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小刀听罢,脸色顿时白了几分,“那你,打算怎么做?”
司空默道,“还能怎么做?互相道个歉,把话说开也就算了。毕竟,他跟了我也有十几年了……”
真杀了郁莫书,司空默是绝对下不了那个手的!
即使,只是借刀杀人……
第七十二章:斗气
浩瀚的行军队伍在宽敞的道路上前行,队伍的最前方,一袭白衣的主帅轻点着头颅,双眸紧紧的闭合着,似乎,睡着了?
呃,不不不,只是在闭眼假寐罢了。
要是在马背上都能睡着的话,也就太那啥,呃……随遇而安了!
身旁,明昼望了望身后的大军,用手势示意他们保持距离。等确定了身后的军马不会听到什么,才走近在马背上闭目养神的郁
莫书,压低了声音——
明昼道:“将军,探子来报,明崖回来了!”
“哼,他还敢给我回来?”郁莫书冷冷一笑,顿了一会儿又问:“他现在人在哪儿?”
“说是在卧麒山上,不知将军要如何处置他?”
“自然是依法处置!”郁莫书轻笑:两人再怎么不和,毕竟,还是兄弟呀!“怎么?我要罚他,你心中舍不得?”
明昼微微敛下眼睑,拘谨地道,“明昼不敢!”
郁莫书闻言,一双精明的眸子落在在明昼身上,来回转了好几圈,才又收了回来,继续闭目养神。
说实在话,郁莫书是真的很累,连日的征战与行军,若不是马背上过于颠簸,他真的能两眼一闭,就这么睡个天昏地暗!
郁莫书的沉默,使得两人的对话不得不就此中断……
待身上的压迫感消除,明昼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敢有所表现。
彻底冷静下来后,明昼才又抬起头,恭敬的对郁莫书道:“将军,其实,除此之外,王他……也回来了!”
什么?!
蓦地睁大了双眸,郁莫书顿时睡意全无,不敢置信的愣怔了会儿,转而迅速调转马头,长鞭重重的挥落……
胯下的马儿收到讯息,尖锐的连续嘶叫了几声,拔腿跑了起来。
嗒嗒作响的马蹄声中,卷起阵阵尘土,朦胧了身后的视线。
无视众士兵的惊愕,郁莫书手起鞭落,驱使着身下的马儿驰骋,只落下一个决然的背影,绝袂而去——
此时此刻,郁莫书什么都可以不要!
权利,威望,名声,都比不上他心中的激荡——想要,想要早点见到那个人,那个任性妄为的君主,那个不告而别的挚友,那
个让人担足了心的……心中……最爱!
分别整整一季,不知他过得好不好——流落在外头的这些日子,有没有吃苦,有没有被人欺负,又有没有……好好的照顾自己
?
他离开时,正是天气转凉的季节,身上没有御寒的衣服,该怎么熬过隆隆寒冬……
郁莫书抿紧唇瓣,因为心中的担忧,连眉心也纠结成了一座小山。
似是想要尽早确定心中的担忧是多余还是其他,郁莫书不自觉的又挥动了几下马鞭,不顾身下的马儿发出吃痛的嘶叫,只能凭
着本能,犹如离弦的箭般疾驰……
好不容易感到目的地,郁莫书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明昼好像没告诉他,小默是回宫了,还是同明崖一样,
呆在卧麒山上……
当时,听了明昼的话,只听到小默回来了,就直接策马离去,丢下一大堆军马,任他们群龙无首。
郁莫书后知后觉,自己的做法,真的有点过分的冲动了啊……
不过,谁让明昼突然之间,就告诉他小默回来了呢?
要知道,他等这一天可是很久了——几乎是每日每夜,都在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回过头望了眼来时的路,郁莫书稍作停歇,驱马往山上走去。
算了,既然已经来了,就上去看看吧……
即使小默不在,也可以去看看另一个任意妄为的人!
不管是明崖还是游小刀,在他郁莫书眼里,都是一个过分偏执,过分倔强的人!
郁莫书内心打算着,若是小默真的不在,就把那个明崖也给带上吧?免得留明崖一人留在山上。
当然,郁莫书绝不承认这是担心明崖一人在山上没人照应,只是为了以后,惩罚他的时候,方便一点罢了!
真的,真的只是如此!
郁莫书在心中不断地说服自己……
等到了山顶的行宫,天色已然全黑。
不顾守卫的惊讶,郁莫书随手抓了一个过来问话,不一会儿,就将在这山上‘养病’的正主是谁,现下在哪里,都给探听了出
来。
谢天谢地!
