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只要你能好……”洛雪把碗放到一边,去扶曼卿起来,低下头的时候曼卿无意中瞥见了洛雪衣领下隐隐有一块淤红。
“你……”曼卿伸手去拉洛雪衣服想要看个究竟,洛雪反应快,跳开一边,道:“少龙,你劝着哥把饭吃了,我再去拿我们俩的。”
江少龙从洛雪一进来就觉得不对,留上了神,方才那一瞬哪能逃过他的双眼,过去将要出营帐的洛雪捉回来,拉开他的衣领张了一眼,脸色一沉,道:“你自己劝吧。”说罢抬腿出去了。
洛雪见被识破,江少龙又走了,只得硬着头皮又回来曼卿身边,还未开口劝就被曼卿一把拉开前襟,从脖颈锁骨一直蔓延到胸前的青红印子一览无余,有些地方还破了,留着暧昧的牙印儿。
曼卿气极,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抬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道:“你学谁不好,偏去学秦生!知不知道什么是廉耻?”
“少爷……”十年来曼卿连句重话都少说,更别说打了,洛雪捂着发烫的脸,低下头不敢看曼卿的眼,也不敢再叫哥了,少爷这回是真动怒了。
“别叫我少爷,我当不起!”曼卿又埋下脸去,心中又愧又恨,愧的是自己多管闲事,还要连累别人,恨的是自己日谨夜慎,终究还是没能护住洛雪这个知冷知热贴心熨肺的小人儿。
“少爷,洛雪求求你了,吃点吧,只要少爷能好,洛雪干什么都行,就算……就算少爷不要洛雪了也行,只是,不要让洛雪白遭罪……”洛雪拼命忍住眼泪,以前事事都有少爷顶着,在家做错事的时候是,在状元楼被吕公子欺负的时候也是,少爷就像自己头上的天,又宽又广,和风煦日。但是这回,哪怕一次也好,他想将少爷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哪怕他羽翼窄小撑不起天,能撑起一块地方让遍体鳞伤的少爷歇息一下也好。
曼卿把头埋在床铺里,一声不吭,眼睛已经禁不住湿了。
“少爷,你要是嫌弃了洛雪,等少爷好些了,洛雪马上就走,以后再不在少爷眼前出现,只要少爷你乖乖把东西吃了……”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不是没想过后果,可是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少爷这回一定是嫌弃自己了,上回被吕公子欺负的时候,洛雪就害怕,害怕少爷嫌自己不干净,可是少爷一句厌恶的话也没有,反而温言安慰倍加爱护还替自己出头。可是这一回,少爷的反应全然不同,谁能容忍自己的人一再的被旁人玷污?虽然是早有预料的结果,七月闷热的天气,洛雪还是一下从头凉到了脚。
见曼卿还是不语,洛雪端端正正跪好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进徐家的时候也这般磕过头,那时候心里的惴惴不安都化作了此刻的依依不舍。嗑过了头,洛雪道:“少爷,只要你肯吃,洛雪这就走……要是还有下辈子,洛雪干干净净的当少爷的人。”
洛雪正要起身,却被曼卿伸手拦腰抱住,嘶哑哽咽的低声说道:“洛儿,我若是嫌弃你,就当真是猪狗不如了。”
“少爷,我不干净……”洛雪低声道。
“不是说了不要叫我少爷,以后就算回了京,我也拿你当弟弟看,你还叫我哥。”曼卿将脸贴在洛雪肚子上,双臂牢牢圈紧他,道:“洛儿,你比这世上许多人都干净多了,千万不要小看了自己,徐曼卿几世修来的福分,才能有你,哪有什么资格嫌弃。”
“少……哥,那你乖乖把饭吃了,我什么都依你。”洛雪又看到希望,忙伸手把旁边的碗端过来,舀了勺肉送到曼卿嘴边。曼卿犹豫了,若是不吃,教洛雪伤心,若是吃了,吃的都是洛雪的肉啊。
最后曼卿还是张口吃了,刚一入口就觉得五内翻腾,比第一次吃糠菜还恶心难受,可是他还是勉力压住涌上来的呕意,硬将那块肉咽下去了。
这时候帐帘一挑,有人进来,却是秦生,秦生一脸难以难以置信的神色,结结巴巴的道:“方才……江少龙将蔡发杀了。”
“你说什么?!”曼卿和洛雪都大吃一惊,同时开口问道。
“是……真的,我就在旁边,江少龙怒气冲冲的提了把刀进来,什么也没说就见白光一闪,蔡发的头就没了,现在江少龙已经被捆到厅上去了,主营的连将军都来了。”曼卿心里一沉,从未见过总是一脸漠然的秦生张慌失措的样子,看来不像是假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曼卿撑起身子,推推旁边惊呆的洛雪吩咐研墨。
“哥,我们……”洛雪没回过神儿来,这节骨眼儿上不赶紧去救少龙磨什么墨啊,难不成因为这大营中无故人,少爷要写信去京中求救?这……来得及吗?
