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了摇头,许翰文抬手掩住口鼻,这里的气味让他还是直犯恶心。突然想到东西还没付钱,转身想回去,却被拉住。
“东西买好了,我们走吧。”
坐在沈纪月的车上,许翰文脱力的躺靠着,一手揉着肚子,一手反手压在额头上,闭着眼睛休息。
“你这样……不用去医院么?”
“没事,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
“可是真的挺吓人的……你确定不要去看看么?”
“好好开你的车!别瞎操心……”许翰文把头一偏,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唉,果然还是把这么丢人的一面显露在朋友面前了……
“对了,我买了两个腰子,我炖好汤,给你那位也送点去……我是看着你面子上才给他弄得……你这个笨蛋肯定想不到做这个……他好了,洋梓也就不用分心了……”
许翰文说着说着,就没声儿了。
车在路口停下,沈纪月扭头一看,他胸膛微微起伏,已经睡着了。
“喂,有没有人说过,你变了很多,婆婆妈妈的!不过……真的开始会照顾人了……”
47、护工
白洋梓在医院呆不下去了。
短短一周的住院生活,他丝毫没有放松休养的感觉,反而觉得心整天都高高悬着。
不是因为医院的环境太杂乱太吵闹,也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处疼痛难忍,更不是因为护士的护理不够仔细。而是,自己的这个“护工”太过自觉,又太不自觉……
照顾病人很仔细,什么活都想干。照顾自己很马虎,什么不能干偏要干。
手术当天,把许翰文交给沈纪月送回家去,白洋梓本以为他就算是不情愿也只能在家里好好休息,没想到天刚刚擦黑,他就提着两个保温桶和一个大袋子跑回来了。
那时候白洋梓还不能吃东西,许翰文说是为了他可以及时吃到东西,要时刻准备着。
看着许翰文讨好的笑脸,白洋梓觉得腹部的伤口传来丝丝痛楚,一阵阵头大,实在狠不下心把急匆匆赶过来的他立马赶回家。所以当他拉了凳子在病床边坐下的时候,白洋梓没说什么。
他的默许在许翰文那里就是莫大的鼓励。给点颜料就开染坊,说的就是许翰文这种人。
所以直到天黑,许翰文都没有主动离开的意思。
病房里没什么事情做,许翰文也不是那种勤劳到到处找活干的人。起初,他也就是在病床边守着。
麻醉药的药力是慢慢消退的,许翰文没来之前,白洋梓就已经隐隐觉出疼痛了。和许翰文聊了一会儿,渐渐就觉得痛感已经需要忍耐了。手不自觉的想去触碰创口,腰背也管不住的想要扭动,但白洋梓还是有点常识的,知道现在不能移动,只能竭力克制自己的动作。
可是他没意识到自己蹙眉的动作已经落入许翰文眼中了,还强打着精神和许翰文聊天。
结果许翰文摇了摇他的手,问他是不是难受了。然后像是猜到白洋梓会摇头,他抢下话头。
“难受啊,没事,亲一下就不难受了~”
之后,又是像中午那样笨拙的趴在床上,亲了白洋梓一下。
分散注意力确实可以起到暂时让人遗忘痛楚的功效,只可惜镇痛效果有限。
爱人主动献吻让白洋梓不好意思之余心里很甜蜜,可是他那一个不经意的蹙眉动作造成的遗留效应却让白洋梓后悔不已。
知道白洋梓伤口疼痛以后,许翰文是打定主意晚上也不走了。
不管白洋梓怎么说,他都不听,从护士站借了一床被子来,非要在沙发上守白洋梓一夜。白洋梓那个时候是真恨啊,自己肚子上开了个口子,刚想起身阻止许翰文,他一句“伤口裂开好得更慢”就把自己打回去了。
等到熄灯之后,白洋梓睁着眼睛睡不着,一半是疼得,一半是担心的。没戴眼镜的白洋梓看不清东西,但是窗边沙发上鼓起的一团映在他心里却是分外清晰。沙发那么窄那么硬,许翰文挺着肚子缩在上面,一定不会舒坦。被子又那么薄那么粗硬,盖在身上,一定不会舒服。
白洋梓也不知道他睡着没有,只知道自己稍微动一下,他那边就立刻有动静,应该是醒了,白洋梓隐约觉得他是撑起身子往这边看过来。
一整夜,怕许翰文会睡不好,白洋梓就只好僵着身子尽量不动,就是偶尔动动,也不敢发出声音。
第二天,身子酸乏的白洋梓扛不住了,也不忍心许翰文再在沙发上凑合着给自己守夜了。
