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寒淡韵的确有自己的想法。
他被打时,稍为侧的那下头,让他只是疼痛,却没有真正的晕过去,他才不会傻到把自己弄晕送到对方手上,本着对临安城的熟悉,不论他们怎么绕,凭听觉,寒淡韵还是可以准确的得知自己现在的位置。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此次的目的地不是太子府,而是——皇宫。他本以为这次是宇文锦来和他算私仇的!
寒淡韵感受着突然变冷的温度,和四周悉悉索索的声音,空气中是难闻的腥臭气息,阴暗潮湿,想,自己可能被带到了皇宫中类似于私惩宫内犯罪人的地牢中。
果然,不一会,寒淡韵就感觉自己的手上被冰冷了铁链锁住,脚下也套上了防止逃跑的沉重铁链……
原本嘈杂的房间在自己被绑住后,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应该是很多人都出去了……
“把他弄醒!”宇文韶熟悉的声音响起。
一盆夹杂着冰的水毫不客气的浇了下来。
寒淡韵缓缓的睁开眼,看着周围的一切,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房间内摆满了私刑用的各种刑具,他只是淡淡的扫过那些刑具,未做丝毫停留,同样的东西,无邪的私刑房中就有很多,用在人身上会有什么后果寒淡韵也知道。
可是在他的眼神中,却始终没有找到害怕这种情绪。
看看自己身上,虽然衣服还在,但已经湿透了,若梦连带着那片刻着“茗”字的彩瓷也被人拿去了。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前方椅子上了宇文韶身上,却没有看到宇文锦的影子:“太子呢?”
宇文韶讨厌看到如此淡然的寒淡韵,他应该疯狂,应该害怕,甚至应该想要跪下来求自己放过他,可他偏偏是这一副平静的让人想咬牙的样子。
“怎么,还想搬救兵吗?”宇文韶离开了座位,来到了寒淡韵的面前,“你当时整我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没想到吧,大名鼎鼎的隐相文倾侯文倾天下、睿智无双,竟会在我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
寒淡韵皱了皱眉,直直的看进宇文韶的眼底,一时间竟让宇文韶无所适从。
宇文韶气愤至极,想也不想就拿过一旁鞭子毫不留情的抽了下去,顿时,火辣辣的感觉袭遍全身,衣物上也渗出血痕……
寒淡韵硬是咬着自己的下唇,连哼都没有哼出来。
“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宇文韶得意洋洋的看着寒淡韵一脸痛苦的神色,突然就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寒淡韵等待那阵痛楚不再尖锐,放开了下唇,开口:“六殿下敢这么做,可是受到默许。”
淡淡的,听不出是疑问还是肯定。
“果然不愧文倾侯。没错,你做了一件事,让父皇十分震怒!”宇文韶用暧昧的眼光看着寒淡韵。
寒淡韵轻蹙眉,嫌恶的别开脸。
要说自己能做出什么让宇文成都愤怒的事,除了自己的计划,就只有宇文离了,看这个架势,应该是后者吧,若是前者,早就派刺客追杀,秘密处死了。
只是不知道,谁人竟然可以如此轻易的获得皇上的信任,心里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
看到寒淡韵这个反映,宇文韶的脸色突然变的极其难看,又拿起鞭子狠狠的抽了上去……
第五十四章:知君何事泪纵横
鞭子毫不留情的一下一下抽在寒淡韵的身上,痛楚一点一点重叠,加深,可他却始终咬紧牙关,冷汗顺着更加苍白的脸一滴一滴的滑下,破碎……
寒淡韵的视线被汗水覆盖,渐渐模糊,眼前宇文韶的样子,逐渐和记忆中的宇文锦样子渐渐重叠起来。
“对不起……”寒淡韵终于说出了心底埋藏已久的话,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寒淡韵一身的力气,因为这不只是对宇文锦说,更多的是对叶茵说,这句话中,包含的是对叶茵浓浓的歉疚。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过错,叶茵毕竟是用一命换一命,虽是心甘情愿,可寒淡韵却受之有愧,他宁愿当时死的人是自己。
寒淡韵说过,这世上他最不能欠的,就是“情”,可如今,终是欠了,他想,这段情,可能要用尽自己一生的时间去铭记吧。
宇文韶看见他这个样子,停下了手中的鞭子,手指轻捏起了寒淡韵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哦?现在知道后悔了?”
