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也说我愚蠢,说我当了认价的棋子?”我抑制不住心头的烦躁与惊惶,问道:“我可不可以见见侯爷?”
102.杀机,因你而起!
挚天候敢如此说,一定知道一些我所不了解的事了。细算下来,雪柳宫灭明月山庄,为的就是挚天候,这事他该清楚才对!
只是,挚天候府远在京城,想见挚天候晏逸天,一来一回至少要七八天时间,而柳沁给囚在铁血帮,已经有七天了。
我在铁血帮石牢中困了八九天,几乎只剩下了一口气。
再隔七八天,我回到石牢中,还能见到活的柳沁吗?
六月天,冰雪漫澈,蚀心入骨。
“我帮你和侯爷说。”林秋潇倒是答应得很快:“明天这时候你到这里来等我,我给你回复。”
我心里一跳:“侯爷目前在昌陵?”
“不在昌陵,但离昌陵也不远。包括雪柳宫那些部下,全都在昌陵附近蠢蠢欲动,估计是想救柳沁吧!昌陵是铁血帮的大本营,防范太严,不然早该下手了。”林秋潇警告我:“你自己小心些吧,现在他们担心着柳沁,没顾得上你;若柳沁有个好歹,他们第一个要杀的人,一定是你!你整日醉醺醺的,即使是我,伺机偷袭也未必不能成功。”
我垂了头,道:“我知道了。明天会等你消息。”
一时娱乐圈下分手,我几乎毫不犹豫,往铁血帮方向飞驰而去。
柳沁,柳沁,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仇人?
如果是,那么,一切都是你活该!
如果不是,那么,那么,我都做了什么?
我不会弄错,绝对不会,那么多的证据……
但我最好,还是捡柳沁一面,就当……最后一面吧!
心痛如绞……
我已是铁血帮的副帮主,自然在铁血帮来去自如,即便是半夜,门前职守侍卫看到我虽是诧异,倒也不敢多问,立即放了我进去。
估量着叶纤痕和侍女们一定都睡了,我也不去敲门,悄悄越墙而入,打算进去换件衣衫再去捡柳沁。
我这十日流落在外,差点把自己变得和酒鬼乞丐差不多狼狈了,实在不想让他看到我为他如此憔悴的摸样。
他……本没资格让我为他痛心。
但我打开自己的卧房,却见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叶纤痕却不在床上。
这半夜三更的,她跑哪去了?
心里有隐隐的不安,思索半晌,先找了件漆黑的换洗衣衫,到浴洗房中冲了凉水澡,换了衣衫,悄悄将脏衣藏了,又把酒壶灌满了酒,依旧一个人也不惊动,悄悄离去,径奔向铁血帮的地下石牢。
那石牢守卫极是森严,至少有三个护法一级的高手在外镇守,外加三道机关,上次柳沁救我,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先将人引开了,后来亲自带人动手,才能冲进去将我救出来。
如今,囚得是柳沁,自然比当初更要森严几分。以我目前副帮主至尊,又是亲自囚拿的柳沁,那负责值守的护法也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柳沁所在的第三间石牢的要是交给我。打开地下牢门让我进去,却在我进去后将牢门关得紧紧的,让我出去时再叫他开门。
也就是说,假如我有意救柳沁,那么连我自己也休想出去了
沿着冰冷的石阶走下去,感觉那闷热潮湿的空气,已将刚洗过澡的身子,又激出了一层汗水,浮游在背脊上,很不舒服。
悄悄打开第三间石牢,扑鼻而来的,自然是血腥和腐臭的气息,又有浓重的喘息声,带了淫靡的味道冲了过来。
身后的石门自动阖上,发出“嗡”的一声闷响,才把烛火下正在俯身做运动的两人惊动;而另外四名本间石牢的守卫,正趴在桌上睡大觉,俱是赤着上身,仅着袴裤,不难让人相像他们刚做了什么好事。
“你们在做什么?”我喝问。
两人一惊,立刻光着身子立起,张皇地望向我,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急跪倒在地:“拜见副帮主!”
