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屏——千朵桃花一树生

作者:千朵桃花一树生  录入:05-28

怀能躺在那里,想着他刚才说着的那番话,竟然笑了起来,想,真真是个妖怪,这样的自负,只当天下人都心里爱他到死似的

,实在可恼可恨。

只是自己偏偏这样眼浅,就是十分的爱他,所以倒也无话可说。

又想,这人方才还说那些吓人的话,难道当我是他那些势力的族人,听了便会十分的顺从么?我同你说是万佛寺的和尚,你便

信真么?也不曾问过我,还说什么吞吃我庙里大小僧众的满话,我如今走了,看你去哪里吞吃一干的僧众!

怀能听他睡得深沉,便小心的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披了衣裳坐到桌前。这房里诸般物事一应俱全,桌上便有瓜果美酒。怀能

取了方杯,小心的斟满了,回想着孔砚曾教他用过的咒法,仔细的念了起来。他一心要看那出山之法,果然看杯中缓缓浮出一

副景象来,似乎便是那莲池深处,竟然又有一处狭缝,透着些光亮,竟不知通向哪里。

怀能将杯中的酒一气饮尽,披着衣裳坐到床边,看了他一阵儿,心里也不知想了些什么,仿佛空空一片,又仿佛想了许多,只

是没有头绪。孔雀王微微的动了动,脸上的神情便有些不快,怀能想,这人也不知梦到了什么,便低头下去,小心的亲了亲他

的唇角,再分开时,看孔雀王的神情便柔和了些,仿佛微笑似的,带点儿得意。

怀能心里紧做一团,想,也不知他梦着什么,也不知他梦里有过我不曾。

最后又看了他一眼,便轻轻的起身,走了出去。先是躲在暗处慢慢的系着绑腿,系好了,才又沿着白日里的路径走去,一路上

把僧衣也穿得整齐了。等走到莲池旁时,在池边弯身下去扯了片莲叶,心想,也不知化不化得出大物件来。

丢去水中,果然化作一叶轻舟,怀能大喜,心里想,怪不得人人要做神仙。

一脚踏了进去,也顾不得舟身摇晃,只催动着小舟直朝莲池深处行去。

36.

只是到底深夜,舟直行到莲池尽头,有无出处,并看不清楚。怀能折了一枝白莲,化为明灯,执在手中,果然寻到壁上有一处

夹缝。怀能摸在壁上,忍住了不曾回头,侧过身去小心的挤进那狭缝中去,慢慢的朝外挪着。

等走了出去的时节,只觉得着有所不同,微微抬头去看,便看见了满天的星子,怀能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却又有些难过,丧气

的低头下来,竟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只那轻轻的一声,便听有人喝道,“谁?”

怀能吃惊不小,心慌意乱的四下里望去,果然看到正前方不远处有人在。那人背对着他端坐在青石之上,手里拿着一幅画正在

瞧,听见响动,便转身过来,见是他,也面露讶色。

怀能也十分的震惊。原来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一日前来与他说话的一抹青。

一抹青紧紧的看着他,却小心的把手中的画卷了起来,然后走到他面前,笑着问道,“这样晚了,尊者不与殿下好眠,怎会在

这里?”

怀能又惊又怕,便想,他如何会在这里?

便也笑着说道,“我夜里也睡不着,不如来看白莲。”

一抹青便笑,画轴朝那山石壁上一指,说,“白莲只在那里,”怀能十分的心虚,正要开口,一抹青却又划了个圈儿,把画轴

指着自己脚下,轻描淡写的说道,“至于这里么…”

怀能的心便高高的吊起,一抹青看他一眼,便微笑着说道,“此处并无他人知道,是我奉了殿下之命看守的。”

怀能心想,是要守那白莲么?却装傻说道,“看守什么?他这样厉害,还有哪个是他的对手么?”

一抹青把画轴拿在手里,看他片刻,才说,“殿下那样的着紧你,你怎么还要逃?”

