不稀
罕看的故事!难道我还猜不到他们为什么稀罕我?喜欢?在乎?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我长的很像某个
人吗?
谢鲁听了我的话,沉默下来。默默不语地开着车。到我家楼下的时候,他到底忍不住问:“玫瑰、饭
粒和蚊子血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咬了咬嘴唇。原来戴眼镜不单和学问没有关系,连和常识都没一毛钱关系。
“谢谢你。再见吧!”我站在门口。猫桥好奇地看着谢鲁。
“我口很渴啊!”
“猫桥帮他弄一杯自来水去。”猫桥去了,我转头对谢鲁正色,“他喜欢阿姨,你别妄想了。”
谢鲁推了推眼镜,看着屋里。“屋里似乎有个病号,我帮着瞧瞧吧。”
“你是医生?”猫桥端着水杯,睁大眼睛。“真年轻有为!”
于是谢鲁微笑着优雅且谦逊地点点头。
“那……小花,人家送你回来,不让进门多不礼貌啊!”猫桥向来是个没有立场的人。我无奈转身让
路。
猫桥看着我,“小花,你受伤了?”
“没事。”
“骗人!”猫桥凑过来看样子是要动手检查。我有些尴尬地闪躲着,往小夜那边一看就愣住了。猫桥
也扭头看去……
谢鲁端庄地坐在床边,食指推着金丝眼镜,表情沉重。
“怎……怎么了?”小夜紧张的问。
“你这段时间的饮食不好,营养没有跟上来吧。”
小夜和猫桥都扭头看我。
我目视虚空,懒得解释。虽然家里吃的素,但是牛奶鸡蛋都给小夜补了,而且素食的食谱也是在网上
查的。
谢鲁摇头,“营养根本上不利于你骨头的愈合,所以你的脸色非常不好。”他说着,就握住小夜的小
腿,然后一路细细地摸到了大腿根。摇头,叹气。
小夜态度是从未见过的客气,“您有话直说,没关系。我是不是不能恢复了?我以后能走路吗?”
医生早就说了,小夜想要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只要好好调理没有大问题。只是可能跑不快、提不动
重物,身体的运用能力比普通人差了一些。最不济,就是走路有点跛罢了。
谢鲁叹气,摩挲着小夜的大腿出言安慰:“不要担心,走路肯定没问题。只是可能行动不如常人利落
。”
小夜脸上顿现黯然之色。
谢鲁道:“也不是没有机会。你看这一个月也没有人给你做肌肉按摩吧?这要是肌肉萎缩了,对以后
的行动更为不利。”
“是我不好。”猫桥马上就凑过去,对着小夜忏悔起来。
呸!没听说躺一个月肌肉就能萎缩的行动不了的!读过高中的和初中毕业的水平高下立分!我冷眼睨
着谢鲁。
谢鲁痛心疾首的说:“而且骨折不止是骨头的问题,也不只是肌肉按摩就能解决的。如果经络不通一
样会影响到以后,如果能把按摩和针灸相结合,完全复原的机率就大了很多。针灸和专业的按摩治疗
是我国医学史上的瑰宝,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从侧面体现了这个道理。人身体上的奇经八脉各
有妙处……”
谢鲁在那口沫横飞着。我斜靠在墙壁上,瞧着他装模作样的那一出。我清清楚楚地见识过他的医用箱
,明明就是个搞西医的!
谢鲁的一只手冠冕堂皇地靠近小夜大腿根儿更往里的地方,“比如说这个会阴穴,就是非常重要的穴
道之一,如果能每日定时针灸……”
我看看猫桥,此人表情恭敬崇拜。
再看看小夜,此人面目激动喜悦。
“那个……”猫桥低声问,“医生,如果请您给他治疗,您怎么收费啊?”
谢鲁拍着小夜的大腿,“我是林小花的朋友,提收费就太见外了。更何况……医者父母心啊!”
我翻了个白眼躲进了卫生间。实在看不下去了!
