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林恋笙,你就当他死了。』我抹去那些碍眼更是懦弱的眼泪,低著头瑟缩著肩膀,『放过我不行吗?……比我还要好的,有很多…』
『……』
我蹲下身子,心脏像是要炸裂开来,『我真的想再重活一次,这次不要有你,行不行?!』
齐颜俊美的脸孔一凝,嘴角扯出讽刺,他那麽失望的神情,令人感到惶然不安,『呵,我齐颜是什麽人,为你这麽一个普通人掏心掏肺的,作足了那些昧著良心的事,你现在说你累了,说你心碎,又要甩掉我了,是不是?』
『你以为我真那麽狼心狗肺,我这麽对楚擒,每天都受煎熬,还得瞒你,难道想脚踏两条船吗?』齐颜凄冷一笑,褐眸里有著自傲,『我还不至於会愚蠢到认为这种事情不会东窗事发!』
齐颜不再试著接近我,反而离我越来越远,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整个身体都发起冷,『我还以为,你会陪我一起走过。』
『到底变了的人是谁呢?我也搞不清楚了……』
齐颜黯黯走出红漆的铁门,握住生锈的门把,转过头来,我擦乾了眼泪看他,他似乎不忍心的叹了口气,『抱歉,我刚刚……,对你太过份了。』
梦矢把我拉起身,脸上充满戒备的盯著齐颜的一举一动,又怕他突然冲过来抓人。
齐颜顿了一会,握著门把的指尖用力得泛白,『可是,我不再是五年前的那个什麽都不懂的孩子,要我再听你的话,是不可能了。』
『我绝对不会放弃的。』齐颜掩下双眸,『就算是牺牲任何东西,我都不会再放手,楚擒,当然也一样。』
他看了一眼我脚边的行李,坚决的神情令我浑身一震,『这次,绑也要把你绑到身边不离开我,就算你到天边去……,我还是能找到你。』
他慢慢退出门外,稳稳的把门带上,离开了,只留下一句话。
『你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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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家不过二十坪左右的面积,两个人住其实挺适合,两房一厅还附个中古的厨房,阳台的瓷砖也重新铺过,大抵上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居所。
我把摺好的购物袋拿在手上,准备去市场买条新鲜的黄鱼,晚上来做道糖醋。
『哥,我陪你去吧……,要是遇到齐颜,怎麽办?』梦矢臭著一张脸,说到齐颜,免不了一番咬牙切齿。
我攒紧手上的钱包,『不用了,你今天还要去书店视察,我一个人去也成的。』接著涩涩的一笑,『而且,我们搬来这麽久,他也没出现过阿……』
梦矢冷哼几声,嘟囔道,『那小子哪还有信用可言?』
嘴角扯出乾笑,点点头,『恩,那我去买菜了,今天晚上在路上记得顺便买些饮料回来。』
背过铁门,吐了几口气匆匆下了层楼,蹲下身体,把自己缩得小小的埋在膝盖之间,那些不争气的情绪笼罩了过来。
我竟然还相信齐颜,就在那个男人对我所做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谎,我依然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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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搬家的那天晚上,躺在没有被单铺著的床上,想著齐颜说其实他也出於无奈,其实他还是爱我的,也说了不放弃我这句话。
或许是楚擒帮了他什麽忙,他不能弃楚擒不顾,也或许他有什麽非得跟楚擒在一块儿的苦衷,就这样开始替他找那些就不存在的藉口。
当我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打算原谅那个曾经把我推入罪恶的男人,打了个冷颤,想裹上厚重棉被,却发现床被早就已经打包在纸箱里面。
