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三儿那时一样的年纪,曼卿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贴着肉戴的那块白玉观音,仰头又是一杯下肚,道:“替你赎身要多少钱?”
“先让仙儿服侍公子,赎身的话,明天再说不迟。”仙儿伸手摸上曼卿腰间,心中窃喜,他万没想到这神仙公子竟能看上自己,还要替自己赎身。这时候最要紧就是说些欲擒故纵的话,混迹青楼这许多年,这道理仙儿怎能不懂,等一会儿手段尽施,媚术力现,教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后也不会冷落了。
不料曼卿却按住仙儿摸过来的手,正色道:“我为你赎身,一为也算和你有缘,想救你出水火,二是……你令我想起一个故人。赎身之后,你若想留在我府中我便安排个差事给你,你若另有打算也都由你,但我决没有……那种心思。”曼卿说着语气低沉下来,三儿的例子,有一个就够了。
仙儿一呆,他更没想到神仙公子为自己赎身竟是为了可怜自己,将手收回,道:“公子宅心仁厚,仙儿感激不尽,只是天下间如我一样在水火中煎熬的人多了,公子能救得几个?”言语中已经完全没了柔声娇气,反倒多是讥诮不屑之意。
“救得一个算一个吧。”曼卿倒没想过这层,随口答道。
“多谢公子美意,但仙儿宁愿在这污水泥潭中苟且偷生,也不想无故受人恩惠。”仙儿咬了一下下唇,毅然决然道:“除了这副身子,其它的仙儿还不起。”
“是我唐突了。”曼卿一呆,才明白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仙儿和三儿像,他们虽然都是以色侍人身份卑贱,但都傲骨未去坚持不改,自有他们自己不容侵犯的原则,的确是自己疏忽了。想到此,曼卿不再强求,只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道:“这些权做茶资,吕剑吟许给你的一百两银子,我明日派人送来。”说罢离席去了。
回到家曼卿一夜无眠,十年修身养性,又十年寒窗苦读,以为自己解尽禅中妙谛,见尽人间苦乐,于外韬光养晦,于内胸藏寰宇,直到这两天意想不到的事情接踵而至,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只井底之蛙,只看见巴掌大的一块天就以为天下间的道理都尽在掌握,到头来自作聪明,误人误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徐曼卿。
早上洛雪打了洗脸水进来,想去叫少爷起身,却发现曼卿躲在床上双目呆滞的望着帐顶,身上衣裳还是昨天的那身,穿的好好的,吓了一跳,过去摇着曼卿的肩叫“少爷!”,这两天少爷一直不对劲,不是发呆就是傻笑,好像中邪,也许应该请个道士来家里看看。
曼卿却突然将洛雪拽倒在床上翻身压上去狠狠的咬住他的嘴啃咬起来。洛雪下意识的‘唔唔’挣扎了几下,突然瞧见少爷眼底的迷乱困惑之色,就不动了,任凭曼卿粗暴的将他的衣裳扒了个干净,分开他双腿既无润滑也不调情就挥戈直入,幸好洛雪久历情事后庭松动才勉强进得去,只是疼的他皱紧了眉。洛雪知道少爷心里不顺或者心烦意乱的时候会拿自己出气儿,这回一定又是遇上什么为难的事儿了,自己没什么雄才大略能替少爷分忧解难,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逆来顺受,能替少爷分担一些心中苦楚也好。这么想着,洛雪对曼卿一反常态的粗鲁不但不推拒,反而挺身上去紧紧搂住曼卿脖子,在他耳边毫不压抑的任由难奈轻吟之声从自己口中逸出,引来更加不留情面的暴风骤雨,悍军深入。洛雪汗如雨下,指甲掐进曼卿背上的肉里,除了失身那次,少爷这是第二次把自己弄得这么疼,上一回是三儿死后半年少爷头一回又把自己留在房中亲热,也是这般一言不发,只顾掠取,毫无柔情蜜意和温柔体贴可谈。洛雪知道曼卿难过,少爷的事儿不是自己能管的,能陪着他难过,就够了。
