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跟五年前一样重蹈覆辙。齐颜不是那种你说要就要,不要了就丢的男人,如果不想伤害他,那就请你消失,有我守护他就够了。』
当我转身面对楚擒的时候,那张清秀的脸上带著些微的激动与怨恨,我便明白,这个人是真真正正陪齐颜捱过来的人,没有他,或许今天那个曾经呵护林恋笙的温柔男人便不在,我从来没有这麽过分看待齐颜这句话,却怎麽也说不出口了。
我难堪的低下头,显得无措,楚擒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缓缓放到桌上,『这是你的东西吧?我从齐颜那里拿过来了,既然你决心离开,这种会想起过去的东西当然也不能留。』
有点迟疑的把目光对上桌上的物体,默默擦去从镜框下流出来的泪水,这样的丑态,不想被眼前这个人看见。
『这麽脏的布偶何必一直带在身边,我真是搞不懂齐颜……』楚擒哼了几声,看我专注盯著那个布偶,『怎麽,你该不会看了这东西,又开始想纠缠齐颜了吧?』
我慌忙的摇摇头,却不小心让眼泪流下来,他脸色一青,像是很愤怒似的,『你没办法从我这里抢走齐颜的,知道为什麽吗?』
我静静的看他,直到他走了,我还是维持著原来的姿势不动。
去过S城的饭店了吗?五年前的那个烟火大会,我跟齐颜,也在那里。
37
『哥,你怎麽还坐在这里?』梦矢拉住我的手,看了桌上搁得太久乾巴巴的面团,神色凝重起来,『齐颜来找过你了,是不是?』
『可恶!那个没良心的男人!』弟弟气得握紧手心,一脸想直接冲到齐颜的公司兴师问罪,『我去把他打得让他再也不敢来!』
我拉住他的衣摆,摇摇头,『不是他。我很好,没事。』
弟弟看我这样,眼眶一红,有点委屈的瘪著嘴,『你这个样子哪里叫好……,根本就是……』行尸走肉这几个字他却没敢讲。
『哥,我们回家吧,面包店别再来了,志明那边我已经说好了。』弟弟牵著我的手,看了桌上那团失败的东西,默默的掩上工作房的门扉。
志明跟爱莲见我们兄弟俩走了出来,放下手边的工作,从口袋拿出一个薪水包塞进我的手里,『这些钱拿著,如果你还想回来作,随时跟我说,知道吗?』
我把钱推了回去,他们待我已经太好,不能再拿这些钱,『我今天…今天的份也没做好,还浪费了材料,这些钱你们拿回去吧。』
爱莲还想把钱推搡回来,梦矢阻止了,『你们店刚开幕没多久,绝对比我们还用得到钱,我哥还有我,不缺钱的。』
梦矢看看我,我也跟著淡淡的笑著,志明他们夫妻俩才略显失望的把钱又收了回去。
爱莲走过来给我一个拥抱,『虽然不跟我们一起奋斗了,有空非得回来看我们不可,你敢不来我们就杀去你家,听到了没?』
梦矢在一边骂她耍流氓,我则是在爱莲耳边轻轻对她说了一声谢谢,犹如道别一般。
『你先在店门口待著,我去发车子过来。』梦矢指了马路右上边的爬坡,『下班时间这里挺难停车的,我把车子停到斜坡那里了。』
梦矢见我不说话,沉默低著头盯著柏油路看,不太确定我是否听见他刚说的,『哥?』
『恩,我知道了,你快去开车。』
我扯出有点僵硬的笑脸,梦矢一脸显得落寞掉头往停车的方向去。
我转回头看了来往频繁的车流,呼啸而过的车灯照得我有点刺眼,手上一直捏著的东西不注意给掉了在地上,我慌忙地把它捡起来拍乾净,虽然它已经脏的洗不掉了。
这个就给你吧,反正这麽幼稚的东西我也带不回去。你要不收,我就丢了它!
那个是白色的小狗啊!你都看不出来的嘛……反正是便宜货,再好一点的也就是这样了!