就算我能忘记受过的伤害,可是老妈的死,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忘得了。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梦矢到哪都得跟著,有时也要到书店去,就是怕齐颜趁他不在的时候找到我,又对我纠缠不休。
随著几天过去,我们渐渐也觉得,或许那天那个秀丽男人所说的话,只不过是一时激动,人在异常的情绪里面,这种事是常有的,我也不觉得说场面话的齐颜哪里过分。
本来会对我这样的男人坚持,就是有点奇怪的事。
我长得既不漂亮也没有特别的才能,顶多也只是比平常的男人会一些煮菜的技巧,要说什麽爱不爱的,实在是有点可笑了。
抹去脸上的痕迹,攀著楼梯的扶手起身,怕等会有人上楼看见,也怕梦矢等会出门会撞见我这麽懦弱的模样。
齐颜不来也好,至少不用再为了那些奢侈的情感徒增烦恼。
我这麽简单的脑袋,实在装不下那些复杂的东西。
『老板,给我一条新鲜的黄鱼,大一点的要做糖醋。』
那鱼贩俐落抓了条活跳的大鱼,中年活力的脸孔上清清楚楚刻著明显的鱼尾纹,冲我笑著,问道,『上次我给的那条鱼还新鲜吧?煮鱼汤应该挺好的。』
我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你的鱼一向都挺鲜的。』
鱼贩老板嘿嘿一笑,『是阿,做买卖重要的是诚心嘛。』
『下次也叫你那个英俊的朋友来这边买,我给他打折。老板递了装了鱼的袋子到我手上,硬少收了我六十块,趁著旁边的主妇没注意,不著痕迹的推到我手上,『哎,老客户就别算那麽清楚。』
知道要是再婆妈的推搡回去,老板也难做人,有点尴尬的把那些零钱收下,『那谢谢你了。』
逛了好几个摊贩,几乎没有人不记得齐颜,即使他只跟我逛过一次菜市,别人只见过他一面就如此深刻,何况是我这个认识他好几年,又朝夕相处过的老男人?
提著沉重的购物袋走回新家的路,右手还多了一袋冬天盛产的橘子,每颗饱满呈现漂亮个橙色,提在手里的感觉也很扎实。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看著关上的大门微微发怔,把袋子套在手腕上困难的掏出钥匙,接著再抖著手想把它插进门孔里,简直是在做举重练习的困难动作,提著的鱼肉蔬菜少说也有一个礼拜的份,果然不是普通的重量。
『我帮你吧,你这样要弄到什麽时候?』
手腕突然被身後接近的男人握住,白皙而温热的,把我手上的重物拿了过去,另一手替我开了大门,动作一气呵成,而我还是发愣的状态,半痴呆的看著半开的大门。
我以为再也不会出现了,那个口口声声说不放我走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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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那双白皙大手的主人把大门推得更开,还不忘提醒早该移动的脚步。
我背对著他,那副总是带给我安全的胸膛几乎是贴著我,我稍稍往前一步,微弱的声音,『你……,我的东西,还我。』
齐颜刻意忽略我的回避,把我往门里面推,让我大惊失色,他随即把门带上,外头的阳光照不进楼梯间,显得黑暗,他见我揣揣不安,感到些微的挫败,他不知道该怎麽做才能让我们像以前一样,就如同我对他,也不知该怎麽把投注在他身上的那些情感才回收回来一样。
『我帮你把东西提上去,这些太重了。』他提著一个礼拜的菜,轻松的举起来,对上我有点为难的眼神,也知道自己太过霸道,不过他老是这样,我早已经习惯。
有点悻悻抿平嘴唇,『真的只是帮你拿上去,不作别的。』
我伸出手想拿回原本就属於自己的东西,虽然情人作不成不一定要当仇人,不过要跟齐颜作朋友,对我实在太苛求了,所以要我平白接受他的帮忙,也说不太过去。
『我自己可以,你…,恩,可以回去了。』
才刚碰到塑料袋,齐颜大手一转,全部的东西都到了他身後,他像是无计可施了,或是认为他只要强势点,我便会乖乖让他摆布,修长的眉毛拧到一起,口气变得凶恶起来,『我就是要帮忙!』
