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爱的姑娘——筱禾

无论如何，交往已婚这一原则变得没那么坚定，张浩也找不到其他可代替的“原则”。

第5章

张浩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中午看到李天一封莫名其妙的电子邮件。是昨晚半夜发的，说他刚跟朋友喝酒回来，他说起张浩，朋友都开他玩笑，说春天到了。

因为当时是手机查看，下午还要工作，当然更重要的是张浩感觉到什么，又不想表露什么，他没回李天的信。可还没到晚上，李天就又来封信，说他昨晚喝多了，都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张浩冲着电脑笑了起来。

这笑容后来被李天形容成阴森。他还问张浩时看信的时候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都是张浩自己的错，只怪他张浩太英俊？张浩忍不住大笑，李天总是能让他开怀大笑，哪怕是前两分钟他还头疼心烦。

其实张浩对李天的信感觉更多的是不太理解。从他们在珠宝店认识，到以后网路上的交往，李天通常表现是大方，不冷不热，不近不远。他跟张浩偶尔放肆一下，开个黄色玩笑嘲弄张浩，弄得张浩自感没那伶牙利齿对付他，偶尔又拘谨一下，冒点傻气，让张浩忍不住逗他，涮他一把。

不过总体而言，张浩对李天的印象是属于情感冷漠，人味儿不足型。

但自那封信后，张浩发现自己有时在李天出没的时间上网，跟他聊上几句。

他们又扯到了小勇。

“你说分手他没纠缠你？”李天问。

“他给我写过些信。”

“你都没回？”

“没有。”

“操……”

张浩没对李天那个“操”以及六个点没什么不满，甚至是满意的，因为他自己也想“操”和六个点，并且他喜欢李天这样。

“你干过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没有？”张浩问。

“我想想……我曾经把一个跟我见面的小孩扔车站上一天，让他自己回去了。”

“……操”张浩回答。

“实在没办法，没那感觉。”李天补充。

“那做过的最二最痴的事儿呢？”

李天停顿了片刻：“我追人追到深圳陪他，等我回来他打电话告诉我想分手了，据说是喜欢上别人了。”

“操！”张浩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微微沉，翻涌了一下。

又是一阵沉默后，李天问起张浩平时有什么业余爱好，后来他们聊到看的网络故事。

“我不爱看那些爱得死去活来的爱情小说。”李天说。

“为什么？”

“怎么说呢……我不太相信吧，觉得离自己很远。里面的人好像都很优秀，爱来爱去，不真实。”

张浩没说话。

“你喜欢看？”李天问。

“不喜欢。”张浩回答。

“我也不信那些，从来不信。”张浩补充。

张浩在跟李天的闲聊中，隐约感觉着某种熟悉，似曾相识，尽管他们年龄差了七岁，爱好，生活状态相差甚远，好像性格也完全不同。

当然他们也聊荤的，谈论看的黄片，谈论长短粗细。

张浩发现自己开始留意李天的喜好，比如他是喜欢同龄的还是哥哥型的，是MAN的还是温和的，不过张浩没找到答案，李天的喜好似乎没有严格的局限，就这点而言，跟他张浩也很相象。

张浩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他姥爷的父亲跟大老婆养了五个子女，却之后找了个小老婆。他从小就听姥爷和舅姥爷姨姥姥们骂那狐狸精和狐狸精下的崽子。但他又听说小老婆最大的长处是细腰大屁股，走路摆三摆，而那老东西就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地只跟小老婆一起生活，大老婆最后可怜到一个人几乎惨死在农村。

当然后来他又知道了姥爷也曾经外面有相好的，这类家庭中绝密的事实真相只是通过父母偶尔一次低声谈论时得知，但并不能完全理解相好的最实质意义，所以当张浩已经完全明白大人们原来每天晚上都光着屁股干那些事时，他再看看大街上穿着衣服，人五人六儿说着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成年人，他感觉这个世界原来是这么的操蛋。

张浩还听大人们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你想一天不安生，或者叫劳累，你就请客，如果想一年不安生，就盖房子，要是想一辈子不安生，就外面养个情人。

张浩知道了原来养个情人是让人一辈子劳碌的事。但在张浩经历了外面只打炮的生活后，他确定自己是需要情人的，因为就连打炮也是跟有情的人打才是乐趣。就象认识自己的性取向一样，在新鲜刺激和有情之间选择，张浩认识到“有情”的生活绝对适合自己。

当然这里还有其他一些问题，比如中国人为什么要养情人或者叫第二个老婆，为什么不离婚再婚，离个两三次都应该是非常正常现象，后来张浩明白是因为多数中国人的婚姻观是责任，维持和相守白头到老，而不是忠诚，坦率和自我寻求快乐。

张浩跟刘小燕是通过相亲认识的。在小燕之前，张浩已经见过六个，其中有两个张浩觉得不错，但他没有表示任何主动交往的意愿，对方受不了他的冷淡就都作罢。刘小燕在见过张浩后通过介绍人表达欢喜之情，第二次见面先问张浩下次在哪儿吃饭。

