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生子)下——柳洛城

作者:柳洛城  录入:06-09

难怪……

我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张开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陛下?原雪姮?厥殇?宫主?

“叫我雪姮。”他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将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抬眸时双眸亮如星辰。

“雪姮……”我张开口,刚吐出这两个字便被他牢牢地拥入怀中。

我毫不犹豫地回抱住他。

原来这就是真相……

“我说过……”雪姮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垂上,他紧紧地抱住我,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说过,就算你忘记了我,我

也有能力让你第二次爱上我。”

你做到了……我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你真的做到了……

“你的记忆……会慢慢地恢复……”雪姮抚上我的脸,“因为我已经练就了天门的最高一层。”

然而,我和原雪姮都不知道。在我们二人终于拨开重雾守得日出的那一夜。四周虎视眈眈的双眸正牢牢地盯着我们,伺机而动

那些人,有的是我们的敌人,有的是我们的朋友。

……

镜芒倒下去的时候,胸前的衣服红了一大片。温热的鲜血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冻结,如同一朵迅速盛开的花,大片的殷红落在

白色的长袍上,冰冷而刺目。

我紧紧地握着拳,冲上去。

“——洛儿。”

原雪姮站在原地,轻声地唤我。

是那样淡漠的口吻,却让我的脚步生生地停了下来。

早在我因为雪姮而背弃镜芒的一刹那,便注定我和他此生此世只能兵刃相见,再无情义可言。

而随后的一切也证明着这个事实。

一个月后,镜芒攻破西都皇宫。毫无预兆地,他抽出长剑直指我的喉咙,一身武艺的我在那个瞬间却浑身失力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的出现,如此迅速而残忍地打破了我与雪姮一年后迟迟获得的幸福。

正如那日在雪地上,我的背叛彻底瓦解了他整整两年的爱慕。

一切事端有因才有果。

那时的我,记忆尚未恢复,却强烈地感受到镜芒眼中升腾的那种情感,除了憎恨,还有无法磨灭的伤痛。

此时此刻,离镜芒夺回霸权,尚有一个月。

而这一个月,成为了被我毕生珍藏的岁月。

【沉浮】

第一章:逃离

西都。

正午的日头晒得正高,繁华街头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派热闹景象。

长街拐角处,新开张的酒楼前,张灯结彩,花团锦簇。略显发福的中年老板身着红服,笑容满面,拱手寒暄。四方宾客络绎不

绝。

“李老板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居然将南国风给收了,改为酒楼。这次手笔可真是不小啊!”

“郑老板过奖了!这还不是当今圣上的恩泽。谁会想到那邪教的一派余党居然会窝藏在这妓院里!幸亏圣上英明!福泽天下!

才让我这做小生意的拾了便宜。”

“话倒不错,自从五年前圣上夺回霸业,与匈奴国签订和平战约,又哪得如今四海平定的空前盛世!”

我站在街角处,只望见一匹骏马从长街尽头疾驰而来,扬起一片灰尘。

领头者身着铠甲,四处巡视了一番,犀利的眼神扫过我手中的长剑,喝道:“喂!你,就是你,干什么的?”

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小的随父亲来西都,这才来了一日不到。不知官爷有何吩咐?”

“为何带剑?”

我弯腰将剑递上,苦着脸道:“小的预备是拿这剑去当铺当了,冲作路费……不知道西都有不能佩剑的规矩,还请官爷放小的

一马。”

马骑上的人笑着接过剑,呲——地一声拉开,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他微眯双眼赞道:“好剑!”说完入鞘抛还

给我。

我伸手接住,侍卫策马掉头而去。

直到此刻,我才松开藏在衣袖中手中的铁片。

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鼻翼流下。

西都的戒备,从镜芒登位后,就没有那么严了。平定邪教,安抚匈奴,连武林人士也弃戎的弃戎,投商的投商。

此时此刻,正是一片大好盛世。

只是六个月前,西都的巡逻又密集了起来。一批批马,一个个兵,挨家挨户搜过去。

进城可以,出城却必须经过道道关卡,甚至查阅祖籍,确认无误才准放行。

如此的万无一失。

可只要是纸,总有被捅破的一日。

搜查令刚发下来时,有人如此问镜芒。

要搜谁?

一个逃犯。

为什么逃?

为了一线生机。

犯了什么罪?

叛君之罪。

何时何地叛的君?

十余年前的郊外。

为何不斩?