我愣著看他迳自爬上楼梯,等他爬完了一层我才缓缓跟上去,这附近的公寓屋龄少说也有三四十年,外边的马路地越填越高,连大门口都得弯腰才进得来,阶梯也是小得可怜,齐颜这麽高大的身材,还得屈就那些窄小的阶梯,爬楼爬得辛苦又笨拙,几次还差点绊倒。
齐颜准确无误的走到那道老旧的铁门前面,我一个礼拜前才搬进的新家,他那麽肯定的眼神,让我怀疑刚刚是不是跟他说漏了嘴,自己的确是住在四楼。
把钥匙递到我手上,让我温温吞吞的开了门锁,才肯把那些菜放到玄关旁边的柜子上,我站在门里踌躇的垂著头不知道该跟他说谢谢,还是应该请他马上离开。
『不请我进去坐?』
我抬头看著他略微跋扈的的褐眸,下意识的摇头,见他脸色一僵,往後退了一步,手握上门把,紧张的咽了口水,『我…,还有事要忙……,不方便。』
其实齐颜要真有心作什麽,我大概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还不如坦坦荡荡把话给说明白,他虽然任性跋扈惯了,可该尊重人的时候,我相信他也能做得很好。
齐颜哦了一声,很明显的失望,『那,那下回吧,我再来找你。』
『不用了,反正…,我们已经没关系了,你不用勉强来找我。』
『而且如果可以,我们别再见面了。』我难堪的笑著,『这样,对楚擒不好。』
我缓缓把门带上,让那道生锈老旧的铁门掩去齐颜那张秀丽的面孔,阴暗已经让我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有股酸涩在身体的深处蔓延开来。
等我颓坐在门扉之後,第一个窜进脑海里的念头,不是齐颜,而是医生吩咐我每天不能忘记服用,那些抗忧郁的药。
梦矢在厨房外头替我剥蒜头的外皮,一只脚跨在椅子上,毫不优雅『哥,你今天买了好多菜,你会不会很累阿?我也会作菜的,让我来也可以。』
我把鱼腮给掏了出来,冲了些水抹上炸粉,缓缓放进油锅里炸酥,『还好,你在旁边等就好,你也不想吃烧焦的菜吧?』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开始切葱花作装饰。
梦矢钻进矮小的厨房,两个大男人的体积几乎要塞满整个狭窄的空间,弄得我不好转身,『等下要起油锅了,很危险别进来。』
『噢,哥你在煮饭的时候脾气才会比较大一点,平常就滥好人多了。』
梦矢摸摸鼻子,偷偷捏了块油鸡塞进嘴里,我也当作没看见,反正就算讲了他也是照捏不误。
我把汤顺道端出去,新家坪面不比旧家,没有多的地方规划饭厅,只好将客厅凑和著用,开著电视看新闻也是不错的享受。
梦矢吃得津津有味,一会挟菜一会吃肉的,半边的糖醋黄鱼也不够他配上半碗饭,我捧著碗,不知道该怎麽跟弟弟提起有关於齐颜的事。
我已经想通了,不会再瞒著弟弟认任何事情,因为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也不想再独自承担,我得靠著亲人陪我一步步走出阴影。
而齐颜,已经是不可触及,既奢侈又遥远的存在。
放下碗筷,电视里的女主播正报导一件离奇的车祸案,轿车急速撞上大拖车,驾驶却使受到轻度擦伤。
『梦矢,我今天,遇到齐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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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愣了一会,握著木筷的手指松了又紧,眉头一拧,脸瞬间变色,『什麽?他来过了?』咬著下唇,电视上的女主播又开始报导下一则新闻,梦矢站了起来,走到电视柜下面的抽屉蹲著不知道在翻找什麽,拿出了一叠广告纸,忿忿道,『他真是个阴浑不散的家伙!好险之前先留了这个。』
梦矢把那叠广告纸放到我手上,『哥,你就从里面找出你喜欢的地点,我们再搬家,不过这次不能用买的了。』弟弟笑得有点为难,搓了搓手心,『我们这个新家已经花了很多钱,我想齐颜那个人大概现在只是兴头上,不会认真多久的,等时间一过,我们再搬回来。』