刘小燕给姐姐的信无意中被张浩看到过，大意是这样的：她觉得自己28岁高龄，已经不可能再遇到身高相貌都拿得出手，更重要的学历工作经济条件都满意的适龄男人，张浩简直是她撞上的大运。

张浩想刘小燕从来就没在意过自己的品质，性格，性情，观念，爱好，以及对她的冷淡，当然自己也没在意过小燕的品质，性格，性情，观念，爱好，张浩对刘小燕的满意之处在于，她的胸脯挺高，臀部挺立，摸起来一定不错，虽然不是细腰大屁股，但她岔开的两条大腿之间透出神秘的诱惑气息，她脸蛋儿五官还说得过去，至少不是张浩反感的类型。

张浩在29岁结婚时还远没搞清楚自己的性取向，所以他很羡慕那些13，14岁就能搞明白自己的多数同志。当然这不会改变张浩对于主流婚姻的向往和享受，但至少能让他在结婚的时候懂得自己其实有更多的选择。

第6章

李天给张浩的手机上留言，说他正在天津，他姥姥去世了，所以陪同父母哥哥到了天津。张浩马上打电话问他要不要来北京，李天想了想回答他下午过去，就呆两个小时，晚上还赶回天津。

张浩再见李天时已经不穿花睡裤了，而是牛仔裤和淡蓝色T恤，张浩特别喜欢。后来李天跟张浩说，张浩聊天无意流露过他喜欢年轻的随意的，但又传统保守的装扮，而且还有清新的蓝色。

但李天的脸色并不如他的衣服那样轻快，有些沉重又有些若无其事，当然还有腼腆和尴尬。张浩也挺尴尬，虽然之前相遇，虽然网路上聊那么久，但却好像突然间生疏，对于张浩来说是隐藏着微微动情而产生的生疏。

李天什么包都没带，他说带钱包就行了。张浩问他这些天行程，他一一回答。

“要不要吃饭？饿吗？”张浩问，虽然当时下午两点。

“不饿。”

“累不累？找个旅店休息休息？”张浩问。

“不累。不用。”

张浩看着李天，他那有点娃娃气的脸，笑笑。

李天也冲张浩笑笑。还狠狠地打量了张浩一眼。

最后他们找了个非常安静，有些偏僻但这个时间营业的啤酒坊坐了下来。张浩看到李天一屁股坐进宽大的皮椅子里显得精疲力尽，但当他注意到张浩注视他，李天马上又表现出若无其事，精神不错的状态。

关于李天姥姥的去世，在张浩的寻问下，李天说了几句，之后又不咸不淡地说了些什么，张浩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基本都是他问，李天回答。李天曾经跟张浩说过，他最不会跟人说话交流，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所以他更喜欢网上，他觉得他能放得开。

喝了一阵，张浩看李天双颊微微带红，而且明显不胜酒量，他开始嘲笑李天内蒙的居然不会喝酒，大姑娘似的。如果是网上李天必定是有100句话等着张浩，但此刻李天红着脸笑笑，这个样儿让张浩都有些冲动。

张浩叫了些吃的东西，他让李天别干喝，吃点东西会舒服些。

李天吃了几块用肉和面烤的，搞不清叫什么的小点心，把一小扎鲜啤喝完，又拿起另外一扎黑啤继续喝。张浩沉默着注意李天的动作，他又想起他们聊过他们骨子里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张浩在社会属性的人际交往中有主动表达的理智和表现欲，但在他自认为的完全自由自在的私人的空间里，张浩喜欢沉默。

比如此刻，张浩沉默着不露声色注视李天，他想到李天可能对自己完全没有兴趣，不过没关系，他觉得这个下午耽误点工作跑出来很值得，观察琢磨一个人，也是张浩的私人兴趣爱好之一。

“你来趟北京不见见别人？”张浩问。

“见谁？”李天很吃惊的表情：“除了你我谁都不认识。”

“没有个北京网友追你什么的？”张浩笑着说。

“谁追我？没人追我。”

张浩笑笑。

“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吧？”李天突然问。

“……”张浩的第一反应是笑。

李天也笑了。

“为什么会觉得有很多人喜欢我？”

“怎么这点自信都没有？”李天是那天第一次露出网上的伶牙俐齿。

“那不叫自信，那是自恋。”

李天听着笑。

“我自恋吗？”张浩接着问。

“不，一点都没有，所以觉得你太特别了。”李天严肃回答。

以后张浩建议他们找个正经的餐厅吃晚饭，李天说他还有半个小时就得赶到车站去了。

“干嘛安排那么紧张，在北京找个旅店住一夜，明天再走。”

李天的表情里有些犹豫：“我没跟家里人说我到北京，晚上不回去没理由……”