曼卿一声难分苦乐的轻吼过后从洛雪身体里退出来,发觉洛雪已经浑身汗湿了,他后悔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次心中难过痛苦的时候就想要陷入歇斯底里的情事中,让身体的快感来湮没心中的自责,在这时候陪在自己身边的也只有洛雪这个什么都不问却任由自己在身上发泄的人,而洛雪被自己弄得痛苦难过的表情教曼卿更情不自禁的更加粗鲁,进入得更深,他想洛雪和他一起痛,这样总比自己一个人难过好受些。这样是不是对洛雪很不公平?曼卿不敢想,他将头埋在洛雪略显单薄的胸膛里,沙哑的低声道:“洛儿,你真好。”洛雪不说话,只伸出双臂将曼卿搂在自己怀中,轻抚他背上被自己抓出来的红痕。
在洛雪怀里趴了一会儿,曼卿觉得有东西顶着自己小腹,低头一看,方才光顾着自己了,洛雪的下身还是一柱擎天的立着,可能是因为后面太痛,压根儿没泄出来。曼卿翻个身反把洛雪抱在怀里,一边伸手去他胯下握住那条玉茎轻轻搓弄,一边咬住洛雪耳朵轻语道:“你想不想……嗯……上我一回?”曼卿这辈子一共和五个男人有过鱼水之欢,但不管那人身份来历,自己总是在上面的那一个,是不是这样,自己才总是任性,在欢爱时不能体恤身下人的痛苦?曼卿想换过来在下面试试,不过这番话也能跟洛雪讲。
“少爷,这话一点也不好笑。”和曼卿欢爱已经不会脸红的洛雪脸突然红了,心突突的狂跳起来。
“不是开玩笑,我认真的。”曼卿手上不停,他感到手里的东西更挺直了,还微微跳动,心里也紧张起来,后悔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提议,可是自己既然说了,就得一言九鼎。
“少爷,你就别开玩笑了,你要真体恤洛雪,就放我一天假……”洛雪回头正对上曼卿有些羞赧的脸,低垂的眼睑和黑密的长睫毛,突然天降惊雷劈到自己骨头里去了似的身子一弓,泄在曼卿手里。曼卿也呆了一下,自己手上没使劲啊。
“看,”洛雪苦笑道:“洛雪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少爷的,这辈子才来让少爷压,我已经认了,少爷你就别跟自己过不去了。”
自己上辈子是什么人啊,富可敌国的大财主么?这么多人欠自己的?曼卿没说话,轻啄了两下洛雪的唇,暗地里却松了口气,心里记着呆会儿吩咐下去放洛雪三天假。
(六)
吕相一案的结果是吕相专权跋扈,亵渎天威,有负圣恩,但念在其一片孝心,免其一死,抄没家产,革职还乡。伍子期几次暗示杀吕相是皇上的意思,留不得,可徐曼卿最后还是力排众议,放了吕相一马,别人都知道徐曼卿是天子宠臣,只要皇上不发话,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这事最后就这么定了,这是徐曼卿第一次循私。至于吕剑吟,倒不用曼卿费心,还没结案皇上就有两道圣旨下来,第一道,吕相罪大,但皇上念及他往日劳苦,特赦不牵连无辜亲属。第二道,吕剑吟为官清正,行无大过,虽有结党之嫌但不曾参与‘黄城’一事,皇上念他才华出众,官复原职,只罚俸半年。来牢里宣旨的张公公把圣旨交在吕剑吟手上,意味深长的说道:“状元公,可不要辜负皇上的一片爱才之心呀。”
徐曼卿在御案前的硬地板上不知跪了多久,双腿已经没什么感觉了,除了张钰进来给皇上添了两次茶,上书房里就只有皇上批阅折子的沙沙声。好容易皇上将手上最后一份折子批完教张钰进来拿出去发回中书省,又端起案上茶水呷了一口,才道:“平身吧。”
曼卿稍撑起身子,膝头一虚竟站不起来,干脆重又跪倒,道:“臣有负圣恩,理应责罚。”今天下了朝曼卿照例到上书房,行过跪拜大礼皇上却只顾批折子,看都不看他一眼,没皇上的话曼卿不敢起来只能跪着,一跪就跪到现在。
“那你跪着吧。”皇上看他一眼,嘴角扬上一个让人不轻易察觉的微笑。
“皇上,吕相国为社稷鞠躬尽瘁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微臣是怕众人心寒,所以才……”曼卿也知道自己这辩解听起来多么的苍白无力,可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自己错上了吕剑吟,心中有愧吧?
