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东,我不怪你。我真不怪你。我真的真的不怪你。”林羽宁一只手拿着勺子在锅底里捞来捞去,眼泪吧嗒吧嗒全掉锅里去
了,“我真不怪你。”
“别哭了,还怎么吃啊?你的那些眼线液、粉底都顺着眼泪流进去了!”我递过去一张纸巾,在林羽宁的脸上抹了两抹,把她
抹成了一个大花脸。
“真丑。”我笑着说,心里却在哭。
林羽宁咬着嘴唇,恨恨地骂:“刘东,我这么好的女孩你不要,会遭雷劈的!”
劈死我算了。
在小旅馆里住到第七日,旅馆的大妈和我熟络的都要给我说媒了。
半夜忽然被电话吵醒,来电显示赫然是没心没肺的成浩然。
“东儿,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麻痹的,让你别这么叫!”
“就叫就叫!”
“什么事?”
“想你了,睡不着。”
“自摸去。”我冷冰冰说。
“旺旺怎么样了?今天我做了啤酒烧鸭,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昨天路过阿玛尼,看见秋裤正在换季打折,顺便给你买了条,
我自己也买了一条,咱俩情侣秋裤。”成浩然懒洋洋地说。
“阿玛尼没有秋裤……成浩然……”
“你在哪儿,刘东,我现在去找你。”电话那头窸窸窣窣,似在穿衣。
“别过来,不想见你。”我说。
“我想你!”
今晚上我是中彩票了,个个都想我。
成浩然来的时候,大妈还在搓麻,输了好几百,正赶上火气没地方发,开门见到成浩然,也不管是谁,兜头兜脸骂了一通:“
大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真是的,都是灾星,碰上给你们我真是倒血霉了。干什么?找谁的?住店啊?”
成浩然露出他那口中华牙膏的招牌笑容:“阿姨,我找刘东。”
我在楼上喊:“阿姨,我的朋友,您让他上来吧。”
大妈瞧我们俩一眼,说:“既然刘东都发话了,你就上去吧。别闹出什么动静来,我这里有几个住户脾气大的很。”
成浩然小心翼翼地上来,一进门就搂住我,一阵狂亲,不小心踩住旺旺的尾巴,整栋楼都是狗吠。
“刘东,明天我就把你那狗炖了!”大妈咆哮。
成浩然见大妈有点意思,忍不住逗她两下,我要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包租婆!怎么又停水了?!”
是夜,我被大妈扫地出门,拖家带口回成浩然的房子。成浩然抱着旺旺,我开车。成浩然握着旺旺的狗爪随着音乐跳舞。
“这么多天,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把车停在路边。
成浩然怔了怔,放下旺旺的狗爪,申请肃穆的说:“好忙。”
我打开车门,下了车,一个人在路上走,不再理他。
成浩然把旺旺放下来,喊着:“旺旺,乖儿,快去把你妈妈追回来。”
旺旺连滚带爬冲到我面前,用爪子挠我的裤子。我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朝成浩然走去。
“成浩然,你把我当什么?”我揪着他的衣领问。
成浩然依旧嘻嘻哈哈没个正经:“贤妻。”看了看旺旺,又补了一句:“良母。”
我把狗砸在他身上,仍旧转过头去,两耳灌风地往前走,心里告诉自己,一下也不能回头,回头就毁了。闹心哦,比比谁更沉
得住气。
一直走到街角,马上就要拐进成浩然看不见的地方了。我叹了一口气:盒子说的没错,成浩然是不会轻易为任何一个人改变的
。
我蹲下来,拿打火机在地上画字,划来划去都是“谷畔”的名字,划着划着又变成了“龚合”,只有“成浩然”三个字不知道
从何下笔。
“刘东,回来!”成浩然忽然大声喊了一句。
“刘东,我喜欢你。我是真喜欢你!”他飞奔过来,怀里抱着旺旺(狗吠声),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转个身,隐进一颗石
榴树下。
“刘东,在哪儿?”大晚上的,他喊着,也不怕被人骂。
有几户人家开了灯,骂道:“大晚上的吼什么吼啊?!”
成浩然把旺旺举起来,朝那户人家喊:“对不起您咯,我媳妇跑了,正找着呢。儿子,叫两声,给大爷赔个礼。”
“神经病!”
我从花荫里走出来,口齿缠绵地骂了一声:“成浩然,你个大笨蛋!”
成浩然把旺旺往地上一摔,朝我狂奔而来。
第十一章:谷子
我去见了沈嘉一。
沈嘉一是个懦弱的男人,我大学同学,在大学明明学的是食品工程,可毕了业却继承家业成为了一个房地产商,在N市也算社会
名流,以前当记者那会,我还专门给他写过一篇报道“艰苦朴素的富二代沈嘉一的成长史”。我和他并不相熟,认识也是因为
盒子。盒子和他大学时候好过一段,沈嘉一在外边买了一套房,和盒子你侬我侬的时候,两个人半个月几乎都不离床。
沈嘉一说:“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后来盒子移情别恋,沈嘉一每天都在宿舍楼底下等盒子,只远远地看着,也不靠前,像根柱子似的杵着。和他打招呼也不理,
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盒子,两只眼珠子简直要冒出火来。
盒子爱财,却不爱沈嘉一,过了新鲜劲,弃若敝履,该丢还丢,绝不留情,连头也不曾回一下。
我说:“沈嘉一,看你满面红光,赚了不少钱吧?”
