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墨蝶 下——渊石

然而艾瑞克依旧兴致高昂，情绪如同讲演般亢奋：“我们可以发现，迦楼炎的瞬间爆发是非常可怕的，然而，蜃气楼的防御竟是如此的剽悍，到现在为止迦楼炎甚至都未曾在蜃气楼的防御罩上劈出一丝裂痕来！然而蜃气楼依旧是防御姿态，依旧在用行为诉说着发自内心的对迦楼炎的小觑和蔑视！”

——喂！不要搞得好像亲眼所见似的，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亚萨抚额。

“面对这样明晃晃的挑衅，迦楼炎的机师究竟会忍耐多久？从双方只见激起的越发可怕的火花中，从双方碰撞时刻越发震耳的轰鸣中，我们可以发现迦楼炎忍无可忍爆发的时候不远了！”

“啊，双方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他们沉默地对峙着，然而可以想见，这其实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几乎可以预见得到下一秒的腥风血雨！啊啊啊！迦楼炎周身突然爆发啊出耀眼的金光！那样透着浓烈的血腥味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样可怕的武器！”

“这究竟是什么武器，除了开发者和唯一的使用者，其他无人可知！它的启用大约需要两分钟的预热！那么就趁着这段时间，让我来解说一番！”

——你是开发者还是使用者？你怎么就知道需要预热？你想要怎么解说？

“这其实……”

“嘭——”亚萨看着自己冒烟的拳头，十分缓慢写意地揉了揉，看了那个四仰八叉晕倒了的白痴脱线的家伙一眼，喃喃自语般：“中毒了吗我，竟然觉得他可爱？”

亚萨轻笑了一声：“笨蛋，迦楼炎的那个武器的光可是暗红色的。”

他话音刚落，心中泛出可怕的惶恐：为什么我会知道？

一道清润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这种武器是光剑和光鞭的融合体！由于你是精神操作，因此究竟是剑还是鞭，只取决于你一念之间！显然，这是非常灵活的，但伊西多，这种武器的使用对机师对这两种武器的了解和使用都有非常高的要求，你可要辛苦了！”

少年的声音似乎有些抽搐：“这就是你说的迦楼炎的终极武器么？克拉伦斯……”

“当然……不是！机甲虽然可怕，然而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能源有限。所有的能源驱动型机械都有这样的问题，只不过机甲本身耗能快，负重小，所以能源问题就显得格外严峻。”

“是吗？不过耗能战与我无关，我喜欢的是直接毁了对方的能源箱。”

“……不是要你耗能战，这种武器就相当于另类的能源补充器，虽然不能直接吸收对方的能源灌注到自己的能源箱中，但是可以吸收部分能量附着在上面，你可以借用这些能量作为攻击，而无需消耗机甲本身的能量，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单挑群殴必备利器！”

“你要我去杀人放火还是打家劫舍？单挑群殴我都接受。”

“……伊西多，卡尔喊你回家……”

亚萨分身乏术，切换了自动驾驶模式，紧接着撤除了对智能的控制，恰在此时意识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又仿佛被岩浆灼烧着般，想要呕吐的欲望如飞蝗侵袭。

意识中，暗银色的机甲表面暗红色若隐若现，仿佛风干的血液一样。

“住……住手！”亚萨喃喃道，“不要用……”

“可是，这是格杀命令……”另一道声音硬生生刺入脑海。

44.视讯

妖异的红光宛若舞动的蛇图腾般游动，继而一寸寸逐渐从迦楼炎的机体上剥落下来。

深邃黑暗的太空中，亘古的星光缓缓转动着，暗银色的机甲，黑红色的武器，仿佛地狱魔神般伫立在蜃气楼前，从机体的每一寸中透出令人心惊的压迫气息。

是敌人的话，那是他永远无法战胜的对手。卡尔的额头汗涔涔的，他苦笑一声，连动手的念头都没有。

那种武器他是知道的，以克拉伦斯为首总数为三十的研究员小组，专门为神经同步率超过百分之八十的迦楼炎开发出来的，针对的就是类似于蜃气楼这种凭借高性能的机甲，一切攻击都是由能量形成，在触碰到那道红光之时，就意味着攻击无效。但是……

暗红色的长鞭宛若吸血的长管。

但是……伊西多，我的宝宝，你真的会对我动手吗？卡尔顿觉胸腔剧痛，几乎无法忍受。

尖利的鞭稍利剑般刺来。

丢失你是我的罪！卡尔捂住左胸，但是就这么恨我吗，恨到见也不愿一见，恨到只要我死吗？

“哟！卡尔殿下什么时候扮演上深情款款的痴情种子了？什么时候喜欢上角色扮演的游戏的？”一道并不熟悉的声音剜入耳膜，语气真是相当刺耳，但听起来似乎有些艰难，好像忍受着什么，但那道声音依旧继续道：“但是真的要这样吗？”

卡尔猛然一怔：“你是？”

“哎呀，真是好大的忘性，前不久还追着我要这个要那个呢！”

“……”卡尔瞪圆了眼睛，“亚萨！”