“朕没问这个,既然事情交给了你,你的决定就是朕的决定。”皇上的确是没想到徐曼卿会私放吕相,可事已至此,他总不能再追一道圣旨赐死吕相吧?事情尘埃落定,他师出无名,吕剑吟这只鹰可能没训好,日后再找条链子给他拴上也就是了。
“谢圣上恩宠。”今天这书肯定是读不成的了,也不知道皇上想说什么,曼卿只得打打官腔。
皇上站起来,顺手拿了椅子上一个软布蒲团,走到曼卿身边把蒲团往曼卿屁股后面一扔,伸手扶他,“曼卿,腿麻了吧?坐。”
听皇上突然改口叫自己名字,还拿了御用的蒲团给自己坐,曼卿惶恐起来,不敢叫皇上扶又不敢不识好歹,轻轻闪过皇上伸过来的手,身子一歪坐在上面,道:“皇上……”
“别叫我皇上,就当我还是普济寺的穆千里,曼卿,你可有话要跟千里说?”皇上的语气越是温和,曼卿心里越是没底,但这时候若不一口咬定更惹人猜疑,曼卿道:“没有。”
“好吧,我们不谈这个。”皇上看了曼卿一眼,似是有些失望,道:“现在相位悬空,但国家琐事却未减,依徐爱卿你看,现在朝中有谁可为相?”
“皇上心中早有圣裁。”曼卿还没从方才的惊讶中缓过劲来,再加上自己刚忤逆过皇上的意思,不敢再有丝毫差错,只好打了个太极。
“不错,朕心中是有个人选,就是你——徐曼卿。”
曼卿一听,吓得赶快从蒲团上起来重又跪下,道:“臣年纪尚轻,资历尚浅,实在不足为相,依臣看,户部尚书王大人和吏部尚书钱大人都可担此重任。”
“不错,论资历年纪,他们是有。可是他们有一样不及你,就是胆子。”
“臣知罪。”曼卿一头磕下去不敢抬起来,以为皇上还在怪自己放了吕相。
“你起来。”皇上有些不悦,道:“朕的意思是,朕要行新政,立新法,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那些老头子,没有这个胆子,就会念叨祖宗家法,照搬前朝旧律,若说资历嘛,古有十二岁封卿拜相的甘罗,徐爱卿,你比他还大了十岁吧?”
“甘罗未长而夭,才高不寿,请皇上三思。”曼卿还是不敢将头抬起来,若只是因吕相的事怪罪自己,那还是小事;改革更治就难说了,轻则臣心不稳,重则动摇社稷,不可轻试,纵观历朝历代,成事的屈指可数,难道皇上想叫自己去做商鞅不成?
“你怕死?朕意已决,你是要做朕的左膀右臂,还是要学那些老头子坏朕的事?”
皇帝语气中隐隐压抑着怒气,不容曼卿再想,朗声道:“臣——尊旨。”
自古君王多寂寞,唯见青山不见人。“我还以为徐曼卿你会是一个异数呢。”皇帝用力拍了拍曼卿的肩,踱出殿外去了,临走抛下一句“一国之相,事务繁重,若无宣召,徐爱卿以后下朝不必来上书房伴朕读书了。”剩下曼卿一个人跪在上书房里发愣,异数?什么异数?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适逢皇太妃生辰,宫中设下花灯盛会宴请群臣。百官都携重礼前去贺寿,曼卿因精通佛典颇受佛经不离口佛珠不离手的皇太妃喜爱,细心绘了一幅诸仙贺寿图作为寿礼。
酒宴之上,君臣尽欢,只是席位是按着官职排的,曼卿坐在一群老臣中间,论官职他不低论资历他又最浅,话不能说太多又不能不说话,一时间又是无趣又是尴尬,这时皇太妃突然提议猜灯谜助酒兴,百官多是文人雅士,最爱猜谜对联的,见皇太妃有此雅兴都附合着称善。皇太妃命宫女们将写了灯谜的宫灯呈上,道:“猜中了有赏,若是猜错了要罚一大杯。”。
宫女呈上第一盏宫灯,上书“冠盖满京华,打一古人”,曼卿正觉得无聊,见有热闹,忙伸长了脖子去看,见是个十分简单的碎锦格的谜面,站起身来正要将谜底道破,却被皇太妃瞧见了,招手道:“曼卿,哀家知道你文才好最会猜谜,你一开口哪还有别人的份儿,今儿个你就过来给哀家当个司仪吧,司仪当得好也有赏,今儿这谜让给众卿家猜,可好?”皇太妃懿旨曼卿哪敢不遵,乖乖站到宫灯旁边当司仪去了。
这谜原也不难,伍子期站起来答道:“冠盖满京华,个个官中人,春秋管仲是也,不知可射中了?”