摸摸上头的暗褐色,那颜色是用我的鲜血染上去的。
泪水渐渐涌了出来,这个时候,下午楚擒说的那句话才慢慢从我的脑海里被揪了出来。
五年前的那个烟火大会,我跟齐颜,也在那里。
我们总算来了,恋笙。五年前就该来的。
楚擒跟齐颜的脸庞在我心底不断错落交换著,我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也或许他们俩个说的,其实都是真的。
刺冷的寒风卷进大衣的袖子里,打著哆嗦缩紧身子,被风吹乱的发丝扎进眼睛里,难受得令人想流泪。
慢慢的踏出脚步,缓慢且坚定的,一辆靠著路边行驶的轿车险些擦撞到我,卷下车窗骂了几声脏话才忿忿罢休,我茫然看著闪烁的车灯,心里的混乱得到了暂时的和缓,身体里面有道声音催促著我往路心而去,彷佛在那里就能得到更大的平静。
『哥!』
在我失神似的伸出手想抓住那些原本就不存在的东西,腰间突然一阵剧痛,连人带撞的往後摔倒在路边,手掌被磨掉一层皮,缓缓的出血。
『哥,你……,你刚才在作什麽?』
我迟疑的看了眼前的车水马龙,有点困惑的眼神看著梦矢,又低下头,『我…,不知道……』
梦矢一脸惊愕的看我,泪水在他那双有神的大眼睛里晃呀晃的,可是他是个这麽有勇气的男孩子所以终究没哭出来,声音有些发抖的,我想他也跟我一样觉得冷,他跪著抱紧了我,旁人的眼光他丁点也不在意,『没关系,哥…没事了……。』
在弟弟的怀里才开始渐渐温暖,我闭上眼睛,刚才其实是想去死的,可我明明答应过弟弟,不会再想不开了。
我们只剩下彼此而已,不能再失去谁了。
花了三十分钟用单手拿著湿毛巾擦澡,哪只手不伤偏偏去磨破了右手,倒成了半残不废,做起事来怪憋扭的,弟弟毫不在意的说可以帮我一把,害我窘著老脸抽走他手上给我拧好的湿毛巾飞也似的冲进浴室。
困难的套上睡衣,回到卧室,梦矢拿了药箱已经准备就绪,勾勾手一脸命令式的,『手伸出来。』
『恩。』手心一展开,稍微有点结痂的伤口又被撕开了一些,我皱著眉头看他扭开了双氧水的瓶盖,『直接擦药就好了……』用那个会痛死的。
『你想要细菌感染身亡吗?』他抬起一边眉毛,刻意这麽恐吓我,我轻轻笑出声,以前跌倒了让老妈上药的时候,大哭大喊著的不知道是谁。
果然那种消毒的药水倒在伤口上就像拿针刺你一样这麽痛,等纱布把手捆了稳当没看见伤口的时候,那感觉才好一点。
梦矢帮我把被角摁好,走到门边帮我关灯,在门外又踌躇好一段时间才又厚著脸皮窝到我的床边,『哥,今天跟你睡好不好?天气好冷的。』
我翻开被角让他钻进来,两兄弟挤著一张床一张被跟一颗枕头,其实很温暖。
我困乏的阖上眼睛,弟弟撒娇似的靠得更近,轻轻喊了一声,『哥,你睡了吗?』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他又继续说,『有件事,早该跟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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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你可能患了一种忧郁的病,不,不过,是能治疗好的,我会陪你一起看心理医生也会陪你一起度过,哥,你会好的。』
弟弟搂著我的腰,凌乱的黑发贴在我的肩窝,偶尔发出几声忍不住的哽咽,我盯著黑压压的天花板想,他或许比我更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38
把木橱里的衣裤整齐摺妥叠进行李箱,梦矢拎著一个大纸箱走进房里,『哥,你拿去新家的东西全都放这儿,比较好整理。』
我点点头,把空了的衣橱给关上,梦矢又忙著去客厅把那台老旧的电视搬下来,准备到新家继续使用。
要搬离这里了,住了三十个年头,我们的家。
梦矢对我说,如果不离开这里,我永远都会在老妈过世及齐颜的阴影下过日子,医生也说我的病症并不十分严重,只要妥当的调适身心配合著药物控制,要恢复成以前的模样也不是不可能。
老家不打算卖掉,毕竟这是老妈跟老爸一生住著的地方,这里的回忆实在太珍贵,而且这里是我们兄弟俩的根,一点一滴被拉拔长大的处所。