好不容易用他在这里自己睡不踏实的理由让他晚上回家休息,白洋梓以为自己可以松口气了,却没想到这仅仅是开始。
早上把他送走,中午他就又回来了,还带着重新熬的汤。说是不管白洋梓吃不吃,都得有新鲜的准备着。
白洋梓处于“生活不能自理”的阶段,在床上躺得身子发懒发麻,许翰文很主动的上手按摩。他的手法力道都恰到好处,白洋梓觉得很舒服,但是一看到许翰文隆起的肚子和他站起身都挺不直的腰背,白洋梓就不忍心让他再按下去了。
可是白洋梓再三阻挠却惹得许翰文不高兴了,他背身坐在床边生闷气。白洋梓伸手帮他揉揉腰,他就挪到白洋梓够不着的地方,还小声嘀咕。
“你都不让我动,我凭什么让你碰我。你跟我这么客气,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帮我按摩……”
白洋梓是哭笑不得,这家伙,又在和自己耍赖了。
可是观察了几天,白洋梓就发现,许翰文对付自己的绝招是耍赖,对付沈纪月的招数就是耍无赖了……
当白洋梓终于可以吃饭以后,许翰文送饭送得就更勤快了,鸡汤,鱼片粥,煨腰花……顿顿变着花样的做。白洋梓皱皱眉头,他就解释说是沈纪月送他来回,每天都有免费车接送,他也不费劲。
许翰文对压榨沈纪月的行为是这样解释的。
“诶,你都给他那位捐了一个肾了,他还不该让你吃上热乎饭菜啊,就让他接送我几趟,他还蹭吃蹭喝,哪里亏着他了!”
沈纪月面对给自己委以重任的白洋梓,只能报以歉意的一笑。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他才告诉白洋梓,许翰文威胁自己,如果自己不接送他,他就自己坐公车来医院。
其实许翰文做饭的水平也不怎么高明,出国几年他的提升就是饿不到自己了,所以面对着飘着血沫的鸡汤,没有破肚的清蒸鱼,带着腥气的猪腰汤,白洋梓觉得不算意外。
许翰文每次把饭送来的时候都是信心满满,结果掀开盖子之后他自己总会被饭菜的味道恶心到。倒是白洋梓颇为平静的吞咽着。
这个时候两个人之间就会发生如下对话。
“病号饭是不是很难以下咽……对不起……但是它很有营养,你就当吃药好了……”
“没有,至少都熟了。但是相比能吃却不算美味的病号饭,病号比较关心做饭送饭的人。”
然后许翰文就会笑着说自己没事,还让白洋梓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和里面频频活动的孩子们打招呼。
送饭守夜按摩帮扶如厕还不算,许翰文还隔两天就要帮白洋梓擦身。
许翰文经常把双手撑在后腰上,手指用力扣进去,每次松开手都会在衣服上留下印子。每他这样一次,白洋梓心里想要出院的想法就加一分。
要不是许翰文还算健康的脸色和积极的心态,白洋梓真的是无法强迫自己再在医院里呆下去了。
靠在床头上,白洋梓想着早上自己提出出院要求时女医生脸上的难色,恨不得现在就逃出院去。
最少还要再待三天,这是医生几番思考给出的答复。
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事情了,可医生说创口需要完全长好才能拆线,否则裂开他就更不要想出院了。
到下周许翰文怀孕就满六个月了,这一个星期他忙活来忙活去的,一定要去吕医生好好检查一下。如果他一个人去,肯定要瞒下一些事情,所以白洋梓绝对是要陪同的。
白洋梓打定主意,等到出院了,一定得让许翰文好好休息休息,再给他好好补补。
唉,这家伙还是没学会照顾自己……
白洋梓正在叹气,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不用看就知道是自己的专属护工送饭来了。
“病号娘子,相公给你送饭来了~”许翰文一手提着一个保温桶,迈着八字步朝病床走过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白洋梓支起小桌,接过他手上的保温桶放好。
“嗯?哦,今天动作快嘛~呵呵,快尝尝,今天的病号饭很丰盛。清蒸鲈鱼和牛尾汤,呵呵~”许翰文把碗筷摆好,拉了凳子来在床边坐好。
“你不一起吃么?”