“你这么跑一趟就为了见我？”张浩绷起脸问。

“……”李天满脸尴尬地没说话。

张浩更觉得尴尬，只能继续：“你姥姥去世你也难受吧？”

李天还是没回答，他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啤酒。

张浩正想着干脆提议送他去车站，李天开口：“我一直跟我姥姥长到10多岁，弄得后来回父母身边跟他们谁都处不来，特别是我爸，我们俩什么话都没有。最后没成仇人就不错。”

张浩不知道说什么，他就点点头，他就伸出手用力拍一下对面李天的肩膀。

李天微微低着头，张浩能看到他红彤彤的脸。

“我一直想等有一天把我姥姥接过来，让我对她尽份孝心，可再也没机会了，我他妈的什么都没做，我就不是人……我恨我自己……”

李天还是低头，但张浩能感觉到他眼里的泪水。

“我心里特别难受，可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我最怕别人跟我说安慰的话。”

张浩在意外和震撼之后，坐到李天旁边，他一把抓过李天放在桌上的左手放到桌下，紧紧攥在自己手里。

李天起初没任何反应，当他红着眼睛意识到张浩的举动，他看看张浩，似乎下意识想抽回。张浩用双手握住李天的手，李天再没挣扎，他用另只手拿起啤酒，又开始喝起来。

张浩右手握住李天的手，左手拿过自己的酒杯，他示意，跟李天轻轻碰杯。张浩感觉李天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我知道你那感觉。我们做晚辈的肯定都是这么想。但等我们做了长辈，也许会想：晚辈过得快乐幸福才是对亡魂最需要的寄慰。”张浩就安慰了这么一句。

第7章

那次北京匆匆相见没有让张浩和李天发生关系或者开始情义绵绵，更不要说轰轰烈烈，但就是在那之后，他们亲近起来。

李天告诉张浩他的那位BF终于跟他主动正式提出分手了，李天说分就分吧，没什么可惜的。不过就在分前不久，他们还见了一面，还做了个彻底的爱。这事张浩不能从李天的叙述里分辨出真假，那种怀疑油然而生，但张浩采取不去猜测李天为什么告诉他这些，出于何种动机。张浩只体会着自己听后的反感，他发觉他妒忌，甚至气愤李天那个本地或者外地男友临了还把李天给干了一炮。

从李天过世的姥姥说起，李天第一次显得想诉说，想发泄，他说起他的家庭，他的父母，和与他父亲关系甚密的那个哥。

“他比我大16岁，特别会讨我父亲喜欢。小时候父母矛盾经常是为了他。”

“为什么？”张浩问。

“他不是我父母生的，是我大伯，就是我爸哥哥的亲儿子。”

“那难怪。不过你还是应该有意识地跟你爸多些交流，从感情上他肯定接受你，你很被动，不会表达，让他不得不跟你哥亲近，你母亲夹在中间必定难受。”张浩这么说，他觉得自己快成李天大哥了。

李天敷衍应承了一句。

“你跟你哥关系也很不好？”

“不好，没什么话说。”

“你也不小了，亲属关系如果你想改变，得主动做点努力。”

李天又敷衍应承一句。

“你没感觉我现在是你哥在教育你吗？”张浩笑问。

李天笑。

“对了，你怎么不叫我哥？我不愿意给人当哥别人都一口一个哥，你这里我主动当哥你还不要？”张浩继续笑问。

“我叫不出口。”

张浩沉默。

“我不喜欢哥这个叫法。”李天又说。

张浩只能更沉默。

“叫张哥浩哥还行，叫哥别扭。”李天好像生怕张浩继续沉默。

张浩想说不聊了，但他知道李天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应他：好，拜。

李天只能还是沉默。

“我跟你说个事。”李天说。

“说。”

张浩在经过有点漫长的等待后，他看见李天打出的文字，告诉他他五岁短暂回父母家住的时候被这个已经20岁的“哥”性骚扰。张浩压抑住震惊，问李天到什么地步，李天说没到最过分的。

“我后来很害怕他，有一次他又抓住我让我跟他玩，我就跑，他拽我把我胳膊拽脱臼了，我爸妈知道我胳膊脱臼，他就再不敢了。”

“他是GAY？”张浩问。

“不知道，他后来结婚生子都很正常，应该不是。”

“你现在的性向跟这事儿有关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13，14岁就意识到自己的性向。”

“你父母都一点不知道？”

“不知道。”

“告诉你爸，别告诉你妈，她得气死。也不用说你现在是同志，但这事情应该告诉你爸。”张浩压抑着一种怒火，平静地说。

李天没反应。

“如果我有儿子，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我必须要知道。”张浩又说。

“知道又怎么样？”

“也许表面上什么都做不了，但作为父亲，有权力知道！……这事儿太他妈操蛋了……”

“我说不出口，太难堪了……其实你是这世界上我第一个告诉的人。”

“……”张浩先是无话可说，接着：“你不用难堪，这又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那也难堪……现在家里算是挺和睦的，父母年龄也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