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千帆——夏次夏至

楚楚子凡，其实只是个比烟火璀璨，却远比那还要寂寞的男子，那个站在临水河畔孤独的少年。

正值梅子时节，天不寒不暖，和风细雨，困人天气，然在细雨之后，杨柳愈发青人眼，更多风流处，一行人因为天气的时好时

坏，也知道暂时停止行进，呆在客栈里。

楚楚子凡百无聊赖的趴在床上，他是不喜欢下雨的，这种阴沉的天气，连带着本来的好心情也没有了，压抑，压抑得很，而现

实是，楚楚子凡从来就没过心情好的时候。

他猛地一翻身，正好将半个身子搭在旁边季风的身上，他赶紧收回来，待看见季风晶亮的眼睛之后，心里咯噔一下，吓得赶紧

转身，再不敢乱动，他可不想被吃干抹净。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事情来，翻身下床就要出门，转身下床对季风说：“我出去一会，你不准跟着。”

“不行。”季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只有今天晚上不行，”然后邪恶地笑了一下，又道，“我要去找个女人，你也要跟着吗？”

季风拉住他的胳膊，力道很大：“不准。”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我就是要去，你要是想跟着就跟着。”猛地甩开季风的手，摔门出去。

幽深地巷道里有两个人颀长的身影，渐行渐远，隐隐约约能听到他们话语中的一些。

“季风，去过之后，你一定会改变的……”

……

“你不相信是不是？那里面无论是男是女，都绝对是天姿国色，你看了之后，保准会……”

……

“还不说话？就是不相信我了？”

“你去过？”空荡荡的大街上这句话显得特别响亮，打破了所有的宁静。

“我……听阿右这样说的……”

轻微的笑声飘起，竟像是扬起的花瓣一样惹人荡漾。

天香楼是泗州城最好的妓院，这里不仅有沉鱼落雁的美女，也有倾国倾城的俊男。

歌尽就是天香楼最好的男倌。

说到歌尽，整个泗州城没有不知道的，竟比起州官好要出名许多，他虽为男子，但体态风流，妖冶绝伦，腰肢柔媚如无骨，似

风前杨柳纤纤，一双桃花眼流光溢彩，足以在黑夜中点亮整个夜空，两眉如春山长画，肌肤凝白如晚雪。

只歌尽一人，便足以支撑整个天香楼，占断孤高，压尽群芳，嫣然一笑百花迟。

可是他的来历却很少有人知道，就连老鸨也是一无所知，不过他既是个心甘情愿，又是个能赚取金银财宝的主，没有自动送上

门而不要的道理，所以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天香楼还是冒险地收下了他。

歌尽，歌尽，歌尽桃花。

楚楚子凡和季风从未来过烟花之地，看到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季风还好，只冷着一张脸，那些人也不敢有多少造次，

但是楚楚子凡却是不一样了，他虽脸有厉色，但因稍微有些娃娃脸，又动作别扭，害羞非常，所以被一群人紧紧地缠住。

季风不悦地皱皱眉，这样的情景他看了很是不爽，正想要拉出被众人埋在其中的楚楚子凡，没想到一群人却瞬间倒下了。

“该死的，竟敢摸我的脸，还敢摸我的……哼……找死。”楚楚子凡拍拍身上，恶言恶语地朝着倒了一地的人骂道，顺便又在

其中几人身上踢了几脚。

“哎呦，这位爷是干什么？这样做我们怎么开门做生意？”老鸨不仅从哪个方向突然钻出来，想来早就看见了，只等着敲上一

笔，他二人的衣着，看着就不是一般人物，而这身上浑然天成的气质，更是难得一见。

“把你们这里最好的人交出来陪我们，不管是男是女都可以，要快点，爷我有的是钱。”楚楚子凡豪气地将一沓银票放在桌上

，老鸨看见银票，恨不得赶紧揣在怀里，连忙应好。

不一会儿，老鸨就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正是天香楼的红牌——歌尽，另一个人也是翩翩少年，只是比上歌尽要差很

多，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此人并非池中之物，样貌虽不是上等，但是很是耐看，耐人寻味，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儒雅的气质

，此人名叫凤紫，其来历和歌尽一样，也是无人知晓。

季风扫了两人一眼，眼中既没有欲望，也没有惊艳，似乎这二人在他眼中与他人无异，只是季风的目光在凤紫停了一会，便低

下头擦拭手中的茶杯，而楚楚子凡则是热情的邀请二人入座。

“你们先自介绍一下吧。”楚楚子凡自然地接过季风递过来的茶，抿了几口。

两个人眼中写满惊讶，来这种地方不知道他二人的还真是少见，这二人气度不凡，仪态风流，身份定然尊贵，当下二人也不能

怠慢，恭敬地答道。

“小人叫歌尽。”

“小人叫凤紫。”