“真是难为你想起来了！”亚萨语中的笑意似乎有些颤抖的别扭，“临死之前要不要带上那位的遗物？”

卡尔愤怒道：“我的玉石呢？！”

“呀！关于这件事情嘛，等你挂档了，让那位不论生死都背负着叛国、弑亲的罪名之后，我们再来谈这个问题好了。”卡尔怔忪，就听亚萨得意洋洋道，“但是里面的可不是真正的那个人哦！”

卡尔震惊吼道：“你胡说什么！”

“呵呵——想知道么？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笨蛋！”亚萨愉快地笑了笑，“现在的主要矛盾是解决眼前的危机吧！”

“疯子！”卡尔啐道。

“可不是疯的？”亚萨道。

“哐——”

“轰——”

与耳边炸响的巨响同时降临的，是无法抵御的巨大冲力。卡尔蓦然张大了眼睛，挡在自己面前的，扛住迦楼炎一击的赫然是一台G7！

卡尔呆呆地不能动弹。

“跑哟卡尔殿下！”亚萨剧烈地喘息着，却是戏谑道，“但是不要太远，因为已经通知阿尔杰骑士来营救了，空间跳跃的话，会很快的。”

“谁要你多管闲事了！”卡尔暴吼道，“滚开！”

“才不要听一个想要把我送去研究的坏人的话！”G7虽不比蜃气楼，然而竟然凭借动作生生卡住了蜃气楼的动作，让他不得与迦楼炎接近。

卡尔忿忿地咬紧了牙齿，牙龈中几乎崩出血来。

“大人打架小孩不要插手。”还要对付迦楼炎的亚萨被卡尔扰得不胜其烦，道，“再捣乱就送你去见圣浮女神。”

卡尔冷笑：“你再挡在我面前，肯定不是被迦楼炎消灭而是被我杀死！”

“说了不要捣乱嘛！”亚萨笑意吟吟的。

卡尔心头一紧，连防御罩都没来得及打开，就被强力的粒子炮轰飞出去，紧跟着就看到G7被迦楼炎摔飞。

四仰八叉，姿态滑稽。情况应该算得上危急，然而莫名的，卡尔还是失笑出声，但是紧跟着映入眼帘的迦楼炎却让他笑意全失。

红色的光鞭围绕着迦楼炎飞速旋转，尔后迅速凝聚成一柄尖利的长剑，诡异的暗红散发出象征死亡的血腥气息。

他是真的不要留情了……卡尔呆呆地想。

“你个傻逼又在发呆吗？”亚萨就是个顶尖的气氛破坏狂。

但是卡尔不为所动，呆立着看着剑锋向着蜃气楼的能源箱刺来。

“哦，天呐！”亚萨无力抚额，却是毫不犹豫、动作利索地飞往那柄长剑。

那一瞬间爆发出的速度竟远远超出了一台G7的极限速度！

“呀，竟然要我救你两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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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呐，敬爱的卡尔殿下，你什么时候有的教名？还是这么可爱的痴情种！卡尔痴情种西法，哦，天呐，圣浮女神在上，赌上我阿尔杰斯特林的名誉，这真他妈是个有爱的可爱的名字！”阿尔杰冲过来，抓着头发咆哮着，面部狰狞泛红，仿佛修罗般。

阿尔杰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他自小被灌输着忠诚的思想长大，然后被选为卡尔的骑士，看着那个沉默又阴沉的殿下变得道貌岸然的无耻又无赖。

阿尔杰突然苦笑一声，单膝跪地，将肩上象征骑士的勋章摘下：“阿尔杰斯特林数次渎职，惟愿引咎辞职。”

卡尔一动不动的坐在床头，半晌才低声道：“与你无关。”错在我，罪在我，所有的责任都只应该由我背负。

阿尔杰一动不动，恰在此时，床上人动了动。

被打晕了……艾瑞克泪流满面地想着，脖颈处一阵阵抽疼残酷地提醒着这悲哀的事实。

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他！让他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怎么可以只敲一下就晕？这样不给面子了至少要敲两下呀！艾瑞克酝酿了满眼的愤怒，猛然张开双眼，怒火犹如离子炮般轰飞而出！

……眨眼……诶，白色？医疗部？

……再眨眼……诶，人影？还是……

艾瑞克倏然紧闭双眼，别过头狠狠地在眼睛上揉了揉：果然是出现幻觉了吧！

“醒了。”卡尔淡淡的声音打破了他的自我催眠。

艾瑞克睁开眼，满脸不可置信的呆愣，随即干巴巴的笑道：“卡尔殿下……！”他挣扎着要起床。

卡尔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制止了他的动作：“把亚萨的主芯片交给我。”

……？艾瑞克茫然地眨眨眼，一头雾水的摸样毫无做作，这让卡尔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拳头，他冷笑一声：“你不知道？”

语调上扬，却毫无疑问，当中的危险已经毫无掩饰了，艾瑞克只觉心肝发颤，硬着发麻的头皮道：“亚……萨？不知道这是……”嘴上这么说着，却是心念电转。

——亚萨的主人是卡尔殿下是由他自己承认的。但是既然我会出现在这里，那么就是有人进入过我的机舱，但是没有见到亚萨，看殿下的反应必然是他自己躲了起来！

艾瑞克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更让他黑线抽搐一身冷汗的想法：真正闹别扭的其实是亚萨？是卡尔殿下千里寻……智能？