……

问这些话的侍卫首领,被镜芒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自那以后,对于这个逃犯的一切信息,所有人都学会缄默。

这是一个禁区。当今皇帝的禁区。

通缉令贴满了西都的围墙。据说逃犯与朝中宰相清术的面容极像,于是通缉令上隐去了画像。

清术的容颜,在开国第一日,便震惊了所有西都人的双目。

他们以为,这种美是惊艳的。

愚蠢的百姓。

迎客楼的酒宴已经开始。

我握紧手中的剑,转身走了几步。又隔着熙熙攘攘的大街,迎着阳光眯起眼遥遥望去。

却自嘲地笑了一声,兀自摇了摇头,离开。

南国风虽然改为了酒店,芯子换了,骨架犹在。

如果……如果我回过头……还能再见到他……哪怕一眼……该有多好……

该有多好。

在西都躲躲藏藏了近半年,今晚,终于能离开这个地方。

心中,却分不清是释怀还是怅然。

那个人死了五年。

六个月前逃出皇宫,由火带我去看他的冢。

在老宅的湖旁。

杂草丛生,紧紧地依在另一块无名无姓的碑文旁。

那旧碑上,写着两行字——

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唯闻玄鸟低鸣,但见离朱悲泣。

而原雪姮的碑上,却一个碑文也没有。

由火在街头等我。为了掩人耳目,他没有穿平时的红衣,连面容也大不相同。若非他在书信中描述过自己所戴面具的模样,就

算给我十双眼睛,也绝对认不出来。

不过就算他摘下面具,我又如何能知道他是谁?哦,对了,只要看看哪个人的脸上血肉狰狞,便是由火了。

他见我走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可冰冷的双眼却找不到一丝笑意。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笑如朝阳,奔放不羁的少年开始学会

了收敛与伪装?

或许很早以前,他便学会了。只是我看不出来,原雪姮看不出来。

那么,凌霄呢?

我提起步跟在由火的身后。始终与他保持一个肩膀的距离。

他的功夫没有我好,我知道。

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以后,我无法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何况,眼前这位,我昔日的挚交,曾那样决裂地背叛过我。

他带我走进一家偏僻的茶馆。我盯着那陌生的容颜下依旧熟知的双眸。

我们无声地对视。

良久,由火扔来一张面具,轻声道:“你脸上的这张不能再用了,换了吧。”

我将面具藏入怀中。握起茶杯一口一口喝。

从五年前皇宫的那场火灾到现在,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即使他答应将我救出皇宫,并承诺今晚带我离开西都,也是通过书信。

我,柳洛城,绝对不会对一个叛徒开口。

绝不。

由火不在意我的沉默,望着窗外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我不怪你……镜芒准备立亘儿做太子了。亘儿说他很想你

……”

听到亘儿这两个字,我的身体轻轻一颤。

“清术病得很厉害。我必须陪着他……”由火摸了摸自己的脸,淡然道:“是报应,总会来的。”

我平静地望向他,想要在他的眼中找到一丝嘲弄,却没有。

他将茶倒在地上,“那人活着时最讨厌喝这酒馆里的茶水,说味道太淡,茶叶太差。他从来只用新茶的嫩芽泡水,连水也是外

头运来的甘泉。”

我倏地起身,恨不得一拳打上去,可终于忍住,一语不发往外走。

由火默然地跟上。

目光在空中留恋了一会儿,叹道:“不只不觉,又是一个秋天。”

……

粲黄的夕阳下,这个历史悠久的古镇散发着一种浓浓的沧桑与使命感。

斑驳的城墙亘古而立,证明着西都的坚不可摧。

一代代帝王的兴起与衰落,一场场阴谋的得逞与破灭。

这个地方,是用血得来的,也终有一天会再一次被血洗。

黄昏。

城门就快闭合。侍卫却依旧昂首立在门旁,背脊挺直,尚且年轻的脸上带着一种森然的味道。

我和由火慢慢地走上前,领头的侍卫见状立刻迎上来,喝道:“要出城明天再来!带好衙役证明!”

由火从袖管中摸出一块莹白剔透的琼琚,笑道:“不知有皇帝的指令,官爷你是否还要我们明日再来?”

侍卫仅瞥了一眼那块玉佩,倏地一惊,下一秒已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说话间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身后的另外几名侍卫见状手忙脚乱地迎上来,齐齐拜倒。

这块玉我认识。

我还记得镜芒拿着它在我面前晃动的样子。

玉佩上没有一丝瑕疵,拿在手上甚至是温热的。中央刻着一个芒字。

有皇帝的名讳,便是代表皇帝了。

“有了这个你想去哪里都行。你不是想走么,你想逃对不对?可这世上只有这么一块,你说我会给你么?嗯?你猜猜?你怎么

不说话?这可是难得的和田玉啊……你不想要么?哈哈……”

面对他近乎疯癫的举止,我始终缄默着。

却突然间,镜芒目光一沉,抓着我的手恶狠狠道:“我怎么会把这种名贵的东西给你这个……

贱人!”