虽然心中有疑惑,洛雪还是依言而行,少爷既然这么说,肯定是心里有计较了,无需多问,看着就是。
建章营厅上灯火通明,所有管事的都在,管营监事站立一旁,正中大案后坐的是主营的将军连彪,他本来只是例行到各营巡视,谁知刚到建章营就听说有人杀了人,急令升帐,犯人押到,证物呈上,只见江少龙一身血迹,蔡发已经身首异处,首级脸上尽是惊惧之色,眼都未合,可见凶手刀法之利落。连彪问人可是你杀的,江少龙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正是。又问为何杀人,江少龙道蔡发仗着自己是管营小舅子,克扣军粮,以势欺人,自己看不过才将他杀了,连彪看向管营,管营连连摇头道绝无此事。连彪又问,蔡发是如何以势欺人,其罪当死?江少龙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连彪见他无话可说,道:“军令如山,杀人者死,你若无话可说,谁也救你不得。”
正要下令将他就地处决,忽听得一人高声叫道:“且慢!”声音虚弱憔悴,显是勉力提气而为。循声而去,只见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男子由人扶着走上厅来。
“来者何人?!”连彪喝问,竟然有人敢不通报就这么直直的闯入帐中来。
“豫州徐曼卿,有内情要上禀将军。”
“有何内情?”连彪本来是打算将来人一顿板子打出去的,但一抬眼看到那人的脸就改了口,他脸色苍白疲倦,不知是重病还是重伤,蕴墨的双目不够亮,却是一池幽潭的黑,深邃的像要把人吸进去,虽然穿着和其他兵士没有两样,身上却自有一股雍容气度,叫人不由自主的要听他说些什么。
“曼卿哥,这事你别管!”江少龙见曼卿和洛雪过来,着急起来,也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万一要是连累了他们,这可如何是好。
曼卿没有看江少龙,只取出一张薄笺来呈上,道:“内情都在这纸上,将军一看便知。”此处虽是燕北大营,但以少龙的武功想要一个人从这基本上没有戒备的建章营冲出去是谁也拦不往的,但他杀了人没有逃命而是乖乖的等着束手就擒,怕是顾忌自己和洛雪之故,那就更不能看着他被军法处置。
一个亲兵过来将这张纸转呈将军,连彪看他神情淡然自若,显是胸有成竹的样子,疑惑的将纸抖开,凝目看去,看了两行,面露奇色,又专注的一直看下去,看到最后想去翻页,发现只有一张纸,不由问道:“下面呢?”
曼卿道:“只要将军秉公办理,曼卿自有下下情禀呈。”说着又取出一张纸来。
“看来此事确有蹊跷,待查清真相再做定夺,在此之前,江少龙就替杨瘸子管马棚,不得出营一步!”连彪明白曼卿想用这两张纸换江少龙的命,反正在连彪眼里,一个小兵或一个伙头的命也就是萝卜和青菜的区别,但这两张纸,若真的切实可行,那可是大功一件,日后论功行赏,还不青云直上?成与不成,总要试上一试,虽然是驳了管营的面子,但在这件大功劳面前,管得什么?