沈嘉一笑了笑,把手里的杯子握紧了:“世上只有还不完的债,哪有赚不完的钱。”
以前盒子就说沈嘉一有些神经病,是个偏执狂,我和沈嘉一打交道不多,可一直觉得盒子说的很对:十足的偏执狂,而且能忍
辱负重。他爸生了三个儿子,沈嘉一排行老三却能继承家业,绝非偶然。
“盒子的事你怎么看?”我问。
他眉头紧皱,略略思量才说:“我考虑考虑。”说完就起身走,背影瘦削,和大学时候没有两样。上大学那会,他就瘦的厉害
,站在身材魁梧的盒子身边,单薄就像一片随时会被吹走的落叶。
我妈说过,心思重的人长心不长肉。
回到家,看见成浩然跪在地板上看旺旺吃狗粮,嘴里还念叨着:“旺旺,爸爸给你买的狗粮好不好吃?”旺旺摇头晃脑:“旺
旺。”成浩然拈起一块狗饼干,笑嘻嘻地说:“你吃的这么欢实,一定很好吃,我也来一块。”
“成浩然,真不害臊,和狗抢吃的。冰箱里不是还有几片面包吗?”
成浩然站起身,把那块狗饼干嚼的嘎嘣嘎嘣脆,一张口就喷我一脸饼干屑:“刘东,快点收拾收拾,咱俩到外边吃去。我在薄
荷餐厅订了一个位置,再不去就晚了。”
薄荷是本市一家法式餐厅,这几天来了一个法国大厨,欺负N市人都是乡下人,所以把价钱拔的老高。人就是贱,明知到是被宰
,满心欢喜地把票子往人家兜里揣,还被宰的笑容满面的,回头再满世界宣扬一下:“那谁谁,我到薄荷餐厅去了,一千多块
钱买了个不痛快。”
我说:“我不爱吃西餐。”
成浩然把手往我肩上一搭:“别为我省钱,真的,我有的是钱。”
“麻痹的,我不爱吃西餐,刀刀叉叉铿铿锵锵的麻烦死了!”
“那好吧,那你说吃什么?”
“我觉得上次一块吃的馄饨就挺好的,老师傅手艺好,包出的馄饨不粘不腻。这几天心里窝火,吃点清淡的也好。”我说。
成浩然把领带脱了,将我打横抱起来:“吃馄饨什么时候不是吃啊,现在去人多眼杂闲言闲语的,窝了火那咱们就泻火。”
我把他刚吃过狗饼干的嘴掰开:“别在我身上留下口水,他妈的腥死了。”
和成浩然完事之后,一个人缩在洗手间点着烟,放在马桶盖上,抱膝而坐。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逐渐扩散,忽然想起远在陵园
的谷子连根烟也抽不着了,过两天烧两包软中华给他。
一个人一生可以有许多喜欢的人,可是挚爱只能有一个。我喜欢盒子,喜欢成浩然,但是我爱谷畔,至死不渝。这种感情不会
随岁月的流逝而湮灭,除非我死了,拥着这份感情和谷子一起住到坟墓里去,否则它就会像永不消逝的电波,一直起伏。
我曾经捧着一颗真心给盒子,盒子视若粪土,踩在脚下,碎的玻璃碴似的。他在我的面前泡妞泡男人,勾肩搭背地和我品评这
个女孩那个正太,我永远沉默以对,我不能说,我不能让已经碎掉的玻璃碴再碎成齑粉。玻璃碴用502胶水粘粘还能用,可是齑
粉让风一吹可就散落天涯了。
后来参加省里的编程比赛,认识了谷子。
谷子的外表欺骗了很多纯情的女生,因为他长的就很纯情。好看而且闪亮,璀璨的好像八点档电视剧里走出来一样,两只眼睛
又浓又黑,女孩都问他眼线笔哪买的,质量真好,眼睛画的真有神。谷子回头和我诉苦:“大东,真的,我真没画眼线!我天
生就这么帅。”
我拿手在他的眼睛上面抹了抹,还真是天然形成的,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天生丽质难自弃”。谷子和盒子是不一样的两
种人,他人聪明,可是坏,不是心眼坏,而是心思坏。盒子人也聪明,可是心眼坏,钻钱眼。
谷子一眼就看出我喜欢盒子,原以为自己藏的很深,可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大东,你喜欢盒子吧?”
“瞎说!你瞎哔哔什么啊?!”我一拳头过去,把谷子嘴里包的红烧肉给打出来了。
谷子站起来:“你拽什么拽啊?!天天拿眼睛瞟他,以为别人都是瞎子是吧?!你真以为盒子他不知道,他知道,他就是不睬
你!”