30.丢失的锁头
把我的宝贝锁链包了几层塑料袋藏进了马桶的水箱里。财不露白是生存法则中永恒的真理。
自打谢鲁扶危救困地开始帮小夜做保健康复之后,我在家里的地位呈直线下降。
“小花,别动!”猫桥跳起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杯子,端起来,小心地吹着气儿给谢鲁递过去。“
谢医生,刚泡的热茶,不是什么好茶叶,您别嫌弃。”
“不要这么客气!”谢鲁接过杯子,还不动声色地瞄了我一眼。“都是好朋友嘛,这样多生分啊!”
“慢点喝!小心烫着。”猫桥的爪子还谄媚地在杯子旁边扇风。“太辛苦了!这么做一次全身按摩得
多累啊!您看您这汗……”
猫桥又去拿了一条新毛巾给谢鲁擦汗!
累?我看他是憋得慌!
“真的感觉舒服好多。”小夜竟然有些羞赧地对谢鲁笑笑。
我真想冲过去给小夜一巴掌!让你羞赧!你丫的给别人白摸了个遍,你不知道要钱,你还羞赧!
谢鲁的爪子又摸了过去,“这儿!我按的地方有没有酸痛的感觉?”
小夜点头,“有。”
猫桥急忙看着谢鲁,竟也白痴似地跟着点头!“怎么回事呢?”
谢鲁看起来很深沉地摇摇头,然后换了一个地方按按,“这儿呢?”
“疼……”小夜瞪大眼睛,“这儿也疼!”
猫桥还跟着点头!真想过去踹他一脚!
突然想到本山大叔的话,“你按你也疼!”
“这是饮食不调的表现,而且现在好几条经脉都不通畅,不适宜行针啊!”
你丫根本就不会吧!
“我准备了药膳,你先饮食调养,配合我的保健按摩,慢慢来,没事……”谢鲁非常和蔼慈祥地摸了
摸小夜的脑袋。转身打开带来的保温饭盒。我伸头一瞧,里面什么东西都有。鸡蛋、肘子肉、红枣、
莲子、人参……还有一些应该是药材的东西。我舔了舔嘴唇,听到猫桥咽吐沫的声音。饭盒里飘出的
味道很奇怪,是食物的芬芳掺杂了少许中药的味道。那淡淡的药味非但不让人讨厌,反而成功地刺激
了我的味蕾——是,虽然我还没有吃。
谢鲁对猫桥道:“你也吃点。”说着就递过一双筷子。
猫桥眼睛还盯着饭盒,不好意思地摆手。
谢鲁严肃地说:“我看你这面色……我直说,你这面色一看就是睡眠不调,酒色过度,你说你是不是
这样?”
猫桥脸红着点头。我又忍不住翻白眼。废话!哪个当鸭的不是这样?
“这个能补气血,增元气,促进身体的新陈代谢……”
我自己拿了副碗筷,“十全大补丹啊?我也调理调理。”
猫桥抢过我的碗筷,“别和小夜抢,小夜是病人!”
谢鲁把碗筷接过来,拨进去一些,递给猫桥。“我是医生,听我的。我带的挺多。”
猫桥看看小夜,很不好意思地接过来。
“你去吃吧,我喂他。”谢鲁对猫桥笑笑,就去喂小夜了。“明天我再给你带些……”
“你呀,记得要保持愉悦的心情。对啊,就这样,再笑一个。”
“客气什么呀!把我当外人是吗?”
“小花……”猫桥端着碗看着我,“我不吃,给你。”
“人参果吗?吃了能长生不老吗?”我拿起外套,“有人约我去吃满汉全席。走了!”
“满汉全席是那么好吃的吗?小心吃的太多,付不起帐。”谢鲁转头看我,眼镜后的眼睛里露出不善
的目光。
“管好你自己吧。”我瞪回去。
穿鞋,穿衣。其实我只是想去一个地方看看。一个装了一年半记忆的老地方。
我打开门。看到一个帽子遮脸的人支着墙壁站在门口,一根修长的手指距离门铃还有0.5厘米。帽子
下露出一双细长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表情,“心有灵犀一点通是这个意思吗?林弟弟。”
我把谭流推出门去,关上身后的门。“来之前不能打个电话吗?”
