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准,你有没有注意过,我接的客人,都是你带来给我认识的。我不是天生犯贱喜欢给人操,只是那个时候你要借他们的力,而现在,我不敢拒绝他们而已。反正,好歹也是给钱的,带回来跟在酒吧速战速决,其实没什么两样。”惊蛰耸耸肩,故作轻松地笑,“我最后一次带人回来,是那位上门女婿王先生,你给了我名片,第二天人就到了我床上。你一边利用我巩固地位,一边嫌弃我弄脏了你的房子,雷准,你这个人,真的很自私。”
“可是我真的,爱过你。”惊蛰咬咬牙,终于说出口,“你对我很好,带我见识了从来没见过的东西,给了我现在想想,都觉得幸福的回忆,我心里很感激你。但是你不能利用我,你明明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却还是利用我,一边对我温柔,一边把我往别人床上推。雷准,我小心眼,你伤害我一次,我原谅你,第二次,也可以当没这回事,可是一次一次,我不会再原谅你。”
他抬起头,眼睛里像藏着星光,耀眼而夺目:“我明天,会带着十九搬出去,住了这么久,也会折成房租给你。我会给你把房间打扫干净,我的东西全部带走,不会留下来让你看着恶心。我也不想再跟你有什么牵扯,我们以后可以做普通朋友,但是,请不要再指名我,或者随便带人来见我。”
这些话掷地有声,而雷准听后,却半晌才干笑了两声,歪着头,很有些戏谑地看着惊蛰:“你在威胁我么?还是警告?”
“雷准,你黑白道都有势力,我斗不过你,如果你要把我怎样,我也只有承受而已,可是我的态度不会改变。”
雷准笑了笑,像是在听小孩子的玩笑话,他伸出手,想像从前一样摸摸惊蛰软软的头发,被惊蛰躲开了。他这才看着自己伸到半空的手愣了许久,渐渐地,收住了嘴角那个轻佻的笑。他仰头,看了看惊蛰所住的,那高的暗的楼层:“他说的我爱你,打动你了么?”
惊蛰摇摇头,转身往回走,他一把拉住惊蛰的手,几乎粗暴地把人拉了回来。惊蛰的表情很冷淡,被他拽着,也并不挣扎,一双眼睛却不看他。雷准心里头有些慌了,却怕他看出来,于是手攥地更紧:“惊蛰,这房子早就是你的了。”
惊蛰抬起眼,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我第一次带你到这里来那天,骗你签字的那张纸,就是房屋产权转让书。”雷准努力笑了笑,“我并不是在利用你。”
“我们是银钱两讫,我明白了。”惊蛰哈哈大笑起来,“你买我,去给别人操。”
雷准谈判向来不漏滴水,待人也圆滑玲珑,但今夜大失水准,甚至弄巧成拙。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圆,惊蛰的笑像钝刀,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疼。惊蛰收住笑容,用力把他的手甩开,直视着这个他曾无数次偷偷看过的人:“无论多少钱,无论多久,我会还钱给你的,这房子,不能换我的心。”
看着惊蛰一直走进楼中,声控灯亮起,雷准低头,手心里一直冰凉的,那是惊蛰手指的温度。左手手指细细拂过手心的掌纹,一点点用力,压出痛感,雷准忽然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他嘴硬地说着一刀两断,可是心里却这么难过。
我的惊蛰,他从来不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坚强啊。
惊蛰拉开门,一脚就踢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挪着步子按下开关,房间被温暖的灯光笼罩,十九抱膝坐在地上,正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踢了十九一脚,自己走到饮水机旁喝水,十九一下子弹跳起来,把他高高抱起,脚丫子都离地了。惊蛰的水只喝了一口,全洒在十九头上,十九整个头像浇了水的花盆,滴答滴答渗水,而他还用那张挂满水珠的脸使劲蹭惊蛰。
惊蛰要不是快被他勒断气了,肯定狠狠再踢他一脚。
好不容易被放下来,惊蛰把整个玻璃杯扔过去:“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说!”