拉开抽屉,把一些比较重要的食谱给搬进立起来的纸箱,虽然已经没有工作,不过以後至少还有梦矢等著我做饭给他吃,想到这里,心里才有这麽一点踏实的感觉。
把旁边摆得有些散乱的日记本整到一边齐著,压在底下的整叠相纸露了一角,心脏像被重重击了一下,指尖顿时僵住,没想过还留著,这样的东西。
从来没有把别人送的东西乱丢的习惯,所以,才会在不知不觉中把这麽罪恶的证据留了下来。
抓起那叠相纸丢进垃圾桶里,手心微微冒汗甚至发抖,又揉了几张纸团埋住相片里面那张秀丽的脸孔,情绪才缓缓平复起来。
拖了捆好的纸箱到客厅里,其实要搬到新家的东西并不多,基本的床跟桌子那里都有,除了老家的旧家电要带著走以外,其他的几乎都用不著,所以连搬家公司的费用都省下来了。
普通人一生能有间房子住已经算是奢侈,何况是再搬一次新家?
『哥,等我们搬到新家,我想先不要通知志明他们比较好。』
梦矢抹著满头大汗,坐在已经空了的电视柜上头,『我想我们搬到那里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递了瓶装水给他,他伸手接过捏在手里,塑胶的瓶身因而有点扭曲变形,『齐颜,那个家伙,一直在找你。』
脸色一白,我实在搞不懂,齐颜他究竟想什麽,那个晚上,我还不够悲惨吗?现在连发恶梦都会梦见那天晚上的事。
『他连我书店都来过了。』我惊愕的抬头看梦矢,他哼了一声,『大概是自知理亏,我揍了他一顿也不还手,不过他知道你不在就走了。』
梦矢瞧我脸色发白,一副忐忑的模样,放下水杯,『哥,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见他,我也不会让那家伙得逞的,你只要好好养病就成了,别为了那种男人打坏心情。』
『医生说,你得每天保持好心情才行。』
我有点迟疑的点头,心里却明白,齐颜不是那麽容易就放弃的,而且他身边能用的资源实在要比我们这些老百姓要多得太多。
一提及齐颜,没有人能轻松得起来,梦矢抓抓头,有点後悔跟我说这些,意图让气氛再和络些,『我前几天进了一些食谱的书,都是国外进口的,有几本还是你喜欢的法国大厨写的。』
我明白梦矢的用心,眯著眼笑著,『我知道,你等著吃书上的大餐吧。』
梦矢欢呼一声,从电视柜跳了下来,原地转了几圈,嘿嘿笑著,『谁让我有个这麽会煮饭的哥哥呢!』
我看著弟弟开心的笑脸,突然觉得,或许要回到以前那种平淡但绝对幸福的生活也不是办不到的事。
我已经能感觉得到,我的人生缓缓的又衔上那条正常的轨道,虽然里头有许多无奈,不过不再会有人因此而受到伤害。
等我们把最後一个纸箱捆上胶带,电铃悠悠的响了,梦矢看了时钟,『这麽晚了还会有谁,该不会是志明他们吧?上次碰面的时候说有空会来的。』
他跨过几个纸箱,有点匆忙的去看门,我把纸箱一个个并齐,明天要搬下楼的时候才不会这麽麻烦。
『你来作什麽?!我家不欢迎你!』
他那麽高大的身材,梦矢根本挡不住他,那微微上扬的褐色瞳孔朝我这里看过来,我缩紧身子往後退一步,愚蠢的希望他别看见我。
以为不会再见面的,那个永远不懂什麽叫放弃的男人。
『恋笙。』
那总是冷淡的不算低沉的嗓音,竟微微发颤,含著一丝丝渴望,希望我能回应他,即使只有一个眼神也好。
那麽骄傲几乎趋近於无情的男人,竟然也会为我到了这个地步,我肯定会感动的,如果我还是那个被一切蒙在鼓底总是自欺欺人而活著的老男人。
梦矢使劲的要将他推出门外,却未能撼动齐颜半分,他仅是这麽专注的盯著我,梦矢不禁气得破口大骂,『你要闹到什麽时候才甘愿!我跟我哥只想有个平静的生活!你别再来搅局了,你不是已经有别人了吗?』
梦矢这句话让我想到那个清秀高瘦的男孩,往後又退了几步,像是要跟他划开界线似的。
『楚擒他知道你过来吗?』
齐颜那双眸子里的绝望我没有勇气再看一遍,我低著头又继续说,『他很喜欢你,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你要好好珍惜他才对。』
『那你呢?』
『难道就不喜欢我吗?』齐颜握紧双拳,他脸上的自责我已经看得太多,『我知道我很该死,可我也该珍惜你的。』
我茫然的看著那张秀丽的脸,是阿……那我自己呢……?
