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世不攻(出书版)BY 玿药

作者:  录入:08-20

殷盛看着南宫乐乃至整个商队从容不迫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升起疑问。

他和南宫乐在帐篷中透过帐门的缝隙向外观望,敌人很快就冲到营地之外,疾速的行动让他们没有多余心思去注意为什么营地中没有一个人被惊醒。

为首的那个高大身形让殷盛咬牙低喊出了名字,「塔木木!」

南宫乐冷笑道:「敢动我的商队,我让他们有来无回!」

一声哨响,营帐间陡然升起了绊马索,煞不住脚步的马匹被绳索绊倒,人仰马翻,打乱了冲锋的阵型,塔木木这时才察觉不对。他跑在最前面,并没有被绊马索所害,四下张望了眼,立刻拍马冲向南宫乐等人所在的帐篷。

眼看塔木木抽出大刀朝帐篷砍来,殷盛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挺身挡到南宫乐面前。在他看来,这个嘴巴毒辣却身形娇小,还只是个半大少年的家伙最需要人保护。

殷盛却不知道,蹲在他身后的少年睁着大眼望着他,漂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晶亮的光芒。

此刻,少年的心正激动跳着,他清楚知道,他又感动了。

被保护的感觉对南宫乐来说是陌生的。从小到大,从前世到今生,他一直都是独立的、坚强的,不要别人保护,也从没有人想过要保护他——在别人眼中,他似乎总是强大得能够摆平任何危险。

可有谁知道,他其实也是渴望着有人能站在他身前护着,打从心底关切他。

然而从来都是他站在别人面前,独自抵抗风雨。但眼下,男人的背影像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山,为他遮挡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南宫乐想起,十五年前,这个家伙也是这样「自以为是」地站到自己面前,拍着胸膛说要保护他,那时的他就已受到感动,没想到十五年不见,这傻瓜还是这么自以为是。

「被保护的感觉也满不错的。」少年扬起了微笑,心中一股暖意涌升。

就在塔木木与殷盛气氛一触即发之时,一条黑影闪到了二人之间,是冬霖!

不论南宫乐心中有何想法,只要他没发话,冬霖就不会忘记自己身为侍卫的职责。

塔木木挥刀劈下之际,冬霖一个矮身避开了对方的攻击,而与此同时,他挥动三尺有余的黑色长刀砍向马腿。

「嚓!」

金属砍入骨胳,骇人的声响在喧闹的夜晚意外的清晰。骏马发出一声悲惨的嘶鸣,人立而起,少了一半的前腿鲜血狂喷。塔木木在看到长刀出现的时候,脚就已经松开马镫,虽然被翻下马背,却只在地滚了两圈,并未受重伤,但不等他爬起,长刀的主人已追至跟前!

两刀相碰,黑色长刀像是切豆腐一样切断了塔木木的大刀,再狠狠切入塔木木的身体,塔木木像他的坐骑一样发出一声嚎叫,他的右臂连肩膀便和他的身体分家了!

这是什么刀,竟如此锋利?!

殷盛心中惊骇不已,不由得回头看了南宫乐一眼,少年与他目光相交,甜甜一笑,看来人畜无害。

本就不是对手的塔木木在失去右手后更无法抵抗,很快就被冬霖斩杀,而此时,外面的战斗也已经结束了。

殷盛走出帐篷放眼望去——

站着的,只剩下了商队的人。

昏暗的夜色下看不到血流成河的景象,只能隐约察觉外头一个个像沙袋一样堆在地上的蛮族尸体,闻到浓重的血腥之气。

殷盛怔怔地看着,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那总挂着笑容的少年仍坐在地上笑咪咪地仰望着自己,看来无辜又甜美,可这时殷盛却无法欣赏这样的美色,好半天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究竟是什么人……」

此战商队中无人伤亡,清扫战场之后大家收拾了一下就各自回去休息了,而在南宫乐的帐篷之中,一向给人无欲无求感觉的冬霖此刻散发出森森杀气,低声道:「小少爷,请让属下给他们一个教训!」

南宫乐道:「教训是要的,不过仅仅只是给个教训太便宜他们了,敢对我出手,哼哼,我叫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冬霖,你带了易容膏药吧?」