“呃,不了,我在家先吃过了……”许翰文搂着肚子靠在床边,笑着把饭盒往白洋梓手边推,“你快点吃~”
白洋梓看了看保温桶里的鱼,卖相很好,葱花蒜苗绿油油的铺了一层,让人很有食欲。闻闻也没有鱼腥味儿,倒是有一股子清香。再看看牛尾汤,奶白色的汤汁里漂浮着枸杞,桂圆,还有其他一些也像是中药材的东西,味道很是鲜美。
看来许翰文对做菜可真是天赋异禀,才这么几天,就有这么大进步了。
这分量还有这家常的切菜方式让白洋梓丝毫不认为这菜是许翰文从饭店买的。
表扬了许翰文几句,他还不好意思的脸红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肚子看。
白洋梓笑了笑,拿起筷子吃饭。鱼肉入口的滋味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看法,这味道绝对和许妈妈做的有的一拼。
“你不是找枪手替你做饭了吧?”白洋梓笑着和许翰文开玩笑。
“没有,你哪里看出这是别人做的了!”许翰文猛地抬起头,激动的反驳。
“没有没有,我逗逗你,你激动什么!”一看他炸毛的样子,白洋梓急忙安抚他。
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许翰文笑着揉了揉后脑勺的头发,之后又接着低头揉肚子。
“怎么了,肚子不舒服么?”看他最近几天经常把手放在腹底揉来揉去,白洋梓担心的问道。
“嗯?没有,揉成习惯了。没事,就是手闲得没有地方放,呵呵~你快吃啊,一会儿凉了。”白洋梓一问,许翰文立马就把手移开,撑在分开的腿上。
对他这种敷衍的行为,白洋梓没招,自己又不能拉着他检查,只能是盼着尽快拆线,赶快陪他去产检。
白洋梓吃完饭,许翰文把东西收拾好以后,就在床沿坐下,非要给白洋梓剪脚趾甲。
他肚子鼓得很圆,坐在床尾,两腿必须大大分开垂在床边,在大腿上铺了块毛巾,捧起白洋梓的脚放在上面,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指甲刀。
“文文,别费功夫了,我过几天出院再剪,反正也不长。”白洋梓把脚抽回来,他现在一定要尽量让许翰文少做这些弓着腰的动作。
可是脚又被他捉了回来,“还不长?再不剪,等你出院那会儿,鞋都穿不上了!”