我清楚地记得他说话时的神态。

每一个表情都令我反胃。

由火是怎么得到这块玉的,我不知道。

我关心的,只是快点离开。

永远,永远离开这个令人心寒的地方。

这里,有太多的回忆,好的坏的,痛苦的喜悦的。

可所有的快乐加起来也不及我现在对这个都城的厌恶。

他死在这里。

死在这片土地上。死在这个都城的统治者手中。

死在,那令所有人膜拜的殿堂。

我最终离开了。

离开时,由火在我手里塞了一瓶药。

“这是解药。”他说,“可以恢复你所有的记忆。”

我将药放入怀里,转身迎着夕阳而去。

顺着那蜿蜒的道走,一步一步。

离开的时候,我想着,终于自由了。可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解脱。

或许我辈子都注定活在仇恨里了。对镜芒的,对清术的,以及,对由火的。

因此我没有回头,既然无法报仇,那就永远不要回来。

我不可能忘记,不可能释怀,却可以选择逃避。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离开时买了很多干粮,此时却已食尽。

远处的天空中炊烟袅袅,有火的地方就有人家。

是个很小的村子,总共加起来不过十几户人家。

找了个地方投宿,主人是个热情憨厚的男人。他收了我给他的银子后,一个劲地笑,连连说着不好意思。又从箱子底下翻出两

床干净的被褥,利索地帮我铺上。

晚上的时候,还杀了只鸡,切了一大半送到我的房里,我推辞了很久直到坚称自己不食荤,他才很不情愿地将菜拿了出去,过

了不久又端来一盘热腾腾的青菜香菇。

我只能含笑收下。

突然觉得,在这个地方过一辈子也不错。

有了这个想法,便真的安顿了下来。

那个憨厚的男人名叫吴食。他听说我想常住,第二日便去林中砍木草,花了一个月便在自己旁的空地上为我打了个小木屋。

茅草的顶,怎么看都有漏雨的危险,不过据吴食说这个地方一年下不了一次雨。

没有雨的地方,是不是便会忘却烦恼与痛苦?

这样想的时候吴食正往我碗里一个劲地夹菜,“公子你多吃点,看你瘦成这样,以后要是想常住就得学会耕田种菜养活自己,

你看你现在这模样哪来的力气!”

我笑道:“不碍事。”

“倒是公子你那么金贵,怎么会突然来到这个小地方?你的家人呢?”

我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淡淡道:“家人都被人害死了,剩下我一个。”

吴食一愣,“被害死了?仇人找到了没有?”

我叹了口气:“找到了,却永远报不了仇。”

“有仇怎么回报不了呢!这我可不信!”吴食将碗一放,愤然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算我们这块小地方,出了事情也能

到前面的镇子里去找师爷告状,公子家人被害,岂有不报官的道理!”

说着便站了起来,这阵势似乎不将我带到衙门里去便不是爷们。

他伸手来拉我,可卯足了力,我也未动丝毫。

吴食有些惊讶地松开手,“公子你练了什么神功?居然力道那么大,连我都拉不动。”

我微微一笑放了饭碗,望着他。

吴食气馁地在原地跺脚:“你这仇不报官,怎生安心!”

“你刚才还说我武功高。”我自嘲道:“可我这样的功夫都不能动他一分一毫,更何况小小的县衙?”

吴食恍然大悟道:“莫非那人是朝廷大官?”

我在心中道,是当今皇帝。面上却依旧淡笑。

吴食见我不回话,倒不介意。收拾了碗筷又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笑嘻嘻地将水打到我的木屋中,给我沐浴。

如果说一开始他对我的好是因为那些银子,那么现在的这些却又是什么?

我拭干身上的水注,踏出木盆,刚出来门就刷地一声被风吹开。

皱眉用布遮住身子,却听到吴食喊着跑来“公子,怎么了?”

他刚跑到门口,就生生地止住了脚步,倒吸一口气怔怔地看我。

“公子你……”

我自顾自披上一件外衣,拾起桌几上的面具不语。

终于还是被看到了。在镜芒这般大张旗鼓的搜查下,我不认为吴食这样的愚民会不立刻把我捅出去。

他半晌才回过身来,关了门身体却依旧紧紧地贴在门页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是想确认一下么?与自己生活了几个月的人居然是个通缉犯……呵。

“公子……你……”吴食的脸微微泛红,额头上居然溢出了细小的汗珠,“你好好看……”

我一怔,转身望他,眼中带着试探。

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是镜芒追拿的对象。

可吴食的双眼除了带上一丝惊诧与爱慕,与平日毫无不同。

莫非……他真的不知道?

“你见过国相么?”

“国相清术大人?”吴食根本没有怀疑我话中所指,倒是侧头凝思起来,“我听进过城的刘子说,大人可长得好看极了。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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