十九张张嘴,很有些傻气地笑:“一个多星期之前。”
惊蛰死命瞪他:“一个礼拜!一个礼拜!要不是今晚出了这事,你还打算瞒我多久?!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上次猜你摇头晃脑的意思猜了半小时,耍我好玩?!”
十九凑过来,他比他高,就揉着惊蛰的脑袋,可劲点头,傻乎乎笑。
自己已经学会说话这件事,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白天也不是到处闲逛,他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坐公交车呢?社区有个公共活动中心,老人们都喜欢到那里坐坐互相说说话,十九这样的孩子去了,不惹事也不说话,谁说什么他都专注地听着,格外讨老人欢心。他就是在那里,听老人们说东家长西家短,偶尔讨论下国家大事,慢慢地,学会了说话。
不过,他永远也不会让惊蛰知道,他在背后付出的这些努力。
电视剧里常常上演悲欢离合,男女主角拥抱亲吻恨不得三生三世在一起。十九并不懂得什么叫三生三世,他只知道,看到惊蛰仰着头接受雷准的亲吻,他不开心。那种感觉,就像狼王不会允许别人觊觎自己的狼后。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神使鬼差喊出那声“我爱你”,可喊出来后却觉得,原来只有这句最能代表自己的感情。
惊蛰一巴掌打掉他手,两个人互相对视,诡异的沉默之后,惊蛰说“我去给你做夜宵。”
十九食量惊人,每顿都吃很多,晚上的夜宵只要缺了,半夜准会睁着眼睛四处乱看吓人。惊蛰有一回起夜就成功被吓到,顶着瞌睡去煮面才换来下半夜的安眠。
没想到十九这次却抓着他手,指指沙发:“我来。”
惊蛰还是不太适应十九会说话,眼睁睁看着他转身走向厨房,半晌才回过神,追上去。
孩子总会长大自立的,更何况十九已经十八岁了(惊蛰规定的)。边看十九熟练地切西红柿惊蛰边想,比起自己的十八岁,十九实在是聪明太多了啊。十九手中菜刀换了筷子,余光扫了惊蛰一眼,故意装成不经意问道:“为什么,回来?”
惊蛰斜他一眼,在碗里打了个鸡蛋,忽略他小小的发音不熟练,说:“我怕你想不开。”
十九看了他一眼,惊蛰后背的汗毛耸了耸——这孩子,会说话了以后,连带着气场也强大了啊。
惊蛰只好细心解释:“我怕某人在家里要死要活明天早上楼下发现不明男尸一具。”
“惊蛰,我那句话,是当真的。”十九从他手里夺过碗,搅匀鸡蛋,倒进锅里,鸡蛋“刺啦”一声漾在锅底,惊蛰想借着这点声音,装作没有听清楚十九的话。
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两碗面,端给惊蛰一碗,十九自己盛了一碗,两个人像往常一样坐在地板上吃。惊蛰照例把西红柿挑给十九,十九把鸡蛋都拨到惊蛰碗里,往常都是这样,可今晚两个人做着熟悉的动作却都觉得有些别扭。
酒足饭饱,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惊蛰本打算过会儿消化地差不多了就上床,手背却忽然被十九按住。
“我没有撒谎,惊蛰。”
15.吃回扣
惊蛰把手抽出来,十九便追上,牢牢握紧了恨不得捏进骨缝间。惊蛰抬起眼,十九一褐色眼睛直直望进他心底,由不得他逃避。他不自在地笑笑,别开眼,十九轻叹一声,手托起他的脸颊,无奈的问:“你再不信,我就咬你了。”
惊蛰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咬了十九还放在他脸颊的手指一口,恨声道:“小兔崽子,要造反啊!”
十九的手指头上多了几个牙印,却高兴得很。惊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么?”