“哪有那么夸张!再说了,这大白天的,我脚也没洗,多脏啊。”白洋梓又要抽回脚。
“别乱动!要不我可不保证不会剪到你的肉!”许翰文作势瞪了白洋梓一眼,低下头认真的开始修剪,“洗什么脚,我昨天才给你擦过,你就穿过拖鞋,脏什么!除非你嫌我没给你洗干净……”
看着许翰文勾着身子,鼓胀的肚子被窝在身体之间,以一个不算舒服的姿势给自己修剪指甲,白洋梓感动之余更多的是心疼。
他的头发好像有些长了,低下头的时候耳根的发丝滑下来,盖住小半张脸。许翰文的头发一向是柔软的,哪怕理成平头,摸起来也像是一层绒毛,手感很好。
阳光下,他柔亮的发丝闪着褐色的光芒,让人很有轻抚的冲动。
触不到他,白洋梓只能靠在床头,欣赏着独属于自己的“秀色可餐”,和他有一句每一句的聊天。
“文文,你有没有记得每天晚上吃钙片?要不腿该抽筋了,别忘了。”
“放心吧,我记性多好,每天睡前一片不是么,我记得~”
“你记性好么?我觉得你的忘性更好!那个钙片也别多吃,过量也不好。还有,晚上睡觉前用热水泡泡脚,解乏的,喝杯热牛奶也好……”
“知道啦~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更年期了,好啰嗦……不过据说男人的更年期比较晚啊!”
“我早衰了,行了吧!”
“不行!你得陪我一起老才行~”
“行行,你怎么说我就怎么来……”
聊着聊着,白洋梓有意识的把话题往自己希望的方向拐。
“文文,我也没什么事了,医生说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嗯,多住几天呗,彻底好了再出院,反正有人出钱~”
“住院是什么好事么,占这便宜干什么!”
“呵呵,我就怕你还没好就急着出院!”
“不会的,我又不喜欢医院。”顿了顿,白洋梓终于讲到了正题,“既然这样,你也别总往这里跑了。医院的盒饭也挺好的,我自己照顾自己也没问题,你就好好在家歇几天,嗯?”
“我是因为一个人在家呆着寂寞,所以才来这里找你说话的……”
许翰文的那点小心思白洋梓哪能猜不出,知道他不想让自己过意不去,也怕自己担心,可是这个借口实在太粗糙了。
“那你就给我打电话,我陪你聊天,行不?”
“嗯……好了,剪完了~”许翰文抖了抖毛巾,忽略了刚才的话题,从床上慢慢挪下地。
抖了抖衣服,许翰文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提了热水瓶出去接水了。
白洋梓坐在床头,苦恼的蹙起眉头。
许翰文真的是自己命中的克星,自己拿他真的是没招。这样耍赖都可以……
接下来的几天,许翰文送来的饭是一天比一天丰盛,白洋梓直夸他有天分,许翰文总是很谦虚的笑笑。
而白洋梓一心期盼的出院通知迟迟没下来,女医生反倒告诉他,伤口愈合情况不够理想,必须再留院几天,至少要住够整两周。
白洋梓把这个消息和许翰文说了,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和白洋梓说好好在医院里呆着。
许翰文近几天似乎有些疲惫,白洋梓担心的不行,总催他回去休息,他也不听。
正当白洋梓急着想办法的时候,送饭的人,突然换了。
48、疏忽
四月的天气,乍暖还寒。
窗外正是晴空万里,春意融融,病房内却弥漫着沉闷压抑的气息。
白洋梓坐在病床上,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面前的小案上熟悉的保温桶里牛尾汤正如往日一般冒着腾腾热气,鲜美的味道和大米的清香交织在一起,飘散的不大的病房内。蒸气朦胧了白洋梓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片,使得窗边高大的背影更显冷淡疏离。
再有个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白洋梓满心想的就是出院以后要如何帮许翰文调理身子,完全忽略了另一件悬而未决的苦恼事。
午饭时间突然出现在病房的许父,周身强大的气场让白洋梓愣在当场,怔忪不能语。
他一向是惧惮许翰文的父亲的,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还总是要掂量着话题口吻场合是否合宜。他没什么和长辈相处的经验,更不懂讨好取悦,面对一向温文和气的许翰文母亲尚且无法亲昵,更何况许父这位有着冷硬性格的转业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