“将军……”管营傻眼了,这纸上写了什么?竟能扭转乾坤保下江少龙一条命来。
“以后管好你手底下的人!”连彪扔下一句话,从曼卿手里拿了那张“下下情”的纸,急急起身去了。
曼卿舒了口气,这条小龙的命算是暂时保往了。
“是我鲁莽,给曼卿哥你添麻烦了。”回到营帐里,江少龙见曼卿不过是出去站了一会儿,说了几句话,一回来精神就又委顿下去了,心里不安起来,这都是他害的。
“若是我有一身武功,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事,少龙,多谢你。”曼卿趴在铺上让洛雪给换药,轻轻的道。
洛雪听着二人对答,眼眶又红了,不过却强忍住了,少龙为了自己杀了人,少爷拖着重伤的身子还要去收拾残局,自己虽不能与二人比肩,但至少不要再动辄落泪惹人心烦。
“曼卿哥,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江少龙忍不住好奇问道。
“臆测而已。”曼卿也不知纸上所言是否可为,只是凭着三儿过世后读书成狂的那几年念过的几本《六韬》、《三略》之类,加上从瘸老兵讲的争战往事中得来的一些模糊的地形概况和契丹人的习惯战法,再添上三分急智想出来的一套作战方略,细节或有疏漏,但经曼卿妙笔生花有意炫耀似的这么一写,任谁初一看都忍不住要去仔细推敲一番,何况事关天大一件功劳。
过了好几天主营那边都没动静,管营见将军对徐曼卿器重有嘉,也不敢为难,经过那一晚,建章营里众人都知道了徐曼卿是京里来的“大人物”,江少龙这等杀人大罪他都能给保下来,纷纷猜测他不是皇亲国戚落了难就是豪门巨宦一时遭劫。蔡发死后,伙头自然也换了,新换的人对徐曼卿这位“贵人”自是照顾有加,一日三餐亲自送来,都是和管营一样的,吃的一好,曼卿竟然奇迹般的挺过来了,烧退了,身上的伤口也都结了痂,瘳先生又来看了一遍,说再过个十天半月的就能痊愈了。
曼卿觉得这件事里最对不住的就是瘸老兵,军营里兵死了一律火化,曼卿他们也不好大张旗鼓,就在营外的树林里堆了个土堆,把火化没烧尽的骨头捡了两块堆在里面,竖了个木牌,原先只知道瘸老兵姓杨,后来专门去打听了才知道名字,曼卿亲手在木牌上写了“杨成贵”三个字。没有酒,只能拿碗清水洒在坟前,曼卿在坟前磕了两个头,许诺:“只要徐曼卿活着,以后年年为杨老哥你祭酒烧纸钱。”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又过了十来天,曼卿才知道错了,大错特错。
(三)
战备工事基本完工,建章营便闲了许多,这时上面有军令下来扩充战军,从建章营里抽调了三百来号人过去,曼卿三人也在其中,再加上从其他地方调来的杂役和新征进来的民夫,一共八百多人组了个新营,名唤锐锋营。换了服色,领了兵刃,不用每天去挖土挑土了,换做了每天要操练,上午三个时辰练阵法,需按着号令前退聚散,下午三个时辰练刀枪棍棒,对曼卿和洛雪来说,舞刀弄枪一点儿也不比挑土的活儿轻松,时常不慎伤着自己,江少龙倒是兴致勃勃的指点起二人来。
这么过了几天,曼卿不由有些担心,锐锋营里都是良莠不齐的杂兵和普通的民夫,好多都听不懂号令,也不会近身打斗,可能因为这个原因,锐锋营每天比别的营多操练两个时辰,但只是单纯的延长时间而已,派来训练他们的只有一个副将,每天来了往边上一坐,倒像是摆着好看的。曼卿素闻伍家治军严谨,带兵有方,万不该是这样的,难道是传闻有误?就算传闻有误,可伍家的赫赫战功和历年来的战表可做不得假。曼卿也曾去过伍子弘亲自带的神机营,兵士个个骁勇果敢,训练有素,足见主将治军有方。
又过了几天,一道军令证实了曼卿的疑惑。锐锋营后日一更起身,二更造饭,三更出发,去离此十里外的野狼沟演练夜战。
晚上也不让人安生,洛雪一听就嘟囔起来,拿了衣裳出帐去洗了。江少龙倒是有些兴奋,见曼卿忧心忡忡的样子,以为他害怕,拍着胸脯道:“曼卿哥,别担心,有我在,包你和洛雪都没事。”
曼卿道:“如果只是演练我倒不担心,如果真是夜袭契丹大营呢?”