「带了。」

「来,你这么做……」

这天早晨对纳萨部落大部分的人来说和往常一样祥和,然而就在天蒙蒙亮,大家开始一天的劳动时,一个人慌张地从王的牙帐中跑了出来,大声尖叫道:「不好了!王被杀了!王被洛桑德殿下杀了!」

守在牙帐外的侍卫顿时懵了,完全忘记阻拦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只慌张地钻进牙帐,而那人则在部落中一边跑着一边高呼着「洛桑德杀了王、大殿下杀了王」,部落里的人起初都傻傻地看着他,静默了一会,随后轰地一声喧闹起来。

各方长老、勇士、贵族都蜂拥而至,当他们走入牙帐时,洛桑德正从自己父亲的尸体上爬起来,看着自己满手鲜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人绑了起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被人认为最没用的小儿子桑坦,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哥哥杀了父亲,王位非己莫属,随后主和派的长老们也反应过来了,而这时以洛桑德为首的主战派们还在震惊和困惑之中。

当然,主和派的长老们不会去管他们是否反应过来,对他们来说,当务之急绝对不是彻查真凶——哪怕众人心里都明白洛桑德是不可能在这时候刺杀王的,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确定桑坦能登上王位!

「主人,属下以为,不如趁此机会将那些好战之人一网打尽,眼下他们措手不及,正是好机会,若是等风波过去,对方有准备,凭我们现在手上的力量怕是难以取胜。」文人模样的中年男子不疾不徐地说,沉稳而淡然的语调天生就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看着自己最信赖的幕僚,贺达长老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意见。

「但是我们要怎么做?」他略微有些犹豫,虽然赞同幕僚所说,但是对胜利与否还有所担忧。

幕僚微微一笑道:「长老可以自己的名义向周围的部落发布召集令,表面上是为了维护正统,而私下,长老可以让使者对他们说,如果大王子继位就会继续发动战争,而我们却是爱好和平的……小部落大多厌战,他们会听从号令的。」

纳萨部落的内乱很快发展成牵扯到诸多小部落的内战争,因为商队的到来而过上好日子、早已厌倦战争的小部落迅速靠拢主和派,将尚未从此一变故的震惊中回神的主战派杀了个措手不及,等主战派这些大老粗反应过来的时候,王位落入谁手中的事已尘埃落定。

随后纳萨部落以致歉的名义向商队发来邀请,请他们参加三天后一年一度的丰收节。

殷盛像看戏一样看着这一连串的风云突变,终于明白了小部落是用来干什么的——火上浇油、落井下石。

看一切都按照南宫乐所设想的那样发展、看纳萨的军队在这场纷争中元气大伤,殷盛十分怀疑,是不是多来几次就可以将整个蛮族都灭了?

这个问题像猫爪子一样挠得殷盛心痒痒,忍了几天终究是没忍住,拉下面子向南宫乐请教,不过对方的回答却是:「啊?那是不太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以再煽动他们发生内乱吗?」殷盛不解。

「小盛盛,吃一只鸡腿,听为师好好跟你说说。」

南宫乐递给他一只烤得香喷喷的大鸡腿,望着不远处烧得红通通的篝火,道:「小盛盛,你说,为什么会发生战争?」

殷盛想了想,心中有一个答案,不过此刻他想知道对方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为什么?」他虚心地问。

这回南宫乐没有卖关子,「所谓战争呢,就是一种利益再分配的手段。利益分配不均会导致双方产生矛盾,当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后,认为自己吃亏的一方就会希望再分配,而战争就是其中最直接、最暴力、获得利益最大但同时风险也最大的方式。所以除非是山穷水尽无路可退,或者是有必胜的把握,否则一般人不会轻易发动战争。」

殷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南宫乐指着那些正围在一起欢笑喧闹的部落百姓,还有坐在一边微笑喝酒的贵族。「看到他们的笑容没有?」

殷盛点头。

「这就是感觉到幸福的标志。」南宫乐说:「老首领死亡,主和派掌权,主战派的实力被削弱到无法抗争,普通百姓可以继续生活,小部落也不必再为参战烦恼,一场继位战争让主和派和主战派之间的矛盾、贵族和百姓之间的矛盾、大部落和小部落的矛盾都消弭了,没有了利益冲突,战争就不可能再继续。」