寒淡韵双眸茫然,气若游丝,声音细如蚊痕:“叶茵的死,寒某……有责任!这是寒某……应得的!可是,寒某,不悔!从不!”
寒淡韵知道,若是他后悔,就太对不起叶茵舍命相救了,毕竟,叶茵救他,并不是想让他因为这件事后悔一辈子的!
“寒公子现在还死不悔改吗,是不是打的不够重呢?”宇文锦不知道何时已站在宇文韶的身后,他的声音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可是他的脸上,却挂着与声音不相称的泪痕。
他甚至感觉叶茵死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心也就跟着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个没有心的宇文锦罢了。
寒淡韵努力的睁开被汗水打湿眼帘,没有焦距的双眸空洞的落在前方,那眼中没有仇恨,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不甘……只有深深的歉意。
成王败寇,这一天,寒淡韵早就料想到了,可是还是任由这一天的到来。
宇文韶这才反应过来,那句话并不是对着他说的,气急攻心的他又要抽向寒淡韵,却被宇文锦紧紧的握住了鞭子。
“大哥!”宇文韶急了,“难道你也被他迷惑了吗?他杀了叶茵!是他杀了叶茵!你不想为她报仇了吗?”
宇文锦深深的看了一眼寒淡韵,扯过手上的鞭子,扔到地上,冲着宇文韶就吼,语气中有自己都察觉不出的颤动:“别闹了!父皇马上要来问话,你把人都打成这个样子了,你要父皇去问个死人吗?”
宇文韶听到这句话,才停下了手,狠狠的瞪了寒淡韵一眼:“咱们的事还没完!”
说完,气呼呼的扔下宇文锦和寒淡韵就走出了刑房。
宇文锦淡淡的看了寒淡韵一眼,就走向出口,在转角处,稍为顿了一下:“你好自为之吧!”
看到所有人都消失在了房间内,寒淡韵紧绷的身体猛然放松下来,刚才鞭打的痛楚铺天盖地的袭来,又冷又疼,使得寒淡韵眼前一黑,就昏死过去。
再醒来时,还是一盆凉水,虽然这盆凉水中没有加冰,但对于寒淡韵这个体质,也是够他受的。
这时,他看到了屋内坐了一个人。
“圣上……”寒淡韵虚弱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幽静,却仍然平静,只是其中带着一点点沙哑。
宇文成这才抬起头来,还是平日里那个慈爱的人,完全无视了寒淡韵浑身上下的伤口和被覆住的手链脚链,笑的一如既往,只是这笑,在寒淡韵看来是如此的心寒。
“隐相醒了?”宇文成没有动,只是静静的坐在那,伸手取过一旁泡好的茶,轻饮,“我想隐相应该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吧?”