怀能一时不知如何答他,半天才说,“我想那富少养鸟儿,虽不是锦衣玉食,想也差不到哪里去,他怎么便不肯把你给他们养

?还惹了那一番祸事上身?”

一抹青被他这样反问,倒是愣了一下,似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的一般,半晌才又说道,“若是殿下晓得是我放走了

你,我怕是吃罪不起。”

怀能又惊又喜,听他话里的意思已是有些松动了,便趁热打铁的说道,“你若不说,他又如何会知道?”

一抹青似笑非笑的看他,“他拿水镜一看便知,如何瞒得住?”

怀能答不出,僵在那里,一抹青看他一眼,突地唤他道,“尊者。”

怀能的心便砰砰直跳,一抹青看了看手里的画轴,便说,“你若是走了,只怕殿下震怒,一旦捉你回来,必不会善了。”

怀能反倒镇定下来了,笑着说道,“多谢提点,我一路小心便是了。”

一抹青想了想,便把手中的画卷展开,拿给他看,说道,“这便是妙音尊者之相,是殿下亲手所画,你看上一看,可能想得起

丝毫么?”

怀能不知他是何意,只好去看,那画上单单画着一个阿罗汉,身着僧衣,怀里抱着琵琶,脚踏着白莲,含笑朝他看来,竟是栩

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里走了出来的一般。

37.

怀能看了一怔,心想,若是这般的,倒不怪他心里喜欢了。

心里起伏不定,竟然十分的不是滋味。

想,我在庙里也见过许多的罗汉,中土的有,西域的也有。偏偏这人却与那五百个都不相同。

又想,佛陀的弟子如何的多,哪里止于五百之数,便是不类,也没什么奇怪。只是想到这一笔笔都是那人亲手描画,心里竟然

闷得厉害,怔怔的拿着画,手下不知觉的便用了几分力气。

一抹青见他这般神情,便不着痕迹的将画自他手中取回,说道,“尊者可曾想起丝毫?”

怀能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只是摇头,心里却极为不解,想,他既然亲手画了妙音尊者的相,想必是珍之重之,如何会在这

人手里?

便半真半假的说道,“他这样看重你,把洞口交与你收,又把画交与你收着,便是知道你放走了我,也不会怎样。”

一抹青笑了出来,晃了晃手里的画,说,“这却是我趁他这几日不在,偷了出来的。”

怀能一时接不下去,出了一头的冷汗,干笑了两声。

一抹青也笑了两声,却把手里的画递给了他,侧过身去,指着前路,说,“尊者若是真心要走,只拿着此画,一路下去,只到

江边,便走得脱了。”

见他似乎不信,便说,“这画上下着殿下的法术,无人可以追寻,便是殿下也不成,所以他才总是收在身旁。你拿着这画,他

便寻你不到了。”

怀能不想竟会这样的容易,大为惊讶,一抹青便笑着说道,“殿下曾说,他是要入神魔之道的,只是尊者一来,他便不怎么说

起了。”又说,“殿下的厉害,几千年也未必会有一个,若是只在这里,不是可惜了么?”

怀能听他把孔砚尊崇得厉害,话里的意思又仿佛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便想,便是做了神,成了魔又能如何?还不如这人

间的妖怪一半儿快活罢。他在这里做王,肆意胡来,还不够么?

一抹青看他一眼,却又说道,“若是妙音尊者还记得前世之时,我便无话可说。只是如今既已忘却,还不如早早离去,修得不

坏之身,早日脱离苦海才好。”

怀能十分的想问,妙音尊者的前世到底怎样?最后却还是忍住了,想,我便走了,还问他怎的?我宁愿不晓得,就这么忘了的

好。

那时便就此谢过,头也不回的走去了。倒也不是怕那一抹青反悔,他走得急忙,只是怕自己忍不住多嘴,把不该问的话问出了

口。

走下山去,果然好一条大江,苍茫而来,漫漫而去,竟看不到尽处。怀能站住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一望。

那时天边微微泛青,自山底朝上看去,却还是昏暗不明,连草木都辨不清楚。怀能不知那人却在哪里安睡,醒来不曾,便想,

他若是醒来时不见我,也不知会怎样?