我有点迟钝的把目光移到手上的广告单,密密麻麻的都是租屋的地点跟价金,『要……搬吗?』低著头,总觉得有些惶然不安。
梦矢也拿了一些过来看,『当然!这是我们自己的生活,他根本没有权力去干涉的,再说,你继续被他纠缠,那……,病怎麽办?』他习惯性的抿了一下嘴唇,『我……,不能再看你这样下去了,你的人生会被齐颜打乱的,我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他又伤害你。』
低下头,梦矢说的我真的都明白,也知道这是我们所能作的反击,齐颜要找上门来,我们也没办法阻止,只能离他越远越好。
可心里总会有点空洞的感受,彷佛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我能立足的地方。
我随意抽出一张红色的传单,『就这里吧,离你工作的地方很近。』其实住哪里都无所谓,反正那并不是真正的家,我的家早在老妈死的时候,就不见了。
父亲过世的时候,还不懂得什麽叫做分离,懵懵懂懂的度过那段没有父亲的日子,直到再次失去亲人,才会知道,当你永远失去某些东西的时候,什麽也挽不回了。
梦矢有点难过的拉住我的手,『哥,等事情过去之後,你就不会这麽难受,我们那时也可以回去,我们真正的家。』
我看著弟弟纯真的脸庞,那双黑眸有我所没有的坚决,我常常这麽想,如果我也跟他一样,或许今天也不需要走上这条穷途末路。
给人租的房子原本就不可能多好,以前在R城,再怎麽糟糕的地方也住过,相对於梦矢从来鲜少离家,我自在的多,偶尔跑过几只老鼠也属正常,更别说晚上睡到一半会有蟑螂跟你共枕而眠了,运气差一点的连大蜘蛛都会有。
梦矢连几个晚上都没睡好,他从小就特别怕虫,长大了还是老样子,只不过现在的他没有小孩子爱骄的权利,只能脸色发白的看著那些令他恐惧的生物从面前悠哉而过。
『哥……,那个我房间有蜘蛛…。』他穿著维尼熊的睡衣站在门边,心有馀悸的探头出去看,怕那只虫就跟他身後。
我揉揉眼睛,翻开棉被,『唔……,那我去打…它……』摇摇晃晃想起床,梦矢又给我压回床上,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都这麽一个大男人,被虫给吓得不敢回房也不是什麽风光的事,『现在很晚了……,我跟你挤挤就好。』
弟弟钻进我的棉被,他的身体冷冷的,大概是在客厅里面犹豫挺久才选择进来我房间。
『我明天一定要去买除虫药,把它们全都毒死。』
他忿忿的说著,我轻笑几声,他觉得丢脸的把脸埋进枕头里,『可恶,你不要笑啦……,反正我就怕这种东西。』
我搂著他的肩膀,安抚的拍著,『放心,它要是跟过来,我不会让它接近你一步的。』
弟弟嘿嘿一笑,挨进我的身边,『哥,你真好。』
他不久便沉沉的睡了,我却越来越清醒,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我也很怕那些小虫小蚁,不过就在梦矢怕得揪住我的衣摆大哭的时候,我拿起了拖鞋狠狠打那些虫,後来就不大害怕那些东西。
跟弟弟比起来,我实在脆弱得多,更惧怕受伤,或许这次他也能再给我勇气,也说不定。
『哥,等我回家再去黄昏市场买菜,以後别随随便便出门了,齐颜那小子,神出鬼没的,还是小心点好。』梦矢拿了一本书单,寒假一过,学生们都要开课了,那些自习的书籍也得大批进货才行,所以书店这阵子也会格外的忙。
我点点头,把早餐放进纸袋里面递给他,『要赶快吃,不然面包在里面会湿掉,就不好了。』
打开窗户看著梦矢出了公寓大门,他还小心翼翼的四处探望,确定没人之後才掏出车钥匙到对面开车。
我关上窗户,开始整理四周,如果能把公寓收拾得乾净些,或许那些害虫便不会继续待在这里,等梦矢回来顺便提醒他要买些除虫剂。
电话铃声顿时响起,我转过头盯著话筒,这支电话只有书店的工读生知道的,那大概也是找梦矢,反正没我的事,也就索性不理会继续手上的工作。
那电话还是响个不停,我停顿了几回,它就响了几回。
说不定是很重要的事情要通知。
叹了口气把话筒接上,应该是店里那个叫小惠的工读生打来的,只要店里一有事,她马上就找机会打来,她的热情梦矢不会不知情,似乎是跟小惠那个女孩子不来电。