透过两人身形,我看到了柳沁。
他倒在地上,肌肤裸露,布满了红的和黑的淋漓伤口,许多地方都在渗着鲜红的血,或浊黄的液体,那根穿透他琵琶骨废去他武功的寒铁铁链,依旧连在他的骨肉之中,高高锁在石壁一处铁环中。那头曾经如缎滑亮的青丝,蓬乱不堪散落肮脏的地面,不知沾了多少的血污浊垢。
他的面庞倒还有几分洁净,只是一片灰白,连唇边也是淡得发青的颜色,即便知道有人来了,也不曾睁开那双如冰晶的双瞳,只是双睫颤动,紧蹙着眉,似在忍耐着体内不断收缩的痛苦。
他的身下,正在流血。
心头的恨痛,突然之间引发了我的戾气。
我想也不想,扬剑,劈出。
两个刚轮暴过柳沁的守卫,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已倒在地上,身首异处。
四个被惊醒的守卫,颤巍巍站起,还没弄清状况,就被我用剑指着鼻尖喝问:“还有谁动过他?”
他们迟疑惊恐地望着我的流魄剑,还没来得及说话,地下忽然有个微弱的声音传来:“都动过,你能怎样?”
柳沁勉强半挣开双眼,微带挑畔盯着我,唇角努力抿出一如既往的邪肆笑意。
但那笑意,已是如此艰难,以柳沁那等狠虐要强的人物,居然无力再抿出一抹讽刺的笑纹。
眼眶发热中,我再挥剑,那四人也迅速倒下。
浓烈的血腥味泛开,偌大的石室,只剩了我一个活人,和地上那个无力动弹的半死的人。
103.我的污秽,你也应当承受!
我收了剑,侧过脸不去看他,慢慢从腰间解下碧玉酒壶,一口接一口喝着酒。
“少喝些酒,伤身。”地下那个半死的柳沁,居然虚弱地说起话。
“我喝得不多。”我居然回答了他。
“唉,别哭了,做了就别后悔。”又是勉强无力的话,伴了低低的咳嗽。
“我没哭!”我怒气冲冲说着,一拂脸颊,已满是湿凉。
我真的哭了么?
柳沁伏在地上,几乎没见动弹过,怎么知道我在流泪?
柳沁没有和我辨哭没哭的问题,却勉强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终归还是失败地伏倒在地上,哧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才喘息着问我:“可以给我一口酒喝么?”
我已经没有了拒绝的勇气,默默蹲到他身后,扶他坐起,将手抵于他的背心,缓缓将内力输往他的体内。
隔了破碎的衣衫,他背脊上的骨头抵硌这我的手。
而以往,他的背脊很是宽厚,抚上去很结实,很有弹性。
半晌,他的唇边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我才放开手,由着他淌着脓血沾着秽物的身子,无力靠住我的肩。
我不但想哭,还有种狠狠抱住他的冲动。
但我终于只是将酒壶递给了他。
得我之助,柳沁恢复了一些体力,颤抖的手接过我的酒,狠狠喝了两口,才吐出一口气,将酒壶靠在地上,轻轻道:“影儿,你不想听我讲明月山庄的事,我把我和你哥哥的事讲给你听一听,好不好?”
我其实很想听明月山庄的事,我其实很想听他解释,我其实很后悔那天在倚红楼没多给他一点时间为自己辩解,哪怕只是狡辩。
但我对着柳沁,依然只是淡淡道:“你说。”
柳沁微微一笑,伸手抚了抚我的面颊,道:“我和你哥哥苏情,在隐瞒身份行走江湖时偶然遇到,一见倾心,互相爱慕,十分交好。但后来,我们知道了彼此身份,便有了隔膜。我想了好久,决定放弃刚成立不久的雪柳宫,和他双宿双飞;可阿情不愿意,明月山庄在他手中重建威名,他不想为任何事放弃他的事业,甚至决定结束这段不为世人所容的断袖之恋。他用最快的速度,一下子娶了五位原本就对他倾心不已的美人为妻。”
我的身体有些僵:“你是说,我哥哥辜负了你?”
