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错位 上——慕染°

“看吧，连他都这么说，所以别不开心了，嗯？”不得不承认，栾磊这人虽然吵闹了点，但人却是极好的，叶零被他这么安慰了两句，倒真不那么难过了。

他将那只小瓶子握在手心，又对栾磊道了声谢，“这药油我就收下了，谢谢你特意给我送来。”

“没事，好兄弟嘛！”栾磊重重地拍了拍叶零的肩膀，随后便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啊，免得待会儿你又骂我不务正业。”

叶零见栾磊要走了，也跟着站起身，“我送你出去吧！”

“不用了，和我还客气什么，你留下来带带咱们的新同事吧，论辈分他还算是你的小师弟呢，可别欺负了人家。”言下，栾磊又轻笑一声，飞快地闪了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待屋里又安静下来，叶零才意识到现在又成了他和洛轩独处的状态了，他瞄了眼手里的药油，心里暗自琢磨着是出去躲一会儿呢，还是继续呆这里两人维持着尴尬？

而他还没想出结果，洛轩却先开了口，“叶零。”

此刻叶零正想心事想得出神，忽闻有人叫他，便猛然抬起头，“啊？”他下意识地应了声，却在对上洛轩的瞳仁时，表情变得更为尴尬。

叶零想，这一刻的他一定很丢脸，洛轩也一定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傻吧？正郁闷着，那个清冷的声音又再度传来，带着一丝愧疚，“昨天的事，我很抱歉。”

叶零愣了愣，随后迈开脚步又往回走，将自己整个人都窝进柔软的沙发中，他顺手将手中的小瓶子放入口袋中，手却在布料的遮掩下紧紧地攥成拳头，像是在刻意隐忍情绪的姿态。

洛轩见叶零不吭声，也不觉得尴尬，他索性拉了张椅子到叶零面前坐下，与他面对面地对视着，“昨天确实是我太过冲动了，我不该对你动手，那是我的错，我现在郑重向你道歉，叶零，对不起。”

叶零安静地凝视着洛轩，仍是没有开口。如今的情况是他之前没有预料到的，以至于这一刻，洛轩的道歉，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该说什么呢？“没关系，我不怪你”？还是说“我绝对不原谅你”？

叶零很是茫然，他望着洛轩，望着这张让他喜欢却又心碎的脸，一时无语。他以为自己会哭，可是眼睛却涩得很，仿佛怎么都掉不出一滴眼泪，而心里却如同在流血一般。

藏在口袋里的双手握得越发的紧，有那么一瞬间，叶零感觉他会把自己的手骨全捏碎，待意识清晰，才发觉只是手心有点疼，怕是被指甲掐伤了。

片刻之余，他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故作平静地开口，“不必说抱歉，我在乎你，所以有没有这一句‘对不起’，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一句道歉的话，只是觉得……”他静了会儿，像是在考虑措辞，而后自嘲地笑起来，“觉得……很奇怪，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放不下黎夜，我也承认我确实嫉妒他，可是，你不觉得为了一张照片……很荒谬吗？”他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但他知道，洛轩懂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确实荒谬，我很傻，明明知道那只不过是一张照片，却仍旧把它看得比什么都重。”洛轩很坦诚，今天他既然能够这样坐在叶零的对面与他静谈，便是不打算再隐瞒什么。

叶零瞧着洛轩脸上悲伤的表情，亦轻轻地叹了声，“是啊，真傻。”他不知道他这句“真傻”骂的是洛还是他自己，只觉得骂完后心里又难过了起来，“所以，我比不过黎夜，甚至比不过黎夜的一张照片。”

洛轩不知该如何回应，沉默了良久，才不甚自在地道：“叶零，你别这样。”

叶零莞尔，“你放心，我现在很平静。”他向后靠去，仰着头望着天花板，“你要是不想谈这话题，那么不说了就好，洛，别管我了，你去忙你的吧！”他闭上眼，维持着那个动作假寐。

而洛轩并没有离开，他甚至没有将目光从叶零身上离开半分，“叶零，我们不闹了好不好？昨天的事我也已经道过歉了，我承认当时我是有些失控，但绝对不是真的想要你的命。”

“闹？我有在闹吗？麦洛轩，做人别太苛刻，我已经对你很忍让了。”叶零并未睁眼，眉头却一点点地皱了起来。呵，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事实上你拿刀子抵着我脖子的时候，下手可一点不轻，如果当时我依然死攥着那张照片，你是不是就要失控杀了我？

这些话叶零只在心里问了一遍，而后眉头蹙得更深，他本不是个爱斤斤计较的人，更多的时候，叶零都表现得很大方，但是做人必须有原则，而不是一味盲目地原谅，有的事是可以被原谅的，而有的事，他理应愤怒。

昨天他差点死在洛轩的手里，那样的情况，他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轻松地一笑了之？自己深爱的男人却拿刀抵着他的脖子，这种感觉何其之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又如何能懂？

洛轩等了会儿，没等到叶零的回应，心里忽然有些急，他琢磨着该怎么做才能让叶零不那么气，那一刻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是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最不应该说的话，“如果我说，其实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你会不会觉得心里好受些？”