郁莫书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两个不让人省心的,此刻都在这山上,一个也没让他白跑一趟。
轻车熟路之间,很快便到了帝王的寝居。上传通报后,很快便得到了允许入内的回复。郁莫书满意的笑笑,心中的怒火消了一
半。还有,担忧的情绪也消减了不少。
郁莫书很清楚,他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很多都是不对的。软禁王族,以下犯上,甚至是一意孤行的擅自带兵攻下盟国——巫
国——那个与天邪之间,有着最特殊的关系的国家,现任天邪王司空默处处维护的国家。
郁莫书在攻打巫国的时候,早就做好了与司空默决裂的准备,可是,没想到司空默却还是接见了他,心中,难免升起一线希望
:这,是不是代表着,小默原谅他了呢?
猜想之间,郁莫书进到了内室,却不见司空默的身影。倒是——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着摆着丰富的饭菜的圆桌旁坐着的游小刀,郁莫书拧了拧眉。
游小刀并不像郁莫书那么失态,可能是刚刚下人进来通报时,有了心理准备。因此,无论此刻心中是多么的激荡,都早已将之
咽到了肚里。
游小刀正踌躇着该如何做解释,暗阁的门扉已被咿呀一声,从内开启。
不大不小的声响,正好能够惊动房中相对无言的两人,打断了互相的僵持局面。
郁莫书反射性的抬头,却因眼前的风景,惊得神情呆滞。
只见司空默明显是刚沐浴完毕,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不说,上头还不断的滴着冒着热气的水珠。原本白净的脸庞被热水熏得有
些发红,鲜红欲滴的唇瓣,更加衬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晶亮异常!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郁莫书渐渐阴沉下眸光,脸上黑气盎然——“小默,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胸前那些红红的斑
斑点点,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司空默并没有好好的系好衣带,松垮的衣襟正好可以看见白皙的胸膛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红点。
“哦,这个啊,是吻痕啊。”司空默低头看了看,一脸无谓的解释。接着,无视郁莫书又黑了几分的脸,再次语出惊人:“是
傲留下的哦,很漂亮吧?”
“……!”额头青筋跳动,郁莫书的拳松松紧紧,最终转过身子,“我去杀了他!”
手下一沈,原来是司空默抓住了他的袖子。
“傲现在在尹家,你找不到他,所以,你暂时还杀不了他。”司空默动了动唇瓣,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他知道,郁莫书懂
他的意思。
他们之间,数十年来,都是如此对话的。
“……”郁莫书不语,却也冷静了下来。
“还有,小刀是朕叫来的。”说着,司空默玩味一笑,“怎么,大将军对朕的做法,有意见么?”
“微臣不敢!”郁莫书眼神一黯:既然小默自称‘朕’,他也该有点自知之明了。小默心里,果然还是恨他的!攻打巫国的事
,小默终究还是不肯原谅他!
司空默依旧是笑笑的,似乎,对郁莫书的反应,很是满意。
司空默道,“赶了一天路,吃了吗?”
郁莫书答,“还没。”
“那正好,朕和小刀也还未用膳,要一起吗?”司空默面色温和,然而,话锋紧接着一转,“虽然,没有准备你的那份,不过
,御厨向来贴心,每次都是准备多几人的份。你若是要留下来的话,也是可以的,不过就是添副碗筷的事,很快就好了。”
郁莫书浑身一震,颓败的脸色顿时又苍白了几分,“不,不用了。多谢王上的好意,微臣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没来得及处理,请
王上允许微臣先行告退。”
司空默吊着一双美眸看着郁莫书,没多久便点点头算是准许。郁莫书则顿时松了紧绷的神经,狼狈的转身,健步如飞……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表现,司空默眼神一黯,眉宇之间,显露了几分狠戾的色彩——
“小郁!”负手而立,司空默毫无预警的开口喊道。
熟悉的称呼,郁莫书脚下步伐一滞,一脸不敢置信的转过身:“小默,你……你能开口说话了……?!”
心中狂喜,郁莫书浑身都在颤栗,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抖音!
然而,这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
微微低垂下头颅,司空默的视线不知落在何处,音容虚渺:“如果,你敢动傲一根汗毛,朕就杀了你!”
第七十三章:归位
寒风呼啸,席卷地面的积雪飞起又落下。
隆冬的夜里,万籁俱寂,就连脚边的积雪被风吹起,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的声响,都可以轻易的听见。
更何况,郁莫书本身就是个内力高深的人,听觉自是不在话下。
没有运用任何内力御寒,身体,早已被冻僵,冰寒彻骨的感觉,不仅是肉体上的折磨,也是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绝望。
是的,绝望!
按理说,小默能开口说话了,郁莫书应该很开心才对。毕竟,他们都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很久很久了,从冰释前嫌的年少
青春时,就彼此都等着这一天的来临。
可是,为何如今愿望已然实现,整个人却是怎也轻松不起来了呢?