「不能扩大和挑起他们的矛盾吗?」

「可以啊。」南宫乐的回答让殷盛一喜,但随即又迎来了一个巨大的打击。

「等十年后吧!」南宫乐撇着嘴,又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啊,不要好大喜功,要脚踏实地,知道吗?」

「……佟乐!」殷盛咬着牙拍掉对方的爪子,有种被鄙视的感觉。

南宫乐掏掏耳朵,厚脸皮地说:「在,有啥事?」

殷盛翻了个大白眼,他发现自己总拿这个家伙没办法!

南宫乐笑了笑,「别沮丧嘛。不要老想着颠覆人家部落,你要想着如何让自己更强大,毕竟拳头大才是真理。另外送你一句话:『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你好好想想吧,我要去黑皮啦!」

殷盛无语地看着南宫乐丢下一个他不懂的词后跑向了篝火。

上兵伐谋,其下攻城?

佟乐这家伙平常说话直白,难得冒出一句文言,不得不引人深思。

殷盛越想越觉得那句话中实有深意,但还是隔了层窗纸,似乎看透了,却还是朦朦胧胧。抬头看去,南宫乐已混入了蛮族青年的舞蹈队伍中,他高举双手,扭动着纤细的腰身,身上的流苏、配饰随着动作甩动,勾勒出一道道诱人的曲线,篝火映照在他的脸上,让那张俊俏的面孔更加艳丽,他就像是满天繁星中最明亮的那一颗,紧紧捉住了人们的目光。

大家都在看着、赞美着、欢呼着。大漠的儿女们喜欢能歌善舞的孩子,大家都围绕在南宫乐身边唱歌。

一个长相憨厚的青年被人鼓噪着上前,羞赧赧地与南宫乐说了什么,引得少年哈哈大笑。周围人的吵杂声让殷盛得知应该是青年将南宫乐当女扮男装的女子,才上前来告白。

也怪不得青年眼拙,大漠男儿哪来如此吹弹可破的水嫩肌肤,又哪来如此俊秀纤细的少年?

殷盛觉得南宫乐一定是拒绝了,不然青年脸上不会出现那种惊愕而失落的神色,但就在下一刻,南宫乐拉起青年的手,带着他跳起了舞,青年很快重新展开了笑容。

殷盛莫名地觉得不舒服。佟乐不该如此,应该拒绝之后就离开才是,怎么还和陌生人如此亲密?

没多久,南宫乐回到了殷盛身边,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水,笑容欢快。

殷盛目光移到了别处,不看这俊俏少年的面容。

南宫乐看了看他,凑到殷盛面前,笑咪咪地问:「怎么了?突然黑着张脸,谁惹你不高兴了?」

殷盛扭开头,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南宫乐左看看又看看,忽然笑道:「小盛盛,是不是我和别人跳舞你不开心了?别生气,我也和你跳一支舞如何?」

「谁要和你跳舞!」殷盛别扭地说,沁凉的夜风吹拂着他却觉得自己的面颊在发热。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他没好气地说:「一个大男人跳什么舞,还是、还是和另外一个男人跳!真是不合礼教!」

南宫乐挑了挑眉毛,忽然眯起了眼睛,红唇微撅,原本只是俊俏的少年面容忽然多出了几分魅惑。

殷盛微微一怔,南宫乐已伸手抚上了他的面颊。

袖子滑落,白玉似的手臂勾上了男人脖子,眼波流转,纤细的身子贴上来,像蛇一般在他怀中扭动。

「你……」

殷盛张口欲言,却被南宫乐用葱白的手指轻点唇瓣,所有的声音不禁咽了回去。

南宫乐转而绕到殷盛身后,柔软的小腹压在殷盛的臀上,一双手像两只小虫子顺着男人的脊线慢慢往上爬,令人麻痒难耐,而这份麻痒似乎还不止停留在皮肤上,更钻进丹田之中,点燃深藏已久的欲火。