寒淡韵静默的看着这个熟悉中带着陌生的人,一声不吭。
“哦?没有话要对朕说吗?那朕让你见个人。”宇文成抬了抬手,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寒淡韵的眼帘——叶临江。
寒淡韵冷哼,果然是他,也只有从小就在宇文离身边而且忠心耿耿的人,才会如此快的获得皇帝的信任吧。
“临江,你来给隐相说说,看他忘记了什么事?”宇文成笑的自然。
很明显,叶临江在听到“隐相”这个称呼的时候,身体明显的抖了一下,他不敢想象,原来平日里看起来优雅高贵的白衣公子并不是只知道品茗论诗的政治草包,而是宇文朝权利的黑点——隐相。
他没想到,自己要对付的,竟是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可能也是自己太渺小了,才会被寒淡韵忽视掉吧,不然自己也不会这么就赢了,自知之明,他叶临江还是有的。
“文倾侯……”叶临江看了寒淡韵一眼,看着那失去血色却依然倾城倾国的脸庞,像下定了决心一般说,“文倾侯身在其位不谋其政,却妄图勾引缙王宇文离,使之沉迷,荒废正事,不明是非……”
寒淡韵冷冷的看着叶临江,好一个“勾引”!这帽子扣得还真大。
“隐相,临江所述,确有其事?”宇文成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过身看向寒淡韵,“隐相应该知道,离儿是朕最看好的皇儿,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不能因为任何人葬送前途,女子尚且不可,更何况隐相还是个堂堂七尺男儿,朕说的话,你可明白?”
寒淡韵静静的看着宇文成,这个老狐狸,一面希望自己和宇文离保持距离不祸乱朝纲,一面又希望自己可以辅佐宇文离成就伟业,天下哪有这样好的生意。
“不过我想,隐相身为男子,也是不愿意屈尊做一个小小的男宠的吧?”宇文成继续刺激,他不能杀了寒淡韵一了百了,但又害怕自己的皇儿越陷越深,毕竟,如此绝代之人,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供宇文离选择,如此,就只能让寒淡韵自己退出。
寒淡韵自从醒来,就只说了“圣上”二字,自此后一言不发,只是淡淡的盯着宇文成和叶临江,眼底是浓浓的倔强。
虽然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个男子已经奄奄一息,甚至不知道是否能活过今晚,可还是起不了丝毫的逾越之心,一时之间,刑室内寂静无声。
毕竟在宇文朝,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历代隐相都是近乎神一样的存在。
宇文成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他慢慢的沉下了脸:“看来印象对于这件事还要好好考虑考虑!来人啊,把隐相带入冰室,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我劝隐相还是好自为之。”说罢,头也不回,拂袖离去。
好自为之,又是好自为之……
宇文锦应声而入,解下了寒淡韵的手链脚链,突然失去重心的寒淡韵门户的摔倒地上,宇文锦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伸手要扶起他,却被他伸手打开。
这种怜悯,寒淡韵不需要……
寒淡韵坐在冰凉潮湿的地上缓了一会儿,伸手抓住旁边的木柱,他每动一下,身上的衣物就会厮磨到伤口,可他硬是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本就血迹斑斑的衣物因为这一下,几乎被鲜血浸透,原本洁白无瑕的衣物此时以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请太子殿下带路。”
第五十五章:此情自已成追忆
宇文锦看着气若悬丝的寒淡韵,想说什么,但却是咽了下去!
不到不必要的时候,宇文锦还是不想跟这个人成为敌人,说实话,宇文锦还是非常佩服寒淡韵的,佩服他的谋略和智慧,若不是此次叶茵是因为救他而死,自己甚至都不会去试图惹怒寒淡韵,更别说眼睁睁的看着宇文韶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不过现在看见他变成这个样子,回想起刚才的那句“对不起”,忽然之间,自己心中的恨意就消了大半。
宇文锦走的很慢,寒淡韵也咬紧牙关不紧不慢的跟在宇文锦身后,地上也都滴落了长长的血迹……
可是不管再慢,目的地本就不远,两人也很快站到了冰室门口,一股阴凉之气扑面而来,使寒淡韵本来就湿透了的衣服此时更是冰凉刺骨。
这宇文成,明知自己身中寒毒,找这么一个地方让自己清醒,看他根本就是想要了自己的命!
“得罪了!”宇文锦走上前,把他扶到冰室中,没有带手链脚链,因为虚弱至此的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可以逃跑的了,更何况身上的寒毒还不知何时就会复发,最近几年,寒淡韵发现自己身上的寒毒复发次数越来越频繁……
寒淡韵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墙,尽量使自己的身体远离那堆用来降温的冰!