“没有。”或者喝了点酒,柳沁面庞浮出些微红晕,精神振足了不少,继续说着:“他想舍了我,可终究舍不下,背地里,我们还是有来往。只是各为其主,难免彼此猜忌,远不如之前融洽。后来幼帝登基,挚天候让我对付阿情,被我拖了下来,没去理会;想来太后也是令阿情对付我,阿情终于采取了行动,他把我约到了黄山见面商谈此事。”
“哥哥要杀你?”
“不,他不会杀我。他同样狠不下心,根本没办法对我动手。他……他把我引到了黄山,亲自带人工商了雪柳宫。雪柳宫无主,高手损伤大半。我到了黄山不见阿情,便知上当了,眼见昔日兄弟被阿情斩杀殆尽,心里又恨又怒,当即孤身一人前往明月山庄,在流香院找到他,将他的下人都杀了,然后对付他。”
我心里忽然发寒:“就是我看到的那次?”
“对!”柳沁咳嗽片刻,忧伤而无奈地望向我,道:“就是那天,我已经给气得差不多快疯了,才会用狠毒的招式对付阿情。而阿情心中有愧,出手未尽全力,所以才被我重伤。你五位嫂嫂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后来离去,实在是……实在是无法对他下杀手,胡乱抛下几句狠话就离开了。那天晚上,我住在扬州客栈中借酒消愁,到半夜受不了起身呕吐时,发现了明月山庄方向的大火,连忙赶去时,只剩了你还活着……”
他苦笑着凝视着我,道:“可我实在想不到,我在流香院随口说的几句狠话,被你当了真,当时就认为我是凶手;我用忘忧草洗去了你的记忆,结果你恢复过来,还是认定,我是凶手……”
我已经透不过气来,颤声问:“你是说,我弄错了?”
“影……”柳沁的声音也颤抖起来:“你到底有没有心?我对你如何,你当真感觉不出么?我承认我有很多缺点,我自私,我霸道,我不会为你着想,我只想困着你关着你,把你一辈子羁在我身边,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一再被你设计,再见你时还是恨不起来……影,或者当日你就死了,我还快乐许多……”
我已止不住自己的泪水,捏紧他的胳膊,道:“如果你说的这一切是真的,那日在倚红楼,你为什么不说?”
柳沁悲怆地涩笑:“影……你给我机会说了吗?我都不曾想过,你会恨我成那样……那样折磨我!即便是这群畜生这等糟蹋我,也没你那日那般很,那般绝,那般让我这里痛,这里伤……”
他用手捶着自己的心口,笑着,笑着,已滴下泪来,软软地滴在我的手上。
恍惚感到,或者,真是我错了。
我是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弄到这里来受尽折磨践辱么?
“亲亲我,好么?”柳沁喘着气,望住我:“我知道我很脏,但这时你害的,我的污秽,你也应当一起承受!”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将我的头用力勾下,已吻上我的唇。
104.关于男妻的轻率许诺
我哽咽一声,抱紧他,主动深入他的唇齿间,和他当日吻我一样,细细地亲吻他口中每一个角落,吮吸掉他每一处可能有的肮脏,小心地避开无数的伤痕抚摸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的身子抖得厉害,不知是因为伤重还是亲吻,但面庞依旧光洁,光洁之中,是大片的潮湿,我再不知道,他脸庞上的,到底是我的泪水,还是他的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慢慢虚软下去,我知道他支持不住了,才放开了她,让他倚在我的怀中,试了脸上的泪水,定了定神,道:“柳沁,我会去查这件事。如果查清了的确是我冤枉了你,我一定把你救出去,然后自杀以谢!”