殷盛尴尬不已,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男人挑逗得有感觉,他企图向前半步避开这种挑逗,南宫乐却忽然又换到他身前拦住他的去路。

少年媚眼如丝,火光下的眼角晕染了桃红,殷盛转开头,逃避这充满情欲的情况,然而这时少年却忽然转了个身,双手扶着他的身体,慢慢蹲下,又一点一点贴着他的身子慢慢扭动而上,腰肢舞动的节奏似乎迎合了远处传来的鼓声,时急时缓,挺翘而富有弹性的臀瓣在他跨间摩擦扭动,将沉睡的欲望完全唤醒。

他很快有了反应,那胀痛感让殷盛涨红了脸,他向后退,却被南宫乐反手勾住脖颈。

南宫乐半侧着脸,长睫微垂,媚意在眼角流转,他舌尖从唇角舔过,留下一抹湿润。

殷盛忽觉喉咙干哑,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怀中人再次转身,那鲜红欲滴的唇便近在眼前,呼吸间能够闻到彼此的气息,那股香甜再次袭来,殷盛忽然觉得有些晕眩,只能呆呆看着红唇慢慢靠近。

柔软而又温热的唇,像花瓣一样芬芳、像蜂蜜一样甜美。殷盛有些迷糊地想着,原来接吻是这种味道……他本能地想要再多尝一点,却忽然发觉了不对——

「你干什么?!」

殷盛猛地将南宫乐推开,用力抹了抹嘴唇。该死的,自己竟然……

南宫乐满脸揶揄的笑容,「干么一脸嫌弃的样子,刚才吻得那么舒服,还追过来咬我的嘴唇呢。」

「我——」

「喜欢就喜欢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南宫乐舔舔嘴唇,似乎很享受刚才的味道,目光从殷盛胯间扫过,又说:「小盛盛,你的宝贝很不错哦,要不要去找小树林啊?」

「你、你闭嘴!」

殷盛又是羞恼又是窘迫,可怜欲望尚不能从方才的挑逗中平息下来,他无法辩驳,不想看南宫乐邪恶的笑容,更无法接受对方露骨而淫乱的言语,只能狠狠瞪上一眼,转身匆匆离去。

南宫乐得意地哈哈大笑,捉弄这根傻木头实在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一场激情的贴面舞、一个火辣的湿吻让殷盛尴尬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敢面对南宫乐,不过当他渐渐明白对方似乎只是将那个晚上当做一个有趣的恶作剧时,虽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也有些气闷难受。

终于回到了杏山城,看着眼前熟悉的城墙,殷盛感慨万千。

在大漠中逗留的时间说起来并不长,即使加上回来的路程,也不过短短半个月。半个月,若是在杏山城里,大概每天练练剑巡逻一下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个半月,却让他见识到以往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听闻过的事情。

殷盛忽然觉得不虚此行,回想被救醒后第一个晚上所说的威胁之语,倒有些些愧疚,当时也是焦虑过度才口出恶言,而且仔细一想,也有些害怕。

他当时存了轻视之心,以为佟乐不过是个普通商人,恐吓一番自然就会害怕,却没想到这个少年胆大包天不说,还极有手段,当时少年若是发怒,只怕自己一条命就要留在那里了,而外人只会以为是沙盗所为,根本不会怀疑到佟乐身上。

不过过去的事情无须多提,他此刻更加忧虑的是城中的状况,当殷盛走到城门口时,却发现自己的副将殷展正在城下张望着,当两人目光对上,殷展立刻展开了欢喜的笑容,带着几个士兵一路小跑迎上来。

「将军!您可终于回来了!属下等您好久了!」殷展欣喜若狂地大呼小叫。

殷盛一肚子疑问,但又不好在大庭广众下开口,只能微微点头示意。

将殷展安抚好之后,殷盛回头对南宫乐拱手道:「佟公子,这半个月多谢你的照顾,殷某受益良多。」

「哈,不客气。对了,这是你的东西!」

南宫乐抛来一物,殷盛接住一看,竟是自己随身带着的那块琉璃环佩。当日醒来后发现不见了,还以为是被沙盗抢走,却没想到在佟乐手中,只可惜上面的穗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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