猛然睁开眼，叶零莫名地觉得这办公室里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继而他笑起来，坐正了身直视着面前的洛轩，看似冷静地问道：“这算什么？怜悯我？”

洛轩早在那句话说出口的当即便后悔了，“我说错了，你听过就算了吧。”

“呵！”叶零冷笑了一声，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又一掌打在沙发的扶手上，“怎么？敢说不敢认吗？麦洛轩，我真的很好奇，你是觉得惹我发火很有成就感，所以，才三番两次地来触碰我底线的吗？”

“不是。”洛轩心知自己是说错了话，眼看叶零又有点恼，便只好耐着性子解释，“我只是不想再维持这样的僵局。”

“所以就编出这种谎言来安慰我？”叶零挑了挑眉，顿时笑出声来，“呵呵，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洛，何必呢？你该知道，我不需要任何施舍，所以请收回你对我的怜悯，那样只会让我更厌恶而已。”

洛轩觉得这天他一定是脑抽了，不然又怎么会屡次说出一些荒唐的话语？当时他听着叶零说出的“厌恶”二字，心里顿时就有了股冲动，总想要反驳一下，所以他说：“如果我是认真的呢？”这话一经说出，他又觉得自己真傻，这种事有什么值得坚持的呢？其实叶零认为他说的是假话才最好，不是吗？

偏偏话说出了口，便已收不回来。

叶零却愣住了，许久后，他才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将洛轩上下打量了一遍，接着用如同陈述的口气淡淡地问道：“我对你是特别的，所以，你差点杀了我？”他挑了下眼梢，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不错，是挺特别。”或许在这方面他确实有些小心眼了，可至少就目前而言，他没法那么快就放下，那是危及性命的事，怎么可能说淡忘就真的可以忘得一干二净不再追究？

而洛轩却不再说话了，今天他是说得多错得多，倒不如索性沉默。而就在这时候，叶零突然问他，“洛，有没有听说过窒息游戏？”

“嗯？”洛轩被叶零没头没脑冒出来的一句话弄得略显惶惑，正迷茫着，却见那小子忽而起身，绕到了他身后。

叶零就那样站在洛轩的后面，双手从两侧伸过，抱住了仍坐在椅子上的洛轩，他弯下身，凑近洛的耳畔低声说道：“游戏没什么特别的规则，只要求信任就好了，另外，游戏所营造出的效果也很明显，就是……接、近、死、亡。”

便是伴着最后那四个字溢出唇齿，叶零忽然用一只手捂住了洛轩的口鼻，而另一只手却使劲将洛轩固定在椅子上。

洛，如果你马上就要死了，应该就没空去说这类容易让人产生误解的话了吧？那就别说了，安静一会儿！

Chapter 25

前一秒，洛轩还在思考着叶零口中的“窒息游戏”究竟是个怎样的玩法，下一秒，呼吸顿时被剥夺，让他产生一种恐慌。

当窒息的感觉溢满脑海，出于本能，洛轩的手微微往上抬了抬，指间又瞬间出现那片极薄的刀片。

叶零敏锐地发现了那抹闪光，然而他并没有松手，反而捂得更紧，让洛轩完全透不过气来。他自是认得这把轻薄的刀片，昨天洛轩就是用同样的凶器抵着他的脖子的，而现在，他似乎想要再来一次。

唇角散开一丝冷笑，叶零觉得有些难过，但却没有太多的心痛。正如他之前所说的，窒息游戏玩的是信任，将自己的命交到另一个人手里，这本就是需要勇气的，他起初也就想利用这个游戏小小地报复一下洛，也没想过要他真的将生命交给他。

可是有时候，事情的发展总是那么出人意料，所以在叶零并没有抱任何希望的时候，洛轩的手又有了动作。

从叶零的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瞧见洛轩手指巧移的每一个步骤，却见洛轩先以拇指在刀片末端顶了下，继而食指和中指巧妙地配合，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片超薄的刀片被被他藏了起来。

叶零一惊，目光又回到洛轩的脸上，这个男人此刻的表情稍显痛苦，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可他并没有丝毫的挣扎，只是安静地合着眼，就仿佛真的将生命交到了他人手里一般。

其实刚才那一瞬间，洛轩确实是又打算反击的，这只是一种条件反射，当危险逼近，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拿刀，可等到准备有下一步动作时，他才反应过来此刻夺走他呼吸的那个人是叶零。

那时候洛轩濒临窒息，满脑子处于凝滞状态，唯一记得的只是叶零最后说的那句话。窒息游戏……只要求信任……信任……

洛轩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甚至之后回忆起来，他仍会觉得很奇妙，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其实他完全没有把握叶零会不会真的闷死他，但就是莫名地想要去信任。

有那么一瞬间，洛轩以为他真的要死了，脑袋渐渐呈现出真空，耳边却好像有个人在不停地问他“为什么”，然后他又稍微恢复了些理智。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他甚至没有经过太多的犹豫挣扎，就毅然选择了相信叶零，这在他懂事后的那么多年以来，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窒息游戏想要获得的是一种绝对的信任，那种感觉就如同在战争中将后背交给另一个人一样，纵然是黎夜，也不曾享受过如此的待遇。