“不可能吧。”江少龙挠挠头。
“怎么不可能,就是我出的主意,你还记得我给了连将军两张纸么?”曼卿苦笑,这回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孙子兵法上说,夫兵者,诡道也。那纸上本是一套虚虚实实的连环计,可曼卿没想到这第一环就把自己连进去了。前几天曼卿还在奇怪那连将军为何得了那两页纸就再无动作,既不找自己细问详情,也没有再找江少龙的麻烦,原来是盘算着将自己编入这个本就是诱饵的锐锋营里正大光明的灭了口,日后有了功劳自然少个人分,至于详情细节,军中的谋士能人还少了?
“是真的更好,保国安民正是侠义所为,我早就想上阵杀敌了。”江少龙听说更兴奋了。
“我们不是去上阵杀敌的,只是诱敌深入,后日之战九死一生,可是说是去送死。”曼卿见江少龙没转过弯来,索性把话说白了。
江少龙不说话了,虽然为国捐躯也是应当,可是叫他窝窝囊囊的专门去送死,他心里可就不情不愿了。
“少龙,你得为我办一件事。”曼卿拉过江少龙的手,事到如今,也只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了。
“曼卿哥,什么事你尽管说,是不是你又有什么脱身妙计?”
“今天晚上你带洛雪走,将他送回京城,能办到吗?”曼卿看住江少龙的眼,洛雪是无辜的,他不应该来受这份罪,更不该死在这儿,这回,好歹要保住洛雪一条小命。
“好!今晚我们一起走。”
“你带得了两个人出去吗?”
江少龙犹豫了一会儿,道:“运气好的话……”
“我不能碰运气,我要你保证洛雪毫发无伤的回到京城。”
“那曼卿哥你呢?”江少龙疑惑的看看曼卿。
“我自有我的办法。”曼卿将江少龙揽在怀里,亲他的脸颊。
“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江少龙躲开曼卿继续要往下亲的嘴,有些不信的扭头问道。
“山人自有妙计,说出来就不灵了。”曼卿虚晃一枪,顺着江少龙的耳垂脖颈一路轻吮下去,“你们金风寨那样的龙潭虎穴我还是不安然无恙?”曼卿语气里带着调笑的意味,手也伸进江少龙衣裳里不安分的轻抚他坚实的身体,本来只是想抱着他轻轻亲一下,可一想到过了今晚,自己生死难料,不知以后有没有再见之期,就想多亲近他一些。
“难道你想去把契丹的将军也……嗯……弄上床……”江少龙想起在天牢时吕剑吟笑话自己的话,有些不悦。但自从来到这燕北荒蛮之地,碍着人多眼杂,久无肌肤之亲,早成干柴烈火之势,曼卿这么一撩拨,登时起了冲天大火,江少龙渐渐把持不住身子里涌上来的欲念,说到后来已是语不成声。
平时只能瞅没人的空捏捏手,要亲一下都难,现在骤见江少龙俏脸飞红凤眸含春的模样,曼卿心神荡漾,早不知魂飞何处,哪还顾上管他会不会有人进来,将少龙按倒在地上边解衣衫边连连索吻,“如果契丹的将军也长得如少龙你这样……”说到契丹人,曼卿就想起花莫尔领着的那一队大胡子武士来,威猛倒是有余了,若是说“俊俏的契丹将军”,可不笑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