柳沁微微笑了,淌着冷汗道:“我要你自杀以谢干什么?我只要你从此以后乖乖做我的人,向妻子对丈夫一样忠贞着,别再去找别的女人或男人,就够了。”
我低了头,道:“好,如果是我错了,我……我像妻子服侍丈夫一样,服侍你一生。”
“是心甘情愿,服侍我一声,从此不能再说,是我迫你同寝?”
“心……心甘情愿。可首先,我要确定真凶到底是不是你,或者是叶幕天?”我说得很艰难,但到底坚持着我的前提。
“你可以去查,只不过,如果查出真的是你错了,哪怕眼看我给杀死,也不许救我,知道吗?”柳沁的眸中,流转着温热的柔情,细碎的担忧。
我收缩着眼神,道:“为什么?”
柳沁柔声叹道:“影儿,你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铁血帮绝不会放过我。你这个名以上的副帮主,如果坚持想救我,只会白白搭上自己一条性命;如果韬光养晦,只怕叶幕天看在女儿以及你一身武功才识大可利用的份上,一时还不会动你。只是,你早晚会是叶幕天的眼中钉,自己千万小心了!”
我慢慢将柳沁放到在地,清冷道:“柳沁,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只是如果这事真是我弄错了,我一定救你出去!”
我说着,迈步便要走。
“影,影……”柳沁勉强向前爬了两步,紧紧攥住我的衣角,道:“你跪下,发誓不许救我!不然我不许你走!”
他虽然一身创伤,连坐都坐不住,居然还用和雪柳宫教我武功一样的口吻在和我说话。以前每次他这样和我说话时,我就会很恭敬地听着,很听话地遵循。因为那一刻,我会把他当成我的师傅。
但这一次,我不想遵守,只蹲下身去,明朗轻笑道:“沁,你刚才不是要我以后把你当丈夫一样看待么?不救你出去,你怎能拥有我这样比女子更美丽的男妻?”
我向来很少笑,而柳沁向来抵挡不住我的笑。
他果然一失神,松开了手。
我立起正要走时,已听他叹息道:“影,我已知道了你也喜欢着我,只是想再试试你肯不肯无视世人的眼光,和我厮守终身而已。”
我身体一僵,本能地质问:“谁喜欢你了?只是我一定要把欠你的还上而已!你要我以哪种方式还,那我便已哪种方式还!”
“如果,我要你以代我活下去的方式还呢?”柳沁咳着,又是鲜血向外吐着,却依旧艰难地说着:“这些日子,我一直盼着你能来,我想再看看你的态度。如果你铁了心想帮铁血帮杀我到也罢了,叶幕天一时不会动你;我就是担心你这样犹犹豫豫迟疑不定。叶幕天会疑你,已铁血帮的势力,你会连一点自保之力都没有;而动手救我,更是……更是自寻死路。即便……即便你是害惨了我,我也只盼你活下去,傻影儿,你明白么?”
“我不明白。”我木然地说道:“你应该只是把我当成哥哥那样喜欢着,何必这么为我考虑?如果你死了,应盼着我下去陪你才对。”
“影儿……影……”柳沁苦涩地呻吟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明白,阿情是我的过去,而你是我的现在啊。即便是阿情,动了雪柳宫我都能重伤他,可你即便将我害死,我也不会怪你,只会怨自己不曾好好教你。难道你以为我把你当作了阿情的替身了么?”
他没有么?
他没有么?
还是我又错了?
我错了多少?
忽然觉得这世界并不是像我所想的那般黑暗,只是越来越迷惘,越来越荒唐,叫我怎么也看不懂,看不透……
我慢慢往前走着,而柳沁犹在我身后艰难地爬着,叫道:“影儿,你要发誓,你不能拿自己冒险,你发誓,不要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