对黎夜，洛轩可以做到在他危险的时候拿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却不曾想过要把自己的命交到他的手里。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虽然都是牵扯到性命，但前者，生死仍在自己的一念之间，而后者，却是完完全全让他人来掌控命运。

洛轩不懂为什么，也没有想过要去追寻这个为什么，他只是觉得不后悔，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想他仍是会选择相信叶零。而事实证明，叶零果真没有真的要他死。

当空气重回生命，洛轩只在那儿一个劲地喘息咳嗽，而叶零却又回到沙发上，专注地凝视着洛轩，见他咳得凶，脸颊都泛起了潮红，他便伸手去给洛轩抚了下背脊帮着顺气，可很快地他又发现，无论他多卖力，洛轩似乎还是一口气喘不过来的样子。

叶零一着急，也顾不着那么多，当即便就着洛轩的嘴吻了上去，他本是想着渡上一口气，说不定洛轩就没事儿了，结果刚将自己的唇贴上去，却猛然察觉到自己此刻的这番举动有那么点暧昧，虽然以前他也经常会强吻偷香某人，可放在今天，做惯了的动作都觉得别扭。

倒是洛轩好不容易回过神，一睁眼却瞧见叶零一张放大版的脸，难免给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待认清情况后才有顺了顺自己的心口，叹道：“吓死我了。”

叶零看着他那样子，忽觉洛轩可爱得紧，便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那么傻呀？哈哈，不过，还真是傻得可爱。”

洛轩哪里知道叶零是被他之前在窒息游戏中的表现打动了，只当叶零这脾气就该如此，情绪颠覆得厉害，不过看他现在笑了，应该是不再生气了，“不怪我了？”

叶零含笑摇了摇头，“算了，你伤我一次，我也在刚才还了你，就当是一出闹剧好了。”他起身，走到饮水机前给洛轩倒了杯水又走回来，将水杯递到对方手里，他说：“喝口水吧！”

洛轩接过水后立马喝了一大口，可见刚才的那场窒息确实将他折腾得不轻，叶零看他那么心急，生怕他呛到，赶紧说了句，“你慢点喝啊，完了我再给你倒就是。”

洛轩喝完一杯后，总算觉得舒服多了，接着道：“不用了，不过那游戏下回别再玩了，分寸把握得不好真得出人命。”他在说这话时的口吻很温柔，让叶零有一阵的痴迷。

叶零忽然想起洛轩之前说的那一句“你对我而言很特别”，于是又问：“对了，我刚才明明看到你把刀拿出来了，为什么又收回去了呢？”难道，真的是因为我是特别的吗？

最后那句话，叶零没敢问出口，可惜洛轩给出的回答里也并没有提及，洛只是说：“如果我又伤了你，恐怕这辈子咱俩就要当仇人了。”他语调轻松，配上那个耸肩的动作，显得很欢快，“再说了，窒息游戏既然是考验信任度的，那么我理应相信你不是吗？”

叶零又是一怔，紧接着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跳得好快，仿佛下一秒就将蹦出身体一般，等到他好不容易稳住内心激动的情绪后，才又笑起来，“洛，难得回国，不如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洛轩倒也不客气，一口答应下来，“好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我就请什么，我很少那么阔气，洛，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似乎解开了心结，情绪也变得好了很多，此刻叶零坐在沙发上，翘着个二郎腿抖啊抖的，完全没有大设计师应有的形象。

所幸洛轩也不是很在意这些细节，反是觉得叶零这种洒脱随性的个性还挺讨喜，则又不禁弯起眉眼，“那好啊，晚上一定要狠狠敲你一顿。”

“OK啊，但在那之前，小洛，你还必须做一件事。”叶零笑眯眯地盯着洛轩看，那眼神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什么？”洛轩试探性地问道。

叶零却笑开了，从口袋里取出那只药油瓶子，将之塞到洛轩的手里，“在那之前，先给我脖子上的伤口上药吧！”

……

叶零觉得他和洛轩两人就好像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打打闹闹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最后却又回到了原地。经过这一闹腾，有些东西好像不太一样了，虽然那之后洛轩没再多提，但叶零总觉得洛轩对他变得有些不同，他说不清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好像一夜之间靠得近了许多。

中午，叶零和洛轩一块儿在公司的餐厅里吃了午餐，下午洛轩被姚浅招去，说是带他去见他的老师，今天就开始正式接触T台走秀，对此洛轩倒也很随意，反正他本来就对这方面挺有兴趣，这次来锦簇，一是为了摸清楚这家娱乐公司背后的底细，再来也是真想学点什么东西。

叶零本说要跟去凑凑热闹，其实他是想去给那位带洛轩的老师下个警告，让人家好好传授知识，最重要的是不准欺负洛轩。

偏偏姚浅那家伙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怎么都不肯让他跟去，于是叶零郁闷之余只好回办公室去画设计稿，结果这一忙就忙了整整一下午，等他终于将手头那幅设计稿画成形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可洛却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