楚楚子凡推了季风一下，笑声地在他耳边说：“这二人，你要哪个？”

“我要你。”

“你……”楚楚子凡刚想发作，突然意识到身边还有人，便压制下火气，语气不善地道：“那个歌尽给你，这个凤紫是我的。

”

其实楚楚子凡心中别有一番想法，这二人相比，自然是歌尽好上一些，自己要摆脱季风，既要让季风明白他对自己不过是因为

那一次的事务，若是他对别人也作出同等事情，他的心意就一定会改变。

楚楚子凡心里如此盘算着，却久久没有得到季风的回答，怕他不同意，拉着凤紫就往外走。

“我要凤紫。”季风突然开口。

“嗯？”这次楚楚子凡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将手中的人推给季风，讽刺地加了一句，“原来你也一样……”

季风复杂地看他一眼，便将半靠在怀里的人儿，带了出去，留下楚楚子凡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狠毒。

“既然不愿意，又何苦把他推给别人？”一声慵懒的声音响起，楚楚子凡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个倾城倾国的美人。

“别乱说话，我哪有什么不愿意，我对你可是愿意得很啊！”即使楚楚子凡不是好色之徒，但爱美之人人皆有之，凡是看了歌

尽不为所动的，季风恐怕还是第一人。

歌尽对季风也是另眼相看，尤其在和对视之后，竟发现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欲望，甚至没有丝毫的起伏，平静的就像是六月的

湖水，搅不起任何涟漪，这世上，竟还有这般清澈的存在，他的承诺终于有了交代，也可以好好地和那个人见面了。

“既然这样，我们也回房间吧。”歌尽扭动着身体，慢慢地在前面带路，楚楚子凡看了一眼季风的方向，跟着歌尽离开。

第15章

“公子，我们……”凤紫说话的时候就要解开衣带，季风按住他的手，停止了他的动作。

“乖乖坐着就好。”季风打量地看这样眼前的人，这个人的武功不低，至少在楚楚子凡的之上，这样一个人，想要离开这里，

简直是轻而易举，既然里，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季风虽然这样想，可实际上，他并不关心这个人真正的目的，他之所以选择凤紫，因为他看得出歌尽那个人，并不是表面上那

么浮华，他眼中的清明，季风竟有些熟悉，这种目光他见过，和他师傅一样超凡脱俗的目光。

季风的师傅并不十分管教他，那个叫李陵的而立男子，逍遥半生，不被世俗牵绊，一蓑烟雨任平生，他不懂繁华事尽，不惜流

水无情。

名义上是季风的师傅，但这么多年来季风也只见过他不过十几次，可是那双眼睛，就是进了棺材，季风也能认出，那样灿烂，

那般清澈，如同幽深竹林处的泉水，全然不然世间的浊气，年纪也不过和炎琪一般大小。

季风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三年前，从此以后，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再无音讯，太师傅，师叔师伯都曾经找过，直到一年前才

不甘的放弃。

可是季风从未寻找过，因为他知道，他的师傅不是普通人，他一定还活着，还好好的活着，因为师傅曾经说过，一个人好不容

易来到这世上，不管精不精彩，都要好好的活着。

季风记得李陵的话，他也坚信师傅说过的话一定算数，歌尽的眼神和师傅有九成相似，季风几乎可以肯定地说，歌尽和师傅一

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

所以将楚楚子凡交给他，季风是绝对放心的，也不怕歌尽被他毒死，也不担心楚楚子凡真的做出那种事，只是眼下的凤紫有些

棘手。

这个凤紫他一定哪里见过，这种熟悉的感觉，他定是不会认错，不过在没有确定此人的身份之前，他装成不知道最好。

“公子，你是嫌弃我不如歌尽好看吗？”凤紫泪眼婆娑，我见犹怜。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还是说公子其实有心上人？”凤紫又将身子向季风靠靠，季风没有说话，也没有将他推开。

“果然有心上人，让凤紫猜猜是不是刚才那位紫衣公子呢？”

“是，”顿了一下又说，“你很聪明。”

“不是凤紫聪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对所有人冷漠，只有看他的时候，眼中才会有些许温柔宠溺，要是这样还看不出来，

那个人怕就是瞎子吧！”凤紫倒了一杯水，放上一片茶叶，干枯的茶叶不一会便舒展开来。

季风扬了一下眉梢，从不喜形于色的他，什么时候这么轻易的就让人看穿心思了？还是自己自然而然的流露，完全是出于真心

，出于对楚楚子凡的爱？

“不过我看那位公子似乎对你并不是同等的？”凤紫将手中的茶水端到季风嘴边，温度正适中，季风喝得一滴不剩。

“终有一天他会明白。”

“他哪里好？比得上我吗？”凤紫的眼中精光乍泄。

“他不好，任性，自私，狠毒，自以为是，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季风如实地将楚楚子凡的缺点说了一遍，似乎楚楚子凡