曼卿问皇太妃道:“娘娘,伍大人射中了,赏些什么?”
皇太妃颌首微笑道:“我朝少年英才辈出,正是国运昌隆之兆,赏黄金十两。”
伍子期叩首谢赏,又有宫女提了新的宫灯上来,群臣见皇太妃高兴,都跃跃欲试,有答对的有答错的,对的皇太妃便赏下些金银古玩,错的便认罚饮一大杯。宫灯上的灯谜越来越难,群臣兴致也越来越高,不一会儿已经换过了十几盏宫灯,曼卿心里暗暗数着,十七盏宫灯里,伍子期和吕剑吟各射中四个,有点像在较劲。这时宫娥又提出一盏宫灯来放在案上,皇太妃笑道:“这是今晚最难的一个,若是谁射中了,有重赏。”
听皇太妃这么说,大家都抢着去看,只见那明黄轻纱的宫灯上的谜面只有三个字——“玉门关,打古诗一句。”
这个可难倒群臣了,古诗有五言有七言,谜底的字数还要多过谜面,这可怎么猜?有人站起来猜“羌笛何须怨杨柳”,又有人猜“春风又绿江南岸”,皇太妃都摇头轻笑,问曼卿道:“曼卿,你可猜得出来?”
曼卿想了片刻,已有答案,皇太妃却和皇上对望一笑,道:“知道难不住你,偏不要你猜,要他们猜。”
这时吕剑吟一步三晃的走到皇太妃面前,将手上捧的事物往宫灯旁边一放,道:“禀娘娘,这便是那谜底的上句。”吕剑吟这时已有七八分酒意,脸上红晕升腾,一双桃花俊眼半眯着,被那宫灯一照更显得风流俊俏,曼卿见他有些站不稳,上前去扶住,低声道:“吕大人。”
皇太妃一看,吕剑吟端过来的是一个高脚的白玉果盘,里面放的是一串翠绿的葡萄,掩口轻笑起来,道:“好一个‘玉楼巢翡翠,金殿锁鸳鸯’。”又转头问皇上,“皇上,你看怎样?”皇上道:“就依太妃的意思。”
皇太妃与皇上的一问一答倒把曼卿弄糊涂了,只觉得皇太妃神色可疑,这灯谜里或许另有玄机,果然皇太妃笑道:“吕卿家不愧为状元出身,果然才高八斗,连擅长猜谜的文昌公主出的灯谜都能射中,你想要什么赏赐?”
一听是文昌公主出的谜面,曼卿才恍然大悟,玉门关对金殿锁,再加上双字鸳鸯,可不就是求凰格?文昌公主年方及笄,尚未婚配,又偏出个求凰格的谜面,再加上皇太妃那古怪神色,可不就是有招驸马之意么?原来皇上是怕吕剑吟不够驯服,要用姻亲来拴牢他,另一方面,娶了公主以后就是皇亲国戚,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可谓是天恩浩荡,足以抵过抄没的吕家家业了。也难怪皇太妃一开始就把自己叫去当司仪,想是知道自己已经成亲的缘故。
吕剑吟躬身道:“微臣只是碰巧射中,岂敢邀赏?”曼卿在一边看着,嗯,欲扬先抑,以退为进,是吕剑吟的风格,这回他该高兴了,皇上决定重用于他又给他无上恩宠,这样也好稍稍弥补自己心中的不安。
皇太妃果然笑道:“那我就做主了,就将文昌公主赏给你,请皇上下旨赐婚罢。”皇上也道:“太妃娘娘好眼光,吕爱卿才貌俱佳,又射中文昌公主的灯谜,二人正是天作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