十九点点头,被惊蛰兜头拍了一下:“你知道个屁!我是个MB,不是倒腾服装那个MB,是个卖屁股的!我连个妓女都不如,谁给钱,我就陪谁睡,你懂么?”
十九还是点头,拉起他手,放在怀里抱着。
他看着这块榆木疙瘩头疼,使劲把手往回抽那个人却不放:“十九,你别喜欢我,我不干净。”
“为什么雷准可以喜欢你,我却不行?”十九目光灼灼,这句话说得极其连贯顺畅,“惊蛰,你说过,雷准欺负你,让我见到他就帮你收拾他。”
“我那是气话……而且雷准,他不喜欢我的,是我自己单相思而已。”惊蛰手舞足蹈,希望能把自己的意思说明白,“其实也不是单相思,我刚刚跟他说明白了……怎么说呢,我们只是简单的买卖关系……”
“我不懂那些。”十九笑得露出一口过于洁白的牙,“反正以后你喜欢我就行了。”
“哎呀我怎么跟你说不通!”惊蛰咬牙切齿,“不行不行!你不能喜欢我!”
“为什么不行?我会帮你收拾他,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惊蛰,我爱你。”
十九的恋爱观有问题,惊蛰简单地下了个定义。他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留待以后循序渐进地引导他,当务之急是:“我刚刚在楼下,跟雷准把话说明白了,本来打算带你搬出去的,可是他忽然说这房子是我的了。所以十九啊,从今往后这就是咱家了。”
十九点点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微微眯起眼道:“为什么送你东西?他要跟你约会么?”
“不是不是。”惊蛰纠正,“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无功不受禄,我打算照价把钱还他,往后咱俩还要委屈点,能煮面条就别去肯德基了。”
十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已经学会做饭了,我来做。”
“乖。”惊蛰摸摸他的头,“那没事了,睡觉吧。”
惊蛰刚站起来就被十九拉进怀里,十九搂着他就像搂着小羊羔,一脸的严谨认真:“惊蛰,还没说完。”
“咱们要说的不是都说完了么?”惊蛰干笑。
“不对,没完。”十九叹口气,“惊蛰,你不能看不起我。”
“我怎么看不起你了?”
“我说我爱你,你不理我。”
惊蛰打量着十九的表情:“好吧,那我认真考虑,再答复你,好不?”
十九想了想,点头。
“现在,去睡觉吧,我困了。”
十九把惊蛰公主抱到床上。
“十九跟我表白了,昨天。”
酒吧里,惊蛰好不容易抓到慕辰,抵抗着嘈杂的DJ大声诉苦。慕辰点点头,把他拉到自己的包厢,童连要杀人的目光追随过来,惊蛰重重关上了门。
“温林跟我说了。”慕辰无奈摊手,“十九抱怨你找各种借口敷衍他。”
“不然让我怎么回答,接受他?”惊蛰伸出食指,夸张地指着自己。
“MB不一定得不到幸福。”慕辰继续叹气。
“你知道,我看过心理学书籍的,十九现在刚接触人类社会,有那个恋母情结……啊不对,他恋兄,反正,他接触的人不多,我又跟他朝夕相处的,他难免感情上有误会。等到接触社会多了,自然就知道,自己这种感情是错误的。”惊蛰边说边想,“要不,给他报个兴趣培训班,学不来东西,交交朋友也好啊。”
慕辰扶额:“十九怎么喜欢上你这么个二缺?”
“啥?”
“没,我听说,昨晚雷准新婚,却去找你了?”慕辰突然问。
“嗯,我跟他说明白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再陪他玩了。”惊蛰说,“我正想跟你提呢,老板,我不打算再接客人了,以后就靠卖酒赚钱吧。我那个卖身契,今年一月到期的是吧?”
慕辰点头,嗤笑:“卖酒那点回扣够你花的?”