想了一阵儿,便忍不住自嘲,走也走了,还想他怎得。

只是站在江边,一时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对着孔砚,日日的说着要回庙中,此时走了出来,想起他与孔砚日夜里做的那些好事却不免羞愧,哪里还有什么颜面回去再

见长老。

偷吃酒肉的时节,还可以扪心不愧的发誓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吃过了不再吃,才是真的断了。

可他与孔砚的那些事,却教他如何说得出口?

怀能看着眼前的江水滔滔,只管奔流不息,突然想到,那一日七修观外佛珠断落,只怕都沉入水中,我先去把佛珠寻了回来才

是正理。

这样一想,便心定了许多,竟然沿着江岸一路走了下去,要去七修观那里寻他的佛珠。兴冲冲的走了半日,不知不觉便饥饿难

耐,取出了钵盂,去江边舀了水,看着它慢慢的澄清。不知怎的,看着那钵盂里的江水,却突然想到那一日在灯下,他伸手去

摸孔砚裸背时的情形。那时他的手指摸在孔砚白玉一般的背上,只觉得腻滑温软,不由得面红口干,只是看着那人的裸背出神

怀能手一抖,钵盂便掉了下来,水也溅在他的鞋袜之上,都弄湿了。

怀能愣了一下,突然红了眼眶,暗骂自己道,还想他作甚!

便慌忙的把钵盂拾了起来,取了水重新再澄清。

38.

一抹青似乎并不曾骗他,他怀揣着那画一路沿江走去,并无有什么人追来。起初他还时时警觉,走了几日,倒是放宽了心怀。

只是人烟稀少,偶有人家,也是打渔为生,并不是如何的富足,舍他一顿饱饭,已是十分的难得。

若是化不到斋饭,寻不到住处的时节,便只好风餐露宿,怀能竟不觉着艰辛难过,只想着早些赶去七修观那里,寻了长老亲给

他挂起的佛珠才好。

他这般行了半月有余的路,有一日在水边照着,倒把自己吓了一跳,半晌都不曾认出。他这一路只管行路,也无处去剃发刮须

,连胡子也生了许多出来,看着邋遢不已,竟和从前判若两人。怀能怔怔的看着水里的人,只觉得怀里揣着的那画轴顶得他肋

骨生疼,怎么摆都不是。怀能看那水中之人一副粗野之相,哪里还有半点从前的痕迹,伸手摸了摸头皮,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哪里来了这么个形貌不端的尊者!”

说完便笑了,心中也仿佛十分释然,连这些日子郁结在心的烦恼也消散了许多,便伸手搅乱了水中的人影,起身走开了去。

怀能走去那七修观处,才晓得之前他闯下的那件大祸并不曾消弭丝毫。沉山一事,已被传得神乎其神,天下虽大,却无人不知

,无人不晓。

七修观沉入江心,是何等的巨变,先不说那些官员老爷们心里怎样想,只说那些江边的百姓,眼睁睁的看着诺大的一座山沉入

水底,如何不惶恐,如何不惊慌?

一时间民心浮动,都惶惶不安,以为天下将要大变。等过了些时日,不见有什么异动,胆子大些的便摇船去看,等到了江心,

个个探头出去朝下看,竟把那道观看得清清楚楚。

百姓们便慢慢的传说起来,讲有人去看了,若是日光大晴的时候,便能看到那道人早晚功课,鱼贯出入,连发冠上插的什么簪

子都看得一清二楚。都说这观里诸人都已成仙,不堪世人烦扰,所以才沉山入江,以避尘世罢了。

江边也有豪富,聚集了乡民,又修了座道观出来,倒也不敢叫七修观,便把匾额空着就挂了上去,香火却十分的鼎盛,据说灵

验异常。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却偏偏把京中的皇帝也惊动了。因这皇帝做王爷的时节便只爱讲道,还曾亲在那七修观里住过半载的,