是……因为,那句话吗……
郁莫书深深的吸进一口寒气,肺部顿时像结了冰般,只需一动,便能感觉到隐隐的刺痛。
痛苦的闭了闭眼,他尽量的放松了身体,待那阵不知是肉体上,还是心灵上的疼痛,慢慢地淡去……
但是,小默说:要杀了他啊!
郁莫书回想着司空默当时说这句话时,一脸的决绝的神态,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默明明就能够说话了,却不在开始的时候,就直接告诉他,而是——郁莫书始终不敢相信,司空默可以开口说话后,对他所
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要杀了他!
剧烈的痛楚又再度袭上心房,郁莫书极力的忽视那异样的疼痛,连呼吸也不敢过于大声,似是不敢惊动远处,深夜职守的侍卫
们。
可是,心真的好痛呐!
小默,这难道,是你一开始就打算好的吗?
你是做好了完全的报复准备,才回到我身边的么——你是一早就算准了郁莫书,故意要现出那些所谓的‘吻痕’,惹怒郁莫书
,从而借机对郁莫书说,要杀了他之类的话吧?
小默,你是不是,要把这样一句残忍到极点的话语,作为我们的之间的开始,和今后的结局呢?
你就是这样打算的吧,小默……
不然,你也不会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一遍一遍地,借机羞辱郁莫书!
临风矗立在陡峭的悬崖边上,郁莫书思绪翻涌,闪着痛苦的光芒的眼眸,一点一点的暗淡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毫不掩饰的脚步声。
郁莫书回头去看,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他,怎么会来这里,都这么晚了,不去睡觉却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外吹风,真的可以吗?还有,郁莫书将视线定住,对方手里拿
着的,是热气腾腾的包子——
郁莫书难以抑制眼波流转,他可以认为,那是特意给他准备的吗?
不过,那是只发生在梦里的事吧?
他如今,已和对方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了……
“微臣参见王上。”郁莫书单膝跪在冰冷的白雪之上,低眉顺目,好一副忠诚的模样。
“……免礼。”司空默无声沉静了会儿,故作轻松的开口,“你这是怎么了?除了在人前,你从前私下见朕时,是从不行礼的
。”
“以前的事,是郁莫书僭越了,还请王不要放在心上。”郁莫书看上去面不改色,实则心里更乱了:小默啊小默,你都自称‘
朕’了,郁莫书还有什么资格,再和以前一样,亲切的称呼你呢?
更何况,某种意义上,郁莫书已经彻底的,背叛了你!
从私自率兵攻打巫国的那刻起,郁莫书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一心只为你的天邪第一少将了……
“要忘吗?”司空默低喃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形同陌路的僵局,后来,成为好朋友的过程;还有,你教我学习唇语的那
些日子,那段快乐的时光,真的要彻底忘掉吗?”
司空默说完,将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定定的锁住郁莫书,似是要逼出他内心的答案。
郁莫书愣怔了片刻,不着痕迹的叹谓一声,低垂下眼帘,遮住黯然的眸光,“一切……听凭吾王做主!”
其实,郁莫书内心更加在意的是:无论忘与不忘,都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差别。因为,司空默的心,永远也不会在他身上,哪怕
只有一刻!
“听凭朕做主么?”司空默微微一笑,用略带责怪的语气道,“你怎么学会其他大臣那一套,把问题都丢给朕来决定……”
“谁让,你是天邪的王呢?”郁莫书应道。
“难道说,王就活该成为众矢之的吗?”司空默嗤笑,语气中满是愤怒和自嘲,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激撞着,震荡期万丈巨浪。
司空默讨厌郁莫书所说的这一句话。
作为一国之君,司空默感到荣幸,更别说天邪是这天底下,最强盛的国家!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也要像先人一样,为国家做出多大的牺牲——什么时候该进取,什么时候该退让,应当是全凭他一人的
意思。而不是,为了国家的利益,委曲求全!
司空默自小便认定了,他今生今世,绝不要像他父王司空暮那样,活得那么辛苦,无论做什么,都要以国家的利益为先。就连
想要为自己而活,也要等死后才能实现。
说句难听的话,司空默甚至觉得,他父王就连自由的死去的权利,都被掌握在整个国家的手里,硬是等了五年之久,才可以撒
手离世。
司空默发誓,他绝不要那样!
既然他司空默是天邪的王,是这个国家的主人,那么,一切就都该听他的指挥,按照他所预想的结局走。施行什么政策,将来
和谁共度一生,死后被埋在什么地方,都该由他一人来做主!
他是王,也是天邪至高无上的神,怎么可以被‘国家’这两个字,形同傀儡般的牢牢绑住,无法自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