“省着点,还够用,而且我打算去学个东西,或者找份能做的工作,以后慢慢不干这行了。”
慕辰很是惊讶:“以前劝你省着过日子你不听,劝你学样手艺开家店别干这行了你也不听,怎么现在开窍了?真的打算跟十九好好过日子了?”
惊蛰瞪他一眼:“人总是要长大的嘛。更何况,十九以后肯定比我有出息,有个做MB的哥,多丢人啊。”
慕辰点着头笑:“有需要随时找我,我全力帮忙。”
“废话,你敢推脱我就策反温林。”惊蛰哼哼着拉开门走了。
一出门,正碰上彪哥手下的一个小弟,名字似乎是叫小黄的,有一天晚上帮惊蛰赚了一千多块钱。惊蛰跟他打了声招呼,他却眼睛乱眨,惊魂不定的样子。惊蛰一下子就起了疑,见他站在门口,分明就是在守门。那么,彪哥来了?奇了怪了,彪哥来了竟然不告诉他?
惊蛰往包间走过去,小黄却一步左跨,挡在门前。惊蛰更加疑心,包间门关着,他放开嗓子叫:“彪哥——”
包间门没过一分钟就打开了,可惊蛰还是觉得太久,从沙发走到门口,不过几秒钟的事情而已。二哥半睁着眼睛斜他:“叫唤什么叫唤。”
“彪哥来了,我哪能不来敬杯酒?”惊蛰笑着,一脚踏进包间,愣住,“十九?”
十九要站起来,被彪哥按在座位上,一脸窘迫地看着惊蛰。惊蛰也不知道心里飞快闪过的念头是什么,脸上的笑容僵了,被二哥在肩膀打了一下,这才缓过神。彪哥招招手,叫他:“过来,一起坐下喝酒,这酒都记在你头上呢。”
彪哥手下的人来喝酒,一向都记惊蛰的名,回扣归他,惊蛰开始不好意思,后来也习惯了天上掉馅饼。他脸上恢复了笑容,装作无意地坐在彪哥和十九之间,启开一瓶新酒,亲手给彪哥倒满一杯道:“彪哥来了也不叫人告诉我,自己罚自己吧。”
彪哥笑着一口喝了,酒杯子拍在桌上:“惊蛰你越来越鬼了啊,满桌子就这瓶贵,我还打算退了呢,你就给启了。”
惊蛰吐吐舌头,二哥拉开门,对彪哥使了个眼色,一看便知道是找小满去了。十九从身后碰碰惊蛰的小指,惊蛰用力捏了他手背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彪哥,你跟十九,不是他请你吧。”
“要是他请我,我能心疼钱么?”彪哥瞪着他无奈地笑,“你也太护着十九了,他已经成年了,有些事情该自己拿主意。”
“他才知道多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嫩的要命。”
“多接触社会不就知道了?”彪哥眼望着惊蛰身后的十九。
惊蛰调整了一下坐姿,挡住彪哥的视线,干笑道:“对啊,所以我就想呢,给他物色个培训班什么的。彪哥知道么,十九做饭可好吃了,我打算让他去学厨师,以后给我做饭吃。”
彪哥一脸不以为然:“可惜了可惜了。”
惊蛰也不去问可惜什么,一径道:“做厨师也没什么不好,油烟虽然大了点,好歹安安全全的放心。”
彪哥身子后靠,摇头无声地笑起来:“惊蛰啊,你还小,彪哥比你长几岁,告诉你句话,孩子大了,不由人啊。”
惊蛰抓住十九的手,睁大眼睛看着十九:“不会的,我家十九永远听我的话。”
十九回握着他的手,却恨不得紧紧抱住他,狠狠吻他。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彪哥看看时间,就要告辞。惊蛰这次是真心不想留他,送到门口,小满悄悄对他说他可以下班了,他也不动声色。彪哥拍拍十九的肩膀,一脸的爱才惜才,看得惊蛰心惊肉跳,没想到,他接着就转头对惊蛰道:“你嫂子听我总是夸你,一直叫我带你回家吃饭呢,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一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