等他做了皇帝,本朝的风气便愈发的重道轻佛了。七修观到底不比别处,连本地的官员也不敢与那观里的道士高声说话。如今

出了这样大的事,愈发的胆战心惊。后来便有人传说是亲眼见着个老僧使了法术,裂了地,分了江,还沉了山,说得绘声绘色

,如亲眼见了的一般。

传到京里,皇帝一怒之下,便下起令来,把全国的寺庙都改做道观,又把和尚们都拘了起来,年轻些的逼着留发还俗,又把寺

庙里的土地都分了出去,竟然丝毫活路也不留。年纪大的,若是肯做道士,便送去道观,若不做道士,便赶去边境服苦役。

同他说话的那人也是好心,见他一无所知,便教他脱了僧衣,只做寻常打扮,免得被捉去。

怀能不想竟会如此,一时间心凉了半截,想那些师兄弟年轻力壮,倒也罢了,只有住持年长,若去赶是边境服苦役,如何吃得

消?有心想要打听万佛寺里诸人的下落,只是相隔遥远,如何知晓?

怀能一时心急如焚,竟然没了主意,只在江边站住发起恼来。他恨自己竟然不能早些知道,又恨这皇帝糊涂,想着若是果然发

配去了边境,到如今只怕也有月余,还是要尽快查了出来才好。

只是想去寺里,又怕再无踪迹,反倒拖延了时日,害得长老受累,想要去寻那些和尚的下落,又没有什么门路,这样想着,竟

然是两难,倒把他愁在了那里。

他正在那里踌躇,却不防被人从身后拿锁链套住了,拉扯着喊道,“好大胆的和尚,还敢穿着僧衣乱走?快站住了!”

怀能心慌起来,不免要挣扎一番,那些人分明是官兵模样,丝毫也不与他客气,越发的扯紧了锁链,推搡着他朝前走去。一来

二去,怀里的那卷画竟不知怎么的掉落出来。

有人拾起了打开一看,见画着罗汉僧,脸色也是大变,顿时嚷嚷起来。怀能又惊又怕,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断了身上的

锁链,伸手便要夺过那画来。

这一下更是乱做一团,一堆人都上来要按倒他,怀能方才不小心震断锁链,此时也心有顾忌,不敢如何的用力,不过片刻便又

被捆绑住了,眼睁睁的看着那画卷被扯做两半,竟然心疼起来。

为首的那个人骑在马上,走到他面前看他半晌,才说,“年纪轻轻,做什么和尚,早日还了俗去,仍旧娶妻生子,岂不是好事

?”

那人的马蹄正踏在那画卷之上,怀能颤抖起来,不忍再看,脸色也变得煞白,想,他若是知道,只怕是要恨死我了。

39.

那人哪里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见他发抖,只当他惧怕,便说,“你若肯还俗,我便仍放了你回乡去,你可愿意?”

怀能抬头看他,见他并不似恶人形状,也定了心神,便小声说道,“回大人的话,小人自幼长在庙里,如今已无处可回。”

那人沉吟片刻,便说,“既然如此,你肯随我来么?”

怀能心里叫苦,却又想,他这样好心,又是官府里的人,若是我求他,也不知能不能打探出长老的下落来。

便恭敬的叩起头来,说道,“小人愿意。”

左右的官兵都窃窃私语起来,那人声音一沉,说,“当街议论,成何体统?”四周便静了下来,那人教他脱了僧衣,便带他一

路回了城里。怀能几度回头去看地上的画卷,想着究竟要不要拾回来,却怕旁人起疑,便还是忍住了。

怀能随他自偏门进去府里,又被下人带去沐浴更衣,换了干净的衣裳,带了头巾,才又被领去见那位大人。

那男子正在同人下棋,见他上来,不经意的瞟他一眼,却定在那里,有些惊诧的赞道,“好个俊俏的儿郎!”

怀能有些面红,走上前去跪谢他,那人便搀扶他起来,笑着说道,“你俗家姓名叫什么?”

推书 20234-05-28 :炽情(生子)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