他说的我都知道,我装了那么多年傻,却被这么一个人轻易点破。窗户纸儿破了,漏风了,冷的我打哆嗦。如果现实太残酷,
人就会封闭自己,把自己锁进回忆,一个人在小黑屋里酿苦酒。谷子开了闸,这些苦酒都顺着泪腺流了出来。
“谷子,你麻痹的!”我哭着说。
“哭什么哭啊?!”谷子把我揽进怀里,“有我呢。”
我疼的心肝都在颤:“谷子,盒子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啊?”
“他只是不知道他喜欢你,他这么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喜欢人的那根神经迟钝了。他以后会知道的。”
后来盒子、谷子和我做的项目拿了省里的特等奖,要到北京参加全国大赛。临行前,盒子拿着他新女友的钱请我和谷子吃饭,
三个人喝的酩酊大醉,倒在路边睡到天明。
睡醒后只有谷子陪在我的身边(盒子会女朋友去了),我俩找了学校的高地,一起看日出,一晚上潮气相欺,腰酸背疼腿抽筋
。我俩从太阳冒个头一直看到整个红彤彤的球饼子都露出来。
晨光中,谷子说:“大东……”
“干啥?”
“你和盒子没结果的,他收不住心,你这样等下去,迟早会变成一个傻逼。”
“我乐意。”
“我不乐意。”谷子说。
“为什么?”
谷子的肚子很合适宜地叫了起来:“大东,我快饿死了。食堂的肉包子现在肯定刚上,咱俩吃热乎的去。”
他笑起来真的好看,一生难忘的那种好看。
第十二章:疯子
盒子、谷子和我三人跟着导师北上,不小心拿了个特等奖,导师让盒子上去代表N大发言,别看盒子平常那么横,可是外强中干
,一到台上就犯哆嗦。
“尊敬的老师同学,谢谢给我们这个奖项……我们……那啥……”盒子边说边挠头,简直要把自己挠秃了。
谷子和我在台下一直笑,谷子说:“大东,你看盒子怂的,他就是一纸老虎。”我也笑,盒子在台上看见我俩笑话他,狠狠地
瞪了我们一眼,谷子在盒子的目光下忽然攥住了我的手。
“嘿!谷子,你干嘛?!”我赶紧把手抽回来,谷子不依不饶,仍旧紧紧握住。盒子在台上声音更哆嗦起来了:“感谢我的两
位队友,刘东……还有谷畔!”他把谷畔的名字叫得呱啦拉响,好像要在嘴里嚼碎了一般。
回头,盒子对我说:“大东,你别和谷子走太近,他对你有想法。”
我说:“他能对我有什么想法?难道他想把我吃了。”
盒子沉了脸,说:“大东,咱俩从小玩到大,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你爸妈对你期望那么大,以后还指着你光耀门
庭娶妻生子,你不能和我一样同性……同性恋,你知道外头人都怎么说我的么?他们说我是变态,连我爸我妈都这么说,我不
想你也这样。这淌水浑着呢,陷进来就爬不出去了,有多少人被磨得骨头渣儿都不剩了。”
我站起来就往外走,不理会盒子在那嚼嘴嚼舌。
“大东,你听我一句。”盒子上前来拉住我。
“龚合,麻痹的,松手!你他妈的再不松手老子就废了你!”
我一个人跑了出来,在北京的街头走着。
晚上坐在胡同口吃了一碗凉皮,吃完饭一扭头,看见一张笑脸越放越大。
“大东,我找你半天了。”谷子说,也要了一碗凉皮。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也是瞎走的,哪想到就碰上你了。”谷子把凉皮吸溜的响。
“谷子,你陪我走走吧。”我知道谷子一定一直跟在我的后边,遮遮掩掩地还装成是偶遇,谁信啊,偌大的北京城哪是说碰上
就碰上的。
“诶。”
夜晚的长安街灯火流丽,拖着两个长长的人影。
我问谷子:“谷子,你爸妈干什么的啊?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谷子耸了耸肩,特无所谓地说:“嗨,说他们干嘛。不过和你说也没关系。我只有妈妈,至于我爸我也没见过。听我妈说,我
爸挺有钱的。”
谷子的爸爸很有钱,可是谷子的妈妈很穷。
因为拖交学费的事,他妈来过一次学校。我才知道谷子长的这么正绝对不是风吹来的,而是有优秀的基因在他的背后做支撑—
—他妈长的太漂亮了,都徐娘半老了,身材还保持的小姑娘似的,从背影看,就一妙龄女郎啊。只是因为过渡操劳,两鬓都染
了风霜,脸上也总蒙着层灰,看上去灰扑扑的。
那一次夜路漫漫,两个人走了四个多小时才回到住处。
谷子说:“哎呀,大东,我的腿都快走断了。你的断了没?”我蹲下来,休息了两秒钟又继续走:“你快点啊,多大的人了,
还要我背你?”谷子说:“这可是你说的!”
还没容我争辩,谷子就跳到我的背上来,一只手还在我的屁股上使劲捏了一下:“马儿快跑!”我没立稳重心,和他一起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