的却带你远不止这些。

“你也知道他这么多缺点，所以说……？”

“所以说，我爱他，要一直在他身边，保护他，他的这些缺点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忍受，我愿意接受以他的所有，不管是好是坏

，他就只是我季风爱的人。”

“季风，季风，天纵奇才，盖世英雄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过不了情关，敌不过一个情字？没想到你也会有如此一报，被辜负

的滋味不好受吧？”

“飘雪？！”季风虽是疑问口气，但是他已经确定眼前的凤紫，就是当日在绿野山庄里，他以为被火烧死的飘雪。

飘雪，曾经的那个单纯的像雪一样的孩子，那个曾经哥哥……哥哥叫他的小雪，曾经是自己最珍惜的人，为了他自己竟狠心地

杀了全部的暗影，那时候以为他死了，整个人难过三个月的人，竟然还活着，可是再不是清水河畔临风飞扬的少年，那样的他

，怕是再也回不来了，眼前的人不仅在样貌上与他差异很大，整个性情也变得阴狠，再不是那个一天到晚缠着自己的小小顽童

，他长大了，长成了自己再也不认识的凤紫。

于是这样，季风倒真希望那个时候他死了，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是快乐的。

眼前的凤紫突然笑得前仰后合，可是眼角却滴下泪水：“季风，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可是……”

凤紫歇斯底里地说：“记得又能如何，当日你辜负我的真心一片，若不是你，我又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本来我是不恨你的，

因为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从未有过任何表态，只把我当成弟弟一般看待，那时我以为，你是没有心，没有情的，对

所有人都是如此，如果那样我还是可以接受的，可是，原来你是有的，你全部都有，只是那个人不是我……”

“你既然瞧不起我的爱，辜负我，为何又要做出那种事，写那样的书信给我，若不是为了等你，我的人生还是好的，即使因为

你不是最完美，但是至少我可以活得挺胸抬头，不像现在……”

凤紫后来的话，季风是越来越听不懂了，自己和曾写过书信与他，而他到底是发生过什么事情，才沦落风尘？这些陈年旧事，

看来并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

“我知道你的武功还在，为何你不逃出去？”

“逃出去？逃出去干什么？这个身躯本就是万人糟蹋过的，我活在哪里不都是一样，季风，没有你，我哪里都是一样的，可恨

我到现在还是忘不了你，明明该恨的，明明该恨的……”

楚楚子凡被歌尽带回房间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神情变得恍恍惚惚，动作也慢了几拍。

“既然惦念他，就去找他吧。”歌尽看着楚楚子凡，有意地提醒他。

“谁说我惦记他了？那个该死的季风，老不死的色鬼。”

歌尽突然愣了一下，那个人就是季风，是李陵临死也放不下的人，是他最爱的徒弟？还是只是重名？

“季风，可是武功天下第一的季风？”歌尽的语气有些急切，若真是那人，他的李陵，当真交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好徒弟。

楚楚子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过世人谁不识季风？

反正自己也不怕，也就干脆地说：“什么武功天下第一，分明就是无耻天下第一，厚脸皮天下第一。”

“呵呵，季风在你口中好像根本不值一提？难道你比他还要厉害？”歌尽知道这个季风就是李陵的徒弟，为了不引起眼前之人

的注意，他的语气依旧是平淡而温和。

“我自然比他厉害。”想他楚楚子凡怎么说也是一教之主，当然比一个浪荡的剑客厉害得多。

“那阁下是？”

“我是楚……”楚楚子凡突然打住，怎么一涉及到季风的事情，自己就失了平时的精明，活像是个被人耍的小丑，“我的身份

，与你无关。”

“呵呵，我看你也没有打算对我做什么了，有没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

第16章

楚楚子凡确实没有心情和歌尽做初来时决定的事情，虽然他并不知道原因何在，于是他点点头。

“从前有一个人，他又骄傲又自大，以为整个苍穹就只有他，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万事以己为中心，这样

的人一直好好地活着，直到十七岁年。

十七岁的时候他遇到一个和他一般年龄大小的少年，那个人和自己正相反，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关心，好像这世上没有什

么事情值得他观念，就只有他的徒弟总是被他提起。

他们一起射箭，一起骑马，一起喝酒，干过许多人生，正当最好年龄该做的事，这些事情虽然不重要，可是确实令人永远也无

法忘记，一旦经历感情的人，就该知道这般相思刻骨是什么样的滋味。

认识这样的少年，不知是他的福气还是孽缘，他虽然和那个少年在一起不少时日，可是因为心高气傲，所以那人提出来的建议

自己从来就不予采纳，只骄横的做着自以为对的事，而那个人知道阻止不了他，就只能默默地待在他身边，这一待就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