“不要冷冰冰的嘛!”谭流低声说,冰凉的手指抚摸着我的脸,我的眉角,“还是那个梨花带雨的林
弟弟比较可爱。”
“今天不接客。”我偏过脸。
谭流的脸兀地沉下来,“蒋文生打你了,是吗?”
我合紧外套环胸,往电梯口走去。他果然什么都知道,连蒋文生会怎么对我都能猜到。一口恶气翻上
来,我用力地按着电梯的按钮,不语。
谭流无声地靠近我,从背后抱住我。“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我比你更了解蒋文生。我应该提醒你的
……所以,我向你道歉。”他在我的脸上轻啄了一下,“看起来这么委屈,真可怜,让哥哥好好安慰
安慰你吧。”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是我偷了你的东西……”两根指头斜在我的嘴唇上。谭流歪过头来,吻了吻我
的眉毛,柔声说:“傻孩子……”
“我才不是……”我话未说完,看到家门打开。谢鲁冷笑着站在门口,“果然是你啊,谭下流。”
“这不是小尾巴么?”谭流不顾我下意识的闪躲,更用力的抱紧我。“一年不见,就变得这么一表人
才了。”
谢鲁推了推鼻上的眼镜。“人总是要有些长进的,不能都快三十了还是一副老不正经的样子,这个道
理谁都懂。”
谭流轻笑,“蒋文生有好多优点,但装蛋肯定不是其中一条,你挑点好的学。”话音刚落,电梯门打
开。谭流抱着我就进了电梯。
我忍不住想嘲笑,“原来真的有人叫你谭下流。”
谭流低笑。依旧从后面抱着我,脸贴着我的脸。电梯银白色的金属壁如同镜子一般地映着我们的面孔
。谭流看着那映出来的图像,抚摸我的脸。“你刚才是想去哪儿?”
“以前住过的地方。”
谭流微笑着轻咬我的耳朵。“对那件事依旧耿耿于怀吗?反正我今天没事,我陪你去。”
我想拒绝,小虾应该不会喜欢我带别人回家。但是,我是一直没有勇气独自回去不是吗?或者,是我
下意识的想要遗忘。
“好。”我想了想,轻声说。
车子向老城区驶去。
城市总是令人惊叹,你尚未知觉,它便和着光阴细琐地变化了面貌。高楼平地起,立交桥穿过旧日小
市场的上空,下面是婀娜抹开的绿化带。
我倚着窗,看窗外白雪覆盖着的城市。
“最后的结果很是啼笑皆非,”谭流突然开口,“政府方面在最后关头强行停止了招标方案,最后选
定我们和升文集团联合主办。”
我听不懂,也没兴趣知道——我很想这么说,却只是闭着嘴漠然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蒋文生一定是动用了很多关系。”谭流笑笑,说:“他是表面风光,看似坐上了集团总裁的位置,
其实一直岌岌可危。他的叔叔们是一群狼,四处明目张胆地动着手脚,就等看他垮台。如果这次全败
了,没准会被他家那个老头子请进祖宗祠堂。”
我看了谭流一眼,又把头扭开。
“我呢?我家男丁多,我上有哥哥,下有弟弟,无论是家族企业还是传宗接代,我半点压力也无。”
他伸手捞过我的脸,响亮地亲了一口,说:“现在这个结果呢,我对家里也算仁至义尽了。以后我也
不去管那些糟心事,就专门陪你玩,好不好?”
你是在替蒋文生解释什么吗?还是只是用来对比他自己是个更长久的选择?
“你那个小脑袋就不用乱转了!之前是我做的不好,以后不会了。”谭流摸摸我的头发,目视前方,
认真的说:“你的过去,我想陪你一起去面对。那个林广山的问题,我也会想办法妥善的解决,他不
会有机会伤害你。我能给你足够多的钱,满足你物质上的安全感。最后,我希望你珍爱生命,远离蒋
文生。”
我笑了起来,“最后一句,是条件吗?”
谭流扯了扯嘴角,“我不会和你提条件。那只是我的愿望,你可以当我没说。虽然总被人在嘴上或者
心里叫‘谭下流’……”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一本正经的说,“但我其实是一个十足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