看起来这个冰室是临时搭建的,只是为了对付自己用的。也幸好如此,若真是像茗韵轩的冰凝亭里那样,估计自己进来不一会就差不多了。
想我寒淡韵暗地中帮了宇文成多少,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太子殿下。”
“嗯?”宇文锦停住了脚步,看了看四周,示意周围的人都出去。
看见人都出去干净了,寒淡韵才又开口:“太子殿下不会这么快就想要寒某的命吧。”
寒淡韵说的没错,就凭一个宇文锦再加上一个宇文韶,再加上天朝三分之一兵权,他们都没有把握可以斗过宇文离,几个人,不论是从远见、谋略方面,还是识大体、顾大局方面,都和宇文离不在一个层次上。
更何况,皇上还如此器重宇文离,光明正大的站在宇文离的一边,如果不是这么多年来自己暗中阻挠,宇文锦早不知道多会儿都被废黜了。
“太子殿下应该明白自己的实力,和缙王斗,还差点。”寒淡韵淡淡的重复着这个事实,本就身受重伤的他语气自然而然的变得恶劣,“叶茵就是因为拉拢实力才下嫁与寒某,殿下也心知肚明,如此放弃,殿下不觉得不甘吗?”
宇文锦一听,果然蹲了下来:“寒公子想怎样?”
这点他不是没想过,可是当时因为叶茵的死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想拼着皇位不要也要收拾了寒淡韵,可是现在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若自己不登上皇位的话,那叶茵就白死了。
“殿下帮寒某一件事,寒某保殿下登上皇位,如此交易可好?”寒淡韵抬起头,眼中波澜不兴,很难想象这个人此时是身受重伤。
“说来听听。”
“刚才搜走的物品中有一只玉笛,可否请殿下还与寒某。”寒淡韵不紧不慢的开口。
“只是这样?”宇文锦显出怀疑的神色,他试图从寒淡韵的脸上看出阴谋,很可惜,寒淡韵自始至终恬静淡漠,丝毫不避宇文锦探究的眼神。
“好!”宇文锦想了想,不管怎样都不是自己吃亏,这就好。于是起身走出冰室,不一会儿,便拿回了那支青翠欲滴的玉笛“若梦”。
寒淡韵取过“若梦”,三下两下从夹缝中取出不少红色的小药丸:这是他预备不时之需所准备的,没想到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殿下可以离开了……”
宇文锦看了看,原来只是想取些保命的药丸,不过这样也好,活着的人永远比死了的人利用价值要大,更何况是一个被宇文离喜欢的人,因为他不保证若是宇文离知道寒淡韵被他们这么弄死了,会不会一个激动跑去夺宫。
竟然是这样,那自己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毕竟自己进来时仔仔细细检查过笛子,没有发现藏有利器的机关:“那还望寒公子记得自己的承诺!”
“自当。”
宇文锦不再看他,起身走出了冰室。
……
宇文离看着手中由子杨亲手发给自己的纸条,修长的手指微微轻颤,几乎拿不住纸条,一想到寒淡韵落在父皇、宇文锦和宇文韶手中的种种后果,就发现自己几乎心疼得无法呼吸。
“来人,备马!”
“王爷还要跟随大军回去复命呢!这是要去哪啊?”毛伟从后面探出头,小心翼翼的问,他看出来宇文离此时的情绪很不稳定。
“淡韵都快没命了!还复个屁命!”宇文离看见周围的人无动于衷,气的不管许多,自己就往马厩跑。
牵出马,一个翻身就绝尘而去。
后面一片“王爷、王爷”的惊呼声。
刚到临安城,就看见子杨宫颜一行人在城门口等着,宇文离顾不得解释许多,立马吩咐:“我先进宫面圣,子杨到无邪召集人手等待指令,宫颜带好寒熠,不能让太子一党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