如果那个家伙在的话，应该还会再来找我，但是……

“竟然要我救你两次吗？”隐约透着无奈情绪的声音如同魔音般在脑海中响起。纵然心绪混乱一片，卡尔依旧神色不动，他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你好好休息。”

他说着，似乎从未发生任何事情一般坦然转身欲要离开。

阿尔杰依旧保持着半跪交递的姿态丝毫未动。

“……阿尔杰……”卡尔的声音低低的在身后响起，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迟疑着欲言又止，停顿半晌之后终究沉默着离开。

阿尔杰双膝触地，深深地伏在地面，他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他是关心则乱，他是信任自己的，但排在首位的另有其人而已。

真是个笨蛋啊，还好前去救援的只有我和几个心腹，要是让别人知道动手的是迦楼炎，那个人就算活着，处境也只会更加不利。

回到自己休息室的卡尔像是刹那间被抽干了力气似的，颓然陷在沙发中。

——“我等你。”

——“……保护……保护……卡卡。”

心脏胀疼得似乎即将炸开，缓慢的突跳声一下一下震荡着耳膜，贯穿横亘在脑中的神经震颤出刺人的疼痛。

人真是一种非常可笑的动物，明明是最喜欢最想要珍惜的，明明心底是想要不择手段地紧握死守着的，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仅仅是在物质上满足，仅仅是霸道的占有。害怕他离开，却又自信他完全属于自己，于是高兴就给一块糖，不高兴就冷淡嘲讽着递出棍棒，就好像养宠物一样。

但他终究不是宠物的。

“嘀嘀——”

卡尔恍惚地打开光脑，无所谓地接通视讯，闭上眼睛懒懒道：“谁。”

屏幕那边的人冷冷道：“西法二殿下，啊不，西法亲王殿下。”

闻声，卡尔猛然坐直了身子，震惊瞬间划破了他懒怠颓然的脸色，他立刻正襟危坐，微微皱眉道：“赫伯特布鲁克？”

赫伯特面无表情地询问道：“不知道久违的会面是否让您开怀。”

卡尔神色微动，陈述道：“伊西多在你们手上。”

那边有人声插入，隐含戏谑：“大人，命令不准许视讯。”

该死的演戏！赫伯特心绪沉郁，却依旧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就让西法亲王见一面好了。”

赫伯特侧过身，他身后的情景立刻映入卡尔的眼帘。

卡尔呼吸一窒。

永远不会错认的的背影此刻却像巨爪般，狠狠的攫住他的心脏，连心跳的节奏都一点点逐渐缓下来。

他看过那个小小的白嫩嫩的家伙费力的摆着小短腿，竭力跟上杰拉尔德的步伐的摸样，绵软的小团子一样，可爱而滑稽。

他看过他训练或者出战时，那样挺拔利落、意气昂扬的背影，精悍而自信，冷酷而果决，好像能够撑起一片天。

他从来没有见过伊西多毫无生机、活力、人息可言，仿佛只是个随时待命的战斗武器般，冰冷呆滞的背影。

眼前阴影一闪，赫伯特挡住了卡尔的视线。

卡尔听到自己仿佛从宇宙外飘来却依旧镇定沉稳的声音：“你们想做什么。”

赫伯特道：“没有什么，胜利已经倾向于洛伊，战争的结局并不会因为您而改变，但一个精明的副指挥只会让这场战争毫无意义地拖延。因此才想要让您见见他罢了。”

卡尔咬牙握拳，恨不能让洛伊瞬间消失在炮火中。

赫伯特继续道：“其实我也觉得很可惜，毕竟他是极有可能代替杰拉尔德成为我对手的人，但是毕竟我们立场不同。”

“不会让你得逞的，”卡尔垂头低低道，“失地要收复，他也会救出来。”

“大人，先锋队要让布莱克率领吗？”又有声音硬生生插入。

卡尔脑中嗡嗡轰鸣，明知道那是来自赫伯特的授意，就是要动摇他这个副指挥，否则谁敢在赫伯特面前稍有不敬？但是如果说伊西多率领先锋队的话，那么他就无法再欺骗自己，迦楼炎只是别人的战利品，而他的宝贝正在敌军阵营里经受苦痛折磨。

伊西多真的背叛了？刹那间，卡尔目眦欲裂，眼前泛出大片大片的血色雪花，头脑中只剩下一团死水般令人晕眩的浆糊。

“那么，下回战场上见。”赫伯特的声音恍恍惚惚地飘进脑海。

屏幕暗下的刹那，卡尔眼中的光芒也暗淡下来，他就好像垂垂老矣的年迈之人，浑身透出颓废苍然的气息。

暂时换了一台迷你机械的亚萨小心翼翼地吸附在墙壁上，看着他垂着头，任由阴影遮掩去表情，看着他仰起头深呼吸恢复情绪。

明明没有躯体只有意识的亚萨，胸口突然泛出难过的、愤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