为什麽我就得不断受伤呢?其实我也很痛的,为什麽齐颜不好好珍惜我呢?非得在这麽残忍的日子……,这般对我…?
『可是…,你已经有楚擒了,你就不该……让我当第三者,我……』混乱地拼凑著支离破碎的片语,事实上,我连怎麽责备他,也毫无头绪。
只是这麽一遍一遍说著没有人会懂的只字片句。
差点就忘了,我对这个男人,原本就是不舍去苛求责备什麽的。
39
『齐颜!你别太过份了!我哥他不想见你,你还不快滚!』梦矢挡在齐颜前头,几乎手脚并用的赶他,齐颜却置若罔闻,瞬也不瞬的盯著我。
『你知道在五年前你离开之後,我过著什麽样的生活?』齐颜步步逼近,我这时才看见他嘴角也破了,秀丽的脸上有点重的眼圈,模样狼狈的让我一时忘了,该离他远远的。
『你……,突然就出现在我眼前了,我怎麽可能…』他抓住我的肩膀,牢牢的,『让你又走了……』
所以你宁愿把我蒙在鼓里,也不告诉我,其实我正在破坏另一个人的幸福?
弟弟见我一脸惊慌,把齐颜推离了我们一些,怒骂道,『我哥为什麽就得躲著你生活?你以为你是谁?喜欢就不准人家拒绝你吗?』
我缓缓掉下眼泪,梦矢不该这样说他的,这次会在一起,完全是因为我忍受不住寂寞,事情走到这样的地步,我难辞其咎。
『你这次又打算逃走吗?』齐颜垂下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见到客厅里的行李微微的丧气问道,『我们之间还有多少个五年?』
我退了一步,齐颜对我的影响实在太大,即使他接近我那麽一点距离,都令我无所适从,我这麽爱他,却不可能在一起了。
『不会有以後了。』
我像个孩子似的哭著,『你跟楚擒……,才有以後……,我们不会有了。』
梦矢有点不忍心看我,将头转过一边,可他明白,如果没有说开,他的哥哥永远都没办法走出跟齐颜的这段缠困。
齐颜像发了狠似的执意想把我拉过他身边,他才一动,梦矢就拼了命的挡在前头,我缩著身子往墙边退,转过头看见了老妈的遗照挂在微黄的墙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谁说我们没有以後?会有的!』齐颜见我对我著母亲的遗像微微发愣,放软了语气,
『我愿意为你放弃一切,事业也好,楚擒也好,只要你回到我身边,什麽我都能不要的。』
『好不好,我们之前…,明明就是幸福的…』他那麽高大的身躯微弓著,都显得有点可怜。
我抬头望他,淡褐色的发一绺绺贴在那张独天得厚的脸上,我没想过,爱情会是这麽自私的东西,我看他也看我自己,突然明白了,我们是多麽丑陋的生物。
其实一点也不美丽。
我摇摇头,泪水摔在地上,『你知不知道,就在那个晚上,我已经被你彻彻底底杀死了……』
我得用多少的谎言堆叠我的堡垒,才能这麽毫无犹豫的再跟你一起,可你给我的是什麽呢?一个迟来的背叛。
一个渴望爱情的老男人一生才足以鼓